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島國,尊重前輩、長輩是打小就融入到骨子裡、血液中的東西。
小美月今年九歲,正應該是最遵守禮教的年紀,但此時和芩夏的對答中,卻難免有一絲不敬存在其中。
但是……
再來看這一路上她的表現,從上車到一路被楚蘭抱在懷中,她都乖巧懂事,儘可能的不添麻煩。
實然,芩夏明白,除了傳統思維的教育以外,還有一種劍道武者的觀念,存在於她的心中。
這是兩種矛盾的思維體現。
一邊,尊崇前輩、長輩;一邊,提倡戰勝強者,破而後立。
談論起劍道來,小美月有專屬於她自己的一番理解,這也是為什麼,她與芩夏的當面,並沒有那麼尊敬。
這種劍道精神本不應該存在於,這樣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可是,再看她的爺爺,也不難理解……
這是潛移默化的一種‘影響教育’。
因為爺爺對劍道的熱愛,引發了小美月對劍道的崇拜。
如果要說小美月是不尊禮教傳統的異類,這是完全不對的。
反之,小美月才是一個最傳統的島國人,她如今所擁有的品質,甚至能追溯到幕府時代,亦就是河上彥齋所存在的戰國時期。
弱者臣服,尊崇強者,講求忠誠,而後轉變為前輩、長輩的尊敬拜服。
而還有一類人,就如同是河上彥齋一流的劍道流派宗師,他們亦是從弱者一步步變強,自然深知此道艱難。
但越是如此,越要教導後輩,挑戰前人,戰勝強者——
強者固強,我更強!
很有一種‘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強制性教育意味。
然而。
在當下社會,這種劍道思維觀念,已經走入衰落,哪怕是在如今島國最大的劍道流派道館中,無數弟子也只是遵從前輩,將師父視作最強者,而心中帶有敬畏。
尊師重道固然值得稱讚,但說到底,這並不是屬於島國人真正的傳統思維。
強殺,強戰,征伐,才是他們最原始的追求。
這也是為什麼,幕府時代的歷史,被無數人深知,且被各大學者探尋研究。
芩夏對這種傳統的理解,源自於這世上最後一代玄齋流宗師的河上大師。
當年自己在他門下苦學修成,一場大戰竟然是河上大師所發起的——
“此戰必有勝負,以生死定論。”
那時的芩夏不能理解,但他知道,河上大師的確動了殺心,步步緊逼。
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也只能痛下殺手,用得自河上大師的玄齋流劍道,將河上大師斬殺。
死前那一刻,他有一種欣喜於釋然:“這是我派中人的一生夙願,得道必要斬殺前人,不論父子血親,亦要如此。”
“代代相傳,代代漸強,永不言退。”
這是一種堪稱病態的執念教育。
後人斬殺前者,真得就證明後者比前者更強?
不論父子血親,就真的沒有父親在兒子修成後,以死成就兒子?
芩夏的確質疑過這些問題。
但他不得不承認,玄齋流的獨道之處,可怖的令人髮指,堪稱他所知的所有戰技中,排名前三。
或許,玄齋流代代單傳的原因就此處,那最後一代河上大師或許也曾固執的將他不成材的子孫後代,一一斬殺,最後竟落得無一傳人的下場,只能便宜了自己這個外人。
……
“小美月,不能出言不遜,給這位先生道歉。”
爺爺忍不住的訓斥起小美月,他固然疼愛孫女,也知道孫女並無惡意,只是受他影響,將劍道理念根深蒂固。
小美月有些委屈,可看到爺爺嚴肅的樣子,還是收起了一副‘小大人’的嘴臉,變作一個孩童,向著芩夏奶聲奶氣的鞠躬道歉:“對不起大哥哥,美月失禮了。”
芩夏笑著擺了擺手,對他爺爺道:“無妨,我只是好奇,這樣一個小孩子,為什麼會如此熱衷於‘傳統’劍道。”
芩夏將‘傳統’二字咬的極重,為得只是讓爺爺明白他所說的‘傳統’是什麼。
老者自然瞭然芩夏的意思,啞然失笑,只能解釋:“小美月是可憐的孩子,他的父母親在她出生後一年就離世,是我一人將她帶大。”
“我曾遊走全國各地,拜訪各個劍道流派,其中不乏有深山隱士高人,年復一年下來,小美月也被我影響。”
“後來,我家資破敗,便回到故鄉,也深知這洞爺湖上玄齋流的玄奧,曾想小美月若能拜入門下,待我死後也不必再去擔心她了。”
“可是……”
老者神色陡然哀傷。
他沒說完的可是,自然就是河上大師早在多年前就去世,玄齋別苑也就此封閉。
小美月看著爺爺的哀傷,連忙上去拉住了他的手:“爺爺不要難過,你身體很健康,還能等到美月成年長大。”
老者笑著拍了拍小美月的腦袋,眼中盡是一片慈祥:“會的,爺爺會等你長大的。”
此情此景,芩夏莫名有些酸楚躍然於心間。
本是心若磐石的他,似乎自迴歸南海後,變得鮮活,不在那樣寡淡。
身後……
一名保鏢正在給李金龍三人做著翻譯,他們一直在聽著芩夏三人的對話,感到驚歎與驚奇。
李金龍不由問道:“那個所謂的玄齋流劍道,真得那麼神奇?”
