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金色的陽光透過階梯教室寬大的玻璃窗照進來。 一排排好奇或是興奮的目光在空氣中交錯，不停交換，在陸俊和舉手那人的身上掃過。 哈瑞斯教授站在講臺上，臉色平靜，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雷爾福，來自英國。” 雷爾福穿著一身黑色阿瑪尼西裝，氣質勃發，脊樑挺得筆直，臉上帶著一絲貴族特有的那種傲然笑意，看向陸俊的目光中滿是隱藏在深處的敵意，就像是隱於烏雲後的白色月光。 雷爾福所處的混血種世家，和加圖索家族算是圈子裡關係非常密切的那種，因此他們家族的年輕人也經常在一起聚會，機緣巧合下，大概三年前，阿爾弗雷德和雷爾福在一次酒會上相遇，接著兩人就慢慢熟悉了起來。 作為阿爾弗雷德的好友，雷爾福自然會幫忙，另外，他本身也對陸俊感到不喜——因為陸俊對貴族表現出毫不尊敬的態度，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在昨晚得知阿爾弗雷德被陸俊襲擊後，他就‘義憤填膺’，決定幫他出一口氣。 當然，雷爾福本身帶著身為貴族的驕傲，他不會用那些挑戰或者是偷襲之類的‘下三濫’方法，因為那有損於他的身份。 方才哈瑞斯教授講課的時候，雷爾福坐在臺下一直盯著陸俊的背影思索，應該如何才能給這個向來囂張的‘S’級製造麻煩，或者狠狠打擊對方，同時又不會讓自己受損。 如果是正面對抗，就連阿爾弗雷德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他又怎麼可能是陸俊的對手？ 不過，這並不代表雷爾福束手無策，就在剛才，他聽到哈瑞斯教授講到言靈和世界本質的關係，靈機一動，立刻想到了這一招。 首先，這是一個氛圍比較輕鬆的課堂，又恰好在教授希望大家說出自己看法的關頭，他藉機將矛頭指向陸俊和路明非並不顯得突兀。 其次，關於‘對世界的認知’這件事，很明顯是一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 他先把陸俊和路明非捧高，如果教授請他們回答，但他們卻說不出來什麼有價值的觀點，那自然，陸俊和路明非在新生中凝聚的威望就會轟然消散。 大家會明白，‘S’級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厲害，其實也就不過如此而已——從而輕鬆打破陸俊這段時間以來在學院內凝聚成的磅礴氣勢。 畢竟，眾人的目光越是凝聚在他身上，他身上一些微小的缺點和弱點也會被放大，譬如某些方面表現出的無知，會讓他顯得軟弱，平凡。 而雷爾福則會抓住在這個關頭中陸俊表現出的任何失誤和瑕疵，然後將它放大，從而打擊陸俊在學院內的名望，進而打壓龍淵社團即將成立的勢頭，讓學生會重新回到巔峰。 最後，對於‘世界本質’的回答，這種明顯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就連教授都不一定能說清楚，更何況是陸俊呢？ 如果陸俊拒絕，會顯得膽怯；如果他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但卻模糊不清或者沒有條理，就會被雷爾福迅速抓住其中的瑕疵並且加以放大。 在這種眾人矚目的環境，一個微小的失誤，都有可能造成非常壞的影響。 畢竟陸俊和路明非，現在就代表了他們新生中的很大一部分人，也代表了他們社團的整體形象。 但凡他們身上出現一點瑕疵，這點瑕疵就會被放大，從而在社團的身上撕開一道大口子。 短短片刻，陸俊的思緒飛速運轉，也立刻想清楚了其中的陷阱，臉色微微沉重下來。 講臺上的哈瑞斯教授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了陸俊與路明非： “雷爾福的話說得倒也沒錯，‘S’級在我們學院中大概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出現過了，這確實非常罕見。” 教授微笑道：“那麼，陸俊，路明非，你們對於雷爾福同學的建議有什麼想說的嗎？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 “這……”路明非似乎有點猶豫，他看了看陸俊，又看了看教授：“還是算了吧，我沒什麼想法。” “既然如此，那很遺憾。” 哈瑞斯教授聳聳肩。 就在教授準備移開視線繼續講課的時候，雷爾福在旁邊忽然開口道： “教授，很明顯‘S’級是在謙虛，另外，陸俊同學還沒有表達意見呢！” 雷爾福的臉上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我想，身為‘S’級，陸俊不會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同學，不願意和我們分享他的見解吧？” “哦？” 哈瑞斯教授眯了眯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深深的看了雷爾福一眼，然後又轉頭看向陸俊： “既然如此，那陸俊同學有什麼看法嗎？如果有的話，你可以簡單說說你的看法。” “這……” 陸俊表情猶豫。 旁邊的拜倫壓低聲音急切道：“這個雷爾福是在故意激你，不要上當！” “我知道。” 陸俊轉頭掃視了一眼周圍的人，發現不少人的目光都中帶著濃濃的好奇，還有人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雖然不少人都看出雷爾福是在故意針對陸俊，但大部分人卻都被雷爾福的話帶動，開始懷疑陸俊是否在敝帚自珍，不願意與他們分享。 