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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3:歸宿_第二十七章 有怨無悔

用人飛跑入內堂,將這天大的喜訊告訴進去。

蔣清將大嫂又攙了出來,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腳步,她實在想不到會在這裡看見林小健,林小健看出她的錯愕,禮貌地致意:蔣阿姨!這位是伯母吧?

蔣湛夫人盯緊這個陌生的男孩,嘴唇顫抖:快,快給我說說看,姍兒,姍兒她到底怎麼樣了?

林小健忙道:伯母您放心,她已經離開上海,她現在很安全。

蔣湛也一直在盯著他,聽得這番話劈頭問過來:年輕人,你方才講你是芸姍的男朋友,你可知道她已經嫁為人婦了嗎?

所有的目光都匯聚過來,包括用人,林小健為難地左右看看,沒說什麼,蔣湛明白過來,趕緊屏退用人,待廳中只剩下四人,小健才道:芸姍和那位盧先生只是掛名夫妻,她是為了工作才這樣做的。現在,盧先生已經不在人世,恐怕你們也已經知道了吧?

種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在每個人的臉上呈現出來,蔣湛夫婦反應更甚,親生女兒瘋癲無理到此種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林小健也看出他們面色不豫,他此行目的已經達到,便最後道:芸姍有她自己的理想,我們都可能不大理解。不過,她是你們的女兒,她的平安一定是你們的願望。我把話帶到,就此告辭。

這廳裡目前沒人想讓他走,蔣清第一個將他叫住:等一等,林小健,你現在在做什麼?

林小健不想隱瞞:芸姍幫我考取了公派留學生,我月內就要啟程,去美國讀書!

他看著蔣清,也終於忍不住要問:蔣阿姨,蔣器好嗎?我很想念他!

蔣清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阿器很好,他也時常記掛著你。能不能把地址留下,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

林小健想了想,直言相告:我在黃渡路興盛旅店。

蔣湛在一旁聽得分明,不禁問道:怎麼,你要出國嗎?

是的,伯父,我和芸姍相約,她等我學成歸來,我等她革命成功!

林小健告辭離去,三位長者坐在客廳中,彼此對視,各懷心事,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蔣湛夫人顫巍巍地先行開腔:天哪,這樣成何體統!假裝夫妻,私定終身,這共產黨裡的人,莫非都這樣荒唐?

蔣湛氣哼哼道:你沒見嗎?這樣的女兒家也有人要,還有人等她革命成功呢!

蔣清不由笑了,笑得非常含蓄:大哥大嫂,你們不要驚訝,這個林小健早被姍兒所屬意,只不過是你們做父母的不知道而已。

蔣湛夫人奇怪之至:看來他早和姍兒相識。對了,他還向你打聽器兒,他居然還認得器兒。

蔣清一臉無奈:兒子太傻,我也沒有辦法!

蔣湛在一邊翻翻眼皮,突然冒出一句:算這臭丫頭有眼光!

他的樣子不再暴躁,竟是先罵後贊了,蔣湛夫人一想到女兒無虞,倒也輕鬆起來:是呀,那年輕人樣貌倒是不錯,人也斯文有禮,只是有些單薄,不知家世如何?

蔣清冷笑:單薄?你們看走眼了,這位林小健本事大去了,上天入地都是他!一年前你們的寶貝丫頭若沒有他護著,早被抓進提籃橋了!

你都知道些什麼?蔣湛驚訝地瞪著妹妹:這個林小健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常嘯天的兒子。

蔣湛一驚而起:常嘯天!

這件事說起來與我還有些淵源。蔣清把臂走到視窗,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飄起雪花,在窗上凝結成水珠,她的心情也跟著潮溼起來:大哥大嫂,還記得二十年前那場婚禮嗎?

蔣湛夫人道:怎麼不記得,那年正是姍兒出世嘛!

