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劉西水很難受。自己的內心何時被陰暗負面的情緒所左右？因而失去了辯證看待事物的能力。
吳景輝這個人，劉西水一直都看錯了，只當是那種尋常的一位追逐利益的資本家。
相識也有半年了，直到分別，也沒看透他這個人，琢磨不出他內心深處更多的想法。
反之，劉西水自己裡裡外外早被吳景輝看了個透徹。
從頭至尾，吳景輝只是單純的善意，只是高看了劉西水一眼。
劉西水手裡捏著地產合同，內心愧疚，更多的是沮喪，又一次的，劉西水深切體會到，自己的智商不夠高，思辨能力的不足。
思辨能力是與生俱來。就如身高，基因決定了高度上限，後天發育僅僅是達到上限。
劉西水年近而立，已經開發到了自身的上限，但總是感覺能力不夠用，經常性的不能及時察覺問題，反應總是慢一拍，後知後覺。
無力又無奈。
如溺水，壓抑無法呼吸的難受。
……
到家，開啟出租屋房門。
圍著餐廳桌前，坐滿了人。
劉東林、劉南闖、劉北王，朱姐、劉玲、馬大師全在，周銳也來了。
正圍在桌前吃飯。
小白站在一張椅子上，兩條狗爪搭在桌上，吃得正歡。
“老三，談好了？”
“談好了。年底準備一個新款產品上新，限量發售300套，他們三家公司會訂購。古茶樹免了，東西做得精緻些，不要敷衍，利潤控制在10萬左右，不要貪心。”
“好。”劉東林答應，拿著手機看了眼時間，問道：“你不跟吳總他們吃個飯？”
“就吳總一個人。”劉西水頓了頓，道：“吳總走了。離開C市，不會再回來了。”
“走了！”劉東林站了起來，問道：“為何？”
劉西水聳了聳肩。
劉玲問道：“三老闆，你手裡拿的什麼？”
劉西水道：“吳總的房子，不動產，帶不走，就送了給我。”
劉西水走進自己的臥室，將合同一股腦塞進抽屜。
找個張凳子，返回餐廳在桌前坐下，簡單跟眾人講了一下航發集團的情況。
人家大公司，大老總的事情，外人不知內幕詳情，不好說，不好討論。
“我讓小方做了個今年營收概算，截止上月末，利潤是3400萬，年底還有一波熱銷，全年利潤應該能突破4000萬。老規矩按3千萬額度分紅，老三，你分300萬，不過，欠的錢我幫你還了，你還剩130萬，過兩天轉給你。”
“行。”
劉西水答應。
劉東林又道：“老三，今年是第三年了。明年開始，就沒有個稅免稅優惠，咱們分紅的錢，也要給衙門上稅了。”
“知道。”劉西水道：“東哥，趁著免稅，你儘量把公司先前該分的錢都分了，你賺的錢就轉到自己的賬戶去。明年咱們的分紅，就不走公司的帳，你取現金出來，私下給。如果公司運營資金不足，供貨的上游企業的錢能欠的儘量欠，實在欠下去，再用‘隆城花園’掛在公司名下的房產抵押貸款。”
劉東林鼓著眼睛想了想，點頭答應，又頭疼道：“老三，這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吧？沒別的能夠合理避稅的辦法？”
“宗師茶又不可能做上市。沒有別的長久的辦法。”劉西水嘆道：“能省一點是一點唄。咱們賺的已經夠多了。該繳的繳。”
宗師茶註冊在天星鎮，公司發起人和法人代表都是劉西水，當時是以“大學生回鄉帶動村民創業致富”的名頭建立公司。再加上劉家村拆遷，全村幾百號人無所事事，衙門希望能增加點就業崗位，所以給開了不少綠燈，還爭取到了三年的股份分紅免稅，以及企業所得稅按最低15%的稅率徵收的優惠。
三年期過。
明年，若是再從公司分紅300萬，那就得給衙門交20%的稅，到手就只剩240萬了。
宗師茶不是什麼中小企業了，明年，企業所得稅就要按25%的稅率繳納。
“那就按規矩來。該繳的繳。”劉東林頓了頓，道：“今上午，鎮衙門梁叔請我過去喝茶，說了兩件事。”
“嘿嘿，上次楊家村和石坪村的人拉著周家溝的老頭老太往回跑，路太顛簸，磕壞了幾個。所以，第一件事，咱們公司出錢，把兩個村的公路修一下。花多少錢，從企業稅裡面抵扣，咱們不花錢，還得個名聲。”
劉西水點頭。
去年就這麼搞過，天星公園的籃球場、羽毛球場、乒乓球檯、健身器材等等都是宗師茶回報鄉親父老做的“公益”。
實際上還是鎮衙門給的錢，變相的幫本土企業樹立品牌口碑，劉東林私人貼了一點，算作是買個“明星企業家”稱號的花費。
“第二件事，劉玲最近不是在做茶葉嗎，鎮衙門的人注意到了，給了個建議，讓咱們把倉庫和加工廠房都遷到天星鎮來。”
“工廠？倉庫？”劉西水疑問。
宗師茶目前是在做茶葉，不止，只是租了一間冷庫，然後又在冷庫旁租了間屋子，2臺電子秤，4臺二手的塑封和包裝的小機器，僱了4個小姑涼幹活，這便是茶葉生意的“加工廠”。
很簡單，零技術含量且不需要出什麼力氣的活兒。
有幾次，茶葉賣出去的多了，那4個小姑涼忙不過來，劉玲就直接拿包裝袋，找騾市其它茶商代工幫忙。茶商的店裡有工人，有塑封機器，分到十幾家店鋪，輕輕鬆鬆就給搞定，也不花幾個錢。
準確來講，小作坊都算不上。
劉玲笑道：“衙門的意思，是讓咱們建廠房，建兩條自動化加工的流水線，按照正規食品企業的要求來做。”
