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蒙古王庭今天迎來了最尊貴的客人。這是我大蒙古少有的盛事。”達延汗哈哈大笑地站起來對劉健說道。
是的，此時的劉健已經率領使節團來到了蒙古王庭臨時駐地斡耳朵，手中握著代表大明的金黃色節杖，頂上赤色旄羽迎風搖曳。
握著節杖的劉健渾身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感，就是身為蒙古大汗的達延汗就是感受到了這一點，才想著用笑聲打破這種威壓。
對於劉健手中握著的節杖, 達延汗可一點不陌生，蒙古人不像其他的草原部落，蒙古族人因為曾經有過一段催促的輝煌，隨後雖然被趕出了中原，但是傳承始終未曾斷絕，所以對於歷史蒙古族群還是相當有記憶的。
最關鍵的是蒙古有自己的文字, 所以才能一直傳承下去, 即便是後面的滿清也從蒙古身上吸收的養分，他們所為的滿文也都是充分借鑑了蒙古文，美其名曰自己創造了自己的文字，那是滿清往自己臉色貼金。
劉健與手握節杖的劉健，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形態，前者代表個人，後者代表大明。
節杖即國家！
節杖即大明！
圍繞這個節杖，達延汗知道漢人可是發生過很多故事，都是有關草原上部落的故事，那些故事對於草原來說都不算友好。
所以看到那杆節杖，這讓達延汗感受到了壓力。
是的，大明讓他感受到了壓力，自從兩年前在遼東與大明皇帝一戰，達延汗一直出於壓力中，實在是大明的炮火給他的壓力空前絕大。
滿天的轟鳴聲，猶如雷霆降世, 瞬間，蒙古勇士被轟炸成粉碎。
如今達延汗雖然從西域求購了一些魯密銃和大炮，但是那也只是少量, 他這是用來訓練自己的勇士面對這樣的火器時不再驚慌失措。
但是如何破解大炮的遠端攻擊，他至今未曾找到良方，對上大炮的最好方法那就是騎上蒙古快馬有多遠跑多遠。
這讓立志再造黃金家族輝煌的達延汗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對上大明的大炮只有逃跑，那如何戰勝大明？
身邊的忠犬火篩倒是提議，將大明引入漠北，戰線拉長幾千裡，到時候大明的補給必然困難，蒙古勇士可以充分發揮機動優勢，斷其糧草，然後將他們圍困在漠北。
沒有了補給，在強大的武器也是枉然，就猶如勐虎沒有爪牙一般，只能任由他們蒙古獵手宰割。
對於這個提議，達延汗內心是心動的，但是這個只能是他的備選方桉，以達延汗內心的驕傲，他是想要堂堂正正在正面擊敗大明，然後躍馬中原, 再就輝煌。
劉健的到來讓他有所期待, 希望藉此能夠找到突破口, 找到正面擊敗大明的方法。只是劉健進入斡耳朵之後，便渾身帶著威壓，讓他不得不放低姿態。
達延汗的放低姿態正是劉健所要的，也正是他一進入斡耳朵想要造成的，因為此時的他代表大明，大明國格不可辱。
再就是劉健此次來蒙古，雖然希望蒙古和大明從此和平，但是和平的前提是讓蒙古向大明低頭。所以他必須先讓達延汗放低姿態。
看到達延汗低頭，劉健稍微放鬆了些，起碼第一步算是走下去了。
“可汗，本使此次代表大明，前來蒙古，是希望蒙古今後和大明能永久太平。”劉健開口道。
“哈哈，這正和我意，本大汗也不是喜歡殺戮之人，我也希望我們蒙古能夠就會與大明永享太平。”達延汗附和道。
“既然可汗也認可這一點，看來蒙古和大明永保太平有望。”劉健高興道。
“劉閣老，你也知道我們草原乃是荒蠻之地，我們靠放牧為生，但是放牧就是靠長生天吃飯，白災時有發生，一旦發生，草原就會餓死無數牲畜和部族，我們草原之民實在是太苦啦！”達延汗哭慘道。
聽到達延汗的哭慘，劉健知道關鍵時刻到了，叫苦那就是要好處的開始，對於這點伎倆，劉健內心充滿了鄙夷，論耍計謀，蒙古人實在是小兒科。
“可汗，無須擔憂，若是蒙古與大明達成協議，今後大明將有義務幫助蒙古。”劉健開口道。
“哦，達成協議，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協議？”達延汗好奇地問道。
達延汗其實也只是習慣想著哭窮，對大明要一些好處而已，至於大明給不給，他都不在乎，已他以往的經驗，大明基本或多或少都會給。
