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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4章 誰都知道

時間一天一天地向著臘月底推進,五牧的建設進展不算慢了,不過按著總牧監給出的最後期限,時間還是有些緊了。

白天時,長孫潤和程處立兩人去了一趟城中的牧物大倉,前期的各類物資正一點一點地由各地運到、填充進去,但長孫潤對進度還是不大滿意。

還有豐州獸醫總署的獸醫也未足名,有些人不願意捨棄長安的優越條件到豐州來。五牧的馬匹已陸續到位,它們的馴養環境變了,很有可能會突發一撥兒候疾,獸醫不夠怎麼成呢?

此時,長孫潤和程處立一人抓了一塊蒸餅,在層層疊疊的帳冊堆中騰出塊地方、擺了碟鹹菜,咬一口餅、捏一條鹹菜,眼睛卻盯著攤開的帳冊。

“日子不多了啊!”長孫潤說,“就這麼半半拉拉的,我要說完工,總牧監準不大好意思說我們沒完,但我心裡不得勁兒!”

剛說到這兒,門外有個女子接話道,“我的郎中大人,你臉上得勁嗎?”

兩人抬頭往門邊看,長孫潤意外地道,“夫人,你怎麼來了?”

門外站著的是高府二小姐高堯,她不回答長孫潤的話,不進門,扇著手驅趕屋中撲出來的不良味道。

長孫潤道,“我們說的就是這件事,牧場搞不好,就沒臉見總牧監了。”

高堯進來,笑著說,“我是問你們兩個今天洗臉了嗎?”

馬部郎中道,“哪顧得上啊,日子都得按天倒著排了,偏偏夫人你又跑過來。”

言外之間是,你來,我就得花時間陪著你,時間就更不夠用了。他問她道,“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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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堯說,“是兵部侍郎李大人到長安之後去了永寧坊一趟,他和我說,我若再不來,就再也認不出你是誰了!”

前此日子,長孫潤把豐州所有的獸醫都轟到各牧場去,總署中只剩的一個署丞,也讓他派回長安去找獸醫去了。

李士勣隨著這個署丞回了長安,藉口是協助催辦一下欠職獸醫的事,其實他早在這裡呆夠了。

兵部侍郎在豐州會唔了到任不久的折衝都尉李志恩,李志恩意志消沉,對侍郎嘀咕說,最忠心耿耿的人下場最慘。

但侍郎除了安慰他不要輕舉妄動,一點實質性的承諾也給不了他。

這讓李士勣萬分難過,當著這位昔日的老部下,侍郎還不能表現得毫無辦法。從李志恩處出來後,李士勣恨不得抱住哪個人狠咬一口。

一見到長孫潤,他就連這個衝動也不能再有所表現了,在五牧總衙的馬部郎中和五牧總牧監的面前,李侍郎就更難受。

長孫潤和程處立兩個人在那裡精神百倍地忙活,桌子上丟著咬剩下的蒸餅,見到李士勣時連往日最基本的、禮節性的招呼也忘了打,李士勣想說些關切的話也沒有機會。就這麼,借獸醫署丞回長安抓人,他順勢也就扯呼了。

她嗔怪地對丈夫道,“可你怎麼就不會照料自己呢?看看你哪還有點兒作官的樣子!將來邋里邋遢怎麼回永寧坊?”

“可我還有十來天就得向總牧監交差了,事情還很多呢!”

高堯說,“你忘了貞觀二十二年是閏年了?閏臘月,仔細算算你還有多少時間才交差?你還有一個多月呢!”

長孫潤和程處立都不相信,以為是她在哄人,兩人高聲叫著叫拿月曆,高堯說,“不必麻煩了,是峻哥哥和我說的!”

“來人,馬上去到豐州驛館,給本官和夫人立刻安排最好的客房!再把洗澡水放上!”既然有閏月,那他還急什麼!不但能如期完成尚書令的任務,簡直還有功夫再繡繡花兒了!

程處立“哈!”笑了一聲,又“哈!”笑了一聲,撓著頭皮傻笑。高堯說,“壞了,程大人忙傻了吧?”

程處立笑著道,“不是我傻了,我猜是兵部侍郎李大人先傻了!他居然、一定也沒想到今年閏臘月!我說尚書令是養馬的出身,他總不會拿我們當牲口使喚。”

兩位大人像出籠的小鳥,各回驛館沐浴更衣,再去城中最大的酒店擺上一桌,給趕來豐州的馬部郎中夫人接風。

程處立端著酒杯道,“沒說的,我們先敬長安的總牧監吧,反正下官是服氣了!八個程處立也到不了總牧監的跟前!”