蔣湛也跟了回憶道:當年你定要和那姓常的結婚,可新婚之日突然發現他有私生子,你負氣悔婚,出走英國。父親一直認為是這姓常的害了你一生,他老人家只要提及就餘怒不消,所以這個話題一直是咱們蔣家的禁忌。還好,我們都慶幸你當年沒有嫁給那個黑幫老大,才保住了家門清白。這些年雖與他素無來往,但他的起落浮沉我是看在眼裡的,這些人在黑道上混,總是朝不保夕,前些時候叫人打了黑槍,好像已經在上海灘絕跡,傳說他成了傻子。

蔣清點頭道:是,今天這個林小健就是當年那個橫空出世的孩子。與姍兒同年,剛好也是二十一歲。

蔣湛夫人反應過來,連聲驚叫:呀,如果他是常嘯天的兒子?那豈不也是個小流氓阿飛,姍兒怎麼又會認得他的?

還是蔣湛清醒些:哎?阿清,不對呀!這年輕人不是姓林嘛!

蔣清苦笑道:其實當年那個孩子並非常嘯天所生,只是他異姓兄弟的遺腹子,那兄弟因他喪命,他自然要視之為生死之交,他們江湖人很講究這一套,可我當年卻接受不了他的決定……

二十年前那件驚動世俗的舊事又翻了出來,其中的波詭雲譎卻與當初的想象完全不同,蔣湛與夫人對視,一時間思維混亂:阿清,你當年為了姓常的反反覆覆,後來幾乎同父親鬧翻,與家裡決裂,定要悔婚出走,難道僅僅就因為這麼一樁事?

他言下之意竟是不以為然了,蔣清不免慍怒:這麼一件事?哼!現在看起來這是小事體,可當年我可是個姑娘家,讓我剛嫁人就做媽,我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何況,我為他付出的太多了!

蔣湛夫人附和小姑道:也是,這樣的事情,的確是為難小妹嘛!

蔣清神情越發激烈:我那時才二十四歲,只想尋覓一份真實的愛情,找一個真心相愛的男人。一個女人,要求一份專一的愛,這不過分吧?可他卻做不到!他愛我,但他同時還愛他的兄弟、他兄弟的孩子,他的愛未免太多了!當年他為了這個孩子,根本不顧及我的感受,不同我商量一下就獨斷專行,他要這孩子隨他姓常,甚至為了他不要自己的孩子,他把我蔣清當成什麼了?

蔣湛頓時想起當年妹妹的青春模樣兒,那時的蔣家大小姐,風華正茂,真正是集萬般寵愛於一身,卻一心一意地只跟定那個門不當戶不對的黑幫小子,一想起她為常嘯天所做的驚世駭俗的樁樁往事,做哥哥的不住地搖頭:也難怪,你當年確實為他付出太多,也難怪你會咽不下這口氣。唉,這個孩子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要在那種時候出現,看來你們就是註定沒有緣分。不過,你和阿器這些年一直在國外,怎麼會認識小林?

蔣清不再隱瞞:還不是為了你的寶貝女兒!兩年前,常嘯天親生兒子常小康和姍兒是大學同學,追求姍兒不成,對阿器大打出手。送器兒回來的正是林小健。他當時竟然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一氣之下,就對他講了實話……

實話,什麼實話?

我告訴他是常嘯天害了他父親,他其實是姓林不姓常……

什麼?清妹你怎麼能這樣!你這,這也太離譜了!

器兒差一點被常家給

打死,我承認我當時氣昏了頭,有些不妥,但是我說的可全是真話!

不妥?你快說說看,後來又怎樣?

蔣湛素知妹妹膽大妄為,從不自省,一聽這不妥二字便知要壞。

我沒想到這小林比我還衝動,當天就和常嘯天反目成仇,離家出走,至今不肯回家認父。常嘯天可能因為這個受了刺激,在同一天也遭遇了刺客!

蔣湛夫人和丈夫面面相覷,一臉驚懼:阿清,這、這太過分了!

蔣清並無悔色:不!比起我這些年受的苦,大家不過扯平而已!

蔣湛也覺得妹妹闖禍太大,簡直不可理喻:說來說去,你有什麼苦!你的痛苦都是自找的!你從小就是這樣心高氣傲,容不得人。你是基督徒,還當過律師,應該知道揭人隱私是害人害己。還好那常嘯天被人打殘了,不能來找你算賬,否則絕不會輕饒了你!

