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康屋中焦急等待, 見馮二筆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為了不讓自己陷入焦慮,遂開轉移注意力:
“敢問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馮二筆老實道:“馮二筆。”
“原來是馮大人,”劉康拱拱手, “之前陽烏山送糧, 劉某與霍統領結識。霍統領年少有為, 實令我欽佩,不今日可城中?”
馮二筆問:“劉校尉是來借鹽還是來交友的?”
劉康訕訕一笑:“是劉某逾越了, 馮大人莫見怪。”
“劉校尉不必擔心, 咱們殿下既然答應你去和郭大人說情,就不會食言。”
馮二筆見縫插針為自家殿下說好話。
劉康哈哈一笑:“劉某當然不是擔心殿下食言。殿下之前慷慨送糧,可見其品性高潔,劉某有什麼可擔心的?只是借鹽畢竟不是小,只怕郭府……”
“那還真不好說。”馮二筆老神道。
二人尬聊片刻,已無話可說,遂閉嘴安靜等待。
良久, 樓喻返回院中。
劉康起身相迎,面露期待:“殿下, 郭府可願意借鹽?”
樓喻沒立刻答,而是沉吟幾息,冷不丁問:“你們程將軍與郭府可有宿怨?”
“沒有啊!”劉康堅決搖頭,“將軍此前慶州沒有熟人,並不認識郭府,不過上次與殿下結了善緣, 殿下算是咱們的熟人了。”
樓喻眉間微蹙,有些為難道:“那可能是郭府臥病床,心情不愉吧。”
“不願?”劉康心頭髮澀。
只覺得一瓢冷水澆下來。
大家是官場上混的人, 誰還不道誰?
慶州產鹽,說府不從中攫取利益,那是不可能的。
可們邊軍眼下只是想借一點救急,只郭濂從指頭縫裡漏出一點點就行。
即便這樣,郭濂也不願?
皇帝不管,兵部不管,們厚著臉皮來慶州求鹽,慶州府也不管,難道們邊軍就這麼不受人待見?
們辛辛苦苦守衛邊疆,守護背後的大盛江山,到底是為了什麼!
劉康越想越心酸,本來意志堅強的漢子,眼眶竟驀然紅了。
樓喻見狀,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
拍拍劉康的肩,溫聲安慰:“別擔心,許是今日郭府心情不好,明日我去拜訪一次。”
劉康搖搖頭:“多謝殿下好意,明日無需您去拜訪,下官親自去!”
那可不行!
樓喻嘆氣:“劉校尉雖常年駐守邊關,但想來也道,朝中文官與武將素來不算和睦,程將軍與郭府又素無往來,郭府恐怕……還是我去為好。”
“殿下大恩,劉某沒齒難忘!”劉康心中感動非常,躬身一拜。
樓喻連忙將扶起,有點心虛,總覺得自己是欺負老實人。
翌日,樓喻又去“拜訪”郭府,足足兩個時辰才回來。
面對劉康焦急的眼神,咕咚咕咚連灌兩盞茶,開道:“劉校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好消息!”
樓喻笑道:“我好說歹說,郭府終同意借鹽了。”
“當真?那可真是太好了!下官謝過殿下!不是殿下義氣助我,恐怕下官很難辦此!”
劉康是真心實意地感激樓喻。
之前送糧已經讓邊軍上下對慶王世子心感激,如今世子又不辭勞苦、不顧臉面地去求郭府,劉康不由感慨萬千。
即便皇帝昏庸,即便朝綱紊亂,可們大盛還是有希望的。
有慶王世子這樣高節清風之人,大盛不會倒!
樓喻淡淡一笑:“先別急,還有一個壞消息。”
“殿下請說。”
只能借到鹽,能讓兄弟們活下去,什麼壞消息能接受。
樓喻皺眉道:“吉州是不是有煤礦?”
劉康點頭:“的確是有的。”
們到了冬季,有時也會用煤石燒火取暖。
樓喻輕嘆一聲:“郭府說,借鹽可以,但需煤石。”
劉康毫不猶豫:“這沒問題!想多少煤石?能借多少鹽?”
