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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什麼問題

每一個字嚴方任都再熟悉不過,十幾年來從未忘記。

紙上亦炎蘇的筆跡拼成了幾個名字,其中一個正是噩夢裡困擾嚴方任多年的竹林少年的名字。還有幾個多年來曾被他幫助或者是與他交心成友的人。他們被放在共同的一張紙上,嚴方任唯一能想到的共同點就是,這些人最終都直接或間接慘死於驚風閣之手。

他不知道天地無一如何知道這些無名之人的,也不知道天地無一的用意,只是怔怔地盯著名字出神。

身後車簾動了動,嚴方任回過神來,忙把紙條收好。薛琳琳掀開車簾,委屈道:“嚴哥哥,我沒人說話好寂寞,你陪我說說話吧。”

嚴方任這才正眼看薛琳琳,雖說是薛琳琳自己堅持跟上來的,但一路上也壓抑自己的大小姐脾氣,鮮有抱怨。能看出來她每天都有盡力收拾自己,奈何條件有限,人看起來還是比出發時憔悴了些許。嚴方任心裡軟了點,聲音也略略放低:“何以言之?”

薛琳琳小聲說:“其實父親一開始並不同意我出來,是我求了他好久才答應的。”她說到這裡,小心地抬眼望向嚴方任,怕在嚴方任臉上看到對她的輕浮的嫌棄。而她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被溫柔地囊括在嚴方任琥珀色的眼眸中。

她稍稍放了心,繼續說:“這門婚事,也是我向父親磨了幾個月,父親才去跟第五堂主提的。”

然後第五榮問都沒問過嚴方任,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喜歡嚴哥哥幾年了,非嚴哥哥不嫁。嚴哥哥如果眼裡只有我,哪怕只有短短一瞬,我就滿足了。但是嚴哥哥一路上總在看那位叫誰來著的……”

薛琳琳絮絮地說著,聲音小了下去,倚在嚴方任肩上睡著了。

換做別人,被一個大小姐暗地裡傾心,怎麼說也是會高興的。而嚴方任不高興,相反,薛琳琳言辭中的殷殷情意讓他壓抑害怕。

嚴方任聽她呼吸漸漸放輕,眼中的光華慢慢褪去,輕手輕腳地把薛琳琳挪到車廂裡放平,蓋上毯子,又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薛琳琳再醒來後,覺得自己講了那麼多不知羞的心裡話,特別不好意思面對嚴方任。嚴方任卻神色如常,待她與之前別無二致,薛琳琳不由感動了一陣。

路上偶爾會收到三奇青的信,薛琳琳也會收到母親寄來的家書。收到信的當晚,嚴方任就會就著火光把三奇青的信反反覆覆讀幾遍,都是些中原和三奇六儀堡的瑣事。有時三奇青話多,連晚上家門口看到只野兔被他抓來烤了也要寫。嚴方任很喜歡讀這些小事,每次都忍不住笑。而薛琳琳一般也坐在火堆前讀家書。看到一些母親寫的有趣八卦時,也會念給嚴方任聽。只可惜,這樣悠哉的晚上不多。

驚風閣也會有密信寄來,那就等不到晚上再閒適地看了。從密信裡看,江南大大小小的勢力都參與進尋覓新代巫王和花萬轉的競爭中。降襄山莊明面上沒有動作,但暗地裡也在探查。坎水宮和幾個小幫派為了一點線索起了衝突,把那些幫派都連根剷除了。懼於坎水宮的發難,規模稍小的幫派,比如茜草幫,紛紛和其它勢力抱團取暖。

不過,儘管大家都很努力,他們也什麼都沒找到。

而嚴方任探尋了大大小小好幾個亦炎蘇的住處,要麼是被機關阻攔在外,要麼和落星城差不多,就算找到點有價值的資訊,那也和花萬轉或瑞安瀾沒有半毛錢關係。反倒是嚴方任手上的紙條越來越多,紙條上的名字在嚴方任生命中出現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好像早就猜到了他的前進路線一般。

紙條上的有些名字其實嚴方任已經沒有太多印象,然而那些塵封的血腥記憶都被紙條一步步揭開。嚴方任夜裡睡眠愈發不安穩,噩夢內容已經豐富到可以趕集。夢中殘破的人們輪番上場衝他哭訴苦痛,責罵他的無用。即使他早已習慣半夢半醒地過夜,但一直被噩夢纏身還是讓他精神萎靡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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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總是與驚風閣脫不了干係,以至於有一天收到驚風閣的密信時,他看到驚風閣的印章,忍不住胃裡一陣翻滾,扶著樹穩了半晌才把噁心感壓下去。

薛琳琳眼見他精神不振,在給母親回的家書裡飽含擔憂地提起此事。她母親無意間跟薛老提了一嘴,被薛老記在了心上,覺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到怠慢吃了苦,之後又若有若無地向第五榮暗示嚴方任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什麼問題。

於是嚴方任收到一封第五榮的親筆信,信中先是關切地詢問他“是否身體抱恙,可還習慣中原的氣候”;轉而又教育他“薛大小姐才貌雙全,家境殷實,兩人的婚事對驚風閣和薛家是雙贏的選擇”,就算他有什麼不滿,也不能辜負第五榮對他的期待,“要以驚風閣的利益為第一優先”;最後嚴厲地讓他“聽話。小心狡詐的天地無一,有情況定要通知第五堂,不可有所隱瞞”。

讀完這封言辭懇切又夾槍帶棒的封信後,嚴方任感受到了第五榮的不滿,尤其是看到“聽話”二字後,不由惴惴不安,撐著頭深刻地反省自己。雖不知天地無一為什麼要關注他這樣的小人物,但天地無一選了他意料之外的一處軟肋施壓,一時間打碎了他的防備。為第五榮披肝瀝膽,為驚風閣竭盡忠心是他的本職所在。先前的那些事,他無法理解,但第五堂主和閣主做出那樣的決策一定有他們的用意。

不過他還是隱瞞了紙條的事兒,以免第五榮多想。

他覺得自己跨過了心理上的坎,生理上也恢復了正常。噩夢卻不聽話,並沒有放過他的跡象。

而薛琳琳只看到嚴方任白天的狀況有所好轉,沒想到自己與母親講的私房話被七傳八傳引起了第五堂主的注意,竟然起了正面效果。她不由地更加勤快通報嚴方任的情況,無意間讓第五榮事無巨細地瞭解了嚴方任的動向。

嚴方任出於禮貌,也不好管她家書都寫了什麼,每次只能在收到第五榮親筆信後絞盡腦汁反省自己把第五榮安撫下來,晚上又做大量無用功暗示自己不去想那些噩夢,結果適得其反。他精神長期高度緊張,晚上睡眠不足,白天一方面亢奮的毫無破綻,一方面又因自己溫和的性子拼命壓抑由疲憊而生的暴躁,整個人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