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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2:內訌_第二十四章 小設鴻門宴

勞斯萊斯在路上疾馳,常嘯天坐在司機小魏的後面,板著臉孔問副駕駛位上的白冬虎:還在生氣嗎?

不氣了!白冬虎答得很乾脆,他是直腸子,看出天哥有悔意,早已原諒了他。

常嘯天卻哼了一聲:你不氣,該我氣了!信不信我要趕你走?

白冬虎嘻嘻笑了,笑了一會兒,卻發現常嘯天還板著臉,笑容慢慢僵起來:天哥……

常嘯天把一份質地粗糙的小報塞到他手裡:看看吧!

白冬虎接過來,前後翻著,不解地問:什麼東西?

常嘯天幫他把報紙翻到一個版面,指著上面:這是從蘇北帶過來的,是共產黨佔領區的報紙。上面這個人名字和你父親一模一樣,看看,照片上的人和你也很像!

白冬虎如夢方醒,抓著報紙的手抖了起來。他的母親、妹妹全在十八年前那場瘟疫中喪命,當兵多年的父親也斷了音信,他被常嘯天帶到上海時年齡尚小,連父親的樣子都記不得了,只記得父親的官名。常嘯天曾幫他在家鄉尋找,可一直沒有結果,這件事就成了社團人人皆知的一樁憾事。大家都猜想這些年戰亂四起,白冬虎的父親也許早在他鄉做了炮灰。而在白冬虎的心裡,早已經把常公館當了家,把天哥當成父兄,沒想到在他而立之年,又得到了親生父親的訊息。

常嘯天看著他:如果他真是你爸爸,還是個不小的官兒呢,可惜在陝南。說說看,你怎麼打算?

我找他去!白冬虎毫不猶豫。

好!不過兩下正在打仗,那邊恐怕不好過去,要不要再等上一段時間?

白冬虎抬起頭,眼淚在眼眶轉著:不,我現在就走,不管在哪裡,不管有多危險,我都要找到他!

行行,你別著急,我替你安排……

白冬虎的心情如此迫切,讓常嘯天始料未及。白冬虎在上海生活了十多年,現在更已經成家立業,居然看到報上一張父親的照片,就立刻決定去敵佔區尋父,這使他想起了小健,他隱隱感覺到,有朝一日小健得知了身世真相,他們父子將要面臨的也許是更加的淡漠和疏離。一旦他身份變成義父,小健也許會離他而去。他突然有了種莫名的恐懼。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很怕失去小健,他從心底不願失去小健。他二十年苦心栽培、悉心呵護下長大的孩子,已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6月的學潮弄得風聲鶴唳,憲兵和警察開始了連日的大搜捕。小康更加有理由不去上課,他天天泡在水叔的場子裡,挖空心思翻來覆去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報仇。妒火和怒火被同時點燃,爆發力是驚人的,何況,身邊還有阿水叔這個打氣筒。

在忠義社的叔伯中,阿水對小康最好。阿水的生意全是娛樂場所,小康愛玩兒,自然願意接近阿水,阿水也真願意滿足他,常常帶了小侄子尋刺激。在他的心目中,天哥的這個親生兒子心思單純,喜怒哀樂皆形於色,深對他阿水的脾胃。小康常常把在大學裡的事講給他聽,讓他幫忙出主意。阿水也把小康的事兒當樂子講給天哥聽。所以,常嘯天知道兒子的一些行跡,多半是來自阿水一張沒遮攔的嘴。

同樣是侄子,常小健給他的感覺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阿水倒也不是討厭常小健,從小看著長大,也知道他厚道義氣。可一想起這後生年紀輕輕,就已經內定為天哥的接班人,而且聰明過分,總帶著洞悉一切的自信,那種少年老成、含而不露的威壓,讓他滿心不舒服。常小健對女人一貫淡然的態度也讓阿水看不慣,覺得他裝模作樣,不像天哥、小康那樣真情真性容易接近。所以,儘管小健對他既往不咎,還是尊敬有加,可他卻始終耿耿於懷,難以像小時候那般喜歡他。