們軍營距離礦脈不遠,那地兒是邊軍的地盤,吉州府壓根不會管,也不敢管。
營中上下兄弟是挖煤的好手,用煤石換鹽完全可以啊!
利益交換,沒毛病。
利落的態度讓樓喻放下心來,看得出,邊軍對煤礦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這樣就可以不用跟吉州府打交道了。
樓喻不由笑了:“那可真是好不過了。這樣,慶州每月給你們足量的鹽,用來換取煤石如何?”
“只郭府同意,咱們邊軍沒問題。”
不就是挖煤嘛,只能換鹽,挖煤算什麼!
樓喻道:“郭府說,這交易畢竟是私下行,就不用籤訂契約了,我也認為咱們之間不用講究這些,對不對?”
“殿下所言極是,您放心,只兄弟們還有力氣,一定不會忘了挖煤!”劉康強烈保證。
兩人高高興興定下每月交貨量以及交貨期限後,樓喻好招待一番,才親自將送到北外。
劉康看著清俊朗闊、瓊枝玉樹般的世子,胸腔處莫有一股意氣翻湧。
牽著韁繩,抱拳色道:“殿下,日後但有差遣,劉某定赴湯蹈火,所不辭!”
樓喻笑意溶溶,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劉校尉,三日後陽烏山外破陣亭,可別忘了。”
“哈哈哈哈,殿下放心,三日後,下官必定亭外靜候!”
劉康言罷,瀟灑上馬,揚鞭往北而去。
回城後,樓喻吩咐人取鹽裝車,三日後送到破陣亭。
以後有邊軍提供煤石,就可以不用到處從外地高價買煤石了,省錢又省時,太好了!
另一邊,霍延領四千人抵達三斤坡外五里地,派斥候前去打探敵情。
片刻後,斥候返回稟道:“統領,屬下已經打探清楚,眼下三斤坡匪眾一半佔據坡上,一半佔據金雀嶺。”
也就是說,三斤坡跟官府休戰。
入京時,三斤坡匪眾兩千餘人,自從鄭義買礦賺錢後,三斤坡越發勢大,而今已發展到三千人。
霍延這次帶了四千人,若是連三千匪徒對付不了,就可以不用當這統領了。
此次行軍,帶了周滿以及另外三千夫長。
其中周滿經驗最為豐富,戰力也最強。
囑咐道:“周滿,你帶兩千人前往金雀嶺剿匪。”
金雀嶺是礦山,駐紮上頭的大多是採礦的,一般來說算不上力,也比較好攻破。
周滿毫不猶豫:“遵令!”
兩隊人馬分頭行動。
霍延親率兩千,直奔三斤坡。
三斤坡地勢複雜,陷阱也多,易守難攻。
但之前樓喻未雨綢繆,讓孫靜文繪出三斤坡的地形、陷阱以及各處崗哨,加上霍延本身也記得路線,所以此行不算兩眼抓瞎。
三斤坡上,鄭義細細擦著的大刀。
這是賺錢後,特意威脅鐵匠給打的,愛惜得很,每日細心擦上好久。
忽然間,一嘍囉驚慌之下衝入明堂,淒厲高呼:“義王不好啦!官兵打上來啦!官兵打上來啦!”
鄭義嗤笑一聲:“怕什麼,那群慫貨有什麼好怕的?”
愁怎麼衝府城殺光官兵,殺光那些貪官汙吏呢。
沒想到居然敢送上來。
那個慫包府什麼時候膽子變得這麼大了?
左右下首兩人也道:“慌什麼,又不是沒交過手,們那慫樣兒,有什麼好怕的?”
“不是宜州官兵!義王!來了好多人!”
鄭義神色陡變,立刻起身道:“娘的,本王倒看看哪個龜孫子敢三斤坡上撒野!”
