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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裴家娘子的曾祖父裴太保出了名地對樗蒱深惡痛絕,非但斥之為“牧豬奴戲”,把沉湎於此的子弟用鞭子抽了一頓,將家中原有的樗蒱之具付之一炬,還把禁樗蒱一條明明白白寫進了家訓裡。

裴五娘和裴九娘不敢違悖祖訓,每每集宴只能旁觀他人博戲來過過乾癮。

常山公主這樣的頑主自然精於此道,府中侍女也訓練有素,很快便將賭具張羅好了。

上好紫檀枰上鋪了邊緣繡靈芝卷草,以金絲勾勒出綺紋的紫旃。杯以崑山搖木斫成,矢以藍田石制,含精玉潤,馬則以犀角象牙精雕細琢而成,單是這器具叫人歎為觀止了。

公主向身邊侍女點了點頭,便有數名身著應景紫衣的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捧著一個一尺多寬的金盤,盤中放置著預備好的彩頭,各種奇珍異寶在煌如白晝的燈火下浮翠流丹,叫人目不暇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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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薈略掃了一眼,看到一株尺半來高紅似鮮血的珊瑚,一隻東漢越窯青瓷罐,一對赤金嵌藍寶石花頭橋樑簪,另有幾個侍女懷中各抱著幾匹各色綾羅綢緞。

“今日設此五木之戲不過聊以娛賓,不腆之儀權當為妹妹們助興了。”常山公主視金錢如糞土,目光從那東漢瓷罐上掠過,彷彿那只是她家的鹹菜缸子——事實差不多也是如此。

鍾薈總算知道為什麼洛京的世家小娘子擠破了頭要當這常山公主的座上賓,這根本是發家致富的康莊之衢啊,與她一比,自己前世的花宴雅集簡直窮酸得叫人掬一把辛酸淚。

年歲較長的小娘子們不是第一回赴常山公主的花宴,見識過她一擲千金的手筆,而初來乍到的幾位暗暗嘖嘖驚歎了。

姜家三娘叫那璀璨奪目的珠寶晃得眼花繚亂,卻捨不得挪開眼睛。蕭十娘不動聲色地攢緊了袖口,然而灼灼的眼神洩露出了她的渴望。

秦四娘出生外州,偶爾進京一次也是四處走走親戚,還是第一回見識宗室的奢侈無度,將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瞪得滾圓。

姜家二孃實在是個異類,侍女們捧出這些珍寶時她也顯出了驚異之色,不過隨即只略掃了一眼,拿捏著分寸流露出合度的豔羨和覬覦而已。事實上她對那些珍玩只不過粗粗掃了一眼,目光便飄飄忽忽地落在了蕭十娘身上。

蕭十娘身著一襲明紫鳳凰朱雀紋蜀錦衫,雙蟠髻上簪著對摩羯銜花簪,項上瓔珞上墜著明珠、玉雕瓜果和金鎖,雙腕各戴一隻卷草紋金跳脫,乍一看甚是雍容華貴,可那鳳凰朱雀紋已是兩年前時興過的花樣,那彩絲瓔珞和銜花簪倒是別出心裁,沒有一般金銀和珠翠鋪子的匠氣,頗有士人的雅趣,可既沒有大顆寶石壓場,瓔珞上的紫玉墜子質地也不算上佳。

看來蕭家捉襟見肘的傳聞並非空**來風,鍾薈暗自思忖,她方才投壺贏了常山公主的青銅壘,那些珍玩中也並沒有令她動心之物,原本打算見好收此藏鋒,可既然蕭十娘如此勢在必得,她只能略盡綿薄之力,好將她的美夢戳成泡影。

第一局的彩頭是一對極盡工巧的內造簇六雪華金簪,外加兩匹銷金綵緞。裴家兩位娘子礙於祖訓不得下場,秦五娘和姜三娘年歲最小,從未玩過樗蒱,第一局便在一旁觀摩。

樗蒱有許多種玩法,最簡單的僅以擲出的採數決勝負,複雜的則變化多端,各地都有所不同。

他們此次玩的是洛京一帶的五木戲,與冀州的略有不同,常山公主命兩名侍女一邊演示規則一邊略作講解,秦二孃和秦四娘很快便觸類旁通心領神會。侍女便重新將細矢排成一列,分為三聚。

博戲仍舊以年齒為序,不過此次卻是自幼及長,鍾薈便佔得了先機。

三娘子這番講解聽下來只記得一半,扯了扯她二姊的袖子,擔心地問道:“阿姊你第一次玩,規則弄明白了麼?”雖然適才投壺時她矇眼投中那一回顯得神乎其技,可姜明淅如何不知她斤兩?覺得八成是瞎貓逮著了死耗子。

“沒怎麼明白,”鍾薈起了壞心,朝她咧嘴一笑道,“先玩了再說唄,若是運氣好贏了,那對簪子咱們一人一隻分了剛好。”

姜明淅心說想得倒美,同時又升起幾分希冀。

鍾薈將五木投入杯中,一邊毫無章法地使勁亂搖一氣,一邊唸唸有詞道:“佛祖菩薩各路神仙保佑信女擲得一盧,”想了想大約覺得這麼漫天要價有些慚愧,又補充道,“沒有盧,雉也可。”

常山公主心說你到底是哪家的信女,佛祖和神仙肯搭理你才怪。

那姜二孃將五木嘩啦往枰上一撒,赫然是三黑兩雉,竟真的擲出了個稚採。蕭十娘正有些警覺地打量了她一眼,便聽她傻愣愣地問那侍女:“這位姊姊,我這算是個什麼採啊?”