大上海舞廳下午一般都很清靜,只有一群舞女在練習走臺。常小康在下面欣賞著草裙下的大腿,手裡還端著酒瓶和一隻高腳杯。他小小年紀已經深諳借酒澆愁之道,一下午又喝了不少酒,那些白花花的大腿一離場,他也跟著離開,用身體擠開了水叔的辦公室,歪歪斜斜坐倒在椅中。

唐轅恭維地笑道:二少爺,您臉上的傷已經全好了,可以回家了。天爺好幾天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一定擔心了!

常小康手一揮:沒事,我大哥病了,我爸顧不上管我。我心煩,在這兒多待兩天。一仰頭又是一口酒。

阿水咬著一隻長菸嘴,擔心地盯著他:阿康,你少喝一點!我看你臉色不好。水叔告訴你,女人和酒屬一類,原本是叫爺們消遣著玩的,可不能用來傷身!

小康有些心煩:水叔,你不是心疼酒了吧!

阿水大笑:狗咬呂洞賓,水叔是心疼你!我這兩天聽出來了,那姓蔣的女人小小年紀就這樣風騷,連你大哥都能被她勾上。以我對女人多年的經驗,弄不好和那個什麼表哥已經有一腿,早就是個殘花敗柳,這種女人,你也不必太痴情。

常小康叫他說得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趴在桌上無聲地哭起來。他還不想這樣想蔣芸姍,那畢竟是他的初戀,是他心目中純潔的女神。可是,在他開始感覺失敗的時候,水叔的話的確說中了他的心事。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對愛情的追求真如大哥所言,只不過是情竇初開一個美好的幻夢。夢終歸是要醒的。他現在清醒了,悔恨地想起為了這個女人,他險些同大哥失和,最終他們兄弟倆誰都沒有得到她,倒叫一個陰陽怪氣國語都說不通的蔣器近水樓臺捷足先登。而他和大哥竟然還分別吃了他的苦頭。大哥那次在聖心教堂無端受辱是為了成全他,而他一想到自己被蔣器打翻在地的恥辱場面,就恨入骨髓。這是他平生第一大恨事,他現在只想喝了蔣器的血。

水叔,我咽不下這口氣,我想殺了這小子!他用高腳杯蹾著阿水的大辦公桌,高腳斷了,手扎出血來。

阿水看到小侄子為情如此痛苦不堪,再想起自己這些日子的遭遇,拍了桌子道:敢和天哥的兒子過不去,就是跟我阿水過不去!水叔給你砸扁那小子,讓他後悔吃這麼多年糧食!

常小康出了血,酒醒了,垂頭喪氣道:水叔,算了,那小子是美國籍。

阿水笑了:美國人算老幾?現在全國反美,弄死他都找不著主,只當殺西洋鬼子!阿轅他們辦這種事很在行的,你把心放肚子裡吧。

常小康忽地來了情緒:水叔,我不想讓他死。我要他破相出醜,譬如要他一隻手、一隻腳,或者一隻眼睛什麼的。你有沒有辦法?對,要眼睛!這小子的眼神太討厭,就要他眼睛!

唐轅擔心道:二少爺,斬草一定要除根。你這樣一來,豈不是給人家留了把柄?

常小康興致已經上來:你怕了,怕了我自己幹!

阿水這幾天因為天哥做主處置了小報主筆,氣勢正盛,大聲道:好,阿康有種!你自己去挖他招子,我叫阿轅多帶人幫你,包管讓你出這口氣。阿轅,完事叫小弟扛一下,反正不會是死罪。

唐轅點點頭,又問小康:二少爺,這小子現在在哪裡?要不要探探他的底?

常小康開始嫌他囉唆:不用,我想辦法引他出來。你只管多帶人!

