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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唯有抱緊那個人,你才能確知自己活著。

畫面之中,路明非面色焦急,他根本來不及為擺脫了黑衣侍者慶幸,無數黑幫成員就已經追了上來。

不斷地有摩托車從小巷中駛出,加入圍獵隊伍,偶爾還有轎車正面直撞過來,想把他們逼停。

蘭博基尼並不適合在這種曲折的小路上行駛,它設計出來是用來對付高速賽道的。

但現在路明非能依賴的只有這輛車,他竭盡所能地加速減速,甩尾轉彎,像只沒頭蒼蠅那樣鑽來鑽去。

一旦停車就全完了,那些蜂蛹而來的黑棒只會將他們撕碎。

然而那種詭異的梆子聲還殘留在路明非的腦海裡,不時有一兩個破碎的畫面在他眼前閃過……

男孩和女孩拉著手在冰原上逃亡,黑色的鴉群在天空中追逐,天空裡降下致命的飛火,火焰把冰雪炸上天空,雲層底部被照得通紅,男孩捧著冰雪蓋在女孩的臉上,她死了,鮮血從冰雪下面緩緩地滲了上來。

路明非心中各種充斥著各種沒來由的情緒。

沒來由的憤怒、沒來由的不甘、沒來由的想要怒吼,怒吼說你們想要把我逼到哪裡去?

你們難道不怕……死麼?

沒有人能把獅子逼下懸崖!

那種尊榮驕傲的動物不會允許自己卑微地死去,它會在懸崖邊憤而轉身,哪怕是撲向獵槍的槍口!

槍裡只有那一匣子彈,全都用在黑衣侍者身上了。

路明非從未像今夜這樣氣惱,這樣暴跳如雷,以前無論多少侮辱多少打擊多少難過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都能忍耐。

但今夜,他只恨自己的槍裡沒有更多的子彈。

摩托車的轟鳴聲從背後傳來,騎手技術很高超,他趁著路明非拐彎前減速的機會逼到蘭博基尼邊上,冷月般的長刀砍向路明非的脊椎。

對於騎車而言,反正家族已經許諾為了捕獲目標,任何違法的事情都由家族來買單,這種情況下死一兩個人不算什麼。

長刀揮過,差著少許距離,沒能砍進路明非的脊椎裡,在他的肩膀上豁開了一道血口。

劇痛讓路明非眼前一黑,但他挺住了,不僅挺住了,還用手中的空槍去砸那名刀手的臉。

幾乎就在同時,又有人從車身另一側靠近,伸手想把繪梨衣從副駕駛座上抓出去。

但路明非比那人快了一秒鐘,他抓住繪梨衣的衣襟,把她狠狠地拉進自己懷裡,帶著巨大的惡意狠狠地往左打方向盤。

蘭博基尼把那輛重型摩托車擠在道邊的牆上,蹭出了一連串火花。

十幾米之後蘭博基尼驟然加速,把擠成廢鐵的摩托車丟在路邊,那名騎手抱著被壓斷的大腿打著滾哀號。

哀號聲入耳,路明非的心情居然是歡欣鼓舞,他不斷地左右打著方向盤,把追上來的摩托車擠到牆上去。

又一刀砍在他的背後,獵手們已經明白,要想奪取繪梨衣這嬌貴的獵物就必須先解決掉開車的這小子。

他們紛紛拔出了藏在衣服裡或者捆在車後的長刀,朝著路明非揮舞而來。

這一次路明非沒有手槍可以投擲了,於是他把口袋裡的80萬現金扔了出去。

紛紛揚揚的紙幣遮擋了那名騎手的視線,數輛摩托車的前輪歪斜,翻倒在路邊。

靈籠世界。

夏豆緊張起來,默默的祈禱著。

祈禱路明非能夠帶著繪梨衣成功離開。

咒術回戰世界。

虎杖握緊了拳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投影。

於此同時,各個位面,無數觀眾屏息凝神,彷彿都忘記了呼吸。

雖然希望渺茫,但他們都希望路明非能夠活下來,帶著這位少女離開。

龍族世界。

源稚生彷彿忘記了對路明非的憤怒,也開始擔心起來。

他不僅擔心繪梨衣的安危,更擔心繪梨衣會不會因此被激發出憤怒狀態。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的話。

