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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雅集(二)

帳中一瞬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蕭十娘將繪扇往上挪了挪,遮住嘴,可眼睛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衛十二娘低垂著頭,露出紅紅的耳朵尖,簡直叫人懷疑方才那聲音是她發出來的。更多小娘子只作沒聽見,愣怔片刻過後,便又如常談笑起來。

對待不雅的人和事,世家女子自有一套約定俗成的應付手段,那是聽不見,看不見,只當不存在。

姜明淅一時間倒有些僥倖起來,說不定離得遠他們沒注意到呢?略微松了一口氣,在袖中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便聽那長得像胡女的高挑粉衣少女“撲哧”笑了出來:“姜家妹妹說什麼?我沒聽清,可否再說一遍?”

三娘子那副腸胃卻是個通敵叛國的蠹賊,當即應命,一陣攪動抽搐,又發出一長串“咕嚕”聲,比之先前更悠然更嘹亮。

那武元鄉公主樂得拊掌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

姜明淅像叫人當頭潑了盆冷水,熊熊燃燒的上進之心被澆得溼冷一片。她咬著唇,睜著眼不叫眼中蓄著的淚滾落下來,可越是這樣越是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兩串淚珠撲簌掉了下來。

她從小到大沒遭遇過如此奇恥大辱,阿孃又不在身邊,只一個頂不了事還與她頗有齟齬的嫡姊,說不定還在看她好戲,可心裡這麼想著,身子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二娘子身邊靠了靠。

鍾薈作為她阿姊,斷然不能看著妹妹哭自己置身事外的,從袖子裡拿出帕子遞與三娘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勸慰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多大點事,不是餓了麼。”又抬頭冷冷地與那武元鄉公主對視一眼,道:“人食五穀,誰的肚子還沒叫過呢,責人斯無難,快將眼淚擦擦。”

前世的她算是洛京第一風雅人物了吧,有陣子她阿孃聽信庸醫讒言,換了個莫名其妙的新藥方,那不堪的幾日她真是至今不願回首。

鍾薈的話音不高,可在場的人都聽見了,幾個年紀小城府淺的暗暗交換詫異的眼神,蕭十娘的桃花眼中則流露出玩味之意,誰都知道武元鄉公主司徒香是個逮誰咬誰的瘋狗,常人見了她都繞道走,多看一眼尚且要被惦記上,這麼明火執仗地懟回去,這屠戶家的娘子膽氣大約是比別個壯些。

三娘子從嫡姊手中接過帕子小心掖了掖腮邊和眼角的淚,心裡卻將她一起埋怨上了,站著說話不腰疼,橫豎丟臉的不是你。

鍾薈連她肚子裡有幾根腸子都一清二楚,如何猜不出這小白眼狼的想法,不過她本來也沒指望姜明淅領情。

常山公主本來看那姜三娘小小年紀沒長開,傅粉塗朱,打扮得老氣橫秋,又拿腔拿調的全不見幼童該有的稚拙可,並不十分看得上眼,然而此刻遭逢意外,虛架子端不住了,梨花帶雨的反倒有幾分可憐,惜花之心頓起,對那武元鄉公主也頗有微詞,後悔不該色令智昏,因那貴女中難得一見的胡姬面容而將這惹禍精放進門。

她朝那武元鄉公主瞥了一眼,目光中暗含告誡,那女子一臉不忿地挑了挑眉,嘁了一聲,終究懾於常山公主的地位身份,沒再繼續火上澆油,和姜家姊妹這梁子卻已經暗中結下了,狠狠地剜了鍾薈一眼。

常山公主藹然對姜三娘道:“是急著出門沒來得及用早膳麼?”喚了侍女來吩咐道,“帶姜家小娘子去後頭閣子裡用些好克化的湯羹點心,”看了看她那滿是脂粉的臉又囑咐道,“將臉好生洗一洗,你本生得膚若凝脂,毋需塗脂抹粉的,以後莫再敷粉了,免得傷了皮膚。”

眾人一看這光景,知道公主殿下憐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有幾個促狹的已經掩口輕笑起來。

三娘子叫侍女領著走開了,鍾薈便落了單。適才姜家姊妹與武元鄉公主的過節在場的小娘子都看在眼裡,本來也是看在常山公主的面子上與他們說幾句場面話,如今更不可能明知故犯地去觸怒那蠻不講理的鄉公主。

衛十二娘倒是一臉不安地頻頻回顧,嘴唇翕動了幾回,她設身處地覺得姜家娘子心裡不好受,想要起身安慰她幾句,可終究鼓不起勇氣,還是作罷了。

鍾薈也落得清靜,索性出了紗帳倚著欄杆上看風景。常山公主還算仗義,管殺也管埋,和難得回京的秦四娘寒暄了幾句,便來外面尋她。

“你還認得我麼?”公主側著身子斜斜靠在欄杆上,“想是認不出來,上回隔著冪籬呢,上巳咱們一起看過衛郎,想起來了麼?”