唐轅還在看著他的老大,直到阿水點頭道:就聽阿康的。才領命走出去。

常小康跟著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蔣芸姍確實不是聽話的女兒,傷剛剛好一點,就吵

著要回學校。蔣湛這一次說什麼也不容她再胡鬧,父女便在醫院裡吵了幾次,最後,還是蔣清做主,把這個寶貝侄女接回了清園別墅。蔣湛夫婦也借坡下驢,樂得女兒和蔣器多多相處。最近,蔣家人已然看出來,一對小表姐弟默契了許多,正朝著他們想象中發展。

蔣芸姍實在想念同學,更急於知道外面的訊息。可是,她很快發現情況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她給何蒼勁掛電話,不論是白天還是深夜都無人接聽,她給自己的教授掛電話,師母告訴她教授已經被憲兵帶去問話,還說大學裡抓了不少學生,叫她千萬要小心,不要輕易出門。蔣芸姍如何坐得住,一定要回學校看個究竟。

姑媽百忙當中和她鄭重地談了一回話。

姍兒,你的事我從未管過,但這一次不一樣。你爸爸打電話來說,家裡那邊已經有警察去過,現在政府正搜捕漏網的學運分子。姑媽這裡相對安全,你一定要躲過這一陣風頭!我也不允許你叫蔣器、阿斌他們去給你打探什麼訊息。你應該學姑媽,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要給親朋惹來什麼麻煩,這是做人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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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這個程度,近乎嚴厲。蔣芸姍默然,她知道姑媽說的有道理。但像這樣天天吃完就睡,無所事事,也確實把她給悶個夠嗆。姑媽這次回來仍舊忙忙碌碌,但顯得心情很差,大概是最近中美關系正在低谷的緣故吧。整個清園裡,只有蔣器興趣盎然,天天捧著畫板繪而不倦,聲稱他的《蒙娜麗莎》要在這個夏季誕生。蔣芸姍配合得一塌糊塗,蔣器也不生氣,除了畫畫就是天天買報紙給她看。上海已有數家報館因報道學運而被查封,現在各報全對國民黨血腥鎮壓學生的反美扶日學運高潮三緘其口,要麼隻字不提,要麼泛泛而論,毫無前一陣言論自由的景象。

這一天,蔣芸姍正在煩躁,電話鈴響了,用人出去買菜,蔣器一手油彩跑出來接電話,只聽了一句,便捂了聽筒奇道:是那個常小康,他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蔣芸姍更是莫名其妙:不要理他!

蔣器笑道:我倒要聽聽他有什麼事!

他那天在醫院教訓常小康的事,隻字未向表姐提起,所以,對這個電話別有一番驚訝,心想這姓常的臉皮可夠厚的,只聽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對了話筒道:你要請我們吃飯?和平飯店?你不是生病了吧?

蔣芸姍一陣心堵,向蔣器大搖其手,示意放下電話,蔣器卻還笑著聽熱鬧,突然捂了話筒向表姐:他說請客的是他大哥。

蔣芸姍一聽火更大,騰地站起來從蔣器手中搶過話筒:小康同學,謝謝你大哥的好意。恕我不想奉陪!

蔣器又接過話筒:聽到了吧,我表姐不想見你!收線了!

放下電話,鈴聲又響,如此三番,常小康不達目的不罷休!

在他眼裡,蔣芸姍不赴約,他的計劃只是失敗了一小半,最重要是把大仇家蔣器揪出來。他開始在電話裡挖空心思花言巧語,先對那天在醫院的行為大行道歉,然後連用激將法:蔣兄是不肯原諒我們,還是覺得我們面子不夠大?大家都是男人,不要把一些芝麻小事放在心上。中國人常說不打不相識,多個朋友多條路。我大哥就很有風度,一再誇獎你,對你老兄佩服得很!你一點面子都不給,太說不過去了吧?怎麼說我也是你表姐的同學呀!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呢!

蔣器的性格灑脫,在美國朋友本來很多,只是在國內時間太短,除了寥寥幾個美術同道,還真沒什麼朋友,經不住這一哄一激,一口應下:好!就和平飯店,五點半,不見不散。

蔣芸姍制止不及,皺眉道:阿器,你和他們不熟,這兄弟倆人品也不是很好,為什麼不回絕?