到時候,整個東京都將毀滅。

回到投影。

路明非已經不記得自己中了多少刀了,託這輛蘭博基尼的福,每次有人逼近他就狠踩油門,加速拉開距離。

然而還是有一些騎車揮舞著長刀靠近。

很多刀砍空了,但還是後背還是被砍中了幾刀,只不過沒有造成致命傷罷了。

他的後背痛得像是被烙鐵烙著,鮮血混合雨水染紅了白色的真皮座椅。

可大量的失血不但沒有讓他恐懼,反而令他有股子兇狠的喜悅。

直到現在為止,那美麗的、溫軟的獵物還在他的控制之中,直到現在他還是贏家!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血液的溫度似乎在不斷地提升,力量隨著血液源源不斷地到達每一塊肌肉。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跟黑衣侍者一樣熱了,雨水淋在他身上化作白色的水汽。

“任何人,想從你的身邊奪走任何東西,都是我們的敵人!”

“沒有人會記得死的東西,所以要活下去,咬牙切齒地活下去!”

“我最恨有人搶走……屬於我的東西。”

“我重臨世界之日,諸逆臣皆當死去!”

路鳴澤的聲音響起。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魔鬼對世界的仇恨已經侵入了路明非的腦海。

在聽見梆子聲的那一刻,這種惡毒被激發出來,牢牢地控制了他。

他正下意識地踐行著路鳴澤的意志。他操縱了這臺蘭博基尼,等於掌握著暴力,任何人敢於靠過來,他就碾過去。

只要駛離這片道路狹窄來回轉彎的區域他就贏了,以蘭博基尼的速度,沒有幾個人能跟他在寬闊的路面上玩追車,他又把一臺摩托車在牆上碾成廢鐵,扭頭尋找出口。

這時,懷裡的繪梨衣忽然動了起來,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

她身體冰冷,目光呆滯,止不住地哆嗦。

路明非想要甩開她,動作粗暴,之前他為了控制繪梨衣不讓她亂動,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強迫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使她脖子上留下了明顯的淤青。

但繪梨衣抱得很緊,她身材修長,並非小鳥依人型的女孩,這時卻縮成小小的一團,在路明非懷裡像是個嬰兒。

那些破碎的畫面又一次侵入他的腦海,冰天雪地裡,男孩揹著女孩,沿著烏黑的鐵路行走,女孩蜷縮在男孩背上,靠著男孩的體溫取暖,也像是小小的嬰兒。

撕裂般的痛苦後,路明非的意識被哭聲喚回。

繪梨衣在低低地哭,路明非一直以為這女孩是個天生的啞巴,可現在她居然在哭,哭得那麼害怕,讓人心裡空蕩蕩的。

蘭博基尼一頭撞上了對面駛來的豐田轎車,路明非的頭撞在方向盤上,血黏糊糊地沿著額頭往下流,流進眼睛裡。

在他失神的幾秒鐘裡,那輛車忽然出現在前方,筆直地撞了過來,車裡的年輕人們為成功地截住了蘭博基尼而擊掌慶祝。

繪梨衣還在哭,哭聲低得只有路明非一個人能聽到。

他摸索著抱緊女孩,意識到她也看到了類似的幻覺,應該是同樣恐怖的經歷吧?梆子聲對他們造成了精神汙染,他們一起在幻覺的地獄裡往外掙扎。

路明非忽然想起來了,他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跟暴徒們搶奪獵物,繪梨衣也不是獵物,她是個活生生的女孩。

他是來保護她的,這是他的任務。

他必須勇敢,就像真遇到危險的時候,愷撒不顧一切地駕駛著蝰蛇撞向那堵牆。

繪梨衣是解決白王事件的重要鑰匙,這是他們在東京戰場上浴血殺到如今才掌握到的線索,唯一的線索。

雖然他現在可以停車,把女孩獻出去,說我什麼也沒幹,姑娘我原樣帶出來原樣還給你們,你們不要殺我。

他大機率也能活下來。

可廢柴也是有尊嚴的,那樣的話師兄們的命不是白拼了麼?

