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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晉江獨家發表

十方這話問出口之後, 立時便有些後悔了。

裡頭半晌沒有動靜,十方心中不禁有些忐忑,生怕那護衛讓他毒得當真連半點力氣都沒了。若是這樣的話, 他少不得要給對方幫幫忙,總不能看著人憋死。

畢竟這人是為了他捨身試毒才落得這個下場。

可這種事情, 無論是幫忙的人還是被幫忙的人想來多少都會有些尷尬。

十方心道對方多半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一直沒有做聲。

“你……還好嗎?”十方又欲詢問。

“不必。”那人終於出聲, 拒絕了十方這提議。

十方聞言總算松了口氣。

片刻後那人方便完出來, 十方這才扶著他往回走。

這會兒夜深了, 莊子裡萬籟俱寂。

那護衛被十方扶著走到半途,突然頓住腳步仰頭看了一眼夜空。

此際漫天繁星,一眼看去像是被人撒上去的一般。

“京郊的星星, 比京城的似乎要亮一些。”那護衛開口道。

十方聞言也仰頭看了一眼,不過他隨即發覺, 他並不知道京城的星星什麼樣。

仔細想想, 這些年哪怕他在清音寺中清修, 竟也沒能得空好好看過一次星星。世人皆知清修乃是出塵, 十方一直以為自己修行這麼多年, 就算尚未入道, 也算是參悟了一些東西。

可這一刻他才驚覺, 在清音寺修行的這數年之中, 他竟從未真正放下過。

他揹著自己的身世, 揹著父親當年犯下的錯, 揹著他對李熠和宮中諸人的牽掛……也難怪師父這麼久一直不允他受戒,他這一身塵緣堪稱千絲萬縷,哪裡是剃個度便能放下的?

十方念及此,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為何要嘆氣。”那人開口問道。

“只是突然參悟了一些事情。”十方淡淡一笑, 開口道。

那人側頭看了十方一眼,開口問道:“十方師父對將來可有打算?”

“尚未有打算。”十方開口道:“若是諸事能平息或許會去

清音寺繼續修行,又或者到處雲遊幾年也好,總之天大地大不至於容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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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護衛聞言沉默了片刻,又問道:“十方師父,若是給你重新選一次人生,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

“尋常日子吧。”十方開口道:“過普通大宴百姓過的那種日子,柴米油鹽,酸甜苦辣。”

十方從前不止一次地想過,若他的父親並不是大周人,也許他們就不會家破人亡。說不定他們一家三口可以一直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直到他長大成人,建立自己的家庭。

可人的一生,有哪個是可以自己選的呢?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李熠那樣的天之驕子,難道就願意過現在這樣的生活了嗎?

這世間被困在自己人生的裡的人,又豈止他一個……

當夜,十方將那護衛送回去安頓好之後,並未回去休息,而是一路出了內院,找到了外院守夜的護衛。

然而令十方沒想到的是,他竟在外院看到了與別的護衛交談的霍言聲。

霍言聲見到十方之後也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打算躲起來,然而十方顯然已經看到了他,再要躲避反倒顯得反常。

“霍將軍,你怎麼會在這兒?”十方問道。

霍言聲是李熠的親隨,十方的記憶中他似乎一直都跟著李熠,李熠似乎也很信任他,幾乎無論到哪兒都會帶著他。如今他跑來莊子裡,李熠在京城怎麼辦?身邊也不知有沒有別的得力之人供他差遣。

霍言聲顯然沒想到大半夜的十方會找過來,所以並沒有提前準備好說辭,這會兒被十方一問,登時便有些支支吾吾。

“末將……奉命保護三殿下。”霍言聲道。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該離開太子殿下”十方開口道。

霍言聲不敢反駁他,忙道:“是。”

十方雖擔心李熠,卻也知道李熠安排霍言聲前來,定有自己的考量,便也沒有繼續糾纏,而是開口問道:“還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陛下和皇后殿下素來謹慎,這種時

候怎麼會讓三殿下來莊子裡?”