以蔣器美國式直來直去的腦袋,還想象不到公眾場合晤面會有什麼危險,他好勝道:你以為我真要和他們做酒肉朋友?我是……

他原地轉了幾圈才辛苦想出一句:那個什麼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表姐者也!

蔣芸姍瞠目結舌:呀?你還會說古文!

蔣器得意洋洋:我會偷師!你和蔣清午餐時候講的嘛,你說學生們反美扶日是民眾的心聲,蔣清就說你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南京政府者也。對了表姐,醉翁是什麼?是一個酒壇子嗎?

蔣芸姍大笑到肚痛:哈哈哈,我可真見識到什麼囫圇吞棗、望文生義了,阿器你可真有一套!

蔣器不理表姐,兀自順著自己的思路走:常家兄弟跟我擺風度,我就讓他們見識一下美國男人的風度,酒可以喝,表姐嘛——堅決不讓!

蔣芸姍笑不出來了,想到蔣器竟要去赴常家兄弟的晚宴,尤其是要和常小健見面,不知為什麼,她隱隱有些不安,上下打量著表弟:阿器,和平飯店是全上海最出名的飯店之一,你穿成這個樣子?

上海的天氣悶熱,蔣器又整天都在揮汗如雨地作畫,所以只穿了短褲,他聰明地反問:怕我丟你的人?

蔣芸姍愣了一下,頭搖成撥浪鼓:不是不是,我是怕你連門都進不去。

蔣器明白,表姐嘴上不說,心裡很在意自己和常家兄弟的會面,他用了安慰的語氣:放心,蔣器從小就被人追著喊帥,只有你這個冰美人才看不見,今天我就屈尊扮個紳士,絕對不會輸給那兩個臭小子。

蔣芸姍臉有些紅,作勢舉手要打,蔣器誇張地叫著救命,閃身跑上樓去。

蔣清從外邊回來,見兒子穿戴一新,從她手中接下汽車鑰匙一溜煙跑出去,急忙問侄女:這麼晚,阿器要去做什麼?

她是怕自己痴情的兒子真叫蔣芸姍迷昏了頭,再給捲進政治事件中去。

芸姍答道:阿器去和平飯店,有人請吃飯。

蔣清大感驚奇:新鮮!他要去飯店!我還以為他這幾天光吃顏料,不吃飯了呢!

姑侄倆齊聲笑起來,蔣家人都知道,蔣器畫畫會不吃不喝拒絕任何打擾,是個純粹的畫呆子。

姑媽也帶回許多英文報紙,蔣芸姍粗粗一翻,多半都有學運的報道,不由感激地去親了姑媽一下。蔣清道:這可是我從美國海軍基地拿到的,幫你解解悶!今天下午,我陪你爸和美國輪船公司的人談一筆大生意,可惜不順利!

可千萬別談成了。這個關口,爸爸怎麼和美國人做生意?

蔣清大不以為然:和美國人做生意的大有人在,今天泰利還遇上了兩個強勁的對手呢!我說姍兒,你怎麼染上了偏執的壞毛病?從抗戰開始,美國人就飛機大炮地支援,戰後又送來數億美元的貸款幫助重建,不能因為學生有一點不滿就以偏概全一概抹殺吧?

蔣芸姍笑著反駁:姑媽說的我都不否認!但是你們幫助的是一個荒唐的政府,這是助紂為虐。

兩人說得心平氣和,政見不同可並不影響她們的感情。因為蔣清畢竟是美國人,而且也愛中國,有了這樣一層身份,她的觀點在蔣芸姍這樣年輕人的眼中,還是可以理解的。蔣芸姍並沒發現姑媽今天有著異樣的激動,她坐下來如飢似渴地翻閱外文報紙。她讀得很仔細,有生疏的詞彙就請教姑媽。這當中,她們簡單地進了一個西式的晚餐,因為少了蔣器,氣氛就沉靜了許多。

飯後,蔣清端了一杯咖啡:姍兒,剛好阿器不在,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問你的意見。

蔣芸姍從報上

抬起頭,眨著大大的眼睛問:姑媽,什麼事情這麼神秘?

