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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9章 崖州信到

以往每到午時,如果皇帝不歸,皇后便會問一句:陛下在前邊可散朝了?陛下在前邊可有賞宴?

輪到子午卯酉日、皇帝要去太極宮議事時,只要時間晚了皇后又會問,陛下在太極殿議事,趙國公和江夏王爺可否出來?

有機靈的內侍摸到這個規律,便偷偷留意含元殿和承天門外的動靜,以備皇后詢問。

今日午時過後,皇后果然又問。

內侍向皇后回稟道,“皇后娘娘,此時趙國公和江夏王爺、褚大人、刑部劉大人、晉王殿下幾人都出承天門了。”

皇后剛剛與謝金蓮、樊鶯、思晴等人去看望過剛剛生產的婉清和麗藍,看了看李睿、李捷兩位孩子,回來後便聚齊在皇后這裡。

聽了內侍的話,皇后倒沒說什麼,但謝貴妃道,“陪陛下議事的也是這幾位,他們都出來了,陛下為何不回來……那裡還能有誰陪著他!”

皇后笑道,“金蓮你是不放心了吧,我知道你說的是徐惠太妃。”

謝金蓮不承認,“難道姐姐天天問陛下歸時,不是擔心的這個人?”

皇后搖頭說不是。

樊鶯便取笑貴妃,“謝姐姐你可須仔細了,徐惠偏偏同你生得這麼像,比你年紀小,又比你有文采,”

柳玉如連忙以眼色制止樊鶯,不讓她再往下說。

但謝金蓮早吃到心裡去了,這事也不必等樊鶯說出來,這些日子最困擾她的便是這件事。

自大郎落水後,皇帝隔三差五的晚上便到謝金蓮那裡去休息,本來她很知足的,但又覺得這樣的榮寵對她來說,總有點蹊蹺。

她慫恿柳如玉道,“姐姐,要不要派個人去太極殿看看,陛下別再有什麼不好的事揹著我們……反正你不派人去,我就派了!”

柳玉如說,“別去!本宮說過,陛下在外面是皇帝,不要讓人察知到他懼內,不然面子讓他往哪裡擱呢?”

她說,我知道在啟用徐惠一事上,陛下只是想勝過父皇。父皇在世時,並未很好利用徐惠的才華,因而陛下才有意多令她做些事。

“本宮也看得出,徐惠很滿意她今日的境遇,你們看陛下對她偶有差遣,她動不動便廢寢忘食,每一事必要做快、做好才罷手,而她的文墨之功確是少有人及。”

柳玉如對她們說,在宮中,可以與徐惠相比的蘇殷,偏偏又有了身孕,陛下借不上蘇殷的力。我們不要猜忌陛下與她有什麼齷齪,也不想一想,有你們在這裡,他還差什麼!”

謝金蓮暗道,當然他還差了新鮮!總之我就感覺,自從戴上了徐惠那串紅瑪瑙珠子,陛下對我不是一般的好。

謝金蓮不會想,這串珠子是皇帝在得知她奮不顧身跳湖解救大郎、又受了柳玉如委屈的情形下,被她索要時才給她的,皇帝對她親近又是因為什麼。

總之只要一想到徐惠,謝金蓮的心裡便跟貓抓的似的

想歸想,這話謝金蓮不便說出口,不然樊鶯又要取笑她了。敢情這個淑妃放心得很,敢情整天在皇帝身邊晃悠的,不是另一個淑妃。

從皇后那裡出來後,謝貴妃不放心得很,反正是古語說得不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別人不去看,她必須去太極宮看個究竟。

回到自己這裡,謝金蓮找出上次扔在地上的內侍之服,換上,又叫上兩個內侍,偷偷躲過眾人,往丹鳳門來。

她想的太簡單了,這是大明宮,不是街坊小院兒,說往鄰家去串個門子抬腳就走。丹鳳門守門的禁衛查過她們的腰牌,又懷疑地看了看謝金蓮,抬腳到門上稟告郎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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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將下來三問兩問,覺著這個手上戴了紅瑪瑙珠子的內侍有些可疑。他不但不放行,還說要將他們移交內侍省嚴加拷問。

謝金蓮被逼急了,從兜兒裡摸出一方小小的貴妃金印,亮明身份道,“我是貴妃,能不能出宮?”