三皇子畢竟身份尊貴,這個時候來莊子裡,很有可能會攪和到十方的事情裡。

這一點十方能想到,帝后和太子自然也可以想到。

霍言聲一直覺得十方很好說話,雖然看著冷清,但待人處事卻一直很溫和。今晚被十方接二連三追問,他都有些亂了分寸,只因此事關乎太子殿下的“安危”,他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弄巧成拙,到時候說不得要受到太子殿下責罰。

“十方師父……為何這個時候出來了外院?”霍言聲不答反問道。

十方成功被他轉移了注意力,開口道:“只是來確認一下,三殿下此來是否帶了足夠的人手。”

“十方師父請放心,末將此番帶過來的人,都是太子殿下親自挑選的,各個都能以一當十。況且保護三殿下和十方師父的安危是我等義不容辭的事情,自然不敢大意。”霍言聲忙道。

十方四處看了一眼,開口道:“我原想著待時機成熟便離開莊子,免得給褚先生惹來麻煩。不過如今看你們這架勢,竟是打算在這莊子裡,與大周人硬碰硬嗎?”

霍言聲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讓我等在此守株待兔。”

這和十方所料差不多,三皇子帶來的人不止是為了保護三皇子,多半還打算埋伏一次大周人,不管是活捉還是有別的處置,總之這次大周人只要來了,定然討不了好。

“如此,我倒是可以心安理得的在莊子裡繼續住下了。”十方開口道。

在十方看來,他若是被大周人擄走倒還好,若是死在了莊子裡,對大宴也是個麻煩。所以李熠派人過來,既可以避免這種麻煩發生,說不定還可以捉到幾個大周的細作,也算是一箭雙鵰了。

“太子殿下說了,十方師父若是願意,回宮裡住也是應當的。”霍言聲道。

儘管經歷了那晚的事情之後,十方心裡便已經知道了李熠對自己的心意。但驟然從霍言聲嘴裡聽到這話,他還是怔了一下。如今他大周人的身份早已是人盡

皆知,在玉牒中的身份也早已除去,他去宮裡住算怎麼回事?李熠這話說得有些過於孩子氣了。

所以霍言聲這話十方只當是一句客氣話聽了,並未與他多說什麼。

自從知道霍言聲在莊子裡之後,十方心裡便踏實了許多。

因為霍言聲是李熠身邊的得力親隨,所以做事定然很穩妥。

有他坐鎮,這莊子一時半會都不用擔心遇到麻煩。

如此不止是十方暫時安全了,三皇子的安危也不用他再操心。

只是……

十方總覺得李熠這安排不算太縝密,彷彿漏掉了一個很關鍵的地方。

若是大周人也料到了今日之事,遲遲不來,那不就白等了嗎?

“十方師父在想什麼?”早飯的時候,那護衛一邊由著十方給他餵飯,一邊開口問道。

十方想了想,開口道:“太子殿下安排了霍將軍他們在此埋伏,此事大周人會知道嗎?”

他話音一落,一旁的時九道:“就算不知道,多半也能猜到。以大周人對你的調查,你與太子殿下情誼深厚,他不可能將你丟在這裡不管,所以若有人真來找你,便等於來一個賠一個。”

十方聽時九說他與李熠“情誼深厚”,當即有些心虛地輕咳了一聲。

片刻後便聞那護衛開口道:“這就要看他們著急不著急了,咱們有的是時間同他們耗,他們耗得起嗎?”

十方聞言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大周人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估計早就亂套了。再加上李熠一直在京城命人四處追捕他們,可以說他們的處境是寸步難行,耗的越久風險越大。

所以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只有兩條,要麼放棄任務離開,要麼儘快搏最後一次,帶走或殺了十方。

念及此,十方開口道:“不管他們急不急,咱們都可以推一把。”

他話音一落,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

“褚先生從前每個月不是都會去附近的村子裡義診嗎?”十方朝褚雲楓道:“不如明日我陪你去一趟如何?”若是他們在莊子裡,大

周人定然會顧忌頗深,但他們一旦離開了莊子,便等於給了大周人一個動手的機會。

“你要去做誘餌?”那護衛眉頭一擰,開口問道。

十方點了點頭道:“早晚都要有這麼一回,總不能躲著他們躲一輩子吧?”

那護衛正要開口再說什麼,褚雲楓卻打斷他搶先道:“明日一早去鎮子裡義診,只帶三個人,想去的……”

他話音未落,時九和三皇子便躍躍欲試:

“我要去!”

“帶我去!”

褚雲楓挑了挑眉,伸手指了指十方,又指了指時九,最後他那只手在三皇子期待的目光中轉了個彎,指向了坐在十方身邊的那個護衛。

“為什麼不讓我去?”三皇子一臉失望。

“因為只能去三個人,人多了礙眼。”褚雲楓道。

三皇子一臉不服氣:“可明明是我先說的,二……他……”

三皇子一句話說了一半,對上那護衛的目光後忙縮了縮脖子,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次日一早,褚雲楓便讓莊子裡的夥計備好了藥材和藥箱。

他每次去村子裡或鎮子裡義診的時候,都會讓人提前配一些常見病的藥材,以便贈送給前去求診的百姓,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十方,你幫我揹著藥箱。”褚雲楓說罷又朝那護衛道:“這擔子裡是藥材,你挑著吧。”

“怎麼不用馬車?”十方開口問道:“他昨日中的迷藥才剛過去,只怕背不動吧?”

