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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無常火(3)

像是忘記了一切時的一失足,沉沒在一片蔚藍色的天空中,穿過白雲,那些絮狀的煙氣從我身邊,從肋下,從指縫裡不斷劃過,任是絕望地掙扎,依然是一片空虛。

只是那絕望也是美麗的。

雨還在下著,但已小了許多,現在打在帳篷上的是些溫柔的碎響,細細密密的,像一張用無數小珠子穿成的珠簾,被風吹得起了波紋。

她低低地呻吟著,外面的火把透過帳篷,我也只能看到她的一個淡淡的影子在動,更像一個虛像而不是真實。

我再也忍不住,用兩條無力的雙臂一把摟住她,讓她伏在我身上,低聲地抽泣起來。

她緊緊地抱住我,像要融合在我身體裡一樣,只是喃喃地說著:“夜還長,睡吧,這是我生命裡最長的一個夜。”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只知道拼命地抱緊她,生怕她會像一片羽毛一般飄然遠去。可是醉意讓我的手臂象不屬於自己一般,我都感覺不出自己懷裡的那個人。

她撫摸著我的頭髮,喃喃地說著:“這一切有你這樣一個人的話,那也已不枉這一世了吧。”

我沒有說什麼,只覺得她的身體又開始發熱,像一塊漸漸融化的冰塊。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我忽然抬起頭,看著她的臉,道:“你聽到什麼了?”

她的眼裡滿是淚水,像一朵已將要凋零的花,已不勝一涓滴晨露。

久久無語。雨灑在帳篷上,沙沙的,把透進來的火把的光也逼得暗淡了許多。

醉意又開始一陣陣襲來。

等我醒過來時,天已大亮。床上只有我一個人。一根紅色的髮帶纏在我手腕上,像是血。看著這髮帶,我感到一陣茫然,像是從心底抽去了什麼,連站都站不穩了。我穿好衣服,走出營帳。

金千石站在門口,背對著我。我走過去,站到他身邊,小聲道:“是你跟她說的?”

金千石看了看我,又躲閃著我的目光,也沒回答我。我拍了拍他的肩頭,嘆道:“那不能怪你,我只覺得我是個卑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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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千石抬起頭,道:“統領,你別這麼說??”

我不敢再看他,只是抬頭看著天空。今天是陰天,也許過一陣仍然要下雨,灰雲堆滿了天空。我背起手,道:“金將軍,我只以為自己算是個正直的人,可是事到臨頭才知道不是,我只是個卑鄙的小人。”

他嘆了口氣,道:“統領,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兒女情長,你可不要怪我??”

他還沒說完,我忽然抽出了百辟刀。他臉色一變,還不等再說什麼,我已在自己的左臂上割了一刀。

血像泉水一般噴湧而出。

金千石驚道:“統領,你做什麼?”他一把奪掉我的刀,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條,綁住了我的傷口。我沒有說話,好像那條手臂並不長在我身上一樣。

血流下手臂,手腕上那條發帶現在隱沒在一片血痕中,也看不清了。我看著天空,再也忍不住,淚水滾滾而出。

我並不是不知道醉了後就會人事不知,但我還是醉了。那也只是因為想借一場酒醉來逃避那個責任吧。可是現在我除了自責以外又能有什麼?知道自己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高尚,倒更有了種自暴自棄的快意。那種對蘇紋月的內疚和對自己的痛恨交織在一處,只怕現在血流光了我也不會在意的。

天空中,雲越來越厚。雲層後,恍惚又聽到了第一次看見蘇紋月時她膽怯的聲音,和我一塊兒喝粥時的少有的快活,以及,昨夜她那幽幽的嘆息。這一切,都會在我不經意的時候像一堆火一樣來灼痛我的記憶。

如果我能有記憶的話。

信使派出後的第二十三天,依然沒有訊息。武侯已派出五批信使,按理,最後一批出發的也該回來了,可是一個也沒有。

坐在城頭,我捧著一碗剛端上來的肉湯喝下去。那是僅剩的一點馬肉,女子被殺得只剩了武侯營中那幾個準備班師後獻給帝君的女樂了,現在已開始斬殺一些工匠。記得在軍校裡聽高年級同學講講起過在大帝得國時的圍困伽洛城之役,那時圍城兩月,大帝的部隊也對伽洛國的堅守始料未及,在四十天上糧草耗盡,城卻仍然未能攻下,那時帝國軍便曾殺俘而食。那時聽這故事時便覺得太過殘忍,曾經想過,日後我若有這一天也絕不吃人。我現在吃的也是我的坐騎,儘管那匹馬其實還很強壯,武侯也下過令說各級指揮官可以保留坐騎,但我還是殺了它,把肉分給龍鱗軍上下。

那也算對武侯那個決議的一個抗議吧。能讓我的部下少吃一點人肉,總也是好的。

我剛喝完肉湯,城頭上又有人叫道:“蛇人來了!蛇人來了!”

