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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6章 擒王點穴

阿史那欲谷氣極敗壞,揮著手吼道,“都給本汗肅靜,別唸了!我叫你也別再念了!敢擾我軍心者必死!”

弩失畢部的葉護住了聲,不念了,阿史那欲谷大聲道,“李治手裡再也沒人了,派了這麼點人過來挑釁,還想拿著這破玩藝嚇本汗,本汗就不下馬,看他赦不赦我!”

弩失畢部的葉護回過神來,附和道,“這距離,這風!吹呢吧,連天都助我們!我敢站到黃旗子底下去讓他射。”

唐軍陣中,熱伊汗古麗只顧著盯住她丈夫,替蘇托兒擔著心,見他在突然而起的狂風中安然返回,這才把心放下來。

她也奇怪,一直晴空朗朗的這是哪兒來的狂風,不由自主地也盯著那面黃旗,看它什麼時候落下來。

風勢剛一見弱下來,她猛見薛禮左手飛快的抄起鐵弓,右手從箭壺中一下子捏出兩支箭來。

連她都看清楚了,原來竟然是那個頭戴白氈帽的,只不過距離有些遠了,風也忽強忽弱,真能在一百八十步這麼遠的地方射中?

女將一念方出,薛禮好像連瞄都沒怎麼瞄,她耳中只聽到了“蓬!”“蓬!”兩聲急促的弦響,兩支箭於瞬息間全都射出去了。

阿史那聽了葉護的話,也覺著唐軍好笑,他探身看那面旗子,琢磨著要不要吩咐人過去拔了它。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時候真會有人在這樣的距離上拿箭射他。

等猛然間瞥見兩點寒芒飛到眼前,乙毗咄陸部大可汗大驚失色,下意識的抬起右手要去攔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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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薛禮的銅胎鐵臂弓太硬了,箭也太急,來勢又準又快。

第一支枝箭被他攔空了,由阿史那欲谷的雙目之間穿過,又飛了出去。連珠似的第二枝箭將他的右手掌一下子射穿,箭竿帶著手稍微變了下方向,將阿史那欲谷的那頂白帽射落了。

又一陣狂風在陣前揚起一團沙塵,阿史那欲谷晃了晃,落馬,一動不動,手裡酷似拿著一支箭,箭上穿著浸了血的白色氈帽,腦後的箭孔裡鮮血汩汩而出。

三十六部靜寂無聲,寫有大唐馬王爺教令的杏黃色旗子終於垂了下來,一動都不動了。

“啊呵啊啊”

阿史那欲谷的貼身衛士中有人崩潰了,撒手扔了長槍,舉著大纛的胡兵腿一軟,大纛也脫手了,緩緩倒下。

謀落部一千人首先動搖,紛紛扔了兵器下馬伏地,踏實力部的俟斤在馬上急促喊道,“傳令,速回本部,我們不管他了!”

他撥轉馬頭要從陣後溜走,哪知身後金風乍聞,薛禮又一支箭疾射而至,正中其後心,俟斤滾鞍落馬,飾滿寶石的金冠滾落塵埃。

與敵陣中的騷亂截然不同,三千唐軍陣容嚴整,眼見著敵首落馬沒有一個人歡呼躍動,就在等主將一聲號令,他們人人知道薛禮善射,今日才算是真正開了眼。

薛禮喝道,“給本帥擂鼓!”

鼓聲驟然響起,震憾人心,薛禮收了弓,摘下了亮銀的大戟,他身後的三千唐軍紛紛收起弓弩抽出雪亮的長刀,一雙雙渴望戰鬥的眼睛直視前方敵陣。

鼓聲如雷,只等它停下來的那一刻,喊殺聲便要暴發出來。

弩失畢部葉護在“獅子床”上一翻身滾下來,伏在地上頭也不抬,舉著一隻手連聲喊,“我下來了,我下來了,我下來了,我下來了!”

他的行為暗示了身邊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領,紛紛下馬伏地。

戰場上,西域三十六部數萬之眾一齊下馬,放眼望去,荒漠上再無持械踞鞍之眾。對面的戰鼓聲終於停了。

正同庭州、西州騎兵混戰的突騎施部一千二百人看見碎葉中軍大纛一倒,有人喊,“大可汗死了!”

領隊的一個吐屯本來纏住來濟廝殺,並一刀傷了來濟的左臂,聞聲扭身往主陣上看,看到大勢已去,立刻毫無鬥志,被來濟一刀劈死了。

突騎施部很快脫離了廝殺,四散奔命,被陳贍率著天山牧護牧隊截住了去路,潰眾紛紛下馬繳械。

唐軍大捷!