召集一眾嘍囉,抄起傢伙,氣勢洶洶地往坡下趕。
可惜還沒趕到,就和霍延等人迎頭撞上。
霍延身著鎧甲,面容英俊不凡,實有些引人注目。
電光石火間,鄭義悚然一驚。
!是!怎麼可能是!
有霍延指揮,府兵幾乎沒有踩中陷阱。
經過長久的訓練,們本就戰力強悍,碰上一眾匪徒,輕輕鬆鬆就將對方制住。
此前流的汗水,這一刻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股激盪的意氣眾人心中奔騰,們手持利刃,豪氣沖天,彷彿一群被憋久了的餓狼,終衝破牢籠,肆意地逮捕獵物。
們和宜州駐軍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
三斤坡匪眾可以擊敗宜州駐軍,卻被慶州府兵打得落花流水,四散逃離。
鄭義眼見勢敗,怒吼一聲,掄起大刀直接劈向霍延面!
素來以蠻力取勝,可今日終將踢到鐵板。
霍延劍未出鞘,徒手卸了鄭義的刀,又將一腳踢飛出去。
“綁上。”淡淡吩咐左右。
立刻有府兵目露歎服,上前將鄭義綁住。
連一個回合不到,攪得宜州府緊急求救的義王,就這麼被們統領給打趴下了。
統領威武!
鄭義被牢牢綁住,惡狠狠瞪著霍延:“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們之前的身份是假的?!你們騙老子?!”
霍延反問:“你沒賺到錢?”
而後吩咐人塞上的嘴。
鄭義:“……”
霍延領兵效率高,周滿也不低。
三斤坡這邊剛俘獲匪眾,也帶人穩穩佔據了金雀嶺。
兩方人馬一匯合,霍延便派人去通宜州府。
宜州府還縮府衙內,擔心三斤坡匪眾次攻襲。
“大人,您別太擔心,郭府不是答應會讓韓昀將軍前來助陣嗎?”
“答應是答應了!”府胸悶氣短道,“可點兵不工夫的?還不道什麼時候才來!”
話音剛落,忽有衙役跑來,滿臉興奮道:“大人!大人!山匪沒了!山匪沒了!”
“什麼沒了?說清楚!”
“慶州派來的兵已經剿滅了山匪!現三斤坡等著大人您過去呢!”
府深吸一氣:“當真?”
“千真萬確!慶州信使城外等候!”
府精神陡振,“走!”
一眾官吏衙役浩浩蕩蕩出了城。
前來報信的是一個小卒,見到宜州府等人,立馬行禮道:“大人,將軍已經剿清三斤坡匪眾,等著您過去呢。”
畢竟山匪是宜州地界的,還得由宜州府衙善後。
宜州府也不推辭,意氣風發,大步往前。
一行人來到三斤坡,果然見到數千玄衣甲兵凜然而列,三斤坡匪眾全跪地上當俘虜。
還沒走近,就聽見鄭義的嗚嗚悶叫。
宜州府只覺得大快人心!
大步上前,見到為首的霍延,抱拳道:“下洪巖,韓將軍,幸會!”
同時暗道:據說韓昀已有二十七八,怎會如此面嫩?
霍延拱手淡淡道:“我只是韓將軍麾下校尉,韓將軍身有,不能親自前來,洪大人請勿怪罪。”
“哪裡哪裡,若非校尉,宜州匪患也不會這麼快被清除,不校尉尊姓大?”洪巖滿面和氣。
霍延:“無小卒,不足掛齒。”
不等洪巖開,轉移話題:“來之前,將軍囑咐過我,說是洪大人與郭大人有過協定,不洪大人可還記得?”
洪巖嘆氣:“這三斤坡和金雀嶺畢竟是宜州的,倘若將軍真駐紮此地,本官也不好向朝廷交待啊。”
被慶州駐軍佔據山嶺,這張老臉往哪擱啊?
霍延面無表情:“那行,我先放了鄭義等人,就當沒來過,洪大人請自便。”
洪巖:“……”
同朝為官,這麼冷酷無情的嗎!
