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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父葬從簡

老瘋子就是我的父親。

雖然他只講了一個漫長的故事,並沒提出什麼有力的證據,但是,還有什麼證據,比他的生命更有說服力?他是為我擋刀劍而死的。人世間,也許只有父親為兒子付出生命時,才能那麼的義無反顧,那麼的無怨無悔,那麼的淡然從容。

窗外偶爾射進來一兩枝箭,我無暇去理會。

老瘋子半躺在床上,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體內的溫度慢慢消失。這個世界上與我血緣關係最近的男人,現在看上去,感覺無比的陌生。就是這個陌生人,臨死前還叫我發誓,不得為了他的屍體而拼命,甚至不能為此再受任何細微的傷害。他認為我對他最好的報答,就是安全地離開,此後好好地活著。

他說過,他所受的一切,都是一種宿命。

窗外又射進來一枝箭,擦過我的左肩,直奔老瘋子的前胸。離他只剩半尺之遙時,我才反應過來,立即伸右手接住,然後扔掉箭,順手抓住老瘋子的左手手腕,搖了搖,沒得到任何回應。接著,我才感覺自己手掌握著的就像一根鐵棍,堅硬冰涼。

剛才腦袋一片混亂,現在才想起來應該呼喚一句的,於是張嘴叫道:“何……”

話沒說完,我又將後面兩個字生生地咽了回去。“何前輩”這個稱呼,我之前一直叫得很順口,但現在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我剛想改口,隨即又反應過來,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見,稱呼他什麼都已失去了意義。

人生中最悲涼的事情,莫過於此。

我終於什麼都沒有喊出口,只感覺兩行熱淚從眼眶裡奔湧而出。

我要尊守諾言安全離開。正門和左側的窗戶面向院子,不停有箭射進來,右側的窗戶應該是通向野外,看得到野草和泥土,對面似乎是個凹凸不平的小山坡。但此窗儲存完好,外面一直靜悄悄,說明可能並沒有埋伏弓箭手。如果要安全地逃離,右側窗戶是最好的出口,雖然不知道外面最終通向哪裡。

我不拼命,但也不能就此丟下老瘋子的屍體。目前而言,這似乎並不矛盾。我走到右側窗邊,開啟窗戶一角,細心觀察了一會,確認附近沒有人。然後,將老瘋子的鐵劍插在腰間,雙手托起他再次走到窗邊,順著窗沿將他滑到了窗外。

接著,我自己身子一縱,跳了出去。

雙腳尚未著地,四面八方的勁風奔湧而至,遠近不一,強弱不同。我大吃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其實上了當。外面一直靜悄悄,只不過是個假象。埋伏的高手,遠比院子裡更多更強。

我沒時間後悔,身子一扭,直接以軀幹著地,隨即一輪翻滾,同時拔劍在手,向空中揮舞兩三圈,避開了這陣攻擊。慶幸沒有中箭,但已經相當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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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背靠牆壁,橫劍當胸,目光迅速四周睃巡了一遍。左邊五個,右邊五個,正前方八個。全部手拿弓箭,從遠處慢慢地合圍而來。看樣子,這十八人是埋伏在離房子較遠的地方,一直注視每一個視窗的動靜,一旦發現敵蹤,先以弓箭阻擋,然後立即合圍。看他們的身法和步法,武功似乎都不比七人劍陣的任何一個差。

我現在要從視窗退回房間,還來得及,但是,我恐怕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老瘋子的屍體退回去。他們人這麼多,弓箭如此密集,我不能保證自己不受傷。更何況,即便退回屋子裡,藏身之處已暴露,再要逃生,也是千難萬難。

惟一的辦法,就是從這十八個人當中開啟缺口。如果這十八人僅僅是尋常高手,並沒學什麼古怪陣法,我相信他們困不住我。而且,就算他們真能組成什麼陣法,此處地勢高低不平,威力也會大打折扣。