還有懷裡的女孩,她害怕得摟緊你分明是想你保護她,帶她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假如有一位漂亮的女孩對你說“帶我走”,那你不管如何,豁出這條命也要做到。

他騰出一隻手抱緊繪梨衣,低聲說:

“捂住耳朵。”

他把後視鏡掰向自己,看著鏡子裡那張好像有點愚蠢的臉,深深地吸了口氣,清晰地吐字:

“路明非!不要死!”

鏡中的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分明是睜著眼睛的,可他居然看見鏡中的自己睜眼了,睜開了另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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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奧、森嚴、幽遠、高貴的黃金瞳!

鏡中的人以古代皇帝般的威嚴聲音對他說:“路明非,不要死。”

他無法分辨鏡中的人是自己還是路鳴澤,他能感覺到君王的威嚴和鋼鐵般的意志透過鏡子反射,反過來施加在自己身上,一條命令被強行寫入他的腦海。

不要死,他命令自己不能死去!

蘭博基尼再度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超級跑車的發動機艙不像普通轎車在前面,而是在後方,撞擊並未摧毀蘭博基尼的發動機,現在這臺暴力機器再次啟動,撞著豐田車往外面衝。

豐田車裡的傢伙們剛剛拔出刀想從車裡衝出來,卻被怒吼的蘭博基尼撞得暈頭轉向。

豐田車的引擎是沒法跟蘭博基尼比的,對撞的話必輸無疑,司機只能拉起手閘,不讓路明非輕易地撞開自己。

路明非把車往後倒了幾米,又一次撞了上去,撞得碎片飛濺。

之前被甩開的摩托車群追了上來。那輛豐田車及時出現擋住了蘭博基尼,給了他們追上來的機會。

無數閃爍著幽芒的刀刃出現,每一刀都砍在路明非的後背上。

“我真沒想過……要當英雄啊。”路明非艱難地自語。

無論多少刀砍在他背上他都只看前方,頂著那輛豐田車玩命撞。

撞出這條路他就贏了,他希望繪梨衣也學過一點駕駛,這樣他倒下之後繪梨衣能接過方向盤。

他的身體在緩緩的癒合,這種癒合能力將他的靈魂都彷彿抽乾了一般。

因為失血過多,路明非神智開始模糊。

他把繪梨衣的臉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胸前,不讓她看到雨中飛濺的血。

他不想這女孩被嚇到了,她的精神狀態處在將要崩潰的邊緣。

有人從摩托車上躍起,落在蘭博基尼的發動機艙上,甩動手中的球棒打在路明非的後腦上。

然而,站在發動機艙上的那個年輕人被驚住了,他發現自己那一棍竟然沒能把路明非打出重度腦震盪來,這傢伙還死死地握著方向盤。

驚訝之餘,他揮舞球棒連續地擊打在路明非的脖頸上,想著乾脆打斷這小子的脖子算了。

路明非的腦袋被球棒打得左歪右斜,頸椎似乎早已經斷掉了,只剩下肌肉連著這個可憐的、沙包一樣的腦袋。

他努力地睜大眼睛,可什麼都看不清,四面八方都有人在高聲喊話,他聽不清那些人在喊什麼。

路明非如此清晰地感受著這個世界的惡意,所有人都要殺了他,所有人都為那個揮棒的傢伙叫好,他是全世界的敵人……

如果全世界都把你看作敵人,你是不是也曾想過要毀掉這個世界?