還沒說話,旁邊倒是有官憤憤斥責:“你這話就不對了吧?你們可是朝廷軍,清除山匪本來就是你們的職責!”
“軍務繁重,是洪大人和諸位大人不同意,咱們就此別過。”
霍延一點情面不給,直接示意人給鄭義鬆綁。
不僅眾官吏,連鄭義本人傻了。
這些朝廷軍這麼不講究的嗎?剛抓了就又放了?
就為洪老頭不同意們的求?!
很想說:洪巖不願意,願意啊!可以分出一半金雀嶺!只放了,一切好說!
反金雀嶺那麼大,靠著一半也能過上好日子。
洪巖及眾人:“……”
這是什麼離奇而怪誕的場面?!
剛剿了匪又放了?
眼見鄭義被鬆綁,洪巖立刻喝止,既憤怒又痛心道:“匪賊怎能輕易放過?咱們有話好好說!”
霍延揮揮手,鄭義又被綁回去。
洪巖松了一氣,嘆道:“之前求援緊急,信中沒有具體言明,不如咱們坐下來談談?”
“不用,站著說也是可以的。”霍延依舊一副油鹽不的模樣。
來之前,樓喻已經交待過,宜州府衙有很大可能不會同意軍隊駐紮宜州府地界內。
們信中這麼說,只是為了先抬高價碼,宜州府心中留下強硬做派,之後商議“獨家採礦權”,洪巖會更容易接受些。
否則一上來就獨家採礦權,估計洪巖也會極端抗拒。
們一點一點削弱洪巖的心理防線。
洪巖四千餘士兵面前,實無法挺直腰桿。
想了想,問:“敢問,郭大人想三斤坡和金雀嶺做什麼?”
霍延道:“咱們慶州去年收不好,又來了許多難民,郭府勤政愛民,想賺些錢。聽說江州煉丹之風盛行,便想採些黃鐵礦運過去賣。”
洪巖:“……”
聽著怎麼有點不靠譜啊?
道江州的確道風盛行,但黃鐵礦真能賣到錢?
是真能賣,自己還能棄之不用?
一旁鄭義聞言氣死。
那個慶州府是怎麼回!想賺錢憑什麼搶的地盤!
洪巖猶豫不決,霍延故意面露不耐:“郭府說了,洪大人是不願意,咱們這樁交易就作廢。”
“等等!”
洪巖下定決心道:“你看這樣行不行?郭兄不是想採礦嗎?採礦可以,讓礦工過來就行,但是能不能別讓軍隊這?”
反黃鐵礦對宜州也算不上重,能跟慶州結個善緣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霍延假裝沉思片刻,頷首道:“此我需回去請示。”
“應該的應該的。”
洪巖討好地笑笑。
也不是真的願意諂媚,但這世道,誰手裡有兵,誰就有話語權。
如今慶王兵權被收,三千府兵和一千駐軍全由韓昀掌控,韓昀肯定跟郭濂一條心,誰不能得罪。
霍延問:“這些匪徒就交由洪大人處置罷。”
洪巖立馬來了精神,吩咐左右:“來人,將這些匪賊全押回府衙審判!”
衙役:“……”
們互相看看,一人出面道:“大人,這些匪賊將近三千人,咱們城裡也裝不下啊。”
而且沒有那麼多人手去押解。
洪巖略一思索,道:“那便就地斬殺匪首,其餘匪眾……”
不由看向霍延:“這些是壯勞力,不如就留下讓們採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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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這麼多人採礦,又無人看管,洪大人就不怕重蹈覆轍?”霍延問。
洪巖愣住,好像也是啊。
但讓斬殺這麼多人也不現實,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們做苦力贖罪。
可宜州兵力不足,派誰看管呢?
真是棘手!
霍延拱手:“我還回去請示,洪大人,會。”
言罷轉身就帶兵走。
洪巖急了,“請留步!”
上前幾步道:“您看,這些俘虜該怎麼處置?”
