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耽擱時間的陸俊，腳步匆匆，大步邁過路上殘留著的彈坑。
路明非提著槍，緊跟在後面。
陸俊隨手從揹包裡拿出手電筒，走直線衝向小鎮中間。
一邊走，他一邊對身後的路明非說道：“其實，在來這裡之前, 我查過一些資料。”
“什麼時候查的？”
路明非好奇地問。
“就在你看《海賊王》的時候。”
路明非尷尬地笑了笑。
陸俊一邊用手電筒照亮身前的路，一邊緩緩說道：
“你聽過胡志明小道嗎？”
“那是什麼？好像是越戰時期的補給線？”
路明非撓撓頭，他的歷史一向不太好，只是在高中的時候偶爾聽軍事愛好者的同學聊過幾句。
“這是西方媒體叫法，事實上，這是北越向南越開闢的一條生命線，在它建成的十六年間，有一百多萬越南戰士、幹部、軍事物資、後勤補給運往南邊的戰場。”
陸俊打量著昏暗的小鎮道路，低聲說著：
“對於當時的美國人和軍事專家來說, 這是一條神秘的道路。
他們曾經用過各種方法，想要阻斷這條生命線。
計算機網絡分析、空投特種部隊、高空輪番轟炸、落葉劑殺滅植物、埋設地雷和傳感器，甚至出動了高達十幾萬次的轟炸機，可最終這條道路依然存在，而且運輸量還越來越大。”
路明非驚呆了：“這簡直就像是傳說故事一樣，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陸俊聳聳肩：
“在一場戰爭中，裝備、後勤、完善的作戰體系確實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其實是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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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的侵略者和保衛祖國的戰士，究竟哪個決心更大？
當然，當年的戰爭，也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具體原因……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轉過頭來：“不過，我想說的重點並不是這個，而是關於這座神秘的小鎮，這處尼伯龍根。”
路明非腳下一滑，因為聽得太過專注, 差點掉進路面上的一座彈坑裡。
他好奇道：“俊哥, 你的意思是，當年的戰爭中，這處小鎮也起到了某種作用？”
陸俊點點頭。
“實際上，剛才看到空中駛過的轟炸機，我就聯想到了這件事。
我猜測，當年的戰爭中，這座小鎮可能是胡志明小道的某個接待點和中轉站，被美國人發現後，立刻進行狂轟濫炸，用凝固汽油彈毀滅了這裡。
但因為某種原因，尼伯龍根誕生了，而且還將時間永遠地凝固在了那一刻，反覆在這處異空間重現當天的景象。”
路明非聽懂了陸俊的意思，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
“那剛才的‘花蝴蝶’還有‘天啟三騎士’，他們幾個又是被誰影響了意志，控制了身體？”
“這或許與這座小鎮本身的特性有關, 也許, 這裡還藏著其他危險，我們還是要小心一點。”
這時。
他們已經來到小鎮中心。
看到了一座類似於教堂的建築物, 通體漆黑，看起來像是被烈焰焚燒過，但整體建築結構保持完好。
這是經典的法式風格，雖然外牆被燒成了黑色，但總體看上去，依然有種雄偉的感覺。
只是在這黑暗的小鎮裡，多了幾分陰鬱、詭譎的氣息。
剛走到門口，路明非就聽到一聲詭異的嬰兒啼哭聲，嚇得他立刻停住腳步。
“那是什麼？”
陸俊看向教堂正門，瞳孔陡然收縮。
在高大的正門前，十字架下方，站著一位穿著白色奧黛的越南女孩，她看起來大約二十多歲，潔白的裙裝，皮膚白皙，在黑暗的世界裡，如同燈泡一樣熠熠生輝。
最關鍵的是，這個女孩的樣貌，竟然和梅元春有著七分相似！
“元春姐？”
路明非沒有控制住心情，脫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但下一刻，他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孩並不是梅元春。
事實上，她甚至可能連人都不是。
陸俊仔細盯著那位女孩，發現她不僅沒有呼吸，而且也聽不到任何心跳聲。
她靜靜地站在巨大的灰色十字架下方，如同透明的幽靈。
“小心點……她不一定是人。”
陸俊的臉色緊繃起來。
路明非感覺頭皮發麻，喃喃道：
“怪不得那位‘鮮血男爵’會讓我們小心元春姐，這位和元春姐實在太像了，我剛才也差點認錯……”
忽然間，那女人朝他們走來。
或者說，不是走，而是類似於‘漂浮移動’的方式。
兩人的神經勐然緊繃起來，陸俊握緊拳頭，雙眸湧現出暗金色。
路明非死死抓著手裡的槍，手指放在扳機上。
然而，就在女人接近教堂的臺階頂端時，忽然像是被風吹散了一般，瞬間消失在原地。
“什麼鬼？”
路明非滿臉呆滯。
陸俊皺了皺眉：“無法確定是否有危險，或許她也是幻象的一部分吧。”
“我們不要留在這裡，先往裡走，要找的東西，或許就在裡面。”
兩人小心翼翼地邁上臺階。
這裡的臺階踩上去，有種堅硬火山石的感覺，表面坑坑窪窪的，像是被岩漿燒出的小洞。
走到教堂正門，仰頭看著頭頂那巨大的灰色十字架，兩人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抑感。
“哇！”
忽然一聲淒厲的哭聲響起，嚇得路明非脖子一縮，差點叫出來。
陸俊也被嚇了一跳，皺起眉，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看到。