褚雲楓看了一眼那護衛,問道:“你背得動嗎?”

那護衛意味深長地瞥了褚雲楓一眼,沒有做聲,徑直將那擔子挑了起來。

十方一開始還有些擔心這護衛的身體會吃不消,中途幾次提出要替他挑一會兒,都被那護衛拒絕了。

此地離鎮子上不算遠,走路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

不過他們這一路上卻遇到了不少人,眾人一見是褚雲楓,紛紛朝他打招呼。於是等他們到了鎮子上的時候,褚雲楓今日要來義診的訊息便在鎮子裡傳遍

了。

十方這才明白了他不用馬車的原因。

既然是要引蛇出洞,便要做足了樣子,讓對方知道他們來了。

褚雲楓在街頭擺了張小桌,三張小凳。

他和十方各坐一張小凳,另一張則給前來問診的病人坐。

那護衛與時九則立在十方和褚雲楓身後,兩人目光都時不時地在人群中四處打量,似乎是在尋找可疑之人。

褚雲楓醫術高明,一連診了十幾個病人,病人都對他千恩萬謝,有的直接拿了瓜果送來,沒一會兒工夫那護衛和時九便被迫收了一堆瓜果。

“記……”褚雲楓一邊為一個青年號脈,一邊朝旁邊的十方道:“喜脈一位。”

十方聞言筆尖一頓,下意識抬眼看了一下那個正被褚雲楓搭住手腕號脈的青年。

那青年看著不過二十來歲,一張臉倒是很周正,只是看起來脾氣不大好。

果然,他聽到褚雲楓的話後面色當即一變,開口道:“我只是胃口不佳,偶爾有些犯噁心,怎麼就成了喜脈?你可別瞎說!”

“褚大夫可是神醫,他說你懷了你就懷了!”圍觀的人道。

“這麼大個人了,懷沒懷自己不知道嗎?”又有人道。

那人到底年輕,臉皮也薄,被人這麼一說面色頓時有些發紅,嘴硬道:“神醫也有出錯的時候,你們這麼肯定,難道從前都懷過?”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衝?”

“不看趕緊走,我們還等著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指責這青年“不識好歹”。

褚雲楓倒是一臉淡然,有條不紊地號完了那青年的脈,開口道:“快兩個月了,你想一想,約莫兩個月之前是否曾與男人同房,且事後沒有喝避子的湯藥?”

“我……”青年想了想,面色當即一變。

一旁的十方不知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看了一眼那個青年,表情有些微妙。

“那看來就是被我說中了。”褚雲楓道。

那青年這會兒徹底沒了底氣,問道:“那……那怎麼辦

?”

褚雲楓道:“還能怎麼辦?不想生就趁早落胎,想生就給你開一副安胎藥。”

青年皺了皺眉,面上現出了一絲糾結,十方在一旁看著那青年,不由恍了恍神。

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青年已經起身走了。

褚雲楓輕笑一聲,開口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稀裡糊塗,辦事只圖一時快活,全然不顧後果。血氣方剛的年紀,辦那事兒連個避子湯都不知道喝,日久天長的能不懷嗎?”

十方:……

身後的護衛:……

褚雲楓說著忙招呼下一個病人看診。

然而就在這時,某個角落裡突然寒光一閃,隨後便有幾道暗器齊刷刷朝著十方射了過來。

不等十方反應過來,他便覺有人一手按在了他腰間,將他整個人一摟一壓,同時幫他避開了數枚暗器。十方抬眼一看,便見那護衛正面不改色的看著他。

與此同時,剩下的兩枚暗器被另一邊的時九甩出手裡的扇子擋開了。

這一變故來得突然,百姓紛紛大驚。

褚雲楓怕傷著人,忙讓百姓先散了。

百姓倒也知道孰輕孰重,當即不敢繼續逗留,紛紛逃開了。

與此同時,角落裡發出暗器之人見一擊不中,同時從隱蔽處躍出,手裡持著刀竟直接朝十方奔了過來。來人一共有四個,他們大概是打算速戰速決,所以出來後便一擁而上,直接奔著十方招呼。