霍延回首:“是洪大人吃不下這些俘虜,不如由我帶一部分回去?”
“這好辦!”
洪巖恨不得這些山匪立刻消失得乾乾淨淨,如果慶州能夠幫消化一些,求之不得。
雙方商議後,決定將鄭義等匪首就地處決,由霍延帶走一千五百人,餘下一千餘人交由宜州府衙處置。
這一千五百人是些最底層的小嘍囉,們只會跟後面搖旗吶喊,沒沾過多少血腥,帶回去好充當勞動力。
不過半日,令宜州府衙頭疼的匪患就被清除。
霍延疾行回慶州城,令周滿帶人看押匪眾候城外。
則飛快回到慶王府。
樓喻估摸著霍延什麼時候能回,就聽雜役通報聲。
心中一喜,起身道:“快讓來!”
言罷迎至廊下,見霍延一身戎裝,英武踏步而來,不由笑道:“回來得這麼快。”
“嗯,”霍延站階下,仰首看,“幸不辱命。”
“先來。”樓喻招呼道。
兩人一同入了室內,雙雙坐下。
霍延言簡意賅,將情全交待清楚,而後道:“我私自帶回一千五百人,還請殿下恕罪。”
樓喻擺擺手,“不怪你,這也是我之前考慮得不夠周到,沒想到宜州連看押俘虜的能力沒有。我好缺勞力,你帶回這麼多人好。”
若是領兵打仗的,連如何處置俘虜的魄力沒有,那還領什麼兵打什麼仗?
樓喻只軍隊的最高領導權,不懂軍,不會隨便指手畫腳。
只軍隊服從,將領聽命,就可以給手下人最大的發揮空間。
至背不背叛這種,想多了純屬庸人自擾。
別人是想背叛,如何會背叛;是不想背叛,那又何必去猜疑?
眼下信任霍延。
霍延垂眸淺笑,問:“剩餘一千五百人,該如何?”
樓喻沉思幾息,道:“送一部分去吉州挖煤石,其餘留金雀嶺挖黃鐵礦。”
邊軍那麼多人,量那些人也不敢隨便亂跑,好省去邊軍自己挖煤石的工夫。
程達肯定樂意接收。
“挖煤石?”霍延問。
不的時候,這人又辦了什麼?
樓喻便將劉康求助一講給聽。
霍延聽罷,心中著實佩服。
劉康是突然來的,這件並沒有經過商議,可樓喻還是短時間內想到如此完美的對策,甚至同邊軍做起長期交易,可謂是頗有智計了。
“殿下,城外一千五百人,是否也劃撥一部分送往吉州?”
樓喻頷首:“挑一些刺頭兒送去,餘下乖順的,就當做勞工吧。”
還是那種免費的勞工。
如今是冬季,農閒時節,新城建設為氣候冷暫且停工,這麼多勞力能幹嘛呢?
樓喻召來沈鴻和呂攸。
“你二人分別負責農業和工程,可慶州府的農田水利工程如何?”
沈鴻恭敬道:“稟殿下,慶州水利工程以渠系工程為,不過溝渠已多年未曾修繕,恐怕有所毀損。”
樓喻道:“渠系工程多應用平原地區,我看慶州不少地方有丘陵,怎麼不建陂塘蓄水工程?”
呂攸道:“殿下有所不,建造陂塘蓄水工程,耗費甚大。”
“大能大得過農田收?”樓喻面容嚴肅,“這些工程利千秋,是真的建,慶州的子孫後代能受益。”
沈鴻和呂攸對視一眼,雙雙俯身一拜:“謹遵殿下令!”
