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幕昭驚疑不定四下觀察。
他不必費心觀察。
因為該出現的人，已經出現了。
“我現身了，又如何？難道你以為，你有苦衷，我就不會殺你？”
說這話的人，當然是陳青。
他就在桃山上。
他一直在桃山上。
就站在亭子外的一堆山石上。
布衣青衫，長髮如墨，靜若松柏，氣如仙袛。
他之前不想讓人注意到他，就沒人能夠注意到他；他現在想讓人看到他，就沒人能夠不見到他。
“大......大哥！”李幕昭虎目噙淚，激動地向前兩步，忽的又渾身一僵，猛地停住腳步，霎時間面如死灰。
姬寧戨面向陳青，笑意如春陽，臉上別無其他神色，只有老友重逢的恬淡喜悅，和對世事滄桑的些許感慨，“從我知道贏武被殺，我就確認，是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被迫進入混沌秘境的。”
陳青轉頭看向姬寧戨，眼神無波，神色如常，氣質平淡又暗含天威。就如真正的仙人，俯瞰著凡間的芸芸眾生，不悲不喜，無怒無嗔。
他道：“我回來了，你就得死。”
這是一句沒有語氣波動的話，平常的就像是閒談，但從此刻的陳青嘴裡說出，就有言出法隨的力量。
姬寧戨坦然道：“你我之間，本就該有一個了結。你要殺我，我不會引頸受戮，大家各憑本事而已。我若死了，有你在，西涼也不會差，我死也心安。你若死了，有我在，安天宗同樣不會差，你也可以放心。”
陳青道：“這四十年來，你把安天宗照顧得很好，此事我已盡知。自你即位起，國勢日漲，百廢俱興，此情我也知曉。你的未竟之志，也是我想做的事，西涼不會滅亡，只會更加強大。你，可以死得安心。”
姬寧戨從乾坤袋裡掏出兩壇酒，順手拋給陳青一罈，道：“既是如此，那便沒什麼需要多說的，喝完這壇酒，你我兄弟各安生死！”
陳青接過酒罈。
酒裡無毒。
所以他和姬寧戨一起仰頭痛飲。
山風拂面，兩人髮腳飛揚。
曾經的歲月，就像是從罈子裡迸出的酒漿，入了喉，進了肚，便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也成為生命的一部分，再也不分彼此，也無從剝離。無論是口齒留香，還是頭昏腦漲，都將沉澱在白駒的縫隙裡。
那些秉燭夜談的良辰，那些並肩作戰的血火，那些意氣風發的豪情，那些相互扶持的情義，只有烈酒可以憑弔，也只有烈酒可以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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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為人，兩世糾葛，無論是暗香的芳華，還是惡臭的仇殺，都將有結束的那一刻。有的人將會繼續前行，有的人必然埋骨黃土，不變的只有頭頂星辰，與已經擁有過的情義。
一罈酒當然不少，但在陳青和姬寧戨這裡，也就是一通牛飲的份量，中間甚至都不用換氣。所以，這罈子酒很快就被喝完。這意味著，往下的事已經不可避免與拖延。
丟了酒罈，陳青手腕一翻，天池劍旋即出鞘。
姬寧戨同樣不曾遲疑，抽出長劍，運足元氣。
李幕昭形如雕像。
山風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