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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新世界

武定元年七月二十八日,駐守臨清的第十四軍全部、第一軍、第三軍殘部,於廣積門大敗北伐明軍,陣斬明軍五千級,俘虜近萬人,俘獲糧草十五萬石,馬匹兩千八百七十匹,布帛六千七百匹,絲綿九千四百斤,白銀一百五十三萬兩······

史書記載,“經此一役,江南半歲膏腴,盡歸太祖矣。自此,明賊不敢北望矣。”(註釋1)

南明江北四營幾乎全滅,損失超過四萬人,除左良玉一矢未發,僥倖逃走,吳三桂、劉澤清、黃得功皆被武定皇帝斬殺,齊軍馬兵向南追至冠縣,追逐明軍三百裡方返。

自此,持續近兩個月的臨清保衛戰以齊軍大勝宣告結束。

七月二十九日,大齊武定皇帝下達了他進城後的第一道口諭:

天殺的明賊,殺我妻子,掘我皇陵,攻我城池,屠我百姓,都不堪用,章麻子你帶人去俘虜中挑選一千個新募的、聽話的老實人,其餘的全殺了!欽此!

七月三十日,禁衛軍(前中軍衛隊)主官章東率三百鎮撫兵,在第十四軍的協助下,將明軍俘虜押往鰲頭磯石壩(註釋2)行刑,近衛十四軍派來三十六名劊子手,劊子手足足砍了半個時辰,才將七千多俘虜全部斬首,血水沿著石壩流入河中,匯通河河水盡赤,圍觀臨清百姓無不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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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皇帝的行宮設在臨清運河鈔關衙門,這是一座五進的四合院,也是臨清州城最大的府邸,皇帝住在最靠裡面一間廂房,章東率十二名衛兵(包括一個廚子)進駐鈔關衙門兩側廂房,蒲剛從各營抽調五十戰兵加強行宮護衛。

章麻子安排衛兵日夜巡護,生怕有人心懷不軌,作出危害皇帝的事情。當然,對於武定皇帝來說,這些護衛更偏重於儀仗性質,若真有刺客敢來行刺,最後大機率是劉招孫保護衛兵,而不是衛兵保護皇帝。

斬殺七千俘虜的當晚,武定皇帝在兩名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兩名婢女本是高唐知州府上的千金,全家毀於戰火,兩人流落至此,被臨清一藥商千金購得。

這藥商耳目聰敏,聽聞皇帝“南狩”匆匆,未及攜帶宮女,他便立即讓管家用了兩杆小轎,連夜將這兩個美人送進了鈔關衙門。

章東聽聞這藥商與蒲參將乃是熟識,都是自己人,於是細細搜查一番,便放兩美人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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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皇帝洗淨身上血汙,將白髮用個結網巾束起,穿件薄汗衫,躺在木垂花柱式拔步上,周圍是兩個女人淡雅的清香。

這拔步床體型龐大、前門圍欄檔板刻麒麟、鳳凰、牡丹等紋樣,刀法圓熟,據說也是那位藥商的貢獻。

劉招孫細細觀察擋板上雕刻的精美紋樣,他在開原五年,京師兩年,位極人臣,也很少見到這般豪奢的拔步床,想來臨清“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的名聲果然不假,以前的他對商人們太過懷柔,最後闖軍破城和京師商戶也脫不開關係。

現在,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那位主動送錢送人的東方大官人,引起了武定皇帝的注意。

