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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交代後事

李清焰笑起來:“鄧弗裡說你們懷疑特情局有人投敵。用我這個特情局探員的風險會不會有點兒大。”

林小曼認真地看他:“不會是你。因為我知道你對那種事沒興趣。特情局的工作對你來說僅僅是一份工作而已恰好比較刺激,而你喜歡刺激。但要叫你再投敵做個三面間諜,你會覺得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太無趣。”

李清焰想了想:“你說得對。”

“而且也不會是元修。他的出身決定他不可能做那種事裴家一直是蓮華宗的宗主家族,他待在特情局本來也只是為將來接任宗主做準備。百多年後他爺爺父親都不在了,他就是政府信得過的宗主接班人,亞美利加能拿什麼叫他放棄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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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是你的上線。在特情局裡只有我父親和他知道你的身份,我還擔心什麼風險呢?”

“嗯……”李清焰一笑,“比如擔心我?”

林小曼捋了捋耳畔細發,垂眼又為他煮茶:“你的力量,我和元修本來就摸不透。現在還得到了鄧弗裡的異能,我也就不擔心你了。”

鄧弗裡把這件事也說了。李清焰的心微微一跳。他看一眼林小曼雪白的脖頸與平直的鎖骨,慢慢將目光移開。

“怎麼獲得那種異能一直是個難題,也許以後你可以幫我們的忙。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就沒有上報這件事兒,只做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林小曼瞥他一眼,笑,“幹嘛。我可不是威脅你。誰能威脅得了你呢?”

“鄧弗裡說你奪走他的異能的時候,對他講‘你的能力很不錯,但現在是我的了’。我記得你從前也說過這種話進修班最後一年的時候我又對你告白,你拒絕了。可是第二天就跑去對周立煌說‘你的女神很不錯,但現在是我的了’我有一個月沒理你。”

“那天晚上你又說這種話,是吃醋了嗎?”

李清焰笑笑,說:“那時候我年紀還小。”

但他知道那的確算是某種“威脅”……或者說“要挾”。林小曼瞭解他,知道他在得到鄧弗裡的異能之後不會想聲張。而現在她用這一點來“提醒”自己。

其實沒這個必要的。

然而李清焰沒有對她的這些心思生出厭惡之情。因為他也很瞭解她。

在共和國修行世家的新一代當中,林小曼是個異類。她的感情熾熱激烈,不在意什麼世俗的眼光。剛才她說“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走出這兒登記結婚”……這不是玩笑話。倘若自己剛才動心、點頭了,大概現在兩人已經在民政局即便他是個妖族。

但另一方面,她對那些李清焰並不感興趣的東西也有著太強烈的慾望。她渴望成功、渴望得到自己心儀的東西,為此可以不擇手段、犧牲許多。

鄧弗裡這個“未婚夫”也許就是這樣的林小曼拿來用的一顆棋子。從這個角度來說,她對自己的強烈情感也可以得到解釋想要得到卻一直得不到,到最後已難分究竟是純粹的感情,還是已摻雜了“佔有慾”了。

想到這裡,他又沉默起來。隨後拿起一杯涼掉的茶喝了,說:“我答應你。本來就是我正在查的事,賣你一個人情不是更好。但……你也得小心點兒。也許鄧弗裡也在利用你。”

因為鄧弗裡該就是世界樹的那個“幸運貓”他以他從前的異能得到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奇怪。

林小曼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知道了用不著自己說出來,不知道的話鄧弗裡竟然待在北山沒走,也許有別的目的。甚至還在等著自己上門去找他談。李清焰想自己弄明白這件事。

林小曼站起身走近他。彎腰在他額上輕輕啄了一下,摸摸他的臉,動情地說:“謝謝你,清焰。”

李清焰移開落進她領口裡的目光:“不客氣。老朋友嘛。”

“那麼我先走了。”林小曼直起身,“宗道局的簡報會被我推了一上午,現在見了你我得去開會。”

她走到包廂門口又停住,一笑:“我這幾天都在嘉和酒店住。鄧弗裡沒碰過我。你隨時可以來。”