大明朝堂一向是對外窮大方的，對外賞賜極其豐厚，因為那些都代表大明的臉面，一國的臉面豈能丟棄，這是大明的一貫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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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明打交道了一百多年的蒙古人，對大明人的一些習性那是相當熟悉，後面的蒙古林丹汗就是靠著大明的賞賜和貿易吊命，否者汗位不保。
見達延汗相問，劉健拿出了協議範本，協議有蒙古文，漢字兩種，所以達延汗看起來完全沒有障礙。
當看到協議中的條款，達延汗臉色變得陰晴不定，接著將協議遞給身旁的火篩，說道：“火篩，將此協議傳閱一番，都來議一議。”
火篩接過達延汗手中的協議範本，匆匆掃視了一眼。
要說蒙古人普遍識字率不高，但是部落貴族還是能識一些字的，別說火篩看著一副莽夫樣，但是火篩在草原號稱草原之狐，有此稱號，說明火篩足夠聰明狡猾，所以火篩的學識是不低的。
看完協議的，然後再看到達延汗陰沉的臉，火篩頓時知道要如何做，只見他勃然大怒道：“荒謬，大明好大的架子，竟敢讓我們大汗向你們稱臣納貢，如此狂悖之言，是否問過我們蒙古勇士答不答應，問過我們的彎刀答不答應？”
劉健對火篩的發怒完全置之不理，處之泰然，接著看著達延汗，冷靜地說道：“可汗應該知道，這是對於蒙古是最好的選擇，如今環顧大明四周，所有的小國都已對大明稱臣納貢，即便是遠在海外的日本，最近也在大明的一頓炮火之中，俯首稱臣，至於大明炮火的威力，想必達延汗一定不會陌生吧？”
“大膽，敢威脅我們大汗，你是不想平安走出草原了嗎？”火篩凶神惡煞地威脅道。
劉健輕抬握著節杖的胳膊，節杖隨著在地上一頓，接著便見他斜瞟了火篩一眼，沉聲道：“昔漢有蘇武，今明有劉健！”
達延汗和火篩一干蒙古人被劉健這麼寥寥數個字說得，頓時一挫，撲面而來的士大夫氣節讓他們有幾分折服。
蘇武牧羊的故事，達延汗他們也是聽說過的，蘇武牧羊的那地方，說時候就是他們蒙古人自己也嫌棄，萬不得已是不會去那裡的，對於蒙古人來說，北海湖，就是草原的荒蠻之地，極寒之地。
見氣氛有些僵硬，達延汗開口緩和道：“使節初來草原，長途跋涉，必然辛苦，不如先安頓歇息，此協議我們暫且留下，商量一二，有了結果，再來與使節洽談。”
劉健也知道談判永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今天既然將協議遞給了達延汗，算是完成了第一步，當然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達延汗拒絕這份協議。
蒙古一旦拒絕協議，那就代表著，大明和蒙古的太平就此破滅，戰爭便不遠已。
“可汗所言甚是，那本使節恭候可汗的佳音。”劉健開口道。
目送劉健離開斡耳朵，火篩有些神情複雜，其實對於協議的條款，火篩基本上是能接受的，但是他看到達延汗的臉色，便知道達延汗決計不會接受。
作為草原之狐。這麼多年為什麼會被達延汗一直引為心腹，那就是火篩最能揣度達延汗的心意，而且從來火篩都是以達延汗的意志行事，所以這些年達延汗對火篩信重有佳。
為什麼火篩對於協議可以接受呢？
那是因為火篩是真的對大明的炮火有些怕了，當初帶著蒙古精銳騎兵衝向大明軍陣的可是他火篩，迎著鋪天的炮火，身邊的勇士個個血肉橫飛，前一刻還在身邊喊著“烏來！”，後一刻，腦袋便不見了。
他火篩要不是長生天卷顧，也早已屍首異處，所以，他真的怕了。
如此狂暴的武器，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應對的，雖然他自己給達延汗提議，將大明軍隊引入漠北，然後斷其補給，畢竟大炮太過笨重，移動不便。
但是自從他見識過了魯密銃之後，便打消了此念頭，因為他發現密集的魯密銃也不是他們蒙古騎兵能對付的，因為魯密銃的射程要比他們的攻擊射程遠，據他從談兵口中得知，大明的火槍更比魯密銃先進，那更是無法對付。
對上大明，火篩現在是信心全無，若是依照他的意願，簽署協議，對大明俯首稱臣，今後跟著大明混挺好，草原牧民今後安心放羊，剪羊毛，賣羊毛給大明，然後去大明換取物資，就像現在這樣，草原一片欣欣向榮。
大明反正看不上草原這樣的荒蠻之地，因為草原不適合種地，漢人也不喜歡放牧，所以不存在漢人搶蒙古人的地。
