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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呢料子

與魏年關係緩和後,陳萱在魏家的生活依舊是一如往昔。除了與大嫂李氏準備一日三餐,家裡洗洗涮涮的活計外,就是做針線。給家裡老太太、老太爺做,也給大伯子魏時與魏年做。

魏老太太還特意吩咐李氏,“你教教你兄弟媳婦,咱們北京城,做鞋襪也得是京城樣式的鞋襪,跟在鄉下是不一樣的。”

陳萱明白,京城人樣樣講究,何況,家裡爺們兒都要在外支應生意,穿戴上是要細緻。好在,也就是做些裡頭的衣裳和鞋襪,魏家男人的外頭衣裳多是去裁縫鋪子做的。

陳萱上輩子做了十幾年,日日做,夜夜做,如何能不曉得這個。見她上手極快,李氏都說,“弟妹這手真巧。”

魏老太太坐在窗前的炕頭兒上曬著照進來的日頭,眯著眼睛昏昏欲睡,聽李氏這話便說了一句,“你弟妹是在鄉下做活做慣了的,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嬌氣啊。”

李氏沒來由得這一句噎,也不好再說別的了。

陳萱知道,婆婆從來就是這樣的刁鑽,不過,這年頭的婆婆,多是如此,也只得不說話了。

陳萱便與李氏一處納鞋底子,魏金在隔間裡乒乒乓乓的收拾著回婆家的東西,像魏年說的,天大媳婦過不了二十三,意思是說,臘月二十三之前,媳婦就要回婆家去,做一應過年的準備。魏金一向是回孃家時兩手空空,回婆家時大車小輛,如今還有的收拾。只是,不一時,魏金聲音自隔間傳來,“二弟妹,你力氣大,過來幫我搬下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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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銀正在做一件旗袍,繃著繡棚繡花邊,聞言回一句,“大姐,你還要把咱們老魏家的箱子搬老趙家去啊。”

“這不是東西多嘛,用箱子好盛放,也齊整。過了年,我再帶回來。”魏金又尖著嗓子喊,“二弟妹,過來幫我抬一下啊。”

陳萱只得放下手裡的鞋底子,過去幫魏金抬箱子。隔間屋裡給魏金翻騰的似剛經過土匪,魏金空著手,站在一畔一指那挨牆邊放的一隻漆黑木箱,戴著金戒子的肥圓指尖在空中劃了條線,指向外間,“搬外頭去。”

陳萱在鄉下做慣農活的,要說搬,她搬的動。只是,看魏金這甩手掌櫃的樣,她卻不願意搬了。陳萱也不說話,俯下身做勢抬了兩下,只做抬不動的模樣,便撒了手,“這箱子忒沉,哪裡抬得動。不如等阿年哥回來,讓他給大姐抬吧。”

魏金隨手一撥拉陳萱,不悅寫在臉上,“不說你在家連牛車都會使,力氣大的很麼,這就抬不動了,可真是個嬌小姐。”

魏銀在老太太屋裡搭話,“你不嬌你自己個兒抬,幹嘛使喚二嫂?”

魏金見妹妹竟偏幫陳萱,當下氣嚷起來,“你到底跟誰近啊?”

“我跟理的,誰有理我跟誰近。”魏銀哼一聲,手裡繡針往繡棚上一戳,朝隔間喊一句,“二嫂你出來吧,你是幫不上大姐的,她又不知你情。”

陳萱便出去了,魏金氣個半死,在屋裡跺腳罵,“死丫頭,胳膊肘往外拐。”

陳萱繼續回老太太屋裡納鞋底,魏銀與她說,“不必理大姐,她就那樣兒。”

陳萱一笑,真是百樣米養百樣人,同樣是一個爹媽的姐妹,魏金那樣刻薄,魏銀則事事公道。陳萱一直是既喜歡又羨慕魏銀,見魏銀這花邊快繡好了,道,“妹妹的針線可真好。”

“這是新流行的旗袍樣式,等我做好了,穿給二嫂看。”魏銀人生得美,手巧,亦會打扮,陳萱點頭,“那可好。”

魏老太太聞言卻是將嘴一撇,露出個不屑的模樣,“什麼旗袍不旗袍的,都是京裡人瞎折騰,要我說,還是這大褂好看,穿得也舒坦。非得弄這麼件瘦巴巴的裹身上,緊不緊巴?腰掐的那麼細,裹的不難受?”魏家雖有錢,魏老太太卻是大褂的擁泵。陳萱聽說過,魏老太太也不是開始就隨魏老太爺在北京城過日子的,是後來魏家發了財,魏老太太在鄉下被土匪綁架了兩遭,自此嚇破膽,連忙攜家帶口的來了北京城。像魏老太太說的大褂,就是眼下陳萱身上穿的這種,穿大肥碩沒什麼樣式,長及膝下,然後,膝下露出裡頭的褲腿。這在鄉下,是女人們常穿的,不過,在北京城,都是有錢人家的下人老媽子這樣穿。

