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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受了情傷的常山長公主判若兩人,平日除了貪花好色些沒什麼別的毛病,對姜大美人尤其千依百順體貼入微。樂文移動誰知道一朝情場失意,能折騰出萬般花樣來。一時要鍾薈解了髮髻讓她摸,一時要她唱子夜四時歌哄她入睡,一時又不睡了,要她換上不成體統的紗衣跳胡旋舞,但凡鍾薈流露出半點不耐之色,她立時能給你開閘放眼淚,收放自如,活似另一端連著洛水。

司徒姮的肝腸有沒有寸斷鍾薈不知道,可她鞍前馬後老媽子似地伺候了半日,腿已經快斷了,只好在心裡把鍾蔚那不積口德害她連坐的罪魁禍首罵了百八十遍。

好容易一勺羹一箸菜一邊哼著西洲曲哄司徒姮用完晚膳,又給她讀了兩篇主旨可疑格調曖昧叫人十分懷疑出自她本人手筆的《玉山賦》和《子都賦》,司徒姮這才突然良心發現道:“你陪伴我大半日,一定也乏了,早些去安置吧。”

鍾薈如蒙大赦,生怕她翻悔,趕緊逃回自己屋子,吩咐阿杏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後鑽進被窩里長舒了一口氣。

白日裡叫司徒姮一哭嚇得不輕,哄她且來不及,哪有空細想,此時靜靜躺著,便覺得有些不對,鍾蔚這人最是憊懶怕麻煩,若是看誰不順眼,當面挖苦一番算完了,這次為了讓長公主丟醜竟然大費周章將人家蘇小公子從扶風弄到家學來,這得費多少心力、筆墨和唇舌?

再一琢磨,他回茅茨堂之後便沒個好臉色,按說才將自己嫌惡之人數落一番,以他一貫的性子該是志得意滿神清氣爽才對,鍾薈越想越覺可疑,不過夜幕低垂,這會兒沒法去找她阿兄探底,又確實累得心力交瘁,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鍾蔚這一夜卻是心煩意亂難以入眠,無端想起常山長公主,那聲“駙馬”如同附骨之疽,甩也甩不掉。

於是鍾蔚做了件事後回想起來完全琢磨不透的傻事——他從被窩裡鑽了出來,重新穿上夾袍,裹上狐裘,套上厚厚的足衣,穿上風雪履,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入夜時雪反倒停了,大約是心火旺,他倒沒覺得怎麼冷,在廊廡下徘徊了會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回房取了琉璃風燈,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往哪兒去,鍾蔚任由思緒隨風飄著,心不在焉地提燈慢慢沿著小徑走著,他從未在冬夜裡出過房門,望著四周清暉映雪的景象覺得有幾分靜趣,倒是起了遊興,也不急著回去了,遇上岔路便憑著心情隨意一拐,不知不覺穿過了花園。

這時,方才勾著他一路往前走的月亮彷彿存心戲弄他一般,突然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裡,剎那之間起風了。

寒風入襟,鍾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免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腰痠腿疼手腳冰冷,立馬決定回屋去,他轉過身去,打算沿著來時的小徑折返,過了兩三個路口便暈頭轉向想不起來路了。

這時候他還不甚著慌——難道還能在自己家中迷了道不成?

一炷香之後,鍾蔚便沒那麼篤定了,他本有些不辨東西,這天寒地凍月黑風高的,草木凋零,樓宇屋舍又鋪了雪,每一處看起來都差不多,七拐八彎的小路岔道又多,鍾蔚摸索了大半個時辰,足底大約已經磨出水泡來了,這才摸出了花園。

鍾先生松了一口氣,腳步也輕快起來,沿著那條看起來熟悉又親切的小徑走了一會兒,忽然覺出不對勁了——從花園出來走四五十步左手邊便是他的院子了,可他適才少說也走了數百步,按理說早該到了。

鍾蔚驚恐地停住腳步,提著風燈往四下裡照了照,那琉璃燈如豆一點,似乎還未發出光來便被周遭的黑暗吞噬了,鍾蔚聊勝於無地舉起燈往四下裡照了照,那火苗突然一跳,鍾蔚跟著唬了一跳——鍾先生雖然明面上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其實背地裡深以為然,他打小怕黑,那麼大了還得點著燈睡覺,加上他妹妹還魂之事,更叫他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深信不疑。鍾蔚心裡發毛,眼皮直跳,偏偏這時候身後的石板路上傳來了木屐聲,“嗒,嗒,嗒”,一下又一下,聽起來無精打采的,鍾蔚毛骨悚然,整個人僵直成了一根棍子,又不敢逃——志怪故事裡哪個不是逃得越快死狀越慘?

一踟躕便坐失良機,不過片刻那腳步聲便已近在咫尺了,只聽腦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咦?鍾先生?你怎麼在此處?”

常山長公主哭了大半日,其實用完晚膳便犯困了,她是強撐著不睡的——為情所傷怎麼能那麼早睡呢?為了提神便出門吹冷風,她本來是打算去園子裡找棵梅樹底下再哭一哭,不想才轉過一個路口便看到個頎長的身影杵在路中間。

司徒姮有備而來,帶了盞大風燈,那燈芯比鍾蔚的粗壯了許多,提燈一朝便將那背影看了個七七八八——這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麼?

兩害相權,常山長公主總比女鬼好些,鍾蔚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轉過身冷若冰霜道:“我如何不能在此處?”