郎將慌忙躬身道,“那更不能,貴妃出宮須有陛下旨意,娘娘請速回,莫令小將違制被責。”

謝金蓮指著身邊的內侍問郎將道,“本妃讓他去太極宮可不可以?”郎將這才放內侍出行。

內侍出了丹鳳門直奔太極宮,入了承天門直奔太極殿,到那一看,皇帝未在,但門下侍中樊大人,正與給事中徐惠在一起議論什麼稿子。

旁邊有太極女學的幾位學生,已在一邊擺了酒菜,此時侍立在旁。但兩人刪刪改改、似乎正議論到關鍵處,酒菜也未動。

樊伯山抬頭問,“公公你有何事?”

內侍說,“貴妃娘娘讓來看看陛下,因何午時未回大明宮。”

樊伯山、徐惠自皇帝走後,心裡便一直擔心,不知皇帝神情黯然地進了兩儀門去幹什麼。

新羅女王殯天是件大事,因為她同時也是大唐皇帝的小德妃,皇帝總要有個表示。而且新羅國是大唐蕃屬國,新君也要等皇帝晉封。

樊伯山不能進兩儀門,對徐惠道,“徐給事中,正好我們已議論了不少,你可持此稿與公公同去見駕,視情形向陛下回稟一下,看看陛下意思。”

徐惠求之不得,立刻起身與內侍出殿。樊伯山看了看酒菜,這可是皇帝御賜的。

而且他早就聽說女學生們手藝不錯,於是坐下來,一箸一盞地在殿內獨飲,“嗯,不錯。”

聽了侍中樊大人誇獎,旁邊的女學生不好意思。

紀國太妃韋澤對徐惠說,皇帝帶幾個人進了掖庭宮,葉玉煙又帶人去掖庭宮送酒菜,但送菜的女學生早就回來了,只有葉玉煙沒回來……

徐惠又匆匆進了掖庭宮,跟她來的內侍人頭熟,與人一打聽便知道了皇帝去處,在前邊引著徐惠找過來。

院門前已加了禁衛,把守森嚴,裡面的內侍說,“陛下已有話,今日沒有大事,凡人不見了。”

徐惠問,“可有女學裡叫葉玉煙的陪著陛下?”

內侍點頭,徐惠又堅持道,“煩公公再去通稟一聲,就說徐惠帶了鼓勵江南富資者興辦茶、酒、絲、紡各業的底稿,已同樊大人議論完善了,這是陛下吩咐過的大事,一刻不能耽誤,此時便要向陛下奏報。”

內侍進去,不一會兒又出來,對徐惠道,“給事中請回吧,陛下此時正在休息,已睡下了。”

徐惠道,“那你叫葉玉煙出來,我有話問。”

內侍面露難色,站著不動。

徐惠沒好氣,開口道,“難道她也睡下了?出門見個人也不方便。”

謝金蓮派來的內侍吃了一驚,不知道徐惠因何敢這樣,此時門內有個女子開言道,“是誰這樣大膽,明明已知陛下睡了,還沒完沒了的說話,不怕擾到陛下!”

徐惠聽出說話的正是葉玉煙,衝裡面說道,“葉玉煙,你從何處學來的,做事這樣懈怠了,紀國太妃在女學到處找你,而你卻在這裡。”

葉玉煙在屋中說,“剛說了陛下多飲了酒,此時正在睡覺,你還敢高聲。紀國太妃找……無非女學裡的一些雜事罷了,難道有照料陛下安睡的事大麼?你怎麼不能讓她再等等呢,自己又跑過來攪擾陛下。”

裡面人不可能聽不出徐惠的聲音,但她話極不恭敬,說過後人仍不出來,顯然失禮的很。

徐惠忍著氣,再道,“我和樊大人知道,陛下看了一眼新羅國來信,便到這裡來了,難道陛下有什麼喜事,偏偏到這裡來喝酒。”

葉玉煙在屋中輕哧了一聲說,“徐太妃,你剛剛還說我何處學來的懈怠,依我看你才懈怠的可以!陛下看了什麼信,看信後要不要喝酒,難道也要讓太妃都知道?”

徐惠更是驚訝,今日的葉玉煙令她感到陌生,但這麼言來語去的也有一陣子了,皇帝都一聲未吱,顯然酒喝的不少。

“陛下飲酒過量,於龍體無益,更該早些奏報皇后或是讓哪位娘娘知道,你躲在屋裡不見人是什麼規矩,還不快給我出來!”