只是隱約感覺，這嬰兒的哭聲應該是從教堂裡傳出來的。
“俊，俊哥？”
路明非看向身旁的陸俊。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陸俊嘆了口氣。
推開門，兩人的腳步瞬間停頓。
與想象中空空蕩蕩的教堂不同，裡面實際上坐滿了人。
一排排被火焰燒焦的長椅上，整整齊齊坐滿了人。
被火焰燒焦的屍體、面目畸形的男人，四肢彎曲、頭部不自然彎曲的孩子，還有身體膨脹只有眼白的女人，只剩下半張臉的看不出性別的人，還有通體漆黑、腸子灑了一地的人。
隨著教堂大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所有人一起回頭，朝兩人看了過來。
如果忽略掉他們的樣子，這一副場景，頗有一種‘友善的小鎮居民集體做禮拜，歡迎來到教堂的朋友’的感覺。
路明非整個人已經傻眼了。
儘管已經見過不少混血種間的戰鬥，也見過鮮血和被爆頭的屍體。
可眼前的場景，實在超出了路明非的心理預期，讓他的腦袋轟然一響，差點直接被嚇蒙過去。
陸俊也感覺後背有些發涼，雙腿都有點微微顫抖。
他的視力更好，能看清很多難以描述的細節。
比如，黑色的膨脹的水蛭從女人破裂的裙子中間爬進爬出的景象。
再比如，只有一隻眼睛的孩子，用畸形的腦袋轉動過來，死死盯著他的樣子。
即使是以他的心理素質，都感覺胃裡一陣翻湧，一股惡寒湧上心頭。
眼前的景象，用人間地獄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立刻就明白，眼前的這些小鎮‘居民’，大概都是當年死在美國人轟炸和拷問下的無辜平民。
這裡面有被凝固汽油彈燒成焦炭的人，有被炸彈炸斷半個身子的人，也有被殘酷的手段拷問過的女人，還有被有毒的落葉劑影響基因、四肢扭曲的畸形孩子。
陸俊注視著這一幕，眼裡難以抑制地湧出淚水。
這是見到大量同類悲慘遭遇後的本能反應，與心理素質沒有太大關係。
憤怒、恐懼、無奈、悲傷，各種情緒混雜著湧上心頭。
這一刻，他才徹底理解了所謂尼伯龍根的真正含義。
這裡，是現實意義上的‘死人國度’，是大量怨氣和冤魂凝聚而成的時間幾乎靜止的特殊空間。
“老爹當年也來過這樣的地方嗎？他在南極進入的那處尼伯龍根，又會是什麼樣子？”
陸俊緩緩抬起手。
他深吸一口氣。
“抱歉打擾你們了，希望你們安息。”
黃金瞳亮起。
無形的領域展開。
澹紫色的電流在周身湧動。
路明非呆滯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的，連忙閃開。
陸俊嘆息一聲，張開雙臂，彷佛要擁抱面前的某人。
一個特殊的電磁領域以他為圓心擴充套件開來。
呼……
彷佛有一陣風吹過，教堂內的‘眾人’身影，就像是不穩定的電視畫面，閃爍了幾下，忽然消失。
路明非再看時，教堂內的那些‘人’已經消失了。
只有空曠的大廳，散落在地上的破碎的長椅，還有砸在地上，折斷的十字架。
在教堂最中間的神父告示桌上，一些晶瑩如鑽石顆粒的結晶體正散落在上面，散發著澹澹的熒光。
看著那些結晶體，陸俊忽然問身後的路明非：“你知道落葉劑嗎？”
路明非驚魂未定，有些遲疑地說：
“橙劑？”
陸俊點點頭。
“它是越戰時期，美軍為摧毀叢林、發現敵人的藏身之處而噴灑的一種落葉劑。
裡面含有二噁英。
二噁英是已知對人類毒性最大的化學物質之一，與癌症發病率和出生缺陷有關。”
他嘆了口氣：
“美軍在越南戰爭中使用了8000萬升的橙劑。
這種藥劑可導致孩子四肢殘缺變形，嵴柱彎曲，精神障礙，許多人甚至常年臥床無法活動，生活悽慘。
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身體畸形的孩子，大概就是被橙劑影響，即使在轟炸中倖存下來，最後卻因為身體原因悽慘死去的人。”
“那些都是幻象嗎？”
路明非呆呆地問。剛才那一幕，實在對他的精神衝擊太強烈了。
陸俊走進教堂，徑直走向那神父的禱告桌，聲音低沉地說：
“這大概就是尼伯龍根的特異之處，幻象和真實交織在一起，已經形成了某種特殊的融合體，令人很難區分幻覺與真實，甚至在什麼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慘然死去。
之前淪陷的‘花蝴蝶’和‘天啟四騎士’小隊，大概就是被剛才的幻象所汙染了心智，被某種特殊的力量控制，引起了自身的異變，成了這小鎮的一部分，攻擊所有闖進來的外來者。”
路明非急忙跟上去，“那我們拿到這東西就算結束了吧？”
“嗯，這是我們的本來目的。”
陸俊點點頭，對於這處尼伯龍根，現在他只想儘快拿到東西離開。
這裡的一切，實在讓人太不舒服了。
他的腦海裡，依舊殘留著剛才那一幕恐怖的景象，久久沒有消散。
他大步走到教堂最深處的神父禱告桌前，從揹包裡拿出一個特製的金屬盒子。
開啟盒子，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些閃著熒光的結晶用手掃進去。
啪。
合上盒子，他松了口氣。
“我們走吧。”
陸俊轉頭，忽然看到路明非站在自己身後，死死盯著自己。
“怎麼了？”
他愣了一下。
路明非沒有回答。
他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俊哥，你覺得這一切會這麼結束嗎？”
他忽然張大嘴，嘴角裂到耳根，從裡面爬出一個頭顱畸形的腦袋，瞪著血紅色的眼睛，嘶吼道：
“你拿走了不該拿走的東西！”
陸俊頭皮勐地一炸。
這才意識到，他現在依然處於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