武定皇帝聽蒲剛說起,在這臨清商戶之中,有不少人與明賊勾結,州縣衙門裡的典吏門子快手衙吏,在明軍圍城期間,勾結商戶,準備在城中內應舉事。

紗帳闖進一隻馬蜂,嗡嗡嗡嗡莽莽撞撞,圍在幔帳邊的鯨油燈不停打轉,鬼鬼祟祟盯著帳中人。

劉招孫漫不經心望著這毒物,看了一會兒,眼中寒光一閃,出手若閃電雷擊,電光火石之間便抓住毒蜂,生生將它碾碎·····

回頭望向身後,隔著那道薄薄的紗帳,兩個絕色秀美的女人還在沐浴,露出兩條婀娜身形。

劉招孫喉頭微微蠕動,腦海中浮現出誥命夫人張嫣生前的倩影。

他在墓室中陪她了整整四十天。

可能是因為昨日與明軍激戰,連殺百人,消耗了太多體力,雖然休息了一日,還覺體力有些不止,直到剛才用老宋頭的藥湯沐浴之後,才稍稍恢復。

武定皇帝閉上眼睛,想象著今天鰲頭磯上血流成河的畫面,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兩位剛剛沐浴完的俏佳人見到皇帝安寢,兩個相互看了一眼,噗嗤笑出聲,也輕解羅裳,顯出各自婀娜身形,輕輕走來,登上拔步床時,已經鼾聲若雷的劉招孫忽然睜開了眼睛,朝她們揮手道: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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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日,東方祝早早起床洗漱,不及吃早飯,便帶上僕人玳安和禮物,匆匆趕往臨清望河樓,去拜謁他新交的朋友——近衛第十四軍訓導官邢忠義。

蒲剛和訓導官邢忠義原本都住在鈔關衙門府邸,皇帝突然南狩臨清,鈔關衙門這座州城最大的府邸自然就成了行宮。

近衛軍主官和訓導官都從衙門搬出來,搬到了河西的望河樓。

相比鈔關衙門,望河樓明顯要樸素一些,然而在這臨清州城,也是一等一最繁華重要的所在。

邢忠義的衛兵見東方祝拎著東西過來,遠遠擋在門口,攔下兩人道:

“東方大官人,邢訓導官不在,”

“不在?”東方祝摸了摸腦門,嘟嚕道:“不在,莫不是去逛窯子了?”

那衛兵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四顧無人,連忙拉起東方祝,低聲道:“可不興胡說,若是讓巡城的鎮撫兵聽見·····你可知開原軍律,嫖妓是要殺頭的!”

東方祝笑著點點頭,朝衛兵衣袖裡塞了枚銀錠,那衛兵連忙把銀子從袖中扔出,離開三四步遠,像躲瘟神似得避開東方祝。

嘿嘿一笑,撿起銀子,笑道:“罷了罷了,知道你們開原兵性子了,銀子都送不出,不收便不收,這是作甚,快,去叫你們的邢訓導官,說我有要事要見他!晚了,你可擔不起干係!”

那衛兵知曉東方祝詐騙江北四營的事,剛才被他這麼一嚇,生怕這位神通廣大的藥商再鬧出什麼么蛾子,跺了下腳,轉身進門去了。

盞茶功夫,一身軍服的邢忠義親自來到門口,探著脖子朝大街兩邊望了一眼,才對東方祝道:

“東方大官人,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本官也好去接你啊。”

東方祝呵呵一笑,朝他微微拱手,告了個叨擾。“邢兄,好久不見。咱們樓上說話?”

邢忠義上下打量東方祝一眼,見他火急火燎樣子,咬了咬牙,把這位剛立下大功的豪商讓了進去。

訓導官走在前面,踩著樓梯蹬蹬往上走,東方祝以前常在這裡喝茶聽評書,對路況頗為熟悉,跟著邢忠義輕車熟路就爬上了三樓。

路過一間間客房時,裡面坐滿了身著齊國黑色制服的軍官文吏,正埋頭清理賬目。

門口插著的黑色羚羊軍旗,近衛十四軍軍旗迎著衛河清風輕輕飄搖,發出沙沙的聲響。

東方祝聽邢忠義說過,在這裡辦公都是軍中的文案以及齊國派駐本地的吏員,東方祝和這些人打過交道,基本都和剛才門口那個衛兵一樣,又臭又硬,銀子女色都不容易搞定······

邢忠義推開三樓最裡面一間客廳房門,走了進去,門口站著一個衛兵。

東方祝讓僕人站在門口,也不看訓導官苦瓜臉,自己一副自來熟模樣,不等人家招呼,便自己走了進去。

邢忠義將門開啟,對東方祝道:

“東方老弟,這幾日忙著清點繳獲,哪有功夫陪你喝茶,怠慢了,怠慢了。”

他說罷,也不看東方祝拎來的禮物,不等藥商進屋子坐下,便做出副送客樣子。

東方祝有些尷尬,乾笑兩聲,壓低聲音道:

“邢兄弟,今日來,不是送禮的,是別的事,開原的規矩,我懂,不送禮,不給你們惹麻煩!”

