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霄拿著那沓紙上了樓, 如他料,姜宥的房門大敞,衣帽間裡最常穿的衣服和最難買的鞋全不見了, 床上該放枕頭的地方也空空如也, 倒是小茶几上擺著三件東西:提車卡、女王戴過的鑽石項鍊,以及那張幾乎每天都有消費記錄的信用卡副卡。
裴明霄沒管那些加在一起幾千萬的東西,而是從頭到尾仔細看了遍離婚協議。
協議表達的意思可以概括為:老子非常硬氣, 要赤條條的來, 赤條條的走,一分錢不要你們裴家的。但枕頭是老子婚前財產, 不能留給你。那些球鞋你不能穿,以老子也勉為其難帶走,等評估機構評估完鞋子的價值之後再一併轉賬給你。
......鬧離婚都不忘要球鞋, 倒真符合男生的性格。
裴明霄按按太陽穴,將份協議拍照發給自己私人律師。
很快, 他接到了律師的電話:“裴總, 您發給我的是網上down下來的模板?”
裴明霄沒理會他的疑問, 只道:“有用麼。”
律師說:“一看就是隨便寫的, 很多地方漏洞百出, 完全不能用於起訴。”
裴明霄言簡意賅道:“好。”
私人律師一臉懵逼。
怎麼覺他家總裁......好像很滿意的樣子。
難道他不想讓協議生效???
結束通話律師的電話, 裴明霄又撥給姜宥,得到的提示音是一樣的——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去樓下問李伯, 李伯道:“小宥差不多下午三點走的, 說是要裝不下的東西搬到合盛世紀那邊,估摸著過會兒該來了吧......先生,您去哪?慢點走, 您沒穿外套!”
裴明霄腳步頓住,從李伯手中接過大衣,卻沒穿,吩咐家裡傭人們不用等他吃飯,徑直出門走向車庫。
下午六點正是晚峰時間,大道上堵得厲害,上了二環後,他只能聽著車輪軋過路面的“咯吱咯吱”聲,隨著車流緩緩往前蹭。
直到左邊車輛的司機打車窗、使勁朝他揮手,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也放下車窗。
“哥們,你想什麼呢想的那麼入神,我按了好幾次喇叭都沒聽見......你快系上安全帶,下個路口有交警,別被抓著。”
聞言,裴明霄怔了下,低頭看向自己胸前。
他竟然真沒系安全帶。
是初學時期都沒犯過的錯誤,更何況在國外上學那幾年沒有司機,他一直自己車出行,因為性格沉穩,罰單都很少吃,更別說忘掉種教練第一課、第一句話就會強調的內容。
裴明霄點頭致謝,隨即閉了閉眼,再睜時注意力終於集中在前路上。
等到了合盛世紀,時鐘已經走到七點過五分。
裴明霄以前沒來過,但從管家口中聽過姜宥住處的地址。按照地址到樓下,只見十三層的窗戶緊緊閉著,窗內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他停好車,上去按了幾次門鈴,同樣遲遲無人應答。
房子是複式,一梯兩戶,除了姜宥旁邊還有一家。
聽到源源不斷的門鈴聲,鄰居打門,上下掃了眼裴明霄,見人氣質矜貴,不像是催債的或者小偷,好心問:“你找二門?”
裴明霄“嗯”了聲,“他沒在麼。”
“下午來了一次,搬過來一堆東西之後又走了。拖著兩個大行李箱,估計是要出遠門,你可以問問他朋友他去哪裡。”
問朋友......