世子不愧是世子,就是有這般雄偉的魄力,不惜耗巨資修建水利工程。
修建水利不是說說就能的。
所幸樓喻現不缺勞動力,也不缺錢不缺糧,真下定決心去幹,沒人能攔得住。
眼下是冬季,河流水位下降,而且未到隆冬,河水尚未結冰,樓喻便讓人組織一眾勞力,開始疏浚河道。
疏浚河道有不少好處。
河床的淤泥撈上來,可以運到農田裡當做肥料;河道疏通後,船隻往來更為便利;對水患也有一定的預防作用。
參與疏浚河道的,一天可得三十文工錢。
好農閒時節,大家夥兒閒著沒幹,紛紛響應官府號召,能賺一天是一天。
河堤上勞力眾多,吸引了不少小販叫賣茶水吃食等,倒是讓小攤販們也賺了一波。
眾人拾柴火焰高。
很快,慶州境內的河段被疏通完畢。
樓喻和沈鴻、呂攸二人根據慶州各地的地勢地形,規劃出一套科合理的農田水利系統。
這個冬天,大盛其餘州府死寂沉沉,唯有慶州府一片火熱。
章風下工回家,又家碰上隔壁孫大娘。
孫大娘乜一眼,酸裡酸氣道:“聽說你們廠裡還發什麼年終獎,你也有?”
章風:“……”
訊息倒還挺靈通。
憨憨一笑:“孫嬸,這是廠裡的福利,也沒多少。”
孫大娘冷哼一聲:“你聽說了嗎?官府又讓人去服徭役了。”
“什麼服徭役?”章風驚訝,“我沒聽說啊!”
“大冬天的,一群人河堤上挖來挖去,不是服徭役是什麼?這還是世子下的令呢!”
孫大娘翻了個眼,反以前服徭役是這樣的。
章風實服氣。
這位孫嬸就是為她兒子想做工卻被管拒絕,就一直耿耿懷,經常說府衙的壞話。
現又來說殿下的壞話,實不能忍。
“你別胡說!什麼服徭役!們能拿到工錢的!”
憤憤瞪著孫大娘:“孫嬸,以後這種誣賴詆譭的話可不亂說!”
言罷跑家裡關上,不理會。
這些市井小樓喻自然不。
南市會見烏帖木。
這一年內,和烏帖木一直保持著順暢的交易。
烏帖木為提供了不少牛羊馬匹等戰略物資,樓喻也給提供了鹽糧茶糖等活物資。
交貨的情,基本是交給下面人去做,所以一年來,沒見過烏帖木。
但這次,烏帖木特意表明見一面。
樓喻帶上霍延,前來南市糧鋪見。
烏、霍兩人果然天氣場不和,一見面氣氛就凝滯起來。
烏帖木毫不客氣道:“世子,你為什麼一直讓當護衛?”
看來,霍延身形瘦削,戰力肯定也高不到哪兒去。
樓喻笑眯眯道:“大概是為長得比較英俊。”
“……”
見噎住,樓喻適時緩解尷尬:“烏掌櫃找我來有什麼?”
烏帖木說起兒:“世子,和您做意的確很暢快,但你們盛人有句話,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次或許是咱們最後一次交易了。”
樓喻有些捨不得草原的牛羊駿馬,問:“既然合作這麼愉快,烏掌櫃為什麼斷掉呢?”
“實不相瞞,我和我的族人西遷了,恐怕以後很難交易。”
西遷?!
樓喻有些驚訝。
據所,北蠻如今的王庭就西邊,否則西北也不會常年重兵把守。
烏帖木西遷,是想做什麼?!
不由問:“沒有充足的糧食和鹽巴,你和你的族人如何過冬?”
烏帖木眸中閃過厲色:“總會有的。”
不欲多說,起身行了一個北蠻的禮節,沉聲道:“希望以後咱們還能見。”
“等等!”