三人共飲了一杯,程處立再對長孫潤道,“今天才感覺做個牧場人還是太好了,你看……收拾乙毗咄陸部的是牧場、襲定白袍城的是牧場、活捉鐵甕城守將金煥銘的是牧場,薛將軍到室韋去,帶的也是牧群!馬部郎中是從牧場裡來的,尚書令是從牧場裡來的,這回連太子右庶子也看出牧場好混,也去喂馬了!”

長孫潤也有同感,與程處立兩人碰了杯、一飲而盡,他說道,“這才是應了一句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大唐的牧場從開國就有了,可是何曾這樣風光過?”

而且,到現在看起來,尚書令的施政手法在今後還會大大地倚重牧場,那麼,他們這些與牧業有關的年輕官員,又何愁不大殿鴻圖!

兩人開懷暢飲,到最後稱兄道弟,程處立與長孫潤勾肩搭背地、推心置腹地說,“哥真服了!服總牧監的能水,也服他的度量!”

長孫潤舌頭也大了,說,“兄弟,不瞞你說啊……哥哥也服他!”

高堯一看兩人都喝多了,誰大誰小都亂稱呼。

只聽長孫潤道,“哥自打會鍾情,盼了十年的高府二小姐愣是瞧不上我,是總牧監當機立斷,一把拉我到馬廄裡鏟馬糞……結果高府二小姐立刻就追到牧場裡去了!”

說罷,又轉向了拿著白眼翻愣著自己的夫人問,“你來時,不知總牧監在長安忙、忙什麼頭等大事呢?”

“我來時,聽說新羅女王金可也已進了潼關,峻哥哥聽說她才二十三四歲,曾說要以首宰的身份和她談談,但永寧坊府上幾位嫂嫂們都不同意,不知到底見成沒見成。”

“我說,要有戲!”程處立眼睛放著賊光說道。

“哼,你還是不要盼著我峻哥哥府上亂套吧。”二小姐道。

……

為了接見遠道而來的新羅國女王金可也,皇帝不得不從溫泉宮回到長安。

大唐在十月班師,高麗蓋蘇文忙著收拾大逆不道的鐵甕城、非欲將金煥銘從城中揪出來而後快,就算沒有這檔子事,蓋蘇文也不打鼻再找新羅的晦氣。

然後,大唐有關“對暗箭射傷頡利部可汗思摩將軍的、高麗鐵甕城守將金煥銘處以萬箭之刑”的天子詔書就送達了。

蓋蘇文接了詔書,琢磨了好幾個來回,牙咬了幾遍,最後從鐵甕城撤兵。

——是半夜撤的,鐵甕城頭有人大聲地噓。

新羅方面擔心蓋蘇文撒邪氣,著實地在邊境上緊張了幾天,但高麗方面連動也未動,蓋蘇文唯一的大動作,便是在舉國範圍內核算存糧,派人進駐各地接管糧倉帳目,糧食要按人頭實行配給。

新羅也接了同樣的詔書,這個大唐的親密屬國,從來沒有被大唐放棄過,長安自十八年數次討伐高麗,就有兩次是很明確的、與懲戒和制止高麗侵擾新羅有關。

新羅女王親自赴長安覲見大唐皇帝陛下,也是第一次。無論從哪方面講,這對長安和新羅雙方都是件大事,難怪皇帝捨得離開溫吞吞的池子、趕回長安來了。

金可也是從海上來的,不可能透過高麗的地面,她的船一到登州便受到了當地官員的熱情接待,隨後飛信便先期傳到長安來了。

女王的車駕進了春明門,在門內的興慶園,有鴻臚少卿崔仁師主持的歡迎儀式,按著蕃王的規格一絲不苟地進行。

天氣不錯,前來觀看典禮的城中百姓人山人海,上一次金煥銘入城時天矇矇亮,許多人未起,但仍然是三教九流地薈萃一整街、在後邊追著跑。

而這一次人們早接到訊息了,時間又恰好,因而就比歡迎金煥銘更熱鬧。

金可也下了馬車時,著實在把崔仁師驚了個呆,沒想到她這麼年輕,丹鳳眼、圓下頜,身材超級棒,也沒刻意戴什麼首飾,頭上編著新羅國女子通常的髮辮。

看來她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根本不屑於藉助什麼昂貴的首飾,聽說直到現在,這位女王也從未想過要嫁人。

有隨同崔少卿出席歡迎儀式的鴻臚寺官員,微微湊著頭低聲道,“嗯,兄臺,你看她總有些像一個人。”

“像哪一個?”