裴明霄眉頭微蹙,才意識到其實想找姜宥非常簡單,問姜湛俞就可以。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盲目地跑來合盛世紀摁門鈴。
裴明霄不得不承認,他的心......真的有點亂。
自從過年踩了雷,姜湛俞再沒跟姜宥在朋友圈互動過,生怕哥夫記起他的騷話,花錢派殺手來暗鯊他。
以接到裴明霄電話時,他又膽寒又有點受寵若驚的覺。剛始說話遮遮掩掩,最後沒能頂住裴明霄套話,三兩下便把他哥的行蹤交代了出來。
得知姜宥居然遠走滬市,裴明霄得出兩個結論:第一,對方手機關機是因為正在飛機上;第二,對方提出離婚並一走了之,肯定不是深思熟慮下的決定。
畢竟就在昨天,姜宥還給他煲了黑暗料理,兩人在辦公室一起吃的午餐。雖然全程沒說幾句話,但氣氛非常和諧,毫無風雨欲來的覺。
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裴明霄何其聰明,思考兩秒便發動車子,直奔銀星大廈而去。銀星安保部實行二十小時輪值制度,他到的時候白班保安已經家了,但監控室是有人的。
聽總裁要看十點到十五點的監控,夜班保安趕緊調出錄影,調到四倍速。
不多時,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瘦高男人,和白班保安爭執許久之後,錄影右下角多出一抹銀灰色的車影。
而當瘦高男人從手帕中拿出胸針那刻,一切真相大白。
裴明霄看著畫面,想氣又想笑。
氣姜宥對自己的誤會,也笑姜宥對自己的誤會。
“行了,關上吧。”
他吩咐保安關掉錄影,走到窗前,先找鄭羽要來“朋友”維維的電話號碼,然後皺著眉撥通那串數字——似是嫌數字髒。
那邊接的很快,他直接報出身份:“裴明霄。”
維維一愣,心跳瞬間加速:“是裴總呀,您找我有事嗎?如有急事的話告訴我地址,我還沒回家,可以直接過去找您。”
“好,”裴明霄應道,“你過來吧,我在公司——記得帶上胸針。”
他能見裴總了!經過麼久,終於又能見裴總了!維維瞬間被狂喜淹沒,聲音止不住的抖:“您等我二十分鍾,我馬上就到!”
和裴明霄說完,維維立刻爬起來塗了層粉底,梳理好眉型,頭髮抓成比較自然文靜的樣子。
臨出門之前,他特意找出一條性感的丁丨字褲穿在裡面。那些有錢人表面上看著正經,其實在床上一個比一個變態,特別好口兒。他猜裴明霄應該也比較喜歡刺激,否則不會他叫到公司玩辦公室play。
想到待會兒將要發生的,做了那麼多年陪酒少爺,維維仍忍不住臉紅心跳。他知道裴明霄已經結婚了,不求上位,只求能和裴明霄發展成穩定的情人關係就好。
胡思亂想著,他打車到了銀星大廈樓下。奇怪的是裴明霄似乎沒跟保衛部門打招呼,保安仍然不理會他。
他只能找裴明霄求助:“裴總,麻煩您跟保安說一聲,要麼他不讓我進去。”
裴明霄卻道:“不用進。”
“不用進的意思是......”維維沒聽懂,“您要下來接我嗎?”
“我想你應該沒重要到我親自接見程度,”裴明霄語氣與平常無異,聽起來卻讓人遍體生寒,“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希望你能照做。”
“現在,”裴明霄繼續道,“胸針扔到左邊的垃圾桶裡。”
話說到這一步,維維也意識到裴明霄叫他來恐怕不是為了做丨愛。忍不住掙扎:“為什麼要扔,如您不想要的話,可以讓我留著當相識一場的紀念嘛~”
裴明霄說:“或許你和鄭羽做‘朋友’時間太短,不瞭解我的忌諱。我有點潔癖,只要是我的東西,無論外表亦或核心都要求絕對乾淨。換句話說......”
他頓了頓:“我既不想碰你碰過的胸針,從精神層面,又特別討厭屬於我的私人物品被你藏那麼久。想到它被骯髒的手摸過,我就覺得反,反到甚至想訴諸於法律的程度。”
維維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裴明霄靠坐在窗臺上,懶得往樓下看,“嘖”了聲:“相信以你的閱歷,應該能判斷出胸針的價值。如我以偷竊罪告你的話,大幾十萬的涉案金額......你能算出自己要坐多久牢吧?”
