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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2章 太夠意思

他去了織綾場,對自己撥亂反正的成果再看了一看,心滿意足,找了個理由最後又嚇唬了鄭至善一次。

又去牧場裡辭別了劉武大人,與眾位新結識的牧場同僚意氣風發地辭行、到兄弟曹大家晃了一趟,與母親、瘸腳老爹告個別,然後回家準備。

大嫂當然高興,妻憑夫貴,現在她也算官員家眷。但二夫人不滿意,嘟著嘴不理謝廣,但西州司馬說過,這次是隻身赴任,謝廣不能帶她。

謝廣到西州府衙拜別大都督,誠惶誠恐地躬身候著,卻被告知,大都督剛剛去交河縣了。於是他極為遺憾地上任,因為大都督沒能面授機宜。

其實高峻就在府裡面不想見他。能有什麼好說的!謝廣去了以後的情形,高峻閉著眼睛也能想出來。如果他沒能猜中,就把這個“高”字打著滾兒寫。

牧場村,他一時不想回去。

在西州這裡,高峻回到後宅既心靜、又不顯得空蕩蕩的。柳玉如她們走時留下來的那些丫環、僕婦們都是他不熟悉的面孔,他(她)們在他的面前走來走去,謹慎地看著大都督的眼色行事。

高峻可以不必理會他們、而不會在心中有什麼愧疚,但回到牧場村則不行了,那可能更難受。

麗容這些日子忙裡忙外,任勞任怨,人也瘦了,話也少了,看過來的眼神也充滿著一絲哀怨的味道。

高峻想不出麗容哪裡做的不對,甚至她十分贊成讓麗藍去沙丫城,也像是猜到高峻的心裡去了。

但高峻就是不想回去。

還有蘇殷,高峻看到她就會更難受,知道這更是一碟兒看菜——看得,吃不得。柳玉如有些緊張他與蘇殷接近,高峻早就看出來了。

上次在西村公事房,他和蘇殷兩個人一大早讓柳玉如、樊鶯和崔嫣堵在屋子裡面,高峻一直認為清者自清,她們的誤會早晚有清楚的一天。

但蘇殷也遮遮掩掩地表示出,她也不敢或是不大願意違逆柳玉如的意思,對高峻欲迎還拒的。柳玉如不在家,他去招惹那個嫌疑沒什麼好處。

高峻躺在後宅的大床上,頭枕著手想事。他認為隨著天氣慢慢地轉涼,山陽鎮那些人很快就會回來了。

天色黃昏,有府中的僕婦丫環們抬了餐桌進臥室來,弄了好幾樣菜點,還有人提了一罈酒上來,隨後留了兩個丫環侍立在側,等候大都督用飯。

高峻坐起來往桌邊一靠,先有丫環上前,把酒給大都督滿上。

高峻想著事,端起杯來嘬了一口,然後猛然想起自己說過忌酒,“噗”地一聲將酒噴出去道,“我沒對你們說過忌酒麼?還敢上酒!”

丫環囁嚅著回道,“都督,奴婢……沒,沒聽說過啊!”

高峻這才想起來,這話是在牧場舊村說過的。他呆了一呆,猛然再想起山陽鎮來。

人太緲小,總把自己想象得很強大,強大到無所不能。其實以自己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只做到了無所不能想,而能做的就少多了。

雖然沒有人管,沒有人監督,但西州大都督連口酒都不能喝了。

高峻不吃飯,連筷子也未動一動,跳起來出府。四十八人的大都督衛隊整裝,天都黑了,他們打著旗子、像拉練一般地馳往田地城駝馬牧場。

田地城牧場的大牧監王允達,是半夜裡被驚動的。他慌忙從睡夢裡爬起來迎接總牧監,以為有什麼大事。

誰知高大人只是向他再要了四條駝絨毯。王允達問,“高大人,你派個人來吩咐一聲,我自會叫人送去,何必大晚上的親自跑一趟?”

聽了高峻的用意,王允達又問,“高大人,下官知道柳夫人她們去了長安,你要送毯子給夫人們禦寒,也該是送六條啊!”

高峻哼了一聲,他豈會算不清這個帳!

不是都拿捏著一把,誰也不說回家來嗎?那好,我給你們送駝絨毯子,好讓你們在山陽鎮過冬。只送四條,你們誰鋪、誰蓋自己看著辦!

高峻拿了毯子,當時便吩咐人送到山陽鎮去。去送毯子的人問,“都督,不給夫人們捎封信麼?”