蔣清凝視著她,彷彿在看二十年前的自己:你覺得器兒怎麼樣?

蔣芸姍認真評價道:很可愛!男孩子所有的優點,他幾乎全都具備。

蔣清點點頭,對這個評價,她從心裡往外感到滿意:姑媽想這次把你帶出國去。

蔣芸姍笑了,隨即很堅決地搖搖頭:我不去。

為什麼?

蔣芸姍態度莊重:姑媽,您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我聽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將來總要葉落歸根。我現在還留著您年輕時代的一首英文詩,您把自己比作一葉飄萍,我倒想勸勸您不要再回美國了。

蔣清很冷靜:中國戰亂頻仍,內憂外患,並不是一個適合生存和實現理想的地方,我想給你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你這樣的脾氣性格和這個社會太不相容,總是會和危險相伴。

可這裡畢竟是我們的祖國呀!為國家富強、為民族解放赴湯蹈火,這樣的事業從古至今就是偉大神聖的。我很樂觀,相信中國會好起來的,而且就快好起來了。現在的壓抑和苦難,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民主的潮流浩浩蕩蕩,腐朽和沒落的政府必定垮臺,順應時代大潮,馬上就會有一個自由、獨立的新政權出現。姑媽,您等著瞧吧!

蔣清並不為她的熱情所感,嘆了口氣站起來:姍兒,姑媽這一輩子除了自己的事業,最大的願望就是器兒能夠學有所成。他不負我望,已經在美國有了兩次成功的畫展,可以說是小有名氣,以他現在的發展看,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名成功的畫家。我和他的事業都在美國,所以我們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回來。我之所以要你去美國,其實是緣於一個很自私的想法,就是器兒一直希望和你在一起,而我也有個希望,想今後的日子裡,你和器兒會雙雙陪在我身旁。

蔣芸姍完全懂得姑媽的意思,不由臉色緋紅,低下頭,無意識地翻著手中的報紙。

蔣清敏銳地看著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經聽進去了,手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眺望重重雲彩中隱現的一抹夕色,感慨道:我從法律界起家,又不期然成了社會活動家。現在很多人都稱我為中美交流的使者,沒人說你姑媽不愛國。我愛美國,也愛中國。我既可以留在國內,也可以永遠生活在國外。這麼多年的創業奔波,國家在我眼裡,界限並不分明。我覺得你也應該有這樣一個胸懷。你自小到大天資聰慧,一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蔣家的後一輩中,姑媽曾經最看好你,可是現在卻很擔心,你還這麼年輕,就把時間和精力全放在社會工作上,未免有些天真,也對自己不負責任。姑媽第一次上法庭為人辯護是在二十四歲,我已經大學畢業,那時國內很少看見女律師,轟動一時。現在想起來,後悔得簡直不得了,因為那完全是少不更事,只靠頭腦一熱就赤膊上陣,沒有你祖父的勢力支援,我肯定要失敗。女人不是不可以搞政治,但應該擁有更雄厚的個人積累和資本,才能有最後的成功。姍兒,你現在離畢業還有兩年,應該學有所成再談其他。姑媽舉自己的例子就是為了告誡你,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你得先具備挑戰命運的實力和底蘊。你自小跟姑媽在英國讀小學,現在姑媽要帶你去美國唸完大學。我相信你的未來不會比姑媽差,更相信你和阿器會是最具才華和最令人羨慕的一對兒。

蔣清都被自己感動了,相信這樣的推心置腹也同樣會打動侄女,緩緩回過頭看去,卻見侄女定定地看著一份報紙,像要把它吃進去一樣!

