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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的英雄·滿口謊言

時間似乎在嚴方任周圍凝固了。

嚴方任滿心只有一句話:假的,都是假的。

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第五榮想要操縱他,亦炎蘇向來看不起他,而瑞安瀾……

瑞安瀾。

嚴方任默唸了一遍她的名字,突然深深地吸進一口氣。

彷彿這三個字瞬間把他拽回了現實。

是誰的錯?

是無情之人的錯,還是把生命寄託於他人的人的錯?

嚴方任陷入了彷徨。

是不是他又做得不夠好?

如果我行事得足夠優秀,是不是別人就會愛我?

這個問題,嚴方任從小就開始問自己,一直都沒有答案。

因為他,似乎總是做不到最好。

他沒有達到瑞安瀾的期待,他太過脆弱,才會讓自己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而瑞安瀾共情能力太差,任由嚴方任獨自滑向黑暗。

不。嚴方任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瑞安瀾知道他的精神狀態。

她明知道嚴方任容易被他人影響,明知道嚴方任的精神愈發脆弱。

但她除了偶爾把他帶離影響他的環境以外,什麼都沒做。

瑞安瀾雖然依舊無法理解情感,但在她多年的模仿下,她已經能從人的細枝末節推測出一個最為合適的標籤,再根據那個標籤去尋找對應的行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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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進行這套流程,只能說明,她不想浪費時間在上面。

瑞安瀾不想浪費過多時間在嚴方任身上。

還有誰知道?

第五榮,是他一手打造了這樣的嚴方任。

印樂知,他一直是一個旁觀者。

亦炎蘇,他說不定還起到了催化作用,好讓嚴方任崩壞到完全在他們的掌握中。

但那些人,和嚴方任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什麼遠西教廷,光明神子,他們的盤算,都和嚴方任沒有關係。

只有瑞安瀾……

王乙臨走前將青玉劍放在了嚴方任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股噴薄而出的恐怖力道使得僵硬的嚴方任動了動,伸手握住了青玉劍。

嚴方任不是沒有脾氣。

只不過他幾十年來都把脾氣壓制在爆發閾值之下。

若不是他本就脆弱敏感的情緒被壓抑著的脾氣反覆煎熬,他又怎麼會到假死前那消極抑鬱的境地。

青玉劍發出一聲輕響,裂紋從他手下炸開,迅速佈滿整個劍身。

隨後,翡翠色的金屬碎片紛紛掉落,露出其中鮮豔欲滴的紅璽。

紅璽的刃口帶了一點弧度,顏色是一種鮮血與火焰混合的鮮亮紅色。

亮得幾乎要點燃嚴方任的眼底。

嚴方任終於撕裂了他的溫柔順從。

亦炎蘇,瑞安瀾。

又見戰火復甦,掀波瀾於吉祥安樂。

他倆的名字連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句話。

瑞安瀾第一次見嚴方任時沒有騙他。她的名字就是“平安祥瑞中的波瀾”。

兩個瘋子。

藏在二人皮囊下的瘋狂已經超脫人的個體利益,變成龐大的虛無狂歡。

“你的英雄滿口謊言,只有矯揉造作的矯情。”

永珍毀滅不可避免,只有痛苦永垂不朽。

與萬物本源相通吧!在痛苦中掙扎吧!在恐懼中奮力生存吧!讓我們在爾等的鬥爭中陶醉吧!

嚴方任終於明白,他們一直掛在嘴邊的“我們”是什麼意思。

從頭到尾都沒有他的位置。

錯的是他們,不是我。

不是我。

不是我。

一股溫熱從眼下滑落。嚴方任抬起手,摸到兩道皮開肉綻的傷口,橫在眼下。

隨後,鑽心的疼痛襲來,他的脖頸也掀開一條裂口,再往下,胸口也撕出一條橫貫半邊的傷痕。他的全身都在崩裂,彷彿浴血重生。

血黏住了嚴方任的頭髮和眼皮,他因失血過多而眼前泛白,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屋裡的陳設在他眼中都帶著重影,嚴方任磕磕碰碰地摸到門口,開啟了房門。

天已經黑透,夜幕中掛著兩三點孤星。

王乙等在門口,看到嚴方任後,不禁道:“紅璽終於重見天日。”

嚴方任粗暴地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王乙喊他:“閣下去哪兒?”

嚴方任沒有理他。

身體的碎裂一直往足底湧去,不知何時終於停了下來。

身後王乙上前幾步,道:“河在左手邊。”

嚴方任聞言向左邊走去,帶著滿身血汙,慢慢走進河裡。

尚未乾涸的血順著水流飄散,一條潛於河底的水蛇扭動著靠近嚴方任,被嚴方任捏斷了七寸。

嚴方任盯著手中只剩半截的蛇,順著星光看了看它嘴裡的尖牙後,又隨手把蛇丟到一邊。

然後他低下頭看了看水面。

水面倒映著他的上半身。他半邊身體全被翻卷的傷口覆蓋,露出皮下猙獰蒼白的肉。

而紅璽刀愈發明亮,甚至能照亮一小片水域。

嚴方任低頭看著水面中的自己,慢慢蹲下身去。

河水灌入他的耳道,漫過他的口鼻,覆蓋了他的發頂,帶走了他本就不多的溫度。

他把自己沒入水中,遲遲不願出來。

肺因為窒息而疼痛起來,逐漸蓋過了身上傷口的刺痛。

嚴方任仍沒有起身。

他疲倦的想,我是否應該用死亡換取自由?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突然從水中拔起身。

不行。

死亡換不來自由。

他的瑞安瀾,不會因他的死亡產生一絲一毫的波動。

明明不是他的錯。

你們不是喜歡狂歡嗎?不是想觀賞別人的生存與痛苦嗎?

我的生命已經崩壞,不如讓我也見見你們的掙扎。

紅璽刀嘯叫起來,似乎在鼓勵著嚴方任。

嚴方任側過身,果然看到王乙一直跟在他身後。

水滴順著嚴方任淺褐的髮絲滾落,砸入河中。

嚴方任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那笑扯動了他半邊臉上的傷口,使得這個笑容一半仍是溫暖如春,另一半卻猙獰扭曲。

他道:“老禿驢,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王乙:“……”

王乙真不大喜歡別人喊他禿。

但他能怎麼辦呢?還不是笑著把大家原諒。

就像他現在笑著把嚴方任原諒,道:“確實還有一些,不過小僧想知道閣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