“永寧坊尚書令府上的六夫人,上一次下官與夫人遊芙蓉園,她曾指給下官看過。唉呀,只是眼睛略略有一些不同,不然活脫的就是那位六夫人了!”

“嗯,兄臺,你這麼一說,我覺得真是這樣。”

崔仁師身形高大,把女王顯得更是嬌小,他將金可也一行迎到鴻臚寺,核對魚符、接禮品清單、登入隨行人員,安排國賓驛館食宿,有鴻臚典客專門教授覲見大唐皇帝陛下的禮儀……

然後,崔仁師飛報皇帝。

皇帝已在太極宮住了兩日,聽說金可也到了,對新羅女王冬季跨海而來十分的高興。新羅雖小,地盤都夠嗆有遼州大,但人家畢竟是位蕃王,必要的接待規格一定要上去。

因而,在正常接見的程式之前,皇帝再臨時加了一項:叫太子李治親赴國賓館慰問,以示大唐的重視、將新羅國在大唐蕃國中的地位召示於天下。

午後,待女王一行已用過午飯,李治的太子儀駕便到了頒政坊女王下榻的驛館。

隨同入唐的新羅女相伊金春秋,此時正與女王在一起議事,二人聽說太子駕到,連忙攜所有的人都出驛館大門外迎接。

所有的儀式又是一絲不苟,所有新羅國來的使臣們,都領略了太子殿下不同凡響的儀表。

他相貌堂堂,舉止從容不迫、說話條理清楚,英俊之中又有些隱約的女子氣質。

新羅女相伊金春秋事後說,太子李治是大唐已故長孫皇后的兒子,那便是繼承了他母親相貌好看的一部分特點了。

她突發奇想地說,女王至今未婚,那是沒遇到般配的,大唐太子英俊又挺拔,真是新羅少有,又是未來的皇帝。女王若是能與大唐太子聯姻,那可是千古的美談!

“而且我們新羅今後的腰桿子就硬氣起來了。”

但是不知是女王害羞,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相伊說的話沒有得到女王立刻的回應,她也就不再多說了。

然後,女王才說,“相伊!我們是來示好的,哪能再節外生枝?太子殿下如此的人物,身邊豈會少了我這樣的,萬一我們提出來、再不被人家認同,那便是自取無趣了!人家是答應不答應?”

第一天,她們在外宮苑監官員的陪同下,先去了芳林園,再去了芙蓉園,晚上,女王沐浴,等皇帝第二天的接見。

第二天,典禮按計劃進行,隆重且一絲不苟,女王著意打扮,頭上掛滿了名貴的首飾,親自向大唐皇帝遞交了新羅國書,感謝大唐對新羅的庇護之情。

接著皇帝賜宴,太子、三品以上現職官員出席。

在席間,王女一眼看到了武班中頭一位的那個人,她悄悄問相伊,“他就是那個兵部尚書……大唐的總牧監?”

相伊也同樣是悄悄回覆道,“他眼下可不只是兵部尚書,已經是大唐的尚書令了,兵部尚書只算兼差。”

女王再低低的聲音對相伊道,“金煥銘便是他手底下的護牧隊、從鐵甕城直接捉到長安來的,”

相伊道,“是的。”

過了一會兒,女王再道,“聽說他本事大,胃口也大得很,府上有好幾位美貌夫人,”

女相伊說,“這個誰都知道!”

女王用更低的聲音私語道,“你看他肩膀,比太子的厚多了……人也沒有女氣。”

說完,王女又想了想,起身,舉著一盞滿酒對上稟道,“皇帝陛下,小國屢受高麗騷擾,幸賴陛下不棄、次次援手,使我祭祀得以保全。尤其是這一次出兵,揮散自如、鞭敲金鐙,令蓋蘇文應對不暇。這一杯酒,蕃臣便想借花獻佛,敬一敬兵部的官員。”

皇帝哈哈一笑,示意允許。

兵部,此時在座的除了高峻還有誰?他站起來舉杯道,“女王過獎了,都是陛下天威,決勝千里,請不要過譽兵部,不然就要令在下汗顏了!”

女王隔著兩隻酒杯看過去,說道,“高大人用兵,靈動隨意不拘成法,四蕃皆有敬意,小王早已說在了前面,此杯敬的不是陛下的上帝之手,而是天可汗手中的寶刀,高大人你一定要喝。”

高峻只能喝了,心說你貌如婉清,卻怎麼比謝金蓮和崔嫣還維纏。座間這麼多人你不敬,偏偏把我單提出來,惹人注目不說,我要有一個應對不好,便是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