主軍、護牧隊、西州和庭州人馬近五千之眾振臂歡呼,釋放壓抑已久的情緒,熱伊汗古麗和蘇托兒、陳贍、來濟等人騎馬來見薛禮,熱伊汗古麗熱切的對薛禮喊道,“將軍,前一刻我還在擔心著呢,一眨眼便勝了,真是比上一次陛下帶我們來更加驚心動魄!”

薛禮對她笑了笑,“幸虧陛下不在這裡,你可不要亂評。我們兩度出兵西域目的不同,打法自然不同了,萬不可憑著熱鬧與否來評判,但兩次在氣勢上是一樣的,而且我們這一次難道不是憑藉了陛下的神助?”

他對來濟道,“薛某在陣中找了他那麼久他都不露聲色,想不到陛下十年無聲無息,只憑著幾個字便讓他亂了方寸。”

唐軍收攏降兵,命令各部落首領清點本部人馬,救助戰場上的傷者,這麼多的人必須提防二次譁變,一絲一毫都不能掉以輕心,因而如何處置他們顯得尤為重要。

就在碎葉城外,西域各部落首領恭恭敬敬呈上本部降表,首領及以下官員名冊,有唐軍斥侯跑過來請示,“薛將軍,我們如何報捷?”

薛禮道,“你飛馬去山口處報許監軍,往長安報捷的事應由他來辦。”

斥侯道,“是,將軍,但我們這裡如何報斬獲呢,許監軍的捷報中也是一定要寫明的。”

三十六部的首領們正在底下恭敬地站著,都的屏息側耳,聽薛禮如何說,因為從中可以揣測出唐軍要如何處置他們這些人。

薛禮沉聲道,“斬叛賊瑤池都督府大都督,阿史那欲谷一人。”

斥侯飛馬而去。各部首領再次伏地,“多謝薛將軍刀下留命,今後我部一定唯大唐之命是從!”

薛禮道,“甚好,你們繳清了文書自可領人回去,今後要各安本部,絕不可擅擾絲路,你們走之前再看好了金徽皇帝陛下的旨意!”

他手指著那面黃旗,冷聲說道,“不然的話,若等薛某或是別的人再來,便沒今日的客氣了!”

眾人脊樑溝發涼,原來大唐派著三千人和一些護牧隊前來,只是專取阿史那欲谷一人命的,我們這些小部落跟在他身後亂吵吵什麼呢!他們連忙齊聲答應,然後規規矩矩率領本部人馬沿著原路離去了。

很快,戰場上只剩下了碎葉城這些人,依然是個大數目。

碎葉城所有大可汗以下葉護、俟斤、阿波、吐屯等足有上百人,都到軍前參見唐軍主將。

都是自發組隊來的。

一般人、一般的國力軍力,僅僅三千人面對著鋪天蓋地的敵軍,嚇都嚇尿了。而唐軍以一役定鼎天山以西局面,唐軍幾未血刃就是薛仁貴三箭,只憑著人家這個氣勢,也沒什麼不服氣的。

薛仁貴同庭州刺史來濟商量,對碎葉城應如何安排,來濟在大唐右相的位置上做過,提議道,“碎葉城不要設大可汗了,又不宜另派官員,依本官看,便以原來的葉護代理城內外本部事務,剩下的事請長安定奪吧。”

薛禮依計,另銷乙毗咄陸部在編人馬三萬五千人,令他們棄兵從牧,熔刀執鞭,他不要碎葉巨費養兵,只留守城人馬三千人,這也不算少了。

天山牧陳贍從柳中牧來,對眾人說了庭州換刺史的事,來濟淡淡地說道,“本官早就知道了。”

眾人對來濟肅然起敬,明知自己已然卸任了,個人也沒什麼武力,還親率著人馬趕過來助力廝殺,胳膊還負了傷。

接下來的五六日,薛禮駐軍碎葉城外處理裁軍之事,由來濟指導著碎葉城葉護對原班人馬一一登記造冊,誰去誰留,一切事務被來濟分斷的井井有條。

接下來便是撤軍的事了。

如果大軍再由北道返回,那麼路不但遠了,還走了重路。

薛禮聽陳贍說,延州刺史高審行在由焉耆回西州的夜路上遭襲,人負了重傷,想來絲路中道也有些事情,薛禮決定從絲路中道回師,叫陳贍率護牧隊六百人從山口回牧場,順道通知監軍許魏安。

焉耆、龜茲三牧場的護牧隊便同大軍一起走。

西州八百人從哪裡走,自聽其便,來濟的庭州五百人則走北道,但來濟叫他們走,自己卻不動身,庭州軍士問道,“刺史,因何你不走?”