蔣清冷笑:我有什麼痛苦?你們沒嘗試過在異國他鄉獨自生下私生子的恥辱,你們也不會理解,一個未婚女子煞費苦心編造一個個婚姻童話來騙過親人的痛苦!

蔣湛和夫人齊齊站起,蔣清在家人面前終於發洩出來:痛苦?二十年前我就嘗夠了孤獨和痛苦!二十年後,面對這個痛苦的根源,我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蔣湛打斷她:阿清,你慢一些,你說阿器的父親是怎麼回事?

蔣清放慢語速,神情變得哀怨:是的,蔣器的父親是常嘯天!原諒我整整隱瞞了你們二十年。還記得嗎?當年我給孩子起的中文名字是叫棄兒,那是因為我覺得他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叫親生父親放棄了。還是父親覺得不妥,一封信寄來英國,嚴詞指定一定要改成器字。我這些年在國外漂泊,獨自把蔣器撫養成人,就是因為我當年發過誓,我要他姓蔣,要他再也不要見到常嘯天,我今生今世也再不想和他發生哪怕一點關係!可是,我卻做不到。上海太小了,世界太小了!

客廳一片寂靜。蔣清說出來,心情順暢了不少,坐下來點了一支煙,幾口就吸進去半支。

蔣湛總算明白了前因後果,又開始心疼起妹妹來:哎呀阿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這些年太苦了,我還一直以為你感情屢遭不幸,才看破紅塵不再嫁人,誰知你一直就是獨身一人!

蔣清看著煙,有些自憐:男人嘛,還是有的……這些事告訴你們又有什麼用,大錯是我一個人鑄成的。在世人眼裡,我蔑視禮教,不理世俗;在家人面前,我反覆無常,丟人現眼。我只能一個人到遙遠的異國他鄉,找個角落蜷縮起來舔傷口。

蔣湛夫人現在想的卻是自己的女兒,她攤開手,神情沮喪:這照阿清的講法,豈不是常家三個兒子都看上我們姍兒。我們蔣家不是前世欠了他們常家吧,怎麼陰魂不散總是要來纏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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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清已經吸完了整支煙,熄滅在菸缸中:是你們的姍兒太出眾了。常小康和她同念一所大學,認識她並不奇怪;林小健也許是透過他弟弟才認識姍兒的。

蔣湛夫人還是不解:你是最喜歡姍兒的,怎麼知道她這些事卻不告訴我們?還有器兒,器兒和林小健怎麼會在一起,他們,他們不應該是……

你是想說他們應該是情敵吧?姍兒的事,你做父母的都管不了,我這做姑媽的又有什麼用。她和器兒本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想她當兒媳婦的念頭由來已久,可你的寶貝女兒看起來很專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蔣清又點了一支煙,恢復了慣常的灑脫,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已經平復如初。

你弄得人家父子失和,這小林不恨你嗎?蔣湛還是關心起那個林小健來,他還不想女兒愛上個仇恨蔣家的人。

蔣清笑了:你對這個林小健很關心嘛!放心,我沒對你的寶貝女婿講過半句謊話,其實這小子早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卻一直不肯回常家去,嘯天一直看重這個養子,發愁得不得了……

什麼?蔣湛吃了一嚇:常家的事情,你怎麼還這樣清楚?那常嘯天不是已經變成白痴了嗎?

你說誰白痴?常嘯天嗎?蔣清笑容竟有了一絲狡黠:他那樣的男人,沒什麼會輕易擊垮他。他現在好好的,我們現在在一起!

蔣湛夫婦已經聽傻了。

林小健走進理查飯店的餐廳,裡面幾乎全是外國人,只有蔣清一個東方面孔,她坐著向他招手。林小健走過去,坐在她對面,先向侍者要了清咖,又禮貌地問蔣清。顯然,他對這種地方不陌生。

蔣清一直注視著他,揣度著他。她是律師,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她現在自信瞭解他,認定有能力駕馭他,先行發問:怎麼樣,姍兒那邊有訊息嗎?