果然,魏銀就說了,“媽你看誰家還成天大褂來大褂去的,李掌櫃家的太太都是穿旗袍,咱們房東家太太、姨太太都是穿旗袍。你還成天叫我們穿大褂,土死了。二嫂,等我衣裳做好,你若覺著好,你也做這麼一身。外頭出門,都是穿旗袍才好。”

陳萱笑,“好啊。”

魏老太太瞥陳萱一眼,“你二嫂沒陪送衣料子,拿什麼做?”

陳萱立刻又悶頭不說話了,魏家給的聘銀不少,足有二十塊大洋,只是,嬸子一直與她說家裡不容易,況嫁妝又是叔嬸為她置辦,至於置辦多少,只得多則多帶,少則少帶了。陳萱倒並不挑吃挑穿,不過,沒想到,她進門沒一個星期呢,老太太就把她的嫁妝摸透了。

魏銀隨口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二嫂既嫁到咱們魏家,以後做衣裳,難道沒二嫂一份兒?”

魏老太太是老派人,一聽小閨女連“嫁漢”的話都出來了,頓時氣得直起身子大罵,“你一黃花大閨女,什麼都敢說!都是跟外頭那些個瘋顛丫頭們學的!”

魏銀哼一聲,不說話了。

魏金挑簾子進來,倚著門框問,“娘,前兒那塊英國花呢子料呢?”

“幹嘛?我說給你爹留著做件大褂穿,那料子可好,聽說是羊絨的,又挺括又厚實。”魏老太太道。

“唉喲,我爹穿什麼呢料子衣裳啊,先前我拿過來的我們鋪子裡的湖綢難道不好,一樣厚實光滑,用那綢緞子給我爹紮紮實實的做兩身厚襖才實誠哪。”魏金笑著過去坐炕沿上,倚在老太太身邊搖老太太的胳膊,露出討好模樣,“娘,那花呢料子給我吧,我給你女婿做件新式大衣,年後穿著來給娘你磕頭拜年,也有光彩啊。”

魏老太太搖頭嘆道,“真是一個閨女三個賊,就知道從孃家搬東西,沒一回見你補貼孃家的。”

見老太太不反對,魏金自己就往老太太櫃子翻找了去,一面翻衣料子,一面說,“咱們家還用我貼補啊?倒是我婆家的鋪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婆婆您還不知道,一門心思的偏著小叔子,弄得你女婿,吃不像個吃,穿不像個穿。”找到衣料子,魏金拍了拍,心下歡喜,笑的眼尾都飛揚起來,“娘,我就拿走了啊?”

“走吧走吧。”魏老太太擺擺手,魏金將衣料子往胳吱窩裡一夾,就往外走去,臨出門又朝李氏說了句,“對了,晚上我想吃羊肉餅,大嫂你下午別忘了去買些羊肉。”

李氏柔聲,“知道了。”

魏金便繼續去隔間收拾帶回婆家的行禮去了。

因魏金點菜,晚上便烙的羊肉餅,魏家的羊肉餅實誠,純羊肉大蔥餡,縱是兩輩子再看這餅,陳萱也覺著,怪奢侈的。

李氏孩子多,因是臘月,事情也多,別個不說,魏家男人的外衣是在裁縫鋪子做,女人孩子衣裳全都是女人自己做。李氏二子一女,這過年,總得一人一身新衣才是。待李氏把羊肉買回來,陳萱便主動攬了和面、剁肉餡的活計,“我不會調餡,一會兒大嫂教我吧。”其實,這調餡,上輩子也是做慣的,只是怕李氏不好意思,陳萱才這樣說。

李氏心裡也覺著這個妯娌好相處,笑應,“好。”

晚飯時,陳萱並沒有吃羊肉餅,她心裡倒是很想吃,只是,她剛從鄉下過來,平日裡魏家的飯,她都覺著油大。上輩子頭一回吃羊肉餅,肚子不舒服了一宿,後來她才曉得,怕是她初來魏家,吃食不大相宜的緣故。故,今就吃的素餅,魏老太太見陳萱沒動肉餅,只拿著素餅啃,心下很是滿意,想著鄉下丫頭,就是節儉。

咬著油吱吱的羊肉餅,魏金就說了,“爹,我東西收拾好了,明兒個叫阿年送我回去吧。”

魏年最是與大姐不對付,當下道,“我一大攤子的事,過年鋪子裡忙的腳不沾地,你又不是新媳婦臉皮薄,回婆家還送什麼呀?自己個兒去胡同口叫輛黃包車,帶著阿豐阿裕,坐車回就行啦。大不了幫你出車錢。”

魏金頓時豎起兩條掃帚眉,“我有兄弟有孃家,幹嘛自己回!爹,你還不說說阿年!孃家有兄弟,哪裡有我自己個兒回婆家的理!”

