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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9章 真正男子

郭待詔說,他和父親不能同時趕來相送,因而等父親返回之後才趕過來,還好沒有來晚。待詔說,“本來夫人柳氏也想來送一送柳玉如她們,但時間緊迫,她又有身孕禁不起顛簸,就沒來。”

高峻與郭待詔都不下馬,兩人邊說邊行。高峻說,“我已與郭叔叔說過,大哥你得趕緊替換下蘇殷這個西州司馬的差事,其實這幾個月純粹就是她佔了大哥的位子,把她換下來,也好讓她早些回長安聚頭。”

細想起來,高峻在西州的這些兄弟們,他與郭待詔的感情最好,兩人一起出生入死可算知已,比高峻的堂兄弟們也不差。這次分手,兩人一個在邊關、一個在兵部,能夠見面的機會可能很少了。

待詔一直送到了赤亭守捉,還是依依不捨。

高峻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大哥留步吧!”兩人拱手,高峻帶著車馬繼續東行。走出老遠,還見到郭待詔駐馬站在赤亭守捉的土城下遙望著他們,能看到他的那柄長刀橫擔在馬鞍上,地平線上待詔的身影一動不動,也沒有衝這裡招手。

樊鶯和思晴是騎馬的,兩人見高峻一步一回頭,便勸解道,“要麼等蘇姐姐回長安時,你再回來接一趟,到時和大哥總有機會一醉方休。”

高峻總算打起馬來,邊行邊道,“世間男兒無數,我獨服郭叔叔與待詔大哥。在郭叔叔治下,西州穩定繁榮,但他卻從不居功,行事公私分明。他夫人去世後郭叔叔一直獨身,可想感情也好得很。而待詔大哥年少有為,義薄雲天,用情專一,這才是真正的男子。而我與他們比較起來,真是無地自容!”

崔嫣從車內掀開側簾,笑著問他道,“峻,你有什麼不知足麼?是不是收羅我這麼多的人感覺對不住姐姐了?可這會兒說什麼也晚了,再多說便惹了眾怒。”

車內,崔夫人、柳玉如以及車外的思晴一齊笑了起來。

樊鶯在馬上回身往西遙望,遠處連綿的群山如一層淡藍色的煙霧,翻滾著、起伏著壓在地平線上。她也捨不得西州,在它們的後邊有座舉世第一的高山,高逾九重,那是她與師兄感情的見證。

那年,樊鶯辭別了師父、單人獨騎從終南山找到西州去時,曾經是滿心的期待與嚮往。三年後回來才知道,原來與那裡有關的所有的記憶都是那麼的難忘,也包括怪崖橫陳、風沙呼嘯的白龍灘……如果不是與師兄在一起,她可能會受不了今天這樣的分別。

她打馬上去,靠近高峻,動情地低聲對他道,“師兄,我發誓……你也答應我,從今以後我們不再分開!”

思晴聽到了,對車內道,“大家都聽到沒有,樊鶯發感情呢!”旅途中終於響起一片歡聲笑語……

終南山,此時高審行在院子裡開了一片菜圃,正蹲在那裡侍弄那些菜。

丁憂,讓人迴歸本真、在遠離塵世紛擾的環境裡緬懷逝者,想一想時光飛逝,將原本以為會無限期陪伴在一起的親人們一個個帶走。體會放棄、平復傷心與難過。

高審行低著頭幹活,想到人這一生最難的並不是努力得到,而是泰然面對失去,包括失去功名、失去地位,乃至失去自己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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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時間不短,高審行雖然還在吏部保留著官籍,但他相信黔刺史的位子不會總給他留著了。而三年後他去何方任職,就要看皇帝陛下還記不記得自己在黔州開荒、抗旱的大手筆了。

然後,能夠影響自己復出後職位的,還有三年後高府的地位——是沒落還是發達,對他影響甚巨。

高峻出任兵部尚書的訊息。高審行也得知了,可以預想高府的將來多半要寄託到高峻的身上。有那麼一刻,高審行就有些嫉妒這小子的順風順水。心說興許只有自己百年之時,才可能也把他從高位上拉下來丁憂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令高審行啞然失笑,暗道他升的位高權重難道不好嗎?自己方才在菜圃邊的豁達跑到哪裡去了。

他收拾了一下,拿了斧頭和繩索,準備獨自上山去砍些柴來。青若英上前對他道,“老爺,要不要我或青萍妹子去一個助你?”

高審行示意不必,說砍柴總是男人的事情。他出了院子,扭頭往呂氏的院子瞟了一眼,發現院門關著,不知道她和那個丫環去了哪裡。

上山的途中,青翠的樹枝溼漉漉地從道邊伸出來,拂著他的身子,讓他由此聯想起當年、他獨自一人由嶺南回到這裡時的情形。

他先回來打前站,那時祖母也在。他不由得再一次想起高峻來,於是,一片懊惱之意一瞬間湧了上來。祖母堅持說他就是青若英所生,但高審行認為,祖母的態度,只算是……回報五孫媳在動盪年景下不離不棄的陪伴。

而青若英也這樣堅持,但高審行認為,她是出於臉面才這麼說的。難道他連一歲大的孩子和三歲大的孩子都認不出麼?

他一邊往山上走,一邊情不自禁地在心裡嘀咕,“他就不是我的孩子!”然後心虛地往山道的前後左右看了一遍,怕被人聽到似的。

這麼一看,他就看到在山道左上方的樹林裡透出兩位女子的影子,還有柴刀砍在樹枝上發出的單薄的聲音。

他咳嗽一聲,裡面的兩位女子很快出來,向高大人施禮,正是呂氏和她的丫環。

高審行驚訝地看著她們,呂氏的裙子上沾著草葉,手裡拎著一把柴刀。而丫環的鞋子上沾著泥土,額頭上掛著汗。

高審行問道,“怎麼是你們兩個來砍柴?”

呂氏施禮道,“老爺,我們能幹得動。”

高審行明知故問,“難道馬洇就不先把柴給你們打好麼?真是豈有此理!等本官見到褚大人,一定要請褚大人好好訓斥他一回,居然敢讓兩個弱女子幹這樣的重活兒。”

丫環嘴快,說道,“高大人你不知,自上一次馬大人送米過來之後,就再也未來過,如今油也沒了,姜也沒了,柴也沒了,你看我們夫人都瘦了!”

高審行依言、認真地多看了呂氏一瞬,越發覺著她可可憐憐的,果然是瘦了。

他覺著自己不能不有所表示,看一看她們砍的不多的柴,說,“馬洇這個雜碎,竟讓本官替他接梢!”

一邊說,一邊伏身砍柴,砍下後直接扔在呂氏與丫環的柴堆之上。

最後,又幫她們將柴捆了,執意要替她們背回去,“你們兩位女子在這裡受累,本官若是假裝看不到,會於心不忍。”但山道陡峭崎嶇,又窄,高審行久不幹體力,走得十分辛苦,不一會兒汗就下來了。

丫環從後邊追上來,在他揹負的草捆上搭上把手,再問,“高大人,我本以為馬大人有多了不起呢,能將夫人接到長安來!原來你倒敢在背後罵他。”

高審行道,“豈止是背後,即使他此時就站在我面前,你看我敢不敢踹趴他!”

而呂氏則嗔怪丫環道,“看你說的!什麼背後!以前高大人一瞪眼,馬大人便嚇得跪倒痛哭。”

呂氏一邊說,一邊也快走幾步上來,將一隻手扶在柴捆之上相助。但高審行覺得,忽然就有一隻軟手在柴捆下伸過來,隔著袍子在他腰眼裡狠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