來濟道,“某左臂重傷怕是要廢了,要留在薛將軍營內請軍醫調治,你們不必管本官,本官料定等你們回到庭州時,新刺史也該到任了。”

軍士們道,“可我們只想跟著你幹!”

來濟道,“都回去吧,薛將軍自會替你們請功,不要等我了。”

軍士們依依難捨,裡面有六人無家事之累,自發留下來等著刺史,其餘人策馬而去。

薛禮在營內設酒,與來濟共飲,問來濟道,“刺史之傷本不會影響上馬,難道有別的打算?”

來濟道,“下官心灰意涼不想回去了,想在碎葉牧馬,了此殘生,反正人人都知道下官負了傷,便報個陣亡算了。”

薛禮不再多問,一問便涉及了朝政,全在不言之中,營內營外歡聲陣陣,薛禮也絲毫不見高興。

這次出兵碎葉城,薛禮採取了他認為最恰當的戰法,使戰事一直牽延了一個多月,一個多月來他連一句戰況都沒報過長安,內心的算計也是有的。

但任何戰事最終總要分個勝負,他一路打一路行,連三千副馬蹄鐵的磨損都在一分分的算,能走時絕不跑,能走沙地不走山道,神經已崩到了極限。

此役事關著中西國運的此消彼長,但有一分可能,薛禮不能不勝,可是勝了,以薛禮對金徽皇帝的瞭解,恐怕他不會出盈隆宮了。

馬王與薛禮自從相識、便相知,薛禮能夠從一介草莽一步步做到過三品兵部尚書,建功立業,封妻廕子,全是因為這個人。

而金徽皇帝離開大明宮時,對李治說過的唯一一句話便與自己相關,自己若顧慮著私誼能勝而不勝,拿著國運去兒戲,那麼他同馬王的友誼也就走到頭了。

碎葉城,竟讓薛禮失你不甘,得你心酸!

營外,一個唐軍進來報,“薛將軍,碎葉城葉護請將軍入城指點防務和城務,還要遍邀城內官員百姓設宴答謝將軍,我們要如何回覆他?”

薛禮想都沒想,應道,“好啊!薛某明日一早必去赴宴!”

來濟道,“碎葉方定,將軍安危不可不考慮,護從及大軍要不要入城?”

薛禮道,“大軍不入城,而且要馬上班師,薛某一人入城便可。”

蘇托兒、熱伊汗古麗、庭州刺史來濟聞聲變色,“這怎麼可以,薛將軍萬萬不要意氣用事!”

薛禮道,“薛某不用撼天雷不用陌刀,憑的便是意氣!碎葉城驕氣已摧,我若不敢應邀或是帶大軍入城豈不示了弱?你們不必再勸我了。”

熱伊汗古麗好像猜到了什麼,垂目黯然,眼角亮晶晶的,“請讓我和蘇托兒領護牧隊陪你入城吧,不然陛下在盈隆宮知道了,必然動怒。”

薛禮問,“不必了,你們和護牧隊不是平叛唐軍,犯不上這個冒險。”

熱伊汗古麗道,“那麼薛將軍認為入城也是有風險的了。”

薛禮不答,命令護牧隊和三千唐軍天亮後便從絲路中道回師,來濟道,“下官陪你!”

次日,唐軍和護牧隊聽到薛將軍的這個決定,立刻炸了窩,說什麼也不答應,好像主帥怎麼做還要他們同意似的。

正在吵嚷不停時,碎葉城內已派出兩個使者來請,所有人都噤了聲,眼巴巴地看著薛禮。

薛禮臉上有了笑意,呵呵笑著對部下道,“聽薛某的令,馬上起程,本帥送你們走了,還要同刺史入城赴宴!”

這便是最後一道軍令了,大軍肅然但立刻行動起來,有個唐軍騎兵小校只敢說了一句,“將軍你要速回,我們在焉耆等你一起回長安。”

薛禮道,“那你先將薛某的戟扛回去吧,省得我回去時爬山負累。”

小校緊緊抿著嘴唇,後悔多說了一句話,但這是薛將軍的命令,當著碎葉使者他更得執行,而且要顯得無所謂,顯著不少見多怪,要讓他們看看唐軍一個普通小兵的信心。

但薛將軍就只剩下弓箭和佩劍了。

這杆大戟來自於馬王,如果薛將軍萬一在碎葉城內有什麼閃失的話,這杆戟必會送還給盈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