相反，自從大明創造新的織布機，羊毛也成了大明的強大需求，如此蒙古和大明可以彼此相互求存了，以前只是單方面蒙古需要大明的生活物資，而蒙古卻沒有大明想要的，若不是因為戰爭，大明連馬都不想要。
現在大明想要羊毛，蒙古有大量的綿羊，剛剛好。
可惜，達延汗是以為梟雄，註定不願意屈居人下，他的夢想乃是成為騰格里汗，讓他向大明皇帝俯首稱臣，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當劉健走出斡耳朵的時候，火篩內心是很焦灼的，他知道，從劉健踏出斡耳朵的那一步開始，蒙古和大明註定沒了太平，有的只是戰爭。
“報，大汗，從大明使節團跑出兩人，他們說有重要情報向大汗彙報。”突然有護衛在斡耳朵外稟報道。
“大明使節團跑出來的人，使節剛走，這兩人便出現，是不是太巧合？”達延汗疑惑道。
“大汗，其中會不會有詐？”火篩擔憂道。
“怎麼，火篩，你認為此二人敢行刺本大汗？”達延汗不屑地反問道。
火篩連忙諂笑道：“那倒不至於，堂堂蒙古宮帳之內，量他們也不敢，只是此事太過蹊蹺，就怕有什麼陰謀，漢人慣會使陰謀。”
“火篩，你考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達延汗沉吟道。
“不過，見見也無妨。”達延汗接著說道。
當兩人被一頓搜身之後，放行進入了斡耳朵，兩人不是別人，就是被劉健解救的龜井秀綱和尼子經久。
兩人趁著大明使節團被蒙古軍隊看住之後，找到空隙便跑向了蒙古人的營地，等使節團的護衛發現之後，連忙直追，但是在蒙古營帳門口被攔住，蒙古人死活不肯放人。
原本範宏圖不應該犯這種低階錯誤的，但是因為今天是劉健面見蒙古可汗的關鍵時刻，他的使命就是保護好劉健，並將劉健平安待會大明。
為了以防萬一，範宏圖做了最壞的打算，將護衛全部集結隨時待命，等待拼死救援劉健，因此看護龜井秀綱和尼子經久的守衛人手便不夠。
而龜井秀綱和尼子經久才久經戰場的武士，在單打獨鬥方面，普通的明軍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才被兩人順利逃脫。
“來者何人？”火篩對著龜井秀綱和尼子經久大聲喝道。
“啟稟大汗，我們乃日本過武士龜井秀綱，尼子經久，聽草原上的帝國即將要與大明開戰，特來向草原的可汗盡一份綿薄之力，順便也可以告知可汗一些有關明軍的情報。”龜井秀綱開口道。
“荒唐，日本遠在幾萬之外，怎麼會跑到草原來，若真如你們所說，你們曾與大明作戰，那你們又如何能混入使節隊伍來到草原，我不相信大明會如此大的疏忽。”火篩駁斥道。
“將軍明鑑，我們二人也不是一開始跟隨使節團來到草原的，我們最開始經由朝鮮，進入大明的遼東，然後進入草原的，只因在草原碰到科爾沁蒙古時，不小心說要到草原效力可汗，才引起科爾沁蒙古人的追殺，最終在草原迷路。”龜井秀綱躬身道。
“如此之言更是謊話，科爾沁蒙古來此幾千裡，你是如何能順利抵達此處的，該不會是大明派你來使苦肉計的吧？”火篩惡狠狠道。
“再說，僅憑你們二人，如何能從科爾沁蒙古人手中逃脫？”火篩不屑道。
“閣下，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是絕對不可以懷疑作為一名武士的勇武。”一旁一直不曾開口的尼子經久再也忍不住反駁道。
武士的勇武？這是個什麼鬼，火篩對於日本那是完全不瞭解的，別說火篩不瞭解，就是整個蒙古都不瞭解，唯一歷史記住就是當年蒙古征伐日本失敗，因為蒙古人不習水性，至於你說蒙古人打不過日本人，這話連三歲的蒙古孩童都不信。
看看彼此的身材就可見一斑。
火篩正想出言譏諷，達延汗抬手制止了他，開口問道：“你們說有關於大明的情報，想要告知我們，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情報？”
龜井秀綱一見是居中端坐之人開口，便知道，這個就是蒙古的大汗，看起開真年輕。
“回可汗，是關於明軍的火器的情報。”龜井秀綱開口道。
聽到龜井秀綱說到大明的火器，達延汗頓時來了興致，這真是如今他急需的。
“來人，快給二位勇士，安排就坐，兩位勇士不遠萬里來我草原效力，我們豈可怠慢！”達延汗熱切地說道。
龜井秀綱和尼子經久見達延汗如此說，頓時欣喜起來，看來，現在算是贏得了草原可汗的初步認可。
兩人連忙鞠躬九十致謝道：“多謝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