劉東林補充道：“有稅收優惠。茶葉方面的營收，免稅三年。唯一要求是宗師茶在天星鎮開一家分店，茶葉盒子上生產地要註明是C市天星鎮，網上銷售也要從天星鎮發貨。”
“那就是要咱們回天星鎮辦企業嘛。”劉西水摘下眼鏡，扯了張衛生紙擦拭，思量著，道：
“十之八九要虧，就算能賺，你三年時間也很難把建廠的錢賺回來。”
“還有一點。”劉西水盯著劉東林，道：“你還敢回天星鎮建廠？不怕劉家村或者周家溝的人一把火給燒了？”
“燒？呵呵。”劉東林冷笑，道：“我就是要試試，看看誰有這個膽兒。”
“三老闆……”劉玲細聲道：“三老闆，今年試行，不是賣的挺好嗎？如果做得再好一點，肯定能賺回來。”
“就是那一點點你突破不了。”劉西水看向馬大師。
馬大師立即道：“別看我！大老闆讓我過來吃飯，沒說商量事。再說我了，我要懂這些我還跑來跟你們打工？”
再看朱姐。
朱姐笑道：“憑成果說話嘛。劉玲把茶葉生意做得不錯，我支援她。還有，宗師茶創立時候，天星鎮衙門幫過不少忙，於情於理，咱們都不能拒絕。”
看來大家已經達成一致。
若是平時，劉西水肯定要跟他們幾個說叨個清楚。今天莫名的心累，沒有心力多說。
“地呢？現在的天星鎮可是一萬一平的房價。”
“衙門劃地，免5年的租，交5年，用10年，地夠大，用不完，圈著。”劉東林道：“我打聽過，裝置也不貴，先投2000萬，建兩條生產線，兩座冷庫。明年四月，再上新一個茶葉品類，就做劉玲老家的甘露和雪露，店鋪新增五款產品。往後如果發展順利，那就每年新添一個或者兩個品類的茶，相應的擴建生產線和倉庫。當然，如果發展不順利，不賺錢，那就沒必要。”
“廠房建在楊家村，挨著周家溝工地，施工隊和工人什麼的都好找。月底談好動工，最遲明年四月就能建好。優先從楊家村和石坪村招工。”
“行，那就這樣定了。”劉西水轉移話題，問道：“銳哥，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周銳笑道：“周勇答應幫我走動，周家溝村的攪拌廠的事情我有很大把握。但這邊東哥又要我來茶葉廠當廠長……嘿，我一下子還變得搶手了，還得做一道選擇題。”
劉西水道：“茶葉廠辦起來，你這個廠長主要就是管人，恐怕也就二三十個工人。你在工地當工長也是管人，是吧？茶葉廠更適合你，東哥會給你分紅，還不用冒險去撈油水了。”
“沒錯。”周銳道：“周家溝那個，我就怕犯法給我抓進去。茶葉廠就簡單多了，安心給你們打工就行，哈哈。”
對周銳而言，茶葉廠絕對是優於混凝土攪拌廠的選擇。
劉西水不再多說。
“茶葉廠的事情就這麼定了。”劉東林終結話題，接著又開了新話題，道：“老三，還有個問題，你分析一下，如今這個節骨眼，建農場養牛怎麼樣？”
一直悶頭吃東西的劉北王聞言抬起頭，道：“辦農場養牛可以啊！牛仔帥氣！”
這已經是劉東林第三次提及養牛。
劉南闖對養牛也很有興趣，呵呵傻笑道：“以前咱們家就養過兩頭牛，小時候還騎著玩過呢。養牛簡單。”
“……”劉西水道：“二哥，那是耕牛。肉牛是規模化養殖是圈養，完全不同。”
“農業屬於低端生產業，競爭激烈，投資大，利潤薄，極易虧損。當然，眼下情況，養牛行業是特別賺，大約可以算是一個機遇。”劉西水向劉東林伸手，道：
“詳細真實的行業資料有嗎？近半年有多少資本入場？”
劉東林道：“明天給你。”
劉西水收回手，摸了摸下巴，道：“倒是可以試試水。第一，找個靠得住的人諮詢，不要是衙門的人，他們肯定盡說好話，催著你投錢去做。也不要找養殖場老闆，同行是仇家，肯定各種訴苦，只會告訴你養牛有多難。找養殖場打工的人，最好是技術人員，從這種人身上才能夠真正瞭解到行業實際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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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找個人試試，用100萬註冊一家小型養殖公司，實踐操作測試一下開一家小規模的肉牛養殖場需要辦理哪些手續，有哪些要求。”
“如果入行門檻特別高，可以進行下一步考慮。反之，如果沒有門檻，輕而易舉就可以開辦小規模養殖場，那就完全沒必要去考慮。”
“有一點我要提醒，如果當真有利可圖，必然吸引資湧入這個行業。咱們見過的盧老闆和白老闆就是例子。”
周銳問道：“小西，小農場怎麼了？”
劉西水道：“第一，現行土地制度下，農村家家戶戶都有地，可以用自家土地建農場，自家地裡出產糧食，變相的縮減了養殖成本；第二，個體戶小農場沒有正規的防疫消毒、企業稅收、汙染處理等等成本；第三，農業生產行業技術門檻低，最容易出現盲目跟風。類似案例數不勝數，聽說種什麼養什麼賺錢，大小農戶就一窩蜂的全跑去做。若無控制，結局必然是產能過剩，價格暴跌，乃至賣不出去，落得血本無歸。”
“這很要命。”劉東林道：“先摸清水的深淺再做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