保鏢解釋道:“的確如此,玄齋流是有歷史可查的,創派人為幕府時代的第一殺手,河上彥齋大師,如果你看過漫畫緋村劍心,裡面的主人公就是以河上彥齋大師為原型。”
說到這裡,李金龍等人難以感同身受。
第一,他們對幕府時代不甚了解。
第二,幾個中年人又怎麼會看孩童漫畫。
不過,保鏢的後一句話還是讓他們感到驚歎:“當年漫畫的作者前來拜訪玄齋別苑,卻被拒之門外,這裡本來早已劃入政府的公共區域,但是玄齋別苑卻一直被人獨有,從不對外開放。”
這話一出,李金龍幾人自然能覺出其中的深意。
這樣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本就是歸政府國家所有,但是玄齋別苑還能私有,其中的主人必然有特殊之初。
那名保鏢又是感慨:“也不知我們這一趟會不會白跑,十年前還曾有人能進入其中,可在後來,別苑主人離世後,這裡就被他的管家封鎖,從此隔世。”
楚蘭聽得心驚,不由問道:“難道他們不下山採購食物了?”
那人搖頭:“玄齋別苑有自己的農田,他們過著最原始的生活,可以自給自足。”
行過四十多分鍾。
眾人總算看到了別苑的大門,直至此刻,他們才曉得這別苑的巨大,幾乎覆蓋了半個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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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後方是懸崖峭壁,山巔高聳入雲,有皚皚白雪終年覆蓋,那傾灑而下的瀑布,便是積雪融化的結果。
厚重的木質大門顯得古樸,怕是有數百年的歷史了。
不過就如此,也不見破敗,顯然常被人以桐油粉刷鞏固。
老者看著別苑,忍不住感慨,他拉著小美月,忍不住望向芩夏:“先生,你確定我們能進得去嗎?”
芩夏微笑,目光多於流落在小美月的身上,他彷彿在觀察什麼:“可以,你去搖鈴便可。”
老者對此苦笑,可看芩夏如此肯定的說辭,終於還是走上門前,拉住了門梁上懸掛,直通別苑之內的粗麻繩。
這根繩子是門鈴繩,拉動後會讓裡面的銅鈴發出響聲,是最原始的叫門方法。
這時,李金龍幾人也來到門前,在芩夏身邊站定。
李金龍問道:“芩夏啊,到底行不行啊?可別讓我們白跑一趟,我這身子骨,可經不住剛上山就下山的折騰。”
芩夏一笑了之,根本沒答。
一見他又裝起了神秘,李金龍三人也沒了辦法,只能等待那老者搖鈴。
拉動麻繩,緩緩放手一鬆,一陣厚重的銅鐘聲便響徹山林,驚走一片飛鳥。
芩夏此時陡然閉目,一聲鐘鳴,卻是讓他彷彿回到若干年前。
這鐘聲足以傳遍整座山林,就不用說別苑裡的人是否聽到了,老者自然不會去拉第二下,以免顯得冒昧無禮。
只是半晌後,門內並沒有響動傳來,惹得幾人無語。
“這半天還沒人來開門,怎麼回事?”