“以,別讓讓我說第三遍,現在扔了它——陳龍先生。”
沒錯,他大名叫陳龍,“維維”只是鄭羽幫他取的、為了接近裴明霄的藝名。
聽到“陳龍”二字,維維徹底陷入絕望。說明在他來銀星短短的二十分鍾時間內,個男人已經將他調查的一清二楚。
如他非要保留胸針,肯定免不了牢獄之災。何況他拿到這胸針半靠運氣半靠偷——在發現它掉下來那一刻,他其實可以叫住裴明霄的,為了能跟對方多接觸才故意藏起來沒說。
只能咬咬牙,依言將它丟進垃圾桶。
“還有一點,”裴明霄聲音更冷,“從今天開始滾遠一點,別讓我再看到你。”
事已至此,維維心知再無與裴明霄親近的可能,應道:“謝裴總高抬貴手。”
蒼白著一張臉,連夜滾出了濱城。
處理完維維,裴明霄試圖給姜宥打電話。那邊倒是通了,但是沒人接,估計已經落地了,至於不接電話的原因是忙著還是不想接,裴明霄不願意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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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他猜的沒錯,姜宥確實下機了,正在行李轉盤處取行李。取完之後,他按照圖示往與接待人員約定好的接機口走,腦子渾渾噩噩,胃也難受的厲害。
從中午到現在,他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不覺得渴和餓,就覺得難受,從頭到腳、從內到外的難受。
猶記得剛得知自己活在書裡時,他第一反應是離婚保命。然而等真到了離婚一天,他又難過的要死。
喜歡真不是一件好事,他想,他怎麼就攤上種送命題了呢?
“是姜宥嗎?看邊!”
時左邊有人喊他名字,姜宥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到d出口了。他打起精神,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你好,大晚上的麻煩你來接我,辛苦了。”
負責接待他的是位年齡相仿的女生,聞言臉頰漲紅:“不辛苦,是我的責任。我叫張盈,你叫我盈盈就行......你本人竟然比照片好看,我差點沒認出來你。”
張盈隸屬於《我是設計師》節目組,自然提前翻過姜宥的微博。當時被他照片日的死去活來,沒成想真人不僅沒幻滅,反而更好看,簡直是女媧造人時的一大奇蹟。
“謝謝誇獎,你可以叫我柚子,”姜宥有氣無道,“裡人太多,咱們先出去吧。”
人來人往的站在原地聊天確實沒有素質,張盈趕緊帶他前往停車場,節目組的車停在那邊,
等上了車,她提議請客給姜宥接風洗塵,被姜宥拒絕了。說出去吃頓簡餐,姜宥也沒同意,只道剛才在飛機上吃的很飽。
想跟帥哥多接觸的張盈找不到其他藉口,只能暫時作罷。
臨落座之前,她好奇地左右看看:“柚子,是你手機響麼?我好像聽見了震動聲。”
“應該是吧,”姜宥身心俱疲,連看都不想看,“謝謝提醒,到了酒店我再復。”
節目組給嘉賓訂的酒店離機場較遠,將近一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張盈再三確認姜宥不想吃夜宵後,遺憾地準備家。姜宥有點不好意思,便約她明早一起吃早餐。
目送她離,姜宥轉身回房。從行李箱找出小枕頭,自己摔到床上,終於掏出響了一路的手機。
坦白講,他剛才不看手機,除了難受沒有氣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某個人能良好接受離婚請求而不給他打電話,也害怕某個人覺得離婚協議不合理,給他打電話要求重新擬定。
總而言之,直到此時此刻,一分一秒,他仍不想面對裴明霄和姜唯替身有一腿、他們即將離婚的事實。
啊......他真是個懦夫!
姜宥扯過枕頭,蒙在臉上,心想如能把自己悶暈過去就好了,樣他能再多拖一天,再去面對那可笑的婚姻。
然而婚姻似乎不給他拖的機會。
“滋滋滋——”
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被震動聲吵的腦仁生疼,估計是老毛病頭痛犯了。終於疼的撐不住,惡狠狠地抓向手機。
——呵,我綠茶還能怕你渣男不成?大不了就拼個你死我活!
