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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亦炎蘇:光明與你同在

嚴方任不是很敢聽一岷王跟他說什麼朝堂秘辛,於是推拒道:“草民擔不起王爺的信任。”

穆翡榭看他緊張的樣子,笑了:“別緊張。”

緊張的一比好嗎。

“本王沒記錯的話,天地無一是三十多年前來的吧?”

這就開始講上了!一副你不聽不行的樣子。

行吧。

嚴方任又不能走,只好調整了下表情,開始聽。

“那會兒他還沒進入江南江湖,倒是先去了京都。”

去京都幹什麼?

“他當時順著商道從西邊過來,穿著一身胡人式樣的白色長袍。他身上沒帶任何胡商應有的物件,孤身一人也不像是上貢的使臣。但先皇接見了他,密談良久。”

嚴方任的好奇心被調動了起來,不禁坐直了些。

“本王那時年紀小,先皇並未告訴本王那人是誰,只是把他安排在了接待外賓的驛站。他在那裡住了兩三年後,辭京南下,才有了他挑戰第一高手的故事。”穆翡榭抿了口茶,“你沒見過,他那時和現在大不相同,整個人都還沒長開,皮膚又瑩白如玉,彷彿一個瓷人。平日進宮時,赤足穿著一身純白繡金線長袍,手上捏著玄鐵的裝飾物,神情頗有肅穆的味道。”

肅穆的天地無一?嚴方任想象不出來。

穆翡榭見嚴方任一臉呆滯,不由地笑了:“是不是想不出來?本王那會兒也想不到他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天地無一少年時唇紅齒白的,還真引起了一些人的興趣。其中包括當時的禮部尚書和工部侍郎。”

來了來了。嚴方任已經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開始在聽故事與強行跑路之間掙扎。

穆翡榭沒給他掙扎的時間,稍微一頓又繼續道:“畢竟當時沒人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他看起來又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潔模樣,特別勾人想把他拽到泥裡染得渾身漆黑。結果誰能想到,他的裡子早就黑透了。”

之後的事,嚴方任聽過一些民間的野史傳聞。說是幾十年前,朝廷裡的幾個官員為了個小兒爭奪不休。鬧著鬧著,本來充滿香豔氣息的茶餘飯後故事,竟發酵成了一場席捲了京都官場的大變故。最後革了一批官,兵權被收攏重新分配,好生一番清洗。

嚴方任抖著手喝了口茶壓壓驚:“草民剛才就不該聽。”

穆翡榭用茶蓋擋住了自己的笑,道:“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本王都還在跟母妃撒嬌的年紀。天地無一那事兒之後就再也沒上過京都,你聽一聽也就過去了。”

“天地無一演了幾年的聖子後,撕下面具,全身而退,混入江湖。當年先皇痛惜原本前途無量的年輕侍郎,但,呵。”穆翡榭冷嘲一聲,沒繼續說。

嚴方任自然也明白。天地無一一身份不明的外來戶,自個兒哪能鬧這麼大。

穆翡榭想起自己當時也挺喜歡那個長得好看學識淵博的小哥哥,每次天地無一進宮時,他都要粘上去說兩句。直到有天,他蹦蹦跳跳地往兩人常見地點跑去、背後的宮女拎著裙子跟著的時候,他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一股本能的恐懼讓他藏了起來。

然後他看到,那個清冷高貴的小哥哥,白玉一般瑩潤的腳上滿是鮮血,潔白的長袍下襬也被鮮血浸透。天地無一手上拎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巨大黑刀,臉上浮著一層瘋狂而享受的笑意。

天地無一面前一團血肉模糊的人支支吾吾道:“你這番幫小賊,就不怕聖上千刀萬剮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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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翡榭勉強聽出來,那是四哥的伴讀,忘了是哪個府上的公子來著。

天地無一抬腳一踢,看起來輕輕的一腳,卻把那人滿口的牙都踢落在地。他用他那低沉甘甜的聲音道:“去呀,你去和聖上說呀。”

等天地無一解決了那伴讀後,跟著穆翡榭的宮女已經摟著穆翡榭抖成了篩糠。而天地無一沒有一絲遲疑地往他們的藏身處走來。

宮女嗚咽一聲,把穆翡榭往後一推:“殿下快跑!”

穆翡榭一個踉蹌,後腦頓時一片溼膩。他倒在了天地無一的腿上。他甚至不知道上一秒還在遠處的亦炎蘇是怎麼到了他的身後。

天地無一笑得更開心了:“別怕,七殿下,你不能死的。”說完,他就在小小的穆翡榭前把宮女切成了幾十片。

穆翡榭第一次見人死在他面前,還是那麼鮮血淋漓的死法,整個人都僵硬如木頭。之後的事他就記得朦朦朧朧,似乎是他木楞楞地被亦炎蘇拎去洗掉後腦勺上沾的血跡,又拎回了母妃的殿前。

直到再見到母妃時,呆住的穆翡榭才回過神,“哇”得一聲哭出來。母妃問他怎麼回事,穆翡榭抽噎著問:“母妃,我看到有人在宮裡殺人,我們去告訴父皇吧!”

母妃神色一僵:“阿翡看到了什麼?”

穆翡榭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母妃屏退宮女,在穆翡榭耳邊小聲道:“阿翡,沒人能瞞著聖上在宮裡殺人。無論阿翡看到了什麼,阿翡一定要裝作沒看見。”

穆翡榭聽話地點頭。即使他一晚上沒睡,一閉眼那滿地的肉塊就會撲面而來,第二天他還是按時起了床,僵著臉和四哥的新伴讀打招呼,僵著臉從亦炎蘇身邊走過,極小幅度地往亦炎蘇的臉上瞟了瞟,沒敢和他說話。

反倒是亦炎蘇不肯放過他,在他身前衝他彎下腰,手中的玄鐵飾品輕輕點上他的額頭。亦炎蘇微微闔眼,空著的手搭在胸口,肅穆道:“七殿下必有坦蕩前程。願光明與你同在。”

穆翡榭盯著他冷淡高貴的面容,不自覺地開始發抖。昨天亦炎蘇那個瘋狂的笑意還刻在他腦海裡。亦炎蘇乾淨的白袍帶著皂角味,但穆翡榭偏偏能從中嗅到絲絲縷縷凝聚不散的粘稠血氣。

也有可能是他的幻覺。亦炎蘇應該會把沾了血的衣服直接扔掉。

在穆翡榭差點吐出來時,亦炎蘇把飾品收攏回手心,直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