樓喻叫住。
烏帖木回身看,深邃的眼睛沉寂堅決。
彷彿是去完一項艱難的使命。
樓喻清楚的身份,大概猜到去做什麼。
是現任蠻王的侄孫,的父親曾經被現任蠻王殺害,這次西遷,肯定是帶著“族人”去為父報仇,甚至奪回王庭的。
那些“族人”不過是擁護先王的親軍罷了。
樓喻順勢下了一個決定。
注視著烏帖木,平靜道:“如果你願意,明日辰時初,你北等我,我將送你一份臨別禮。”
烏帖木訝異非常,深深回視著樓喻,忽然發現自己越發看不透這人。
合作這一年間,親眼見證慶州城的改變,而這些改變,全出自樓喻之手。
此之前,見到盛朝的亂象,本還心存輕蔑,但現,有一種深深的直覺——
眼前這人不可小覷。
若是日後承襲王庭,想入中原,樓喻絕對會是自己的勁敵。
烏帖木頷首:“好,我會北等你的禮物。”
走之後,霍延問:“你送什麼禮物?”
語氣平淡,彷彿只是為好奇。
樓喻反問:“你可道的身份?”
霍延一聽便烏帖木身份有異,也沒傻傻地繼續問,而是分析道:“說西遷,北蠻的王庭西邊,莫非與王族有關?”
“是前任蠻王的兒子。”樓喻語出驚人。
霍延沉默幾息,不得不為樓喻的訊息網感到震驚。
烏帖木藏得這麼深,估計現任蠻王不道的存,樓喻又是怎麼道的?
略一思索,便樓喻送什麼禮物。
“你是想讓們內耗?”
樓喻笑贊:“不愧是霍二郎,就是通透。”
現任蠻王勢大,而今烏帖木勢弱,兩者對上,烏帖木敗的可能性比較大。
否則原中,霍延幾年後逃出慶州府也不會遇上落魄的烏帖木。
可見烏帖木這次“西遷”,並沒有奪回王權。
如今大盛亂象橫,現任蠻王必定蠢蠢欲動,企圖趁機南攻。
樓喻不想被人打斷發展計劃,便決定先鼓動蠻人內亂。
烏帖木勢弱,便助烏帖木一臂之力。
用一些劣質品,換短時間內邊境安穩,這單意不虧。
翌日一早,烏帖木等城。
遠遠看著樓喻騎馬而來,身邊依舊跟著那個弱雞護衛。
們身字尾著數輛板車。
樓喻行至面前,下馬拱手笑道:“烏掌櫃,久等了。”
“剛來,沒等多久。”烏帖木很好奇樓喻送什麼禮物。
“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烏掌櫃笑納。”
板車上是擺放著 一個個箱子,箱子扣得嚴實,看不出裡頭是什麼。
烏帖木鄭重收下:“世子贈禮之情,烏某感激不盡。就此別過,希望還有見的那一天。”
吩咐左右同伴牽牛拉繩,徐徐離開慶州府,踏上北上的路。
走出五公里後,的同伴問:“王子,慶王世子到底送了什麼?”
烏帖木也好奇著呢,聞言便道:“先停下,開啟看看吧。”
幾個隨從立馬停下,伸手去掀箱蓋。
“嚯!”
一人手腳最快,驚呼一聲,眼珠子快瞪掉了。
烏帖木走近,同樣大驚。
木箱內,鐵製的長刀泛著森冷寒光。
心臟狂跳,伸手開啟其木箱。
除了鐵刀,還有弓箭、皮甲等,全部是用來打仗的物件!
一聲驚雷腦海中轟然炸響。
烏帖木瞪大眼睛,喃喃自語道:“原來道……”
樓喻道的身份!樓喻道做什麼!
這樣的認徹底粉碎烏帖木的輕視和傲慢。
由衷感到背脊發寒,即便父王被殺時,沒有這麼膽寒過。
怔愣良久,忽然回身看向來時的路。
這條路通向慶州府,通向那座腐朽的、破敗的城池。
一直以為,這座城池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
但突然發現,錯了。
這座城,為那個人的存,開始變得固若金湯。
很清楚樓喻送這些物件的用意,可即便道,也不得不接受。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陽謀。
送走烏帖木,樓喻專心致志搞工程建設。
送去邊軍的匪眾,獲得邊軍的熱烈歡迎。
有們,邊軍就不用浪費工夫挖煤石了。
宜州那邊的黃鐵礦,也為樓喻的私有物。
轉眼又到了年關。
樓喻這待了一年,這一年經歷了許多,這些讓自己也發了不小的改變。
把眾人召到府衙,開一個年終總結會。
“諸位忙碌了一年,心裡有什麼想法或建議,可以提出來。”
神色雖溫和,但威嚴日甚,大家心裡是敬畏且拜服的。
李樹率先開:“殿下,慶州您的帶領下越來越好,咱們還能有什麼建議,只聽您號令就好!”