弓箭暫時停止射擊,大概他們知道,遠距離射擊只能阻擋我離開,要傷我卻很難。畢竟我背靠牆壁,鐵劍在手,若不是出其不意,尋常弓箭是很難近身的。所以他們並不想浪費弓箭,逐漸靠近,要憑人多勢眾將我困殺。

這倒給了我思考和判斷的時間。當然這個時間也不能無限延長,因為他們靠得越近,我就越難脫身。

正前方的人離我二十步。左右兩邊的人離我大致十步,八步,六步。我沒時間再猶豫了。

我伸出右手抓住一扇窗,用力一扯,窗戶應聲而落,然後盡力向右邊五人擲去。此為聲東擊西之舉。右邊五個閃身躲避之時,我迅速將老瘋子背在後背,左手後翻穩住其身子,右手持劍,邁步向左邊奔去。

我一狂奔,正前方的八個人也立即加快了腳步。右邊五個人只是腳步稍頓,隨後也快步追來。

三步之後,便與左邊五人相遇。我腳步不停,手中長劍刺出,動作幅度很大,同時攻擊左右兩人的前胸。勁力和速度,都留有餘地,我志不在殺人,更不想拼命,只要他們讓開一條路讓我走,我連傷他們的心都沒有。

我的猜想沒錯,他們步法明顯缺乏配合,並沒練習過什麼怪陣。我一劍擊出,正前方兩人同時向左右兩邊閃避,另外三人受他兩個的影響,也向外退了一步。我劍不回收,直接向右外揮出,追擊右邊的一人,逼得他腳步都沒站穩,一直退到五步之外。

如此一來,右前方瞬間露出一個空檔,我立即抓住機會,從此處斜插而過。兩邊五個人手中的兵器鞭長莫及,待到他們重新合圍,我已奔出三步之外了。他們立即追了過來,我並不回劍迎擊,而是奮力前衝。

我在荒原山地長大,又經常與群狼賽跑,奔跑的能力本身就比一般人要強一些。此時我無心戀戰,全力狂奔,而身後五人明顯勁力不如我,再加上顧忌我手中鐵劍太過陰狠凌厲,所以不敢靠得太近。於是,我與他們的距離,逐漸越拉越遠。

不久之後,我已將這五個人甩在二十步之外。而其他十三人,也已差不多與這五人匯合到一處。這裡地形高低不平,雜草叢生,並不利於他們四面散開,再對我實行包抄。事實上,這種複雜的地形,不利於群體發揮優勢,反而更利於個人逃生。

儘管我身上揹著老瘋子的屍體,仍然越逃越遠,應該說,地形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心裡覺得一陣慶幸,如果剛才選擇從正門向院子裡逃跑,恐怕沒那麼容易脫出包圍圈。

但是,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點。我忘了重要的一件事:他們手中有弓箭。

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身後射來的箭。

這次破空而來的,可不像剛才在屋子裡,只有零零碎的兩三枝箭,而是無數股勁風,組成了一整片,奔雷般向我壓來。前、後、左、右、上、下,六個方位,我幾乎無處可避。

很明顯,後面這十幾個人,雖然沒有排演過什麼陣法,但對於射箭,卻是經過嚴格的訓練。方位和力度,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我若繼續前奔,免不了要中箭受傷,於是猛地回身停步,長劍揮舞,盡力施展劍法中大開大合的“傷心式”和“離心式”,又刺又削,又格又切,一瞬間,將身體附近的箭全部擊落。

以長劍對付空中的飛箭,注重的不是力度,而是手法的巧妙與速度,還有絲毫不差的準確度。我自出道以來,這一次情急之下,算是將“傷心式”和“離心式”兩招發揮得最為絕妙。別人眼中看來,我手中長劍肯定揮舞得相當賞心悅目。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這種絕妙情況,可一而不可再。

我剛要轉身再次狂奔,新一輪的箭雨排山倒海而來。

我將第一輪箭雨擊落之時,已看清楚,他們十八人實際上排成兩隊,前一隊跪在地上,後一隊站著。手上弓箭的發射並不同時,但基本上間隔相等,所以並不零亂,也不相互牴觸或影響。

我已經沒有信心能像剛才一樣,光憑一柄劍,將箭雨全部擊落了。況且,就算我能再次將長劍發揮得妙到毫顛,箭雨還會有第三波、第四波乃至無數波。我怎麼能保證自己每一次都那麼絕妙和幸運?