魏老太爺端起粥喝一口,道,“阿年你一早送你大姐回她婆家,再去鋪子。”

魏年不大情願,不過,他自來有些怕父親,只好哼一聲應了。

待用過飯,陳萱同李氏收拾碗筷,魏家兄弟各回各屋,孩子們也自有去處,魏老太爺倚在自己老屋的炕上問魏老太太,“阿年還是住西配屋?”因魏年不願意親事,他以前的屋子收拾成了新房,魏年回家便只肯到西配間睡覺。

魏老太太才想起來,“是啊,不是說同媳婦好了麼。哎,這小子,叫阿時說說他去。”

魏老太爺點頭。

於是,陳萱收拾完廚下一攤事,回屋時,意外的看到了魏年,陳萱有些驚詫,瞪大了一雙眼睛,住了腳都沒再往前走。魏年見她模樣,也有些尷尬,搔搔頭,“那什麼,爹孃非要我過來。沒事,你別怕,我在地上對付一宿就成了。”

陳萱看一眼這青磚涼地,嘆口氣,“你別多心,這炕長著呢。我睡東頭,你睡西頭便是。都臘月了,睡地上,就是鋪三床被子也得凍著,況咱屋也沒三床被子鋪地。”

魏年又搔搔頭,“這也好。”他把張小炕桌擺炕正中了。即便事隔多年,陳萱見此一幕,心中也是既酸楚又好笑,酸楚是前世的歲月,好笑則是因為,魏年何需防她至此,她畢竟是女人家,還能強了魏年不成。

收拾起心中思緒,陳萱端水洗漱。魏年可能也覺著自己此舉有些小心眼,他就右肘撐著小炕桌,有心為這小炕桌的事賠禮,同陳萱道,“你年下的衣裳還沒做吧,先前我拿回了一塊英國的花呢料子,現下外頭人都流行用這樣的呢料子做西式的大衣,穿上別提多精神氣派。咱們做兩身,我一身,你一身,怎麼樣?”

陳萱用毛巾擦著臉,道,“那種大衣,不是男人穿的嗎?”

“也有女人的樣式,穿上既好看又暖和,裡頭都不用穿棉襖了。現在,人們冬天都是穿那樣的呢子大衣,誰還穿得這麼鼓鼓囊囊的一身材大棉襖棉褲的啊。”魏年是新派人,且人生得英俊,說起外頭的潮流形勢,滔滔不絕。

若依上輩子陳萱的性子,此時是斷不肯說魏金明兒一早就要把花呢料子帶她婆家去的。陳萱生性老實,也不是這樣的多嘴人,可今兒不知怎地,或者是在魏家忍的太久了,前世,一直把自己忍到死。這一回,她是不肯忍了,陳萱出去把洗臉水端出去潑院裡老香椿樹根底下,回頭才與魏年說,“你這主意倒是不錯,只是,你也別想了。今兒我見大姑姐從老太太屋裡拿了一塊花呢料子,都裝箱子裡去了,說是回去做衣裳給大姐夫穿。”

陳萱一說這事,簡直是把魏年氣的自炕上跳了起來,魏年氣的,“豈有此理!那是我找一美國佬淘換來的!”當下就要過去把衣料子要回來。

陳萱忙拉住他,勸他,“你現下去,叫爹知道,還不得訓你。大晚上的,何苦尋這不痛快。”

果然,魏老爺子就是魏年的剋星,魏年坐回炕上,繼續喘氣,“以後有什麼東西都不能擱媽那裡,不然,都叫她偷回婆家去!”

雖則衣料子沒能要回來,不過,第二天一大早,魏年起床就出門去了,早飯都沒在家吃,更不必提送魏金回婆家的事了。直把魏金氣的,非但在魏老太太跟前唸叨了一回魏年,連陳萱都受了牽連,因為,魏金說,“昨兒我說了要二弟送我回婆家的,二弟妹也聽著的,他要出門,二弟妹怎麼不攔著些?”

陳萱一副老實本分樣,“我嬸子說,爺們兒做事,他說就說,不說也不叫我多問,怕叫阿年哥不高興。”

把魏金噎的,好久才擠出一句,“你倒真是個聽話的!”一摔簾子,噔噔噔出門,外頭叫黃包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