他沒拿開枕頭,憑感覺摁下接通,剛要非常有氣勢的破口大罵,幾句塑膠普通話順著電話線傳來:“嘿,姜,我是james。你見到接頭人了嗎?”
姜宥憋將將要出口的髒話:“......那是接待人員,不是接頭人,你弄的我以為我在執行特工任務。”
“哈哈,我的朋友,你太幽默啦!記得照顧好自己,春天是流行冒多發期,不要被傳染,期待你在綜藝上大放異彩哦!”
“嗯,謝謝關心。”姜宥有氣無地掛了電話。
結兩分鍾不到,手機雙響了起來。姜宥尋思該是那個人了,拿出兇巴巴的語氣:“喂!”
姜湛俞:“嗚嗚嗚哥你是要罵我嗎?”
姜宥洩氣:“我沒要罵你啊,發生什麼啦?有屁快放,沒事別閒聊。”
姜湛俞:“嗚嗚嗚你還是罵我吧,我你在滬市告訴哥夫了。我知道你可能是和喜歡的人一起去的,本來沒想說,誰能想到他那麼會套話啊嗚嗚嗚!”
姜宥一頭霧水,他喜歡的人正在琢磨離婚事宜,跟滬市有啥關係。
“告訴就告訴吧,你別抽搭,娘兮兮的。”
反正都要離婚了,裴明霄才不會在意他在哪裡,“段時間我不能陪你玩遊戲,你儘量別自己出去坑隊友,不說了,拜拜。”
姜湛俞打發走,姜宥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裴明霄是前者,即對離婚請求接受良好,以並不想給他打電話。
他蜷起身體,緊接著手機叒響了。古人曾說過戰鬥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次他連兇都兇不出來:“你好我是姜宥,請講。”
“我知道你是姜宥,”那邊停頓幾秒,“我是裴明霄。”
安靜,默片一樣的安靜。
姜宥臉埋在枕頭裡,彷彿突然間喪失了語言功能,剛剛打好的腹稿——包括髒話、兇巴巴的語氣以及綠茶語錄被短短幾個字瞬間衝散。
只剩下滿腹無法訴說的委屈。
“......離婚吧,”他深吸口氣,試圖先聲奪人,“你同意嗎?”
裴明霄答非問:“拿胸針的人大名陳龍,小名叫維維,在沈市最大的娛樂會工作。胸針是我在保齡球館應酬時不小心弄丟的,已經讓他扔進垃圾桶裡了,人也已經滾沈市。如你對處理結不滿意,我明天可以封掉那家娛樂會。”
說到應酬時,裴明霄特意隱去姜馳夥同鄭羽給他塞人的細節。他能夠想象到身為弟弟,姜宥知道二哥做出這種事時會有多傷心。
姜宥很少聽裴明霄說這麼多話,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
原來裴明霄不是出軌。
原來那個什麼龍,是自作主張拿胸針去找裴明霄的。
原來他......誤會了裴明霄。
......不對,隨即他反應過來,“那陳龍為什麼和我哥長的那麼像?”
“你哥?”裴明霄遲疑片刻,“他和姜馳像麼?”
“不是姜馳,我說的是姜唯!”
“姜唯......”
裴明霄遲疑時間更久:“抱歉,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了。不過他們長相是否相似,應該與你判斷我是否出軌無關。”
抱歉,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姜宥耳邊只剩下句話,他甩開臉上的枕頭,離開黑暗,再次看見了光。
“怎、怎麼沒關係。”
他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兩隻小腿翹起,不受控制地前後搖擺,語氣比小腿更雀躍,“反正你就是錯了,你好好看看離婚協議吧,有不滿意的地方找我商量。”
“離婚協議?那更遺憾,”裴明霄說,“你打微信。”
姜宥依言塞上耳機,打微信。
只見他和裴明霄的聊天介面躺著張照片,照片中一沓紙插在碎紙機上,已經被機器吞噬掉一大半。
“不好意思,我它們當成廢紙碎了,”裴明霄嘴上道歉,語氣卻聽不出絲毫歉意,“如你真想離婚,可能需要來把它們一片一片貼上好。”
姜宥:“......”
姜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