高峻說,要說的話都在毯子裡了,你去便是。

隨後,他們馬不停蹄地回身去交河縣,到的時候縣城的城門早都關了。但這難不住西州大都督,手下人一嗓子,羅得刀連忙爬起來出迎。

羅得刀說,他已詳細地查閱了該縣戶籍帳,根本沒有侯海這個人的痕跡,赤河金礦的這位掌鑰來路不明,是不是派人去赤河金礦詳查此人。

高峻不讓,“我們還等著侯海做菜呢,你這麼快把他挑出來怎麼行!”

“那麼,高大人,事情的走向如何,你能不能給小人理一理,小人怎麼有些亂呢!”羅得刀說道。

“哼,只是你亂哪裡夠用,得金礦上亂才行……”

高峻尋思著,又豎起一根手指頭、鄭重說道,“若說事情的走向嘛,我認為,不出一個月!”

“如何?!”羅大人極為欽佩、眼睛發亮地問。

“不出一個月,柳玉如就得乖乖地,從山陽鎮給我跑回來!”高大人信心滿滿地說。

……

山陽鎮。柳家的宅子裡面正七嘴八舌地議論事情。

聽柳玉如、樊鶯、崔嫣從長安回來後一說,其餘女子們一下子炸了鍋。謝金蓮說,“這算哪回事?我們將來怎麼稱呼她?她的年紀比我還小!”

崔嫣嘆了口氣,“我倒不擔心這個,不方便見就儘量不見面總到頭了,我擔心母親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婉清猜測說,“或許母親隨後也會由西州趕到山陽鎮來呢!我們再等兩天看,如果等不到,是不是我們就回西州去?”

謝金蓮問,“柳姐姐,這次你們給沒給這位劉夫人上茶呢?你是正妻不便給她上茶,但樊鶯和崔嫣總是應該,”

樊鶯嘀咕道,“憑什麼我就應該?謝金蓮,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攀起禮法來了,早知道我們誰都不去、只讓你一個人去長安問候了!”

思晴說,“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又不能打到黔州去質問。母親如果不到山陽鎮、也該有信來,到時我們再琢磨。”

柳玉如既想速回西州,一來拜望崔夫人,二來也不大放心起家中七、八、九三個人來。她一氣之下跑出來,當時沒覺著如何,彷彿自此一步不登西州也是能做到的。

但在高府見到劉小姐之後,悔意已漸漸升上她的心頭,這不是純粹給人騰地方麼!現在再想起這個麗藍,就感覺著她對姐妹們的威脅最大。

柳玉如想,她們跑出來算什麼,認輸?還是認輸?還是認輸?

這個女子要是賣弄起風情來,高峻極有可能、在一半月裡對山陽鎮的這些人不聞不問,那就太沒面子了。

這麼一想,自己在衝動之下所做的這個決定,有些太不冷靜。萬一西州家中沒什麼反應,萬一這件事讓牧場村的街坊們知道了,不知會生出什麼樣的猜測來。

謝金蓮道,“柳姐姐,不如我們這就回西州,我也很久沒見到甜甜了!”

柳玉如道,“好吧,既然大夥都這麼想,我就不好再擰著,收拾收拾我們明天就起程。”

第二天一大早,西州蘇殷、崔夫人和甜甜三個人的信就到了。

崔氏的信簡單說她和甜甜已在西州,有些想念柳玉如這些人,希望她們在山陽鎮住幾天就回西州來相見。

也就是說,崔夫人決定不到山陽鎮來了。夫人對女兒們的想念壓不倒她對長安的迴避之意,柳玉如有說不出的擔心,似乎已猜到黔州發生的事情。

甜甜在她的信中詢問四位小弟,讓謝金蓮速速回來。

蘇殷的信寫的最長,像寫奏章一樣中規中矩、面面俱到,中間夾摻著有關高峻的支言片語,看得出這是有意為之。

蘇殷說,高峻忌酒了。

柳玉如想,這還差不多。但這麼短的時間能看出什麼來,難道他能一年不沾酒?難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只要喝了酒就可以沒臉地犯錯?難道她們就沒喝過酒?

再說,連個孩子都知道寫幾個字送來,高峻怎麼就連個名字也不寫。

柳玉如賭氣地從已經裝好的車上往下拎包裹,“我不回去,誰愛去誰去!戒個酒難道是件大功了?!”

謝金蓮抬著手想攔擋,但就是不敢說話。於是這些人心思各異地伸手,從車上把包裹什麼的再拎下來。

又過了幾天,長安的府上有人送信到山陽鎮,閣老祖父病了。柳玉如算算時間,就是她們蜻蜓點水地從府上回來的那天。

她對謝金蓮道,“我們離開府上時劉夫人還在的,那麼祖父一病、她肯定不能離開。這次你去給她上茶吧,謝二夫人的面子也足夠用了。”

謝金蓮道,“姐姐,祖父病若不重,我們也不必去。若重,峻在西州難道就接不到信?我們且等他,只要他來,我判斷一定從山陽鎮經過。那時我們便跟峻去長安府上看望、然後就坡兒下驢,不就都回西州了!”