那老者似乎知道原因,苦笑道:“再等等吧諸位,這別苑巨大,從後院來此,恐怕需要十分鐘,那管家年紀比我還要大上不少,如今行動應當不便。”
可誰知。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到一陣木屐鞋底撞擊地面的響動傳來,腳步極其輕快。
這一下,老者有些尷尬:“或許……那位兄長的身體比我還要硬朗吧。”
譁啦一聲。
門上的小窗子被人拉開,卻只見一隻手劃過,半天看不到人影。
直至門內又是一陣響動傳來,才有一個面容稚嫩的光頭小孩子出現在大家面前。
“別苑早已隔世,不再見客,諸位請回。”
這一幕,只讓眾人發愣。
不是說一個老管家嗎?怎麼跑出來一個小屁孩,說起話來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小美月的姿態。
門前的老者疑惑道:“小朋友,原本的那位老管家呢?”
光頭小孩道:“師父在後院鋤草,讓我來回絕你等。”
這一下,幾人的目光都不免怨懟的望向了芩夏。
看看,好好看看……
剛才怎麼說的?
還來什麼洞爺湖,裝模作樣,現在連大門都進不去!
楚蘭鄙夷的看著芩夏,正要譏諷兩句,可芩夏笑著忽然發聲——
“光寺,看門吧,是我!”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愣。
什麼情況,芩夏認識這個光頭小男孩?
也正在這時,小男孩這才看到了芩夏,一陣打量後,竟然雙眸圓瞪,盡顯幾分驚訝:“小主人?!您,您怎麼回來?師傅說,我要再見到你,恐怕也是十年之後了。”
至此一刻。
老者和小美月先是色變,他們自然能聽到光頭小孩的話語。
緊隨其後,那名保鏢亦是在李金龍三人耳邊低語——
“這位芩少,好像是……別苑的主人。”
什麼?!
李金龍幾人呆滯,主人?是芩夏?
芩夏感受這一眾驚奇的目光,又是一笑了之,走上前去:“有事兒路過,就過來看看,開門吧。”
這一邊,光寺眼中流露出幾分不真實的欣喜,眾人都能看出來,他對芩夏的出現,感到出乎預料。
很快,光寺的小光頭就從木窗上消失,木窗關閉後,就是一陣吃力的低吟……
芩夏明白,小光寺的力氣想要搬動木門扎,可是要很費一番功夫的。
果不其然,他努力了片刻後,才將大門開啟,一陣氣喘吁吁,這就跑出了大門,一下子撲入了芩夏的懷中——
“小主人,嘻嘻,光寺好想你。”
芩夏將他抱了起來,當年的五歲孩童,如今也如小美月一般大了。
小光寺是一個孤兒,即將成為這數百年別苑新一任的管家,老管家年邁,離世後整個別苑將會由他看顧。
可以預見,若干年後的小光寺一人枯守別苑的孤寂,但芩夏知道,這就是別苑的規矩。
每一任管家都是被人遺棄的棄嬰,被上一任管家收養後,一代代傳下看顧別苑的實名。
因為別苑給了他們新生,所以看顧別苑,孤獨終老是他們理所應當的責任。
曾經還有河上一脈的傳人再次,能與管家作伴。
但如今,河上一脈早已斷絕,唯一的傳人竟然是芩夏,而他又怎麼會留在這別苑?!
芩夏默默他的小光頭,先一步踏入了別苑當中。
隨即,一眾人在驚歎的目光中,走入這少有人踏足的千年古蹟。
小光寺很懂事,等大家進門後就去鎖門,很是艱難的廢了很多氣力,才終於把大門關上。
從始至終,小美月的爺爺好幾次想要上去幫忙,可一看芩夏笑而不語的樣子,最終還是忍住了。
等他關好了門,已然是大汗淋漓,連忙來到芩夏的身邊,對其他人視若無睹——
“小主人,咱們快走吧,師父就在後院,看到你後肯定會非常開心。”
說著,小光寺就拉著芩夏快步向著後院而去。
院落內,園林景緻被修建很是雅緻,潺潺流水從瀑布源頭而來,穿越地下後,湧入院外山澗的溪流,最終流入洞爺湖。
一眾人感慨美景,卻也不敢吵雜,似乎都害怕驚擾了這副美輪美奐的絕美景色。
一行人走了十餘分鍾,走走停停的才來到後院。
走過拱門,遠處的瀑布依稀可見,而當下則是一片耕地,種有菜蔬和糧食。
一個老人才田間忙碌,忽然聽到響動後,抬頭望來,慈祥中陡然爆發驚奇——
“小主人……不,應該是主人才對,您,您竟然回來了。”
那老人竟然在此時老淚縱橫,看著芩夏,渾身顫動不已。
芩夏迎了上去,任由老人在他臉上細細摩挲,只是輕喚他的名諱:“梧桐大爺,身體安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