“嗯!有殿下,咱們慶州會蒸蒸日上的!”魏思也由衷讚歎。
楊廣懷笑道:“殿下胸有丘壑,楊某佩服萬分。”
霍延開,樓喻伸手一攔。
“讓你們提建議,不是讓你們開表彰大會。”
大家笑起來。
這次會議員,沈鴻和呂攸也其列。
這是兩人首次參與會議,只覺得這種感覺很新奇,又讓人心裡熨帖。
這兒,大家是內心尊崇世子,面上親近世子。
而以前,大家對郭濂是表面恭敬,暗地裡不屑。
們更喜歡現這樣,大家齊心協力只為讓慶州變得更好。
沈鴻笑道:“殿下,下官以為,諸位大人說的是真心話,難道做得好還不能誇了?”
“哈哈哈哈哈。”李樹聞言便附和笑了,“沈大人說得對!”
樓喻無奈,看向沈鴻:“行,既然這樣,年前分田到戶的工作必須給我完,是做不完,你就別想過年!”
沈鴻恭敬接受:“請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完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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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田到戶,就是將新墾的田地按照戶籍分給新的居民。
魏思的努力下,打算慶州定居的流民已編入戶籍冊,為慶州新的居民,以後歸慶州府衙管轄。
年後不久就春耕,新居民一直拿不到地,心裡難免忐忑。
直到臘月二十五,新居民終接到通。
按每戶人丁數量分配耕地。
耕種第一年,每戶需上繳七收益,自留三。
耕種第二年,每戶需上繳六收益,自留四。
耕種第三年,每戶需上繳五收益,自留五。
以此類推,直到第五年,每戶需上繳三收益,自留七。
往後皆按三上繳給官府。
新老居民全驚了。
道,大盛如今的農稅高達六!
雖然耕種第一年給官府七,但往後會越來越低,這不就說明們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嗎!
只勤懇種地,們以後就可以攢很多糧食,也不用捱餓了!
新居民欣然接受這項政策,本地人心裡就冒酸氣了。
憑什麼!憑什麼們還交六!
倒是有明眼人站出來解釋。
“你們的耕地被朝廷管著呢,這新墾出來的地,還沒納入朝廷管轄範圍。”
慶州雖是慶王的封地,但老百姓每年交的賦稅會先被納入官府,由官府分配,一部分上繳朝廷,一部分撥給慶王府。
所以嚴格來說,除了王府田莊的地,慶州境內的耕地不歸樓喻管。
倒是願意降低稅收,但中央那邊糊弄不過去。
便又發了新公告。
新公告說:農務總管林大井已傳授大家耕作之術,如果農戶明年秋收畝產高往年,則超出部分自留,依舊按照往年畝產交稅。
這下好了,本地居民也無話可說。
還能怎麼辦?努力種地唄!
只多種些麥子出來,們就能多得一些糧食!
臘月二十八,樓喻親自去視察農田水利工程,看到一條條挖好的溝渠,油然而一股欣慰。
霍煊機械器具上很有天賦,樓喻敲定水利工程規劃前,就讓嘗試改良灌溉工具。
沒想,還真讓改良出幾個工具來。
霍煊跟樓喻身側,看著不遠處新造的水車,小臉寫滿憂慮。
“怎麼,還不滿意?”樓喻好笑問。
霍煊搖搖頭:“不是的,我只是發愁,送小叔什麼辰禮。”
樓喻眉心一動,“你小叔什麼時候辰?”
“月初一。”
樓喻遙望天際,也開始犯起了愁。
該送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