“殿下龍章鳳姿,如何敢不認得,”鍾薈打趣道,“殿下還吃了我好幾個果子呢。”

“咦,看不出來你這孩子如此小心眼,”常山公主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你怎麼知道吃......說起來你是不是比上回又肥了不少?不能仗著臉小藏得住肉無休無止地吃,小心長成個肥婆嫁不出去,看看你的腰,嘖,連腰都沒了。”

鍾薈認為自己這頂多算珠圓玉潤,與肥根本不沾邊,整個姜家能稱得上肥的活物只有她院裡的阿花和姜曇生。她前世長一兩肉能從她阿孃手上換一兩真金,心底裡從來都覺得長肉是件多多益善的好事,只有不夠哪有嫌多的。

如今竟有那不長眼的將她與姜曇生相提並論,她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偏偏地位懸殊不能堵回去,只好憋屈地咕噥道,“這不是打好了底子好抽條麼。”你倒是瘦得跟我家老太太的柺棍似的,也沒見你嫁出去過。

公主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欄杆,正要好好給這冥頑不靈的小娘子盥洗盥洗神智,見蕭十娘邁著輕盈的蓮步急急向他們走來:“公主殿下,原來您躲在這兒逍遙呢,秦四娘叫裴五娘殺得毫無招架之力,找你去救場呢!”說著一邊扯她袖子一邊對鍾薈抱歉道:“對不住啦,姜家小娘子,公主殿下借咱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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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公主倒是沒忘了她,回顧道:“你會弈棋麼?一塊兒來吧。”

鍾薈左右無事,便跟著進去了。

帳中楸木棋坪上擺著一局殘棋,棋枰一邊是執白的裴家五娘子,另一邊是受先執黑的秦四娘,其餘各家娘子都圍在一旁觀戰,歷來男子征戰沙場,而這方寸之間女子殺伐果決卻不輸鬚眉。

鍾薈見此刻棋盤一邊寥寥數子佈局伊始,而另半邊黑白雙方數條大龍已絞殺得難分難解,再定睛一看,後行的白棋似懶懶散散貼著黑的棋筋,卻始終長出一氣,藉著對角星位座子穩穩罩著黑龍,不出三手之內當有厲害手段,觀戰眾也不講究什麼觀棋不語了,都七嘴八舌地替那秦四娘出謀劃策,蕭十娘以一己之力大戰群雄,竟然仍舊牢牢佔住上風。

秦四娘一見常山公主,趕緊起身相讓,撫著額頭道:“好殿下,您總算來了!”

常山公主也不推讓,在棋枰前坐定,掃了眼棋局,皺著眉頭道:“你們這麼多人被打成這樣?”說著執起一顆黑玉棋子,對陷於膠著的大龍看都沒看,便拍在對面九五路上。

圍觀眾人不得其解,裴五娘心下卻是一驚,三九路上一枚拆邊的白子是局勢精要所在,因戰況激烈而無瑕照顧,此刻被黑子當頭一鎮,再看竟似是做了白送一手的交換,而此黑子居然又是引徵的妙手,混戰中的黑棋非但兩邊行走無恙,一條十五枚子的黑龍只消再補一手便能逃出生天,非得在此處屠龍不可,白棋固然痛快,此刻落了後手於全域性卻是大損,只此一手,眼見已滿盤皆輸的黑勢竟扭轉乾坤,不過落後一先而已。

鍾薈訝異之下想起當今天子也極好弈棋,想來公主受寵也不是沒有原因。

鍾家善書,衛家擅琴,可論弈棋,誰也比不上裴家人專精,這回來的是裴家二房的五娘和五房的九娘,裴五娘顯是個中好手,不過常山公主的棋力竟然也不弱,且她落子速度極快,倒是裴五娘常常執子猶豫再三,深思熟慮後方才輕輕落下。

裴家九娘原本坐在堂姊身旁觀棋,時間久了便耐不住性子,如坐針氈起來,裴五娘便笑著合攏扇子敲敲堂妹的腦袋道:“這坐不住了?難怪學了七年棋都毫無進益,今日阿姊也不拘著你,自個兒去玩吧。”

鍾薈聞聽此言略感意外,那裴九娘不過十一二歲,竟已學棋七年。棋與琴書不同,雖是雅事,卻終究並非君子六藝,在這上頭傾注如此多的心血,不用說也知道是為了取悅誰了。

裴九娘卻是如蒙大赦,起身給公主行了個禮,扯著蕭十娘出去尋僻靜的地方說話去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