柳玉如氣樂了,“我需要他給的這個臺階嗎?”

眾人道,“哪個才需要!指不定哪個就等著姐姐給搭個臺階呢!”

就這麼著,六個人再心心惦惦地等了半月,高峻也沒到山陽鎮,只有四條駝絨毯子從西州送到了。

樊鶯一見便不高興,“這是擺明了讓我們在這裡過冬!”

謝金蓮道,“然後他好踏實地陪著九夫人!”

婉清道,“不行,說什麼也得回去了。”

柳玉如沒有主意,坐著不動,也不說話。這麼回去了算怎麼回事。四條毯子,擺明了是給四個小子的,哪有她一條!也許高峻現在正樂不思蜀呢,這麼就腆著臉回去,皮多厚也不夠燒啊。

她回想起有一次,高峻陪她去柳中縣時說過的“一裡一年”的誓言,忽然就落淚了。那天在蘇殷的公事房,他不等追問,自己只說要找銼刀,就能那樣說出來,其實也不算騙人了。

試想在西州的家中剪趾甲,當了那樣多的丫環、僕婦,你讓他怎麼說?

她對姐妹幾個道,“你們回家去吧,我再不干涉了,但我不走。”

樊鶯說,我不走,就陪著柳姐姐了,你們都回去吧!

思晴和崔嫣說,“我們憑什麼走?”

謝金蓮喃喃著自語道,“太氣人了……簡直!我們去做飯,沒毯子的就不過冬嗎?婉清你去買酒我們喝上,從……從長計議。”

……

長安高府。

閣老的病情一天不見好轉,他沒讓給西州和黔州傳送病訊。高審行的側室劉夫人就在府上,她因為閣老的病情而滯留下來了。

而高峻的夫人們都在山陽鎮,那麼西州也不必驚動。

因為,蘇殷從西州呈上來的奏章已送達,是以高峻的口氣寫的。奏章中說西州牧事穩定,新增且末、典合、于闐牧場三座,增馬四千三百三十三匹,民情祥和,未受二十年乾旱之影響。

但繁榮西州只有馬還不行,還須人丁興旺。高峻懇請陛下恩准在西州施行一項新政策:凡西州新生幼兒之家,當月開始免地租一年,免戶稅一年,幼兒凡由母親自己餵養的,免庸役兩年。

這就是說,西州打算鼓勵生養,也可以說,西州的每名新生兒都由西州擔負了很大一部分開銷。可錢從哪裡來?

奏章中提到,西州正在探察赤河金礦失金一事,懷疑與龜茲城有關。看來高峻打算從金礦上挖錢了。

皇帝陛下沒有遲疑,御筆一揮照準。之後,又攜太子李治一同過府,探視閣老的病情,賜高儉散官為開府儀同三司、賜申國公勳位。這都是從一品的規模,高於閣老的正二品。

高儉掙扎著要爬起來謝恩,被皇帝按下。閣老說,“陛下,臣的孫媳柳玉如,已被封為申國夫人……”

這是不恰當的,也許皇帝是忘記他封出去的這位申國夫人了,此時再看,就與申國公的封號有些頂牛,而且極不嚴肅。

皇帝道,“閣老你病著也這樣性急!朕還未說完呢!改賜西州都督之柳氏為從二品‘瑤國夫人’!”

西州都督高峻是從三品,而他夫人卻是從二品。

高儉再欲爬起來謝恩,又被皇帝按下來,“朕聽說……這位瑤國夫人正在山陽鎮,起因是又有個九夫人?”

高儉赧顏道:

“陛下英明,老臣正為此事而堵心,不知如何決斷……玉如她們總在山陽鎮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閣老說著,不覺停下,因為皇帝竟然不覺間伸出手指、去挖了挖鼻孔,翻著眼睛說道,“朕可不去蹚這趟渾水,朕想的可都是大事。”

太子李治在側,心中暗道,“這樣亦正亦邪之間,便與重臣毫無芥蒂地完成溝通,自己就比父皇差的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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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儉道,“還有件事,老臣不敢隱瞞陛下……五子審行新納一位側室,是都濡縣故縣令劉端銳之女,臣事先實是不知,她只有,只有,”

但皇帝彷彿沒聽到,而是對太子說,“你替朕再擬下去一道詔書,赦免死罪以下諸徒,囚者釋、流者去留自決,朕只想為老臣祈福……”

高儉臥於病床之上,早已涕淚橫流。

……

赤河金礦新任從九品管事謝廣大人,一到任,便勤於政務熟悉轄區,在眾手下的陪同下巡視了淘金場。

不看不知道,西州大都督對他簡直太夠意思!這是多大的地方!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