然後她走出去,腳步聲漸漸消失。

李清焰長舒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坐了一會兒,轉臉看包廂落地窗外淺溪中的錦鯉。

準備起身也離開的時候,一位侍者端著托盤敲門走進來,托盤中是一件白襯衣、一條黑褲子。

“林小姐為李先生準備了這些。”他放下托盤後離開。

李清焰想了想,將它們換上了。

……

……

離開泰格麗晶之後找到一輛計程車,回到紅陽路。

走到院門前的時候還是上午十點鐘,院裡沒其他人。他在院門口站了一會兒,看到方主任如以往那樣在躺椅上養神。

得離開這兒一段時間了。但他心裡倒覺得有些快活在這兒待了太久,平淡的生活令他覺得無趣。現在他有了新的目標,想快點兒抽身。

他試著去看運。

從前只能看到人的運,只能見到那些從人身上發散出來的、短短的一些。可現在那些觸手變長了。

在街上時他試著觀察過在目力可及的範圍之內,看到人與人的運連接起來。每個人的運都像是活物,不停地探出或粗或長的觸手去觸碰周圍的人與事。那意味著他們在注意、觀察、思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他見到了人們的“外在思想”。

尚不能洞悉內心的念頭,可能搞清楚他們在短時間之內的注意力焦點是什麼。

譬如眼下,老頭子的一根“觸手”連線到他身上他知道自己來了。

於是李清焰推門走進去、走到老方身邊:“方主任……”

老頭兒睜開眼睛看他:“這是要走了?”

“嗯。”

“前兩天來了幾個人。”方主任合上眼睛說,“我就猜你要走了。小李,你是幹了什麼壞事兒?”

“您應該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是工作上的事。”

“那就好啊。”老方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敲了敲,說,“有些話送給你。”

他略想一會兒:“當初我為什麼要來這兒呢,是因為聽說這裡多了個妖族的協調員,我不放心、所以想來盯著你。可這一年相處下來,我覺得你是個好小夥子。比起妖族更像人……這麼多年,沒見過你這樣的。”

李清焰找了一張板凳在他身邊坐下,笑:“原來您一開始是把我當社會敵人啊。”

但今天老方似乎不想和他開玩笑,又說:“我活了快一百年了。從前在舊王朝做官,後來在新社會做官,事情比你這個孩子見得多。也能大概猜到你這次走了要幹什麼事兒。”

“可有句老話叫飛鳥盡、良弓藏這算是落了個好下場。還有更不好的,叫狡兔死、走狗烹。你這行,風險高。最親近的人,哪怕是父母、妻兒,也得留些小心。要懂給自己留後路……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別人。不然用過了你,把你一丟,你能去找誰呢?”

李清焰開始認真聽。原本只覺得老方會簡單叮囑自己幾句,可現在意識到他說的話信息量很大、很具體。

老方全名叫方德昭,退下來之前是北山城防區的總參謀長。北山城防區並不僅包括北山市,實際上是共和國本土五大城防軍區之一,佔據本土近六分之一的面積,而老方從前是個少將。

共和國一共有六個大軍種。除去陸海空天之外,還有治安軍、城防軍。治安軍不是在本土之內治安,而是在各盟國境內協助當地武裝力量治安。

城防軍的主體其實是舊王朝末期各地投誠或起義的督軍部隊。在二戰結束、新社會建立之後,這個系統當中的絕大部分高級將領都紛紛退居二線了屬於老方所說的“飛鳥盡、良弓藏”。

老方算是混得比較好,又幹了三十年。可同時期的起義軍將領們大多成了中將上將大將,他如今卻在北山的紅陽街道養老,心裡有這樣的感慨不奇怪。

奇怪之處在於對自己說出來了。

他這種人不是那些在街頭喝茶下棋的尋常老頭子,說話該是極有分寸的。至少在相處的一年時間裡,他極少提自己從前在軍區的事。

之前林小曼提醒自己特情局內部有投敵者,如今老方又對他說“用過了你,把你一丟,你能找誰呢”……

李清焰意識到這句話的指向性極明確。他雖然是特情局探員,可實際上連特別情報局北山分局的那棟大樓都沒進過。自北西伯利亞訓練營回到本土之後他就成了一名潛伏者,上線是裴元修。除裴元修之外知道他身份的就只有北山特情局的局長、林小曼的父親,林啟雲。

如果有一天這兩個人把自己的檔案銷燬了或者指證他早已投敵,自己的確不知道“能找誰”。

裴元修不會這麼幹……林啟雲呢。

老方在暗示他?!