裡面像是成心不給徐惠面子,竟然連話都不答了。

徐惠道,“陛下久不回大明宮,謝貴妃已派著位公公過來詢問,並有話帶給陛下,你不見我總該見見公公,再拖延便是違制,”

很快,裡面有了動靜,葉玉煙款款出來,也不對徐惠施禮,而是認了認她身邊跟來的內侍,對內侍道,“陛下剛剛飲了酒,玉煙請公公轉告貴妃,便說這裡有玉煙奉詔服侍,陛下已睡下了,”

這才轉向徐惠道,“請太妃另擇時候奏稟吧。”

徐惠怒道,“你一個小小的女學生,憑什麼擋我奏事!”

葉玉煙竟然還不理會,示意剛剛出來的內侍。內侍低聲道,“給事中莫高聲驚到陛下休息……陛下剛剛臨幸了葉……”

徐惠不等內侍說完,一下子臉色突變,轉身疾走。

大明宮來的內侍更不能進去,只能一步步跟在徐惠的後頭,問她道,“給事中,貴妃娘娘派我來打探,不知我回大明宮怎麼說為好?”

徐惠說,“我又不是你的貴妃,問我做什麼!貴妃娘娘如何吩咐你的,你回去後如何回稟貴妃娘娘便是。”

“可,可是,葉玉煙的事小人也說麼?”

徐惠沒有回答他,低頭只顧自己走,兩人出了嘉猷門,徐惠不回原路去太極殿,而是往左一轉,獨自往千步廊去了。

大明宮內侍搖了搖頭,回去同謝貴妃報信。

……

乙醜日,九月二十二日早朝,金徽皇帝終於從掖庭宮回到含元殿。皇帝神情倦怠,眾人隨後便得知了新羅國的事情。

皇帝下詔,冊封小德妃金善德的妹妹金真德,為新一任新羅女王,冊書隨後頒發,皇帝同時封他的兒子李掖為新羅世子。

按生日計算,李掖該是金徽皇帝的第七個兒子,皇帝按著金善德生前之願,並未下詔接李掖到長安,而是讓他留在新羅,由金真德撫養。

接下來,左千牛大將軍長孫潤的飛信由崖州飛送長安,所有的人得知了飛信所報的內容,第二次大吃一驚。

長孫潤、劉審信、樊桂植在崖州手起刀落,將崖州刺史給宰了。同時被宰的還有程刺史的獨生兒子。

此時站在朝堂上的許多人,可能對程刺史不太熟悉,但認得他兒子的卻有不少。聽了這個訊息,這些人吃驚之餘,暗自慶幸,這可真是快刀斬亂麻。今後他們同程氏父子背地裡的那點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長孫潤在飛信中不可能奏報的多麼詳細,但大致意思倒是說清楚了。

崖州刺史程重珞,離開鄧州任地之後貪心不減,以為天高皇帝遠,父子兩人在崖州巧立名目、連課私稅大肆斂財。

又圈佔崖州舍城、澄邁、文昌三縣肥沃民田四萬五千畝,同時私開冶爐,大量鑄造惡錢,致當地心與價浮,民眾避之如虎,紛紛舉家駕船出逃,案發時已近三百戶。

而年初時定戶,崖州三縣總共才有民戶八百一十九戶。

人們原本一直將精力集中在江南一帶,皇帝在那裡土地大政頻施,估計江南各州的刺史都督們,一直都在伸著耳朵聽長安的風吹草動。

但猛然從身後傳出這麼大的動靜!

在他們不知不覺中,崖州一位堂堂的刺史和他的兒子,因為違背了金徽皇帝的土地大政,“咔嚓”一下子,都給砍了。

崖州!這可是大唐國土的最南端!皇帝只派了三位最年輕的欽差騎了快馬奔過去,人出發後誰也未聽到什麼大動靜啊!有些人乍聽之下,只覺著脊樑上冷風嗖嗖的。

皇帝吃驚的不是長孫潤砍了人,砍的好!

他只是沒想到三個小子動作這麼麻利。人們都等著他對此事做些分斷,但皇帝只是對晉王李治說,

“崖州邊遠之地,不可一日無主官。吏部,速速給朕琢磨一下崖州新剌史的人選,早朝後,趙國公、江夏王爺、晉王與朕到太極殿詳議此事。”

然後就散朝了。

後宮,謝金蓮派出去的內侍回來後,把聽到的全都內容都朝貴妃回稟了。

此時,皇后柳玉如和幾位妃子們正聚在一起,計算著皇帝散朝後一定會趕到後邊來,她們滿腔怒氣地、等著聽皇帝親口對她們解釋一下——昨日在掖庭宮是怎麼回事。

但她們明明聽著前邊朝會已經散了,皇帝不但未回,反而再去了太極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