時九和那護衛同時躍出,與那四個刺客站成了一團。

不多時,時九率先取了一人性命,而後那護衛先是擊傷了一個,又殺了一個。

剩下那人見勢頭不對,也不戀戰,拋了個煙/霧/彈做掩護,而後拉著那受傷的刺客便跑。時九和那護衛對視一眼,拔腿便同時追了上去。

褚雲楓和十方兩人一直躲在旁邊,這會兒見人跑了,才出來。

褚雲楓上前檢查了一下那兩具屍體,嘆了口氣道:“可惜了,年紀輕輕的。”

十方看著那兩具屍體,心中五味雜陳。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形,想殺他的

人與他近在咫尺,只不過他還活著,對方卻已經死了。

“十方師父,你這是打算在街頭為刺殺你未遂的刺客超度?”一個青年的聲音突然響起。

十方和褚雲楓同時抬頭看去,便見方才被診出懷孕的那青年又回來了,這一次他身邊多了另一個青年。

十方看向兩人片刻,開口道:“調虎離山?”

“非也。”那青年開口道:“這應該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十方聞言敏銳地覺察到了他這話裡的言外之意,暗道這兩人與先前的刺客不是一夥的?那夥人顯然只想殺了他,連解釋一句都不願意,可這兩人卻遲遲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想來就是想帶著自己回大周的那撥人。

“周小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那兩人開口問道。

十方看了一眼褚雲楓,開口道:“好。”

褚雲楓開口想說什麼,十方卻一個眼神制止了他,那意思他自有分寸。褚雲楓見狀想起了什麼,便沒再說話,眼睜睜看著十方與那兩人拐入了一個巷子裡。

“看來你們挺著急要帶我回去。”十方開口道。

“您也料到了,不然為何在這個節骨眼出了莊子,難道不是特意給我們機會嗎?”那青年道:“莊子裡我們是不敢去的,有沒有埋伏就不說了,光是裡頭的機關也夠要命的。”

十方開口問道:“告訴我原因,你們的皇帝為什麼要讓你們如此大費周折的帶我回去?”

“我等只知道陛下要你入宮,且要活的。至於其他的,我們只是個細作,怎麼可能知道。”那青年道。

十方聞言點了點頭,知道在這兩人身上,八成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我若是不走呢?”十方開口問道。

“那咱們就不必如此客氣了。”一直沒說話的那另一個青年,開口道。

他話音一落,便欲伸手去襲擊十方,似乎是打算將人打暈了直接抗走。然而十方卻比他們動作更快,不等那人碰到他,十方雙手各撒出些許粉末。

那兩人

萬萬想不到十方一個修行之人,竟會用下毒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因此完全沒有防備。不過他們也沒機會想清楚這一點了,因為片刻後他們便雙雙不省人事。

十方在那青年倒下之前伸手扶了對方一把,目光不經意在對方小腹上停留了片刻。

與此同時,暗處的霍言聲收起了手裡的飛刀,開口道:“十方師父果然是慈悲為懷,你若是不心軟這麼一下,方才我這兩把飛刀可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原來霍言聲的人早就得了吩咐,天不亮就在鎮子裡埋伏好了。

方才那護衛和時九去追刺客之後,這邊霍言聲就一直在暗處保護著十方。

“這倆人如何處置?”霍言聲問道。

十方嘆了口氣,開口道:“留著活口,回頭你命人帶回京城交給太子殿下吧。”

他話音一落,褚雲楓也跟了過來。

“此人已有了身孕,記得提醒殿下一聲。”十方開口道。

霍言聲聞言忙應是,而後去招呼人來將人抬走。

褚雲楓上前檢查了一下兩人的情形,開口道:“用的藥毒性還不一樣,人家肚子裡有個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倒是上心,下個毒都知道減輕點分量。”

“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方開口道:“孩子又沒犯錯。”

褚雲楓一臉意味深長地看向十方道:“你今天自從見了這個人就有點心神不寧的。”

十方看向褚雲楓,而後壓低了聲音道:“你先前說的話,我想多問一句……男子與男子有了床/笫之/歡,是否一定會有孕?”

“那倒也不一定。”褚雲楓忙安慰道:“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一次就中了?”

十方聞言卻並未放鬆,眉頭反倒越擰越緊,而後問道:“那一般,多少次會中?”

褚雲楓道:“少說也得三五次吧?你和……咳……你們多少次?”

十方聞言面上驟然一紅,有些不自在地道:“也沒多少……”

“也沒多少是多少?”褚雲楓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