蛇人這些天的攻勢越來越急,但也很注意分寸,從來不硬攻。如果是單場戰鬥,比以前那麼場場惡戰要容易應付多了。但是蛇人的攻擊已經相當有組織,那種頻率讓我們疲於奔命。

也許,不知道哪一次便是蛇人的總攻了。

在讓蛇人傷亡了七八個後,它們終於退卻了。但我們的損失是十七個人,可怕的是,城頭剩餘的士兵在看那些死者時,眼裡冒出的,簡直是食慾。

現在蛇人和我們好像倒了一個個了。我有些想要冷笑,但也笑不出來。

攻城斧在我手上重得幾乎提不住。這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事,但現在出手了一次,還是累得我氣喘吁吁。我把攻城斧放到牆邊,坐了下來。吳萬齡走了過來,道:“統領。”

我看了看他,道:“怎麼了?”

“再不吃東西,統領你要支援不下去的。”

我站起身,努力讓自己已經有點脫力的身體站直,道:“吳將軍,想必你也知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是要靠吃人才能保得性命,但即使活下去了還有什麼意義?都不如朱天畏。”

吳萬齡垂下頭,不敢再看著我。這些天發的口糧就是女人屍肉。就連這些殘忍的食糧也已經很少了,工匠沒有多少人,已被斬殺了一半。

幾千個女子,也不過讓城中堅持了六天而已。當女子和工匠都吃光了,接下去吃什麼?吃那些傷兵和戰死者麼?以前即使在蛇人面前節節敗退,我仍然有種莫名其妙的驕傲,覺得人畢竟是人,而蛇人不過是些吃人生番,是些野獸。可如今看來,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驕傲實在不過像是種對自己的欺騙。

吳萬齡沒說什麼話。他的身體也在發抖,腿也慢慢地彎下去,忽然,他猛地嘔吐起來。的確,只消是一個人,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東西竟然在幾天前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一定會嘔吐的。

看著他嘔吐,我不再說什麼,只是抬起頭望向天空。天很陰沉,可能又要下雨。南疆的雨季要持續一個月,現在已快到了尾聲。蛇人如果要趁雨季發動總攻的話,大概也不會太久了。

這時,從城下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很是急促。這時候把馬打得那麼快,已是很少見了。我正要看看是什麼人,卻聽得有人叫道:“楚將軍,龍鱗軍的楚將軍在嗎?”

聲音是從城下傳來的,正是路恭行的聲音。我拍了拍吳萬齡,沒再說什麼,走了下去。

應該很堅實的臺階,我在走著時也覺得像是踩著柔軟的棉絮。好容易下了城,只見路恭行騎在馬上,也不下馬,一臉惶急,道:“楚將軍,祈烈出事了!”

“什麼?”

我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驚道:“怎麼了?”

“他被人告發,藏著一個女俘,卻不肯交出。現在君侯已命銳步營捉拿他,他帶著那個女子逃到了張先生的營帳,綁了張先生,還用一輛天火飛龍車來威脅君侯。”

我只覺象被當頭打了一棒,頭嗡嗡地響,不禁一陣暈眩。祈烈在破城時也找了個女子,我也知道的,當初我還見過一次。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等事來,那不正是我想做而不敢做的麼?

“現在呢?我去,我馬上去。”

我語無倫次地看著周圍。龍鱗軍的馬匹現在一匹也沒有了,難道我走著去麼?我正在茫然,路恭行道:“楚將軍,你上來和我合乘一騎吧。”

我看了看他,他的馬倒還不是太虛弱,坐兩人走上一兩裡路總行的。我點點頭道:“好吧。”

我走到他的馬上,以前覺得很簡單的上馬動作我也做得驚險萬分,搖搖欲墜。在剛要跳上馬背時,我一晃,差點摔下來,路恭行一把拉住我,才免得讓我摔個四腳朝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