畢竟，在這樣一個龐大的班級裡，能保持獨立思考能力的始終是少數，相對而言，被從眾心理裹挾的才是大多數。 如果他再次拒絕，那恐怕這裡接近一百位的新生，不少人可能都會對他們的態度產生轉變——認為‘S’級是不屑於和他們交流，從而損失龍淵社團的聲名，這恰恰是陸俊不願意看到的。 但是，對於世界的本質這個問題，也確實不太好回答。 此刻，他也深刻意識到了雷爾福的居心叵測。 這傢伙將他陷入了一個類似於兩難選擇的困境中。 陸俊沉默了幾秒鐘，緩緩站起身：“既然這樣，那我就簡單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看法吧。” 他聳聳肩，看向教授，認真道：“我並非是不願意分享，只不過是我覺得自己的見解也並不準確，怕誤導其他同學而已。” “沒關係，你儘管說吧。”哈瑞斯教授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旁邊的雷爾福緩緩坐下，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目光。 一旦陸俊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或者出現了什麼邏輯上的失誤，那就會更加損失他在眾人心中的印象。 總之，不管陸俊是拒絕還是接受，他都已經陷入了非常不利的境地，這也是雷爾福的陰險之處。 陸俊思考了幾秒鐘，然後緩緩說道： “我個人覺得，我們所處的‘現象世界’，它從某種程度上，就是影子。” “影子？”哈瑞斯教授饒有興趣地看向他，“詳細解釋一下？” 此刻剛好有金色的光柱從窗外射入教室。 陸俊舉起一隻手掌，陽光穿過他的手指，在旁邊的牆壁上留下清晰的細長的影子。 這時他又握起手掌，收成拳頭，接著靈活地晃動手指，在牆壁上留下斑駁變化的影子。 “我的理解是，我們所看到的，所感覺到的‘現象’世界，就是‘實體世界’的影子，雖然大部分時候，我們看到和感受到的東西都和‘實體世界’中的存在外形一致，但那只是一種幻覺，是一種本質的投影，我們可以去分析和研究牆上的影子，但卻很難理解這些影子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又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幻。” 教室內的大部分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也有一些人根本沒有聽懂，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過，哈瑞斯教授的眼睛卻亮了起來，他盯著陸俊：“請說下去。” 這次教授的語氣變得更加柔和。 “雖然不知道是否正確，但我是這麼理解言靈的。” 陸俊伸出一根手指，緩緩舉起。 眾人的注意力紛紛被他吸引，全都看向了他舉起的那根手指。 “他要幹什麼？”坐在不遠處的雷爾福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請各位注意看。” 陸俊的眼眸瞬間變成暗金色，接著又在大約四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恢復正常。 但他的手指尖端卻出現了一圈深紫色的電弧，圍繞著他的指尖流動，像是紫色的精靈在跳舞。 與此同時，階梯教室內頂部的白熾燈也突然閃爍起來，配合著陸俊手指晃動的頻率，不斷點亮又熄滅。 在這一刻，陸俊彷彿化身成了光與電的掌控者，教室內的白熾燈變成了他手下的僕從，在他的命令下舞蹈，在眾人面前表現出曼妙的舞姿。 教室內一片安靜。 好幾個女孩捂著嘴，臉色驚訝。 不少人都瞪大眼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彷彿化身成了一尊雕塑。 雖然陸俊可以在學院內使用言靈的事情，對於學生會和獅心會的部長都不是什麼秘密，但對於這些新生來說，他們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陸俊竟然能在學院內釋放言靈。 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旁邊的雷爾福！ 就連哈瑞斯教授都露出震撼的目光，滿臉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身邊的路明非睜大眼睛，拜倫也用他那憂鬱的眼神看向陸俊。 燈光的閃爍大約持續了五秒鐘。 陸俊緩緩收回手指，臉色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做過。 一切又重新恢復平靜。 “那個……陸俊，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能在學院內使用言靈嗎？” 大約五秒鐘後，哈瑞斯教授才從震撼中恢復平靜，立刻追問道。 “雖然副校長的言靈·戒律配合鍊金法陣可以覆蓋整個校園，但這個言靈只對低於它的混血種和龍類有效。 如果混血種的血統或者對言靈的開發程度超過副校長，自然就能減弱這種壓制效果。” 陸俊微笑著解釋，“當然，這並不是我想展示的重點。” 他重新豎起一根手指： “在各位的眼中，我剛才僅僅用一根手指，就控制了這間教室的燈光，看起來非常不可思議，對嗎？” 包括哈瑞斯教授在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點頭。 “但在我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陸俊搖頭道，“你們只看到了‘現象世界’中發生的變化，卻沒有看到‘實體世界’中發生的事情。” “沒錯，”哈瑞斯若有所悟的點頭，“確實是這樣。” “我剛才所做的事情非常簡單，我利用自己的龍族血統，釋放言靈，引起了‘實體世界’中那些本質元素的變化，就像是我剛才變化手指的姿勢，從而引起牆壁上的影子變動一樣；我透過操縱‘電子’的運動，從而控制了電流的改變，從而進一步控制了你們看到的燈光。” 陸俊沒有隱瞞什麼，而是認認真真地解釋道： “當然，‘電子’是我們‘現象世界’中物理學家的稱呼，而在‘實體世界’中，在我們龍族的世界觀中，或許可以稱之為電元素。” “說得太好了！” 哈瑞斯教授猛地擊掌，臉上露出狂喜與震撼交織的表情： “你對世界本質的理解，就連我也有所不如，你剛才的話，給我很大的啟發！” 哈瑞斯教授確實沒有想到，這個‘S’級的學生竟然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驚喜。 陸俊剛才的演示和解答，和教授本人的想法幾乎完全一致，甚至在簡練程度方面還有所超過！ “俊哥，你能再解釋下‘電子’的問題嗎？”路明非撓撓頭，“你說的那個‘電子’，是我們物理學中的那個嗎？” “沒錯，根據現代物理學的解釋，當電子脫離原子核的束縛，能夠自由移動時，則稱此電子為自由電子。許多自由電子一起移動所產生的淨流動現象稱為電流。” 陸俊點頭道：“‘電子’的移動會產生很多我們熟知的物理現象，比如電流，磁力，熱傳導……” 他深深的看了路明非一眼，“我能說的，大概就這麼多。” “電，熱，磁……”路明非彷彿想到了什麼，突然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陸俊。 “你也想到了？”陸俊笑笑，“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嗎？你對自己的身體越瞭解，你對世界本質的理解越深入，對言靈的開發也就會越強，當你理解了言靈發揮作用的本質，自然也就能做到一些在其他人看來不可思議的操作。” “太……太強了吧。” 路明非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喃喃道。 “你也是‘S’級，以後不可能比我弱的。” 陸俊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然後看向講臺上的哈瑞斯教授：“教授，我所想說的，大概就是這麼多。” “我能感覺到，你對世界本質的理解並不只有這些，不過這堂課上，我們說到這裡就足夠了。” 哈瑞斯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眼教室內呆若木雞的其他學生，朝陸俊點了點頭： “以後我們可以在課下交流，等等我們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可以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陸俊重新坐下，表情平靜。 哈瑞斯教授沉默了大概半分鐘，然後才重新開口道： “各位同學，未來我們這門課程的內容，就將集中在關於世界本質的探尋上，從古希臘開始，一直到近現代，不同的哲學家關於這一點都有各自不同的觀點，但他們基本上都承認所謂‘感官世界’和‘真實世界’的存在。” 教授深吸了一口氣： “剛才陸俊同學的分享，非常精妙，他甚至還用一個實際的例子，給我們做出了生動的示範。不僅僅是你們，就連我都感覺獲益良多。” 他忽然提高音量： “讓我們，將最熱烈的掌聲送給陸俊同學，像是這樣無私的分享和生動的演示，我可以告訴大家，我任教的幾十年來，都從沒有見過！” 接著，教授帶頭鼓掌，教室內緊接著響起了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掌聲。 無論是誰也能聽出來，陸俊剛才絕對沒有隱藏任何東西，完全是實實在在的將自己的感悟說了出來。 這甚至涉及到了他自身的言靈，包括他對言靈本質的理解。 確實如哈瑞斯教授所說，很多人都感覺茅塞頓開，像是醍醐灌頂一般，感覺眼前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就是‘S’級！” “不愧是剛入校就能自己建立社團的人物，果然是天才！是我們混血種天生的領袖級人物！” “太厲害了……” “難以置信，這是花幾個億都買不來的，他剛才分享的感悟和經驗，即便是教授，恐怕難以複製。” “龍淵社團的聯繫方式在哪裡？我下課之後就去申請報名！” 伴隨著熱烈的掌聲，教室內也響起了熱烈的討論。 雷爾福垂下頭，心中震撼的同時，也感覺深深的羞愧。 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陸俊剛才的演示和分享，讓他對於言靈的使用和本質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作為混血種家族的繼承人，作為貴族，他自然清楚剛才陸俊所作所為的分量！ 這簡直就是傾囊相授，對自己最大的秘密毫無掩飾，這種氣度和胸懷，確實是他難以想象的。 這就是阿爾弗雷德的敵人嗎？ 和這樣的人物成為對手，恐怕阿爾弗雷德永遠也不可能看到勝利的那一天。 雷爾福在心中不禁為自己的朋友感到悲哀，同時他也低下了頭，不敢再看陸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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