那侍女掩口輕輕一笑道:“恭喜女公子,是個稚採。”

“哦!那敢情好!”鍾薈歡呼一聲,喜滋滋地朝天對著顯靈的神佛拜了拜,從枰上拈起一根細矢躍躍欲試地問道:“敢問姊姊,這稚採該走幾步呀?”

常山公主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將那細矢從姜二孃手中奪了去:“你拿矢做什麼,用馬走啊,十四步,不能往那兒走,那是坑......哎,鬧了半天敢情你是第一回玩?真是新出山的老虎會吃人。”

秦四娘遺憾地嘟著嘴埋怨她二姊:“看吧,姜家妹妹也是第一回玩,你偏不讓我上場。”

蕭十娘深覺自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松了一口氣,待姜二孃磕磕絆絆把那馬移動到正確的棋位上,沉著地從侍女手中接過崑山搖木杯,手腕嫻熟地轉動起來,一邊仔細觀察杯中五木的狀態,然後突然將杯一傾,竟也擲出了個稚採。

接連兩人擲出同樣的貴採,各家小娘子還是頭一回見,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蕭十娘微微一笑,執起自己的一馬,將姜二孃方才的那只馬撞下枰並取而代之。

姜二孃登時委屈地朝常山公主望了一眼,控訴道:“蕭家姊姊,方才妹妹言語上多有得罪,可你也不能撅蹄子踹我的馬呀!”

常山公主對她這張嘴是又又恨,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隨即又亡羊補牢地搖了搖扇子,沉下臉咳嗽兩聲道:“怎麼說話的,你蕭姊姊也擲得了稚,自然可以將你的馬打落,適才說玩法時你都不聽的麼?”

那姜二孃倒也是個能屈能伸的,當下笑嘻嘻地對蕭十娘作了個揖道:“對不住,我錯怪蕭姊姊啦,你撅你撅,隨便撅。”秦四娘忍不住笑出聲來,鍾薈循聲望去,朝她眨了眨眼。

蕭十娘明知她是仗著年幼口無遮攔佔嘴上便宜,可伸手不打笑臉人,當著眾人面與她較真反倒顯得自己斤斤計較,只得掐了掐手心先將這暗虧吃下記在賬上。

秦家兩姊妹分別擲出兩犢三白的犢採和一犢一稚三白的開採,秦二孃將自己的馬移動了十步,秦三娘的採數雖有十二點,卻因是雜採,遇上“關”而不得過,衛十二娘運氣不佳,擲得了兩黑兩犢一白的禿採,只前進了四步。

鍾薈輪到第二回,庇佑她的神佛大約是和稚槓上了,一擲一個準。

“對不住蕭姊姊啦。”她一邊說一邊取下蕭十娘的馬遞給她,將自己的馬端端正正擺好。

蕭十娘咬了咬唇,心裡默唸著稚,可只得了一個塞採,還不巧落在了塹裡。

從這一輪開始姜二孃簡直是如有神助,一路過關斬將,三隻馬不多時便都到達了終點,一舉奪得了此局的彩頭,蕭十娘比她差了一馬,秦家姊妹都剩了兩隻馬未走完,衛十二娘最淒涼,一隻馬叫人打回原點三次,因輸得實在可憐,催動了常山公主的憐香惜玉之情,竟因禍得福得了匹額外的輕容紗,紅著臉領了。

鍾薈旗開得勝心情上佳,將那對簪子遞給三娘子,趾高氣昂地道:“如何?我說了能贏吧!這對都送與你吧。”

姜明淅雙眼倏地一亮,卻拉不下臉來受她草包阿姊的恩惠,並不怎麼堅定地推卻道:“無功不受祿,這是阿姊得的,阿姊自己留著吧。”

“不喜歡麼?”鍾薈轉了轉眼珠子,衝著剩餘那些彩頭一點,道:“那你告訴阿姊看上什麼了,阿姊去替你贏回來,那株珊瑚樹如何?”

在場眾人都叫這姜二孃氣吞山河之勢震懾住了。裴九娘鄙夷地努努唇,在蕭十娘耳畔道:“我真瞧不上她盛氣凌人的勁頭,不過是僥倖贏了一局罷了,十娘你千萬莫再輸與她了啊!”

可惜姜家二孃今夜似乎賭星高照,一氣順風順水地連贏了三局,果然將那珊瑚樹也收入囊中,連常山公主也是瞠目結舌,這些年她開了那麼多場賭局,還從未見過一個新手頻頻擲出盧和稚的,運氣雖重要,可搖杯擲木都有一定的竅門,每一副器具都有極細微的差別,像她六叔那樣的絕頂高手上手一掂便知道該如何控制速度和方向,擲出貴採的機會便遠遠過於常人,姜二孃要不是扮豬吃老虎,要不是運氣實在太好。

不過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個猜測,因為從第四局開始,局勢急轉直下,方才眷顧姜二孃的賭星大約是個水性楊花的,剎那間翻臉不認人,反去照亮她的對頭蕭十娘去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