在一份幾日前的《字林西報》上,蔣芸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容,她把眼睛揉了好幾遍,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是他!常小健!他被幾個軍警扭住正在喊著什麼,下面有一行再簡單不過的說明:一個見義勇為的年輕紳士的下場。

蔣芸姍明顯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呵!他居然也在同一天和她在同一個隊伍裡同呼吸共抗爭。對了,蔣器說過見到了他,他還打聽過自己來著。一張新聞圖片把少女心中已然死掉的那個人又清晰地喚了回來,儘管曾經無情冷漠地傷害過她,但蔣芸姍慶幸自己畢竟沒有完全看錯他,他還算是一個有熱血、有俠骨的青年!

姍兒,你有沒有聽姑媽講話?你發什麼呆呀!蔣清端詳了侄女不快地問。

蔣芸姍下意識把報紙貼上了胸前,歉意地衝姑媽笑了笑,飛身來到電話前,一手抓起話筒,同時迅速看了一眼時鐘,五點十五分,也許他還沒有離開家吧。

她纖長的手指飛快地撥動著,她居然還記得那個電話號碼。

常公館。

常小健已經整整五天沒下樓,家裡的女人們先是嚴禁他下床,等他好一些又不許他出臥室,天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連刮鬍子、剪指甲都由芳姐一手包辦,吳媽天天要盯著他喝進那些親手做的補品才放心。他今天執意要下樓用晚飯,用人們一路看見他,全笑稱大少爺瘦了,常小健摸著臉,哄著吳媽:乾媽,這回真的有胃口了,我一定快點吃胖。我爸呢?

老管家吳媽站在樓梯口,臉上沒有慣常慈祥的笑容,表情奇怪,說話竟有些囁嚅:常先生打電話說要晚一些回來。阿健,你身體好些了,乾媽有件事……想對你說說看。

常小健只顧想事,並沒注意老太太的異樣神色,他想爸爸這幾天一定忙著和美國輪船公司的人接洽,因為很少聽見他在家。他和父親的心結還沒有開啟,所以聽到晚飯見不到父親,反倒覺得解脫。弟弟小康對父親的那種種懼怕,他開始有所理解。正在這時,大廳的電話鈴響了,接聽的用人大叫:大少爺,你的電話!

常小健向吳媽擺擺手,快走了幾步去接電話,他感覺到身子還是有些虛飄,接了電話就勢陷在沙發中,剛聽了一句,就直起身:蔣小姐,是你,你沒事了吧?

電話的另一邊,聲音客氣而鄭重:對不起,今天沒有接受你的邀請,特意打個電話向你致歉!

常小健撫著額頭左右看看,確信不是聽錯:這個,蔣小姐,我有些不明白,你說我……邀請……你?

蔣芸姍奇道:是啊!你弟弟常小康半小時前來電話,已經叫走了我表弟阿器,怎麼你會不知道?他可說是你請客!

饒是常小健再聰明,也不禁如墮霧中目瞪口呆了,他沉思了一下道:蔣芸姍,等下我聯絡你!說完,先行結束通話了電話。

蔣芸姍聽著話筒中的忙音,一臉茫然。

常小健頭一個反應就是找姆媽,一扭頭正好看見她抱著貓咪下樓來,正笑嘻嘻地向他問候:啊呀,阿健——

常小健站起來劈頭打斷她:姆媽,小弟呢?

惠若雪放下了波斯貓:小康這幾天一直沒回來,說是在阿水那裡,可能他還不知道你生病……

姆媽,告訴我,小弟和蔣芸姍到底怎麼樣?現在小弟還在追求她嗎?

惠若雪被他的一通突然發問搞得有些難堪,面色也跟著沉下來,含糊答道:誰知道呢,還好吧。

常小健已覺出不好,坐下來撥通了阿水的電話,聽著聽著,眉頭越皺越緊,問話的聲音也一聲比一聲嚴厲急促。

全家人都在看他,惠若雪更是死死盯著他的表情變化,常小健放下電話,抬起手腕,雷達表的分針已指向二十,他起身向忠貴大叫:快!車鑰匙!先一步衝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