訓導官繃緊的神經稍稍鬆弛下來,揮手示意他坐下來。

東方祝笑著放下禮盒,貼著訓導官下首位置坐了,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

“邢兄弟,皇帝是不是要·····”

他亞低聲音,伸手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邢忠義冷笑一聲,朝門口衛兵使了個眼色,衛兵連忙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等衛兵出去,訓導官才低聲問道:“我在臨清待了三個月,一直聽說你東方祝手眼通天,今天算是長了見識,這訊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東方祝嘿嘿一笑,並不回答這問題,伸手就要去拆放在案几上禮盒。

邢忠義起身便要開門送客。

東方祝連忙停住,拍著齊國訓導官肩膀,滿臉堆笑道:“我東方祝在北運河摸爬滾打二十多年,黑道白道三教九流見得多了,吃人不吐骨頭見了不少,像你們開原兵這樣油鹽不進的,八輩子只見一次,服了!”

邢忠義見他收起禮物,神色才恢復如初,笑道:

“哈哈哈,多謝東方老弟謬讚,你可知當年武定皇帝在遼東為整肅軍律,前前後後殺了多少人?又以貿易股權制衡,多管齊下,才有今日大齊之軍容。”

東方祝頻頻點頭,聽見說殺人,他心裡打了個哆嗦,連忙跪倒在地。

“邢訓導官一定要救濟老弟!老弟雖自詡臨清一霸,其實從沒殺過人,也沒做過大奸大惡之事,看武定皇帝的意思,是要殺雞取卵趕盡殺絕啊!”

邢忠義連忙扶起東方祝,問道:“是你那晚送去的兩個女子告訴你的?”

東方祝連連點頭,順帶把武定皇帝碾死馬蜂的事告訴給訓導官,又從當前運河形勢說起,滔滔不絕說了還一會兒。

邢忠義聽了,笑道:“見微知著,好啊,你猜的不錯,皇帝的確動了殺心,很快就要動手了,東方老弟,你是個大才,以後若能輔助大齊,前途無量!”

東方祝自知性命不保,前幾日他在城頭,親眼目睹過武定皇帝橫掃明軍的畫面,真正是天神下凡,以一殺百,若只是一身蠻力便罷了,接著皇帝又將七千俘虜全部斬首,手段之狠辣,讓東方祝心驚膽寒。

以臨清當下之形勢,以運河之衰敗,明眼人都能看出,武定皇帝多半要對臨清豪商動手,何況這群人之前還要作死,只是還不清楚皇帝要殺多少人·····

東方祝估計到時候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平白丟了性命——這位狂暴的皇帝連孩童都殺,他可不會顧忌自己是否立功——當東方祝意識到這點,他立即表現了出極強的求生欲,當天便派人送美姬送拔步床······

“這時候就不要說笑了,什麼輔佐大齊,眼下能保住性命便是謝天謝地了!”

東方祝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他很清楚,等屠刀落下,死的便不止是一人性命,恐怕全家老小也會遭受株連。武定皇帝之狠辣,讓他這個臨清地頭蛇感覺一種徹骨的寒意。

邢忠義一言不發,只是坐在那裡望向東方祝,等東方祝哭了好一會兒,他才嘆息一聲,一拍大腿:

“罷了,罷了!你我相識一場,你的為人,別人不知,我是知曉的,今日便冒著殺頭的干係告訴你,皇帝確是要屠盡臨清商戶,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敢多問。”

“殺光全城商戶······求邢大人救我!求邢大人救我!”

東方祝撲通一聲跪倒,眼神已是充滿惶恐,邢忠義連忙上前扶起他,讓他坐下,遞過去一杯茶,東方祝接過茶杯,手指竟止不住的哆哆嗦嗦,茶水潑了一地。

“這裡給你個法子,管不管用,看你造化,不過要先起個毒誓,不能說是我說給你的。”

東方祝聽了,連忙擦去眼淚,咬破手指,指天發了個毒誓。

邢忠義聽了,將他拉到身旁,壓低聲音道:

“我聽說前些時日,武定皇帝在逆賊左良玉營中俘獲一女子,此女非同小可,關係這你一家老小性命,你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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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見《齊太宗實錄*卷十五》

2、鰲頭磯:位於臨清中洲突出之地,正德年間在此疊石為壩,狀如鰲頭,元代運河之臨清、會通二閘及明運河南板、新開二閘分左右如鰲足,後有廣濟橋如鰲尾,知州馬綸題名曰“鰲頭磯”。

第422章 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