司徒姮見他來者不善,心道難不成白日沒罵夠,半夜三更的特地再來罵過?正猶豫著避避風頭還是舍身取義豁出去讓他罵個爽利,只聽鍾蔚道:“你又為何在此處?”

“輾轉難眠,故而出來走走……”常山長公主悵然道。

鍾蔚啞口無言,不用問也知道她為何輾轉難眠了——他不覺得自己那幾句話有錯,不過似乎說得太狠了些。

正想到此處,司徒姮便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哈欠,還拿手指搓了搓眼角,鍾蔚那點內疚之情立即蕩然無存。

常山長公主等了片刻,見他似乎沒有接著罵自己的意思,有心和他多相處一會兒,可到底怕討他嫌,便道:“鍾先生,您早些回屋安置,我先走了。”

“等等……”鍾蔚往天上看了看,硬著頭皮道,“這是哪裡?”

常山長公主好容易弄明白他的意思,難以置信地道:“你……難道不認識回去的路了?”

鍾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司徒姮立即識趣地噤聲,使勁把笑憋回肚子裡,清了清嗓子道:“鍾先生,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人在矮簷下,鍾蔚有求於人,只得含糊地哼了一聲,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司徒姮突然幽幽道:“鍾先生,你有沒有覺得脖頸後頭有人在吹氣呀?”

鍾蔚毛骨悚然:“沒有!”

“哦,沒有好,我小時候聽**母說,有種女妖專在雪夜裡出沒,看上哪個俊俏郎君便悄悄繞到他後頭往他領子裡吹氣,誘得人回頭……”司徒姮頓了頓,聲音突然往下一沉,“若是那人回了頭……”

“別講了!”鍾蔚急著往前邁了幾步,與她並肩。

司徒姮向來心寬,傷疤還沒好痛已經忘了,樂不可支道:“鍾先生竟然怕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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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胡說,誰怕了。”鍾蔚逞強道。

“不怕麼?如此甚好,”常山長公主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琉璃燈,“先生聽過燈鬼的傳說麼?”

鍾蔚哪裡肯讓她講,趕緊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平日裡怎麼教你的?”

常山長公主捂著嘴笑了一回,笑完了又惆悵起來:“鍾先生,我明日收拾東西回去了?”

“嗯,”鍾蔚在黑暗中看不到她的神色,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十分可憐,便有些不落忍,“也不是非走不可……”

話音剛落,司徒姮便蹬鼻子上臉,欣喜道:“真的麼?謝過鍾先生了!”

鍾蔚立時後悔,可為人師表又不能食言,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很快行至花園裡。

“前邊雪地裡有些滑,鍾先生牽著我的袖子吧。”司徒姮好心道。

鍾蔚不願同她拉拉扯扯,將手藏在袖筒中:“適才我也這麼走過來的,又不是七老八十……”

一句話還未說完,腳底一滑便仰面跌了下去。

常山長公主反應敏捷,當即拽住他胳膊,本來以她的身手拉住他不在話下,可不知怎的半途中突然改變心意,手上力道一鬆,反而勢和他一起倒了下去,一邊往下栽一邊調整了下姿勢,落地時半個身子正好覆在他身上。

鍾蔚全身骨頭差點散架,懷疑五臟六腑已經移位,好在常山長公主生得輕盈窈窕,沒降駙馬壓死,否則還未成親得守寡。

今夜的月亮大約是個看熱鬧的促狹鬼,早不露臉晚不露臉,偏生這時候從雲後探了出來。

鍾蔚便顧不上疼了,白雪映著月光,將司徒姮的眉眼勾勒得分明,她的臉離得很近,幾乎能感覺到輕輕暖暖的鼻息,鍾蔚突然覺得無能為力,那冷硬的殼子便裂開了一條細縫,流露出些許脆弱來。

常山長公主何許人也?給她一根杆子能順著爬上月亮去,當機立斷道:“對不住鍾先生,我大概要輕薄你了。”說著不由分說往他臉頰上嘬了一口。

鍾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院子裡的,直到第二日早晨起床仍舊渾渾噩噩,又怕見到那個大逆不道的女登徒子,又急著想找她問個明白,到了茅茨堂一看,那肇事之人卻始終不來,連與她狼狽為奸的妹妹也不見了。捱到午休時一打聽,才知兩人一大早出了府。

午後鍾九郎便遭了殃,因在課堂上無故嬉笑罰抄十遍書經,鍾七郎連坐,弟子們紛紛揣測,鍾先生這性子越來越乖戾,大約是久不成婚陰陽失調的緣故,都暗暗在心裡引以為鑑。

常山長公主一大早離開鍾府並非始亂終棄,卻是她母親崔太妃有恙,急著入宮侍疾——崔太妃當年受傷之後身子一直有些弱,年年隆冬臘月總要抱恙。

司徒姮一走,鍾薈也不便留在鍾府,便先隨她一起回了長公主府,在門上剛巧遇到了姜家的下人,正是老太太遣來喚她歸家的。

自上次袁家公子相看一事,鍾薈便有些杯弓蛇影,滿腹狐疑地回了姜府,一走進松柏院,便見將老太太面色不豫地坐在上首,姜景仁、曾氏和姜曇生也在,姊妹們卻一個也不見。

鍾薈見了這陣仗,心裡湧出不安來,向長輩們一一行過禮,笑了笑問祖母道:“阿婆想孫女了?”

姜老太太不回答,卻剜了大兒子一眼。

姜景仁臉上訕訕的,搓了搓手道:“二孃啊,阿耶給你訂了門好親事。”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先發後捉蟲,抱歉晚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