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瞳……”
就像終於從噩夢中脫離,就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就像大霧中迷路的人終於看到那個引路的燈塔,鍾茹恩的眼淚洶湧的落下,用力站起來,腳步踉蹌的朝著他衝了過去。
“司瞳,司瞳!”
她只敢在心裡偷偷幻想的場景,即便趙慕白說了他會過來都不敢真的去相信的卑微。
在這一刻,真的,成真了。
他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一身風塵的趕走那個讓她恐懼的人,回身相望,她終於剋制不住的,再次心潮翻湧無法自已的,只想向著他靠近。
“司瞳……”
“別動!”
楚司瞳見她起身,動作飛快的過去攔住她,怕她再動到傷口。
“坐下。傷在了哪……”
他刻意保持冷靜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鍾茹恩伸出手來,緊緊的,緊緊的抱住了他。
伸手抱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頸窩處。
“司瞳……楚司瞳……司瞳……”
她喃喃的念著他的名字,溫熱的淚水順著鎖骨滑到了楚司瞳的衣領裡,流到心口處,灼燒的他心臟怦然加速。
他站在那裡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任由著她抱著自己慢慢冷靜下來,然後說:“我幫你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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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茹恩依舊靠在他的身上一動不動,楚司瞳只能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床邊,摁著她坐下。
拿過一旁的醫藥箱,準備幫她處理傷口。
“她腿上的傷口還沒處理……”
想到舒玏喊的這句話,他本來流暢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
“是在腿上嗎?”
他抬起頭去問鍾茹恩,正落進那雙殷殷切切望著自己,裡面盛滿毫不掩飾的洶湧愛意的雙眼。
在與自己對視的剎那,又條件反射的眨了下,用力去收斂掩飾。
他的心口突然地,就被刺痛了一下。
鍾茹恩點了點頭,說:“我自己可以來。”
但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楚司瞳沒再說話,僵著手試著拉起了一些她的裙襬,而鍾茹恩,也沒有拒絕。
這是她第一次將這個假肢在他面前露出,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給她的傷害。
一個緊張的揪緊身下的床單,渾身僵硬的等著他的反應。
一個一眼看到了假肢上沾染的刺目的鮮血。
他甚至沒有去特別關注那截假肢,而是順著血跡向上拉扯裙襬,在即將到大腿根部即將看到銜接處時,突然被一雙帶血的手按住。
鍾茹恩率先忍不住,出手阻止了他再往上看去。
她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楚司瞳,大口的喘著氣,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緊繃恐慌。
她到底還是害怕。
救楚司瞳是她自願的,用一條腿換他一命沒有比這更值的買賣,她也沒來都沒有想過用此來道德綁架來要挾楚司瞳與她在一起,或者同等的為她做什麼。
她不在意自己失去一條腿,甚至在決定放棄他的時候,還慶幸總算有個什麼來證明自己是愛過他的。
但她此刻卻不敢……
不敢讓猙獰的傷疤醜陋的殘疾,赤裸裸的擺在他面前。
她害怕看到他哪怕是微微的皺下眉頭,一絲一毫的露出嫌棄和厭惡。
她可以坦然的接受楚司瞳不愛她,這輩子都不會接受她,但是唯獨這個……
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不要……”
她按著裙襬,淚眼盈盈的衝著楚司瞳搖頭。
楚司瞳抬頭看著她,面露詢問,甚至帶著點罕見的鼓勵。
鍾茹恩只是搖頭。
“你將舒玏叫進來吧,讓他繼續幫我來處理。”
她聲音微顫。
楚司瞳的目光瞬時冷了下去。
“他已經離開了。”
他握著鍾茹恩壓在裙襬上的手拉起來,看著她不容拒絕的說:“你只有我這一個選擇。”
楚司瞳想尊重她,但一直往下蔓延不止的鮮血,讓他在此刻是沒有辦法做到了。
“司瞳,別……”
在她喊出這句話的同時,楚司瞳掀開了她的裙子,血淋淋的斷肢連著歪斜的假肢,就那麼沒有一點遮掩的暴露在空氣裡,暴露在楚司瞳面前。
鍾茹恩整個人僵住,想阻攔的另一只手停在半空中。
她垂著眼睛,眼淚無意識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她才發現,自己根本連去看他的反應都辦不到。
房間裡靜寂一片,靜到甚至聽不到兩人的呼吸聲。
楚司瞳遲遲沒有動手。
他被嚇到了吧?
嚇到不敢呼吸,嚇到不敢再去幫她處理傷口。
或許,也不是嚇到,只是單純的被醜陋汙了眼睛。
鍾茹恩別過頭去,閉上雙眼,渾身顫抖的咬著牙承受著度日如年的難堪和痛苦。
看到他從天而降的驚喜,抱著他洶湧落淚,明明只在剛剛,卻在此刻遙遠的觸控不及。
幫我喊個醫生吧。
她不想這種難堪再永無止境般的繼續下去,嚥下所有的難受痛苦和不甘,她壓著顫抖的聲音正要開口。
“為什麼會受傷?”
楚司瞳不同於平常冷冷清清,這明顯壓著怒意的聲音,讓她咻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腿上一陣刺疼。
她扭過頭看到楚司瞳拿著鑷子夾著棉球,正在一點一點的幫她清理傷口。
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也沒有再問,只低著頭,沉默的仔細的擦拭掉那些刺目的血跡。
垂著頭,鍾茹恩只能看到他烏黑的頭頂和後腦勺。想看看他的表情,又龜縮著不敢捧著他的臉讓他抬起頭來。
如此也好。
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如此也好。
看不到便是沒有。
沒有不該有的奢望,也沒有她承受不住的厭惡。
兩人一直沉默著到傷口被清理乾淨。
“疼嗎?”
楚司瞳正在幫她的傷口重新纏上紗布,但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手下沒有輕重,下意識的問了這麼一句。
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停手抬頭看過去,卻看到鍾茹恩雙眼朦朧中蠱了一般看著他。
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嘴角卻掛著笑。
他停下手來,看著她如此模樣,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竟然還會問我疼嗎……”
鍾茹恩的一雙眼睛明明看著面前的他,卻彷彿穿透了時空,重新見到了幾年前那個夏日的午後,那個還會對她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