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二日,一艘護衛商隊的戰艦會從崇明島出發,駛向琉球省,為當地駐軍提供補給。
按照太上皇的旨意,屆時,千代子母子可搭乘戰艦,一路向南,前往“櫻花盛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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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一月,天氣轉冷。
劉招孫開始做噩夢。
遍地狼藉屍體,紅色原野,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滿身是血的鄭芝龍一手提著自己腦袋,一手揮舞長刀追殺太上皇。
連續幾個夜晚,劉招孫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已是大汗淋漓。
長期淤積於心的負面情緒突破極限。
林宇之死成為一個導火索。
太上皇已經好幾日沒有進食。
他偶爾一個人對著天空發呆,對女色也失去了興趣。
按照後世的說法,這就是抑鬱的表現。
在本能驅使之下,劉招孫決定給自己放一個長假。
政務都交給廣德帝,自己躲到大清宮,繼續和道士們玄修求仙。
心腹重臣的相繼離去,動輒屠城的古代戰爭,讓人產生莫名的無力感。
明天和意外不知哪個先來。
世事無常,哪怕是林宇這樣的鋼鐵巨獸不死之身,隨時也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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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廣德三年臘月,臨近臘月初八萬壽節。
今年的萬壽節,只在春和宮舉行。
倒不是為了所謂節儉,目下大齊國力蒸蒸日上,舉辦幾場宴席不在話下。
只是因為太上皇的一種舊部心腹,要麼已經死去,要麼分散在全國各地。
留在南京城中陪伴太上皇的老臣,已是寥寥無幾。
太上皇今年早早下令全國臣民,無論官職大小,一律禁止以壽禮的名義向皇宮進獻貢品。
臘月初八這日,太上皇只是在春和宮舉辦家宴。
吳霄章東裴大虎等幾位老部下早早前來喝茶,文官中有森悌盧象升謝陽孫傳庭受到邀請。
剛剛主持完揚州廢漕的廣德帝劉堪帶著他姐姐長公主劉雨霏,以及兩宮太後太妃等人全部當場。
當晚,春和宮張燈結綵,花團錦簇,劉招孫按照老家均州的習俗,給自己燃放了些煙花鞭炮,又去拜了拜祖宗牌位。
等眾人坐定,宴會開始,太上皇一言不發,先讓琥珀給自己滿上酒,而後起身環顧四周,舉起酒杯將酒倒在腳下。
“我出身微賤,父親是半個道士,以招魂唸經為業,平日種地打魚,遇有死人,就披上道袍,給人打待屍,收些碎銀,全家以此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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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武當山老營街有首歌謠是這樣唱的。”
太上皇用均州方言唱起兒時小調:
“老營有個翠花街,十家就有九家歪;只有一家到還好,床下拉出道士來。”
劉招孫的父親,就是一位吃花酒的歪道。
換句話說,太上皇,大機率上是個私生子,出身卑賤。
廣德帝與長公主一臉詫異望向父皇,連金虞姬楊青兒也覺不可思議。
太上皇的這段兒時記憶,就連夢吳越先生也不知曉,所以無處下筆。
“今天是朕的壽辰。未知生,焉知死,這話也可反過來說,未知死,焉知生。所以,先聊死人的事。”
就在所有人以為太上皇要給死去的將士們招魂時,他放下了酒杯:
“廣德三年死了很多人,若是父親還在世上,他必定忙得不可開交,通宵達旦打待屍唸經。”
劉雨霏插話道:“父皇,道士也唸佛經?”
劉招孫醉意闌珊,一臉慈祥道:
“念,只要東家給的錢夠,他便能佛道雙修,別說唸佛經,讓他念八股文也可以。”
劉雨霏大笑。
“小時候,朕最喜歡見死人,因為每次見到死人,我和爹就能從東家那裡要來吃食,均州最有名的小吃豇豆蒸麵,我小時候經常能吃到。”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有次去均州藥王廟,不,或許是個狐仙廟,我許了個願望,希望以後能死很多人。”
因為只有死了人,劉招孫和母親就不會餓肚子。
“狐仙廟有個算命道士,自詡燭照龜卜,毫釐不爽,陳摶轉世,文王重生,有次我和爹唸經回來,被這人撞見,他拉我近前,給我算了一卦,說我命犯七煞,有克親之相,將來父母兄長近鄰,必為禍殃。”
眾人神色凝重。
劉雨霏沒心沒肺,噗嗤一笑。
太上皇對這個吃貨女兒並不在意,繼續道:
“道士說的,後來都應驗了。十三歲那年,我爹一次醉酒,掉入漢江,母親不久病亡,義父到武當山進香,見我可憐,便收我在軍中····”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宮女琥珀斟滿酒。
太上皇舉起酒杯,對眾人道:
“今年死了幾十萬人,好在諸位還活著,天佑大齊。”
原本就悲傷壓抑的氣氛,變得更為陰沉。
“朕不諱言生死······閩浙平定,接下來是廣東四川。明年,還會死人,死更多人。大齊或為地獄,或為天國,福兮禍兮,只在大家一念之間。”
“大業尚未成功,諸位仍須努力。”
一眾老部下紛紛舉杯,向太上皇祈福。
“惟願大齊千秋萬代,吾皇壽與天齊,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