林啟雲雖然不像裴元修的父親、北山治安總長裴伯魯那樣對妖族表現出極其強烈的仇視態度,可作為上一代人,也難有什麼好印象。

且據傳他對林小曼愛慕一個妖族這種事一直極不滿。可小曼不是周立煌。她的能力實在太強,已漸脫離父親的掌控,因而林啟雲沒什麼辦法。

李清焰此時很想直截了當地問方主任,從哪裡得來了這些資訊、可否說得再詳細些。但他知道在大多數時候,做人得有分寸。老方該是的確因為對自己印象不錯,才說了這些。他本不必摻和到這些事情當中的這到這樣的地步已算仁至義盡。

他現在在紅陽街道安享晚年……不該再叫他捲進漩渦裡。

於是李清焰站起身對老方鞠一躬:“謝謝你,方主任。我會好好想一想。”

老方皺眉擺手:“鞠什麼躬?我還沒死呢。”

李清焰笑起來:“那我還有個事情拜託您先別皺眉嘛是這樣,我資助了十二個沒爹媽的孩子。我這次不知道要走多久,他們就得拜託您。我房間裡還有幾幅字,您代我賣掉。還有……我的錢包、銀行卡,都丟掉了。現在情況特殊,我不想露面去……”

老方睜眼從躺椅上起身,徑直走進一樓的辦公室。李清焰跟上去。

看到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他:“這裡有三萬。你的那幾幅字我挑挑,自己留一幅。”

李清焰愣了愣,但還是伸手接過來。他心裡有些感動,知道老方平時很少用錢,這些該是他提前取出來的。

他就在辦公室裡環視一圈,又說:“方主任,明年的化形指標可能這兩個月就下來了。我跟和福煦小區的那個保安老溫瞭解過情況,他家裡比較困難。所以我想要是只有一個指標,就先給他。那個小區還有一家貓妖戶主姓米的那個有多的再給他。”

老方想了想:“哦,那個小溫啊。昨天還來找過你。那個小米前天也來過,估計都是為了這個事兒。行,我記著。”

李清焰又看一遍自己的辦公桌,說:“那我上樓收拾收拾。”

其實他的房間裡沒什麼可收拾的。他慣於把東西錄進自己的腦袋裡,也慣於盡量少添置些可有可無的物件。要帶走的是一些與特情局工作相關的資料、文件。這些只用了一分鐘就揀出來,打算晚上交給裴元修保管。

另有那六張紙條,他自己揣進衣兜裡。再帶上內衣、兩套衣褲、兩方手帕……就沒什麼私人物品了。

最終他戴上一頂黑色棒球帽、一副墨鏡、一雙黑色薄皮手套,再背上黑色雙肩包,從後窗跳出去,沒同老方告別。

他花一個小時到泰清園16號、裴元修的住處。用自己的指紋和瞳孔開了門,將東西放下。裴元修該知道他會來,留下一部手機,裡面存放了下一步行動計劃,李清焰收起手機。他這個月還沒吃過飯,就給自己弄了一盆吃的,然後在客廳裡看電視新聞。

暫時沒有關於那夜他和周雲亭的訊息。在清江橋上遇襲的時候黃華婧的車跟在後面,沒挨炸。可也被撞了……也許那晚的錄影弄丟了。

北山市看起來一切如常,唯一略吸引他注意力的,就是曾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騎機車的暴走青年似乎改騎馬了。幾個人縱馬在街上呼嘯而過,險些將在場的記者撞飛。

到了五點多鍾天開始發暗。李清焰出門找到一輛計程車,打算去看楊桃,拜會鄧弗裡。

終於可以開始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