別無它法。我腰間一扭,將背上的老瘋子甩向三步開外的草叢裡,自己順勢倒在地上,朝與老瘋子相反的方向一滾,同時長劍揮出擊落兩枝箭。這一次我仍然沒受傷,但比剛跳出窗戶時更加狼狽。

我趁著第三波箭雨未到的空檔,抬頭向老瘋子看去,他身上插著兩枝箭,箭羽還在微微顫動。箭桿插入他的身體很深,周圍沒有血跡,就像插在一具稻草人上。

我心中大慟。老瘋子為我擋刀劍而死,沒想到死後仍不得安寧,即便成了屍體,還因我而中箭。我真應該完全遵守誓言,丟下老瘋子的屍體,獨自一個人逃生。這樣他至少不需再受這份罪。

我還發現,剛才跳出窗戶是個錯誤,中了埋伏後,不走回頭路仍然是個錯誤。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剛才退回屋內,雖然完全被困住,但在室內,他們手上的弓箭對我的威脅並不大,而且,他們人數再多,也不敢硬往裡闖,頂多就是偶爾放枝冷箭,與我一里一外相持。

不像現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身體每一個部位隨時都受到威脅。要改變這種狀況,一是得放棄老瘋子的屍體,二是必須再次鑽進某一間屋子藏身。

第三波箭雨已在中途,我無法站起身,緊貼地面向老瘋子的屍體滾去。我擋在老瘋子身前之時,箭雨也剛好到達,幸好兩人都是橫躺在草叢裡,我要格擋的弓箭數量並不多,使得兩人都沒再中箭。

在對方第四波箭雨欲發未發的空隙,我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附近無處藏身,三步之外有一條壕溝,盡頭不知通向何處,看上去是一條早已乾涸的水溝。胡亂生長的雜草,淹蓋了它的真實深度。

我沒時間考慮太多,抱起老瘋子的屍體奔了兩步,立即向深溝裡滾了下去。在我觸到水溝底部亂石時,頭頂第四波箭雨呼嘯而過。然後,我才判斷出,壕溝只有半人高,完全站起身子,仍然會成為弓箭的目標。

我用劍隨便割了些雜草,蓋在老瘋子身上,接著故意露出半個身子,裝出縱身而出的樣子,引發對方發射了第五波箭雨。然後我迅速蹲下,以劍割了更多的草,完全將老瘋子蓋住,又找了幾塊土坯壓在上面。

接著我跪在他身邊,叩了三個響頭。

此時,第五波箭雨早已越過壕溝上方。再次以假象逗引對方的第六波箭雨,已經沒有必要,但我得在他們衝過來之前,離開此地。

我貓腰低頭,在壕溝內疾速前行。走了大約五十步之後,我從裡面一躍而出,回頭見到對方十八人全部引滿弓,向前狂奔,快要接近我剛才滾下壕溝之處了。他們一見我現身,立馬改變追擊方向,同時手上的箭也全部射了過來。

這一回我輕身上陣,壓力大減,不需要再躺到地上打滾了。一邊奔跑,一邊向後揮劍,這一波箭雨,無論是勁力還是準頭,都比剛才五波要差很多。所以,我並沒有中箭。

然後,我抬頭一看,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一堵牆邊,牆上有一扇關了一半的窗子。不管這裡面是什麼,我必須竄進去,避開下一輪的弓箭。

我躍起身,手上挽了個劍花,頭前腳後鑽進了屋內。

沒有受到意外攻擊,落地後我吃驚發現,自己進了一個女孩子的閨房。

更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床沿坐著一個女孩子,而且我認識她。何止認識她,簡直一直對她魂牽夢縈。

她就是幾天前莫名其妙從我身邊消失的朱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