他又一次撞上了豐田車,揮棒的傢伙立足不穩,從發動機艙上摔了下去。

後方飛來一根套索,套住路明非的脖子之後抽緊,路明非再也握不住方向盤,被拉得向後飛起,再重重地落在積水中。

騎手拖著路明非去向小路的另一頭,他的同伴們一擁而上來搶繪梨衣。

超強的癒合力還在修補路明非快要被勒斷的喉骨,但嚴重缺氧令他四肢無力眼前發黑,視野迅速地變窄。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看著目光呆滯的繪梨衣,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七八個人正撲向繪梨衣,去爭搶這只價值一百億的美麗羊羔,又像是要撕碎她,拿著她的碎片去領賞。

路明非的最後一縷意識居然是歉意,為什麼繪梨衣信任的人是他呢?

他覺得繪梨衣要是信任殺胚師兄的話就好辦多了,這時只要君焰燃起,整條長街都會化為火海。

你也不會那麼害怕了…

清澈的聲音迴盪在整條長街上,那是一個女孩在說話,她說著太古洪荒的語言,路明非從未聽過那個詞,但他竟然能理解那個詞的意思。

那個詞的意思是:“死亡”!

繪梨衣揮手,五指在空氣中留下平行的五條弧線,她手指末端所經之處,一切都被撕碎。

靠近她的所有人都在她揮手的一瞬間分崩離析巨量的血漿迸射,彷彿巨大的血色鮮花圍繞著繪梨衣盛開。

她的四肢同時發力,像是野獸那樣騰空躍起,落下的時候她抓住了蘭博基尼的後保險槓。

她竟然把這輛超級跑車生生地抓了起來,高舉過項,向著越來越近的騎手們投擲出去。

那輛車在半空中翻滾燃燒,火光照亮了繪梨衣那桀驁的身影,她如王一般偉岸又如鬼一般猙獰。

她再度說出了那個古老的詞語,她放出金屬的聲音說:“死亡!”

命令被下達給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除了路明非和她自己。

蘭博基尼翻滾著解體,鋒利的碎片上沾染了燃料,熊熊地燃燒著,這些明亮的、箭一樣的碎片如橫著下的暴雨,席捲了整條街。

數十輛摩托車連同它們的騎手被這場鋼鐵和火焰的風暴波及,密集的爆炸聲響徹了惠比壽花園的西北角。

每一輛燃燒的摩托車都是一朵巨大的火花,這些火花沿著長街排成長隊,那些蜂擁而至的騎手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動。

他們中幸運的那些在幾秒鐘之後因油箱的爆炸而死,不幸的則在火焰中掙扎翻滾,如同遭受地獄的酷刑。

血和火之中,那頭角猙獰的人形向著路明非走來,隨手把那些將死未死的人切開。

她的裙裾翻飛,那雙曾令路鳴澤神不守舍的修長小腿上覆蓋著蒼白色的鱗片,肌肉在鱗片下緩緩地起伏。

他們對視,路明非仰面躺在積水中,繪梨衣頭頂著純黑的天空,整個世界被狂風暴雨湮沒。

這是怪物與怪物之間的凝視,路明非身上的傷口正高速癒合,繪梨衣身上那些緊貼身體的鱗片逐一扣緊,發出清脆的聲音。

雨滴落在這兩個熾熱的身體上,蒸發之後變成白色的霧,隨風散去。

繪梨衣還穿著那身藍紫色外罩黑紗的漂亮裙子。

可在路明非的眼睛裡她已經化身為身披血色長袍的女皇,璀璨的黃金瞳中再沒有對世界的警惕,而是充滿了殺戮的喜悅。

她委實不必害怕,她本就是可以用暴力君臨天下的物種。

也許她是要殺了自己吧?這個念頭在路明非腦中一閃而滅,因為那血腥的女皇俯下身來,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

路明非呆住了,曾幾何時你是不是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唯有抱緊那個人,你才能確知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