沈清硯守在外面,一根接一根的抽菸,等煙盒告空,天色也已經到了黎明。
屋裡的趙瑾夏已經醒了,在喊沈世斌出去,問她的女兒在哪裡。
她依舊沒有真正的睡醒,依舊還在自己的臆想之中。
沈清硯掐滅最後一根煙,走進屋內,對著趙瑾夏問:“媽,你不滿意他嗎?”
趙瑾夏顯然一愣,認真的端詳了他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皺著眉心說:“你為什麼喊我媽?我沒有兒子的。”
“我是你女婿啊,你忘了?”
他笑著,決定陪她將這場戲演下去。
在趙瑾夏醒來連他都不認識時,他是煩躁的是不滿的也是難過的。甚至想,如果現在她面前站著的是隋意,她是不是就能立刻醒來。
她在自己小的時候每天都在想著念著隋意,甚至給小小的自己灌輸,自己對不起隋意的思想。而在隋意身邊的這麼些年、直接狠心的讓自己以為她已經死掉的這麼些年,她對自己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竟然還在自己將她救回時、在自己站在她面前時,毫無心理負擔的將他忘掉?
所以在她哭著喊著要找自己的女兒時,他是冷漠的是不耐煩的。而現在,在知道了那些事情的現在,他想陪她將這場戲演下去。
別醒來了,就在夢裡吧。
別醒來了,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別醒來了,哪怕把我忘記也無所謂。
“醫生說,你這次生病比較嚴重,忘記了很多事。連我也不記得了嗎?”他湊近趙瑾夏問,“你還記得你的女兒叫什麼嗎?”
“我當然記得我女兒叫什麼。”趙瑾夏不服氣的大聲衝他說著,“我的女兒叫……我的女兒叫……”
她的表情越來越慌亂,“我的女兒叫什麼……我的女兒叫什麼來著……我怎麼會忘了呢,我的女兒……”
沈清硯見她的表情開始有些不對勁,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撫說:“沒關係,醫生說你慢慢就會想起來的,不急在這一時哈。你餓了嗎?我先帶你去吃早飯好不好?或者你想先出去走走嗎?太陽剛好升起來了。”
“太陽……”
他前面的話趙瑾夏並沒怎麼聽出去,她還陷在自己忘記女兒名字的焦慮情緒裡,但太陽這個詞不一樣,一下就觸動了她的心臟。
“太陽……”
她似乎十分嚮往的朝著亮出看去,好像這時候才發現那裡有一個明亮的窗戶。
“嗯,我帶你去看太陽好嗎?”
沈清硯哄著她。
趙瑾夏還是有些戒備,“我的女兒呢?”
“她在家裡照顧寶寶,晚一會兒才能來。”
沈清硯顯然是代入了陳暮星,這麼隨口說了一句。先穩住媽媽,等到時候沒有來,再另想辦法。
寶寶這個詞顯然也是觸動趙瑾夏情緒的關鍵點,從醒來後眼睛第一次這麼亮的問:“會帶著寶寶來嗎?”
“會的。”沈清硯毫無心理負擔的點頭,“我先帶你去看太陽?”
趙瑾夏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沈清硯帶著她來到住院部的花園中,彼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在進行康復鍛鍊或者單純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之類的。
趙瑾夏彷彿很多很多年沒有見到陽光和鮮花一般,對著一個再普通不過甚至不太大的花園,竟然看的流下了眼淚。
雖然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他,他的媽媽在隋意那裡具體經歷了什麼,但只看到她現在明明已經不記得,但還在潛意識裡因為一點陽光和鮮花落淚,就能知道,她有多久沒有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沒有陽光沒有鮮花,只有秀色會所裡的不見天光和那個密不透風的家。
“等出院了,我們帶你去看更大的花海和……山頂的日出海邊的落日,好嗎?”
他本想說帶她去看芭蕾舞表演,這是她“在世”的時候,每年都不會缺席的哀嚎。
可話到了嘴邊,終究沒說得出來。
那是一種殘忍。
他小的時候不懂,為什麼那麼優美的芭蕾舞表演媽媽卻總是看哭,現在總算明白了,那是離她遠去再也抓不住的夢想。
趙瑾夏坐在長椅上,看著眼前觸手可及的鮮花,和照在身上的陽光遲遲不願離去,一直到太陽開始變得灼人,花園裡的人統統回到病房內,沈清硯才扶著她起身。
“要吃飯了,等傍晚不那麼熱的時候再來看夕陽。”
“好,看夕陽。”
因為花園裡的陽光和鮮花,趙瑾夏已經完全對他放下了戒心。隨著他回到病房,看到早餐已經擺好放在了桌子上,病房裡卻不見一個人,有些驚訝。
“誰買的?”她問,眼睛還在病房裡左右瞧著,“是女兒來了嗎?”
“還沒有,小孩子起床晚。”沈清硯說,“是醒來時看到的那個人買的,那是我們請來照顧你的,你不滿意他嗎?”
沈清硯完全不想去告訴她,那是你的丈夫,雖然她可能也並不信。
趙瑾夏完全沒有思考的搖頭,“我不喜歡他。而且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們不要讓他來了,也不要亂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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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都聽你的。先吃飯吧。”
沈清硯將粥放在她面前。
他們剛吃好早飯,病房的門便被人敲響了。
沈清硯以為是查房的醫生,收著桌上的垃圾應了一聲進。
房門被開啟,一個聲音說:“清硯,就你一個人在這裡啊?”
沈清硯驀地回頭,門口站著是江清月、陳暮星和陳繁星。
她們手裡提著補品,陳繁星手裡還捧著一大把包裝精緻的鮮花。
“暮暮……”他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我們來探望一下你媽媽。”江清月說。
實則是陳暮星一直惦記著醫生說的讓之前認識的人都來看看,說不定哪個她還記得,多相處有助於她的康復。
就想,如果她能對自己還有一些記憶的話,她能幫助到她一點總是好了。
所以,一早就跑了過來。
“繁星,去把鮮花給奶奶。”
小繁星抱著鮮花就到了趙瑾夏面前,將鮮花往她面前一舉,甜甜的說著:“奶奶,早日康復。”
趙瑾夏盯著陳暮星又看看面前的繁星,卻始終沒有伸手去接那把鮮花。
陳暮星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像是認得的模樣,就快走了兩步到她的跟前,試探著問:“您還記得我嗎?”
“女兒?”趙瑾夏擰著眉心看她,似乎很努力的回憶著什麼,“女兒,暮暮,女兒……”
面前的是她的女兒,她記得的,就是這個聲音將她喚醒的,這個聲音叫她媽媽,這個聲音說讓她醒來,這個聲音說她的女兒很可愛……
是她女兒,面前的就是她的女兒。
暮暮,她的女兒暮暮,她的暮暮帶著她的小孫女來看她了。
“暮暮。”她突然眼睛清澈而透亮的看著陳暮星,“你來看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