林小健搖頭:沒有,他們做的事情很危險,我也很擔心。

蔣清以洞明世事的長輩口吻道:姍兒自小性情剛烈,脾氣固執。她認準的事,是不會輕易回頭的。說起來共產黨講的是共產主義,世界大同。我們蔣家是地道的官僚、資本家,這樣的家族出了她這個叛逆,居然死心塌地與匪為伍,也算是背叛自己的階級,直接造家裡的反,革了我們的命。這裡的報上天天剿匪戡亂,真替她擔驚受怕。

林小健認真道:這匪字現在很難講,共產黨大有打過長江之勢,她的理想也許真的可以實現。芸姍這樣執著,有她的道理。她那些信仰雖然我們理解起來很難,但想一個大家閨秀、高才生,能為這樣的理想義無反顧,這本身就令人感動。如果他們的努力能使中國人免除戰亂和苦難,我覺得這很值得!

蔣清不禁微笑:你們還真就是一對兒。想當年姍兒為了你哭得眼睛通紅,連家都不敢回,那份委屈和失落我至今記憶猶新。我那時還納悶,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孩,把心高氣傲的姍兒迷成這般模樣。現在看起來,她有她的道理。你要比器兒成熟得多!

林小健知道蔣家一直都想撮合芸姍和蔣器這一對表姐弟,他不想深談,直截了當問:您急著找我有事嗎?

蔣清精心準備的開場白被中途打斷,只得切入正題:我是有急事找你。我知道,你和器兒感情很好,可你還不知道吧,去年夏天他曾經特意為你回國做證,證明嘯天出事那晚,他和你在一起。現在看,你又成了他未來的表姐夫,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了……

林小健探詢地望著她,聽她說出:蔣器的父親在國內,你是認得的。

我知道。林小健點頭打斷。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蔣清十分驚訝。

我知道阿器是義父的兒子,早在一年前我已經有了預感。實際上,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阿器時,就覺得十分親切。他和義父、小弟實在太像了,在我隱約明白這其中的關係後,我曾試圖讓他去面見義父,我相信以義父的智慧,也會想到這其中的奧秘,只是沒想到他老人家那時已經中槍進了醫院。

蔣清愣了半晌才贊出來:啊呀,你可真聰明,簡直超出想象!

林小健卻嘆道:我要是真聰明,早就應該想到自己並不是常家的兒子,這樣,也就不會發生這樣多的事情。蔣阿姨,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情?

蔣清要取得的戲劇收效全然沒有達到,不免有些灰心,但她還是要完成此行的目的:我是想知道,如果常家需要你,常嘯天現在要你回去,你會怎樣做?

林小健看著她,面前的女人雙頰紅潤,看上去頂多三十幾歲,和一年前那個刻薄兇狠的女人相去甚遠,這一切的變化,正是基於愛情復甦的魔力吧。他微笑:我聽說您和義父重歸於好了,你們現在很幸福吧?

蔣清萬萬沒想到話題竟會轉到自己身上,面色一紅:到了阿姨這把年紀,還奢談什麼幸福。我承認,和嘯天共度一生曾是我最大的心願,但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因為有太多的問題要面對。比方說你的繼母惠若雪還是常嘯天的妻子,即便嘯天和她全無感情,而且彼此仇恨,但法律上他們還是夫婦;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常小康那樣一個兒子;對,我們之間是有阿器,可不知為什麼,器兒不喜歡他父親……總之,常家的事情是一團糟,你最知道這些底細的。

她有些瑣碎地講述著,不清楚此行是否會達到目的。但有一點她清楚得很,眼前這個年輕人,還是常家重要的一分子,只要他肯回去,毋庸置疑還會是社團的當家人、常家的頂樑柱。

望著林小健漸漸沉重起來的臉色,她覺得火候已到,似乎漫不經心,卻開始切入今天的核心,她講話的技巧一直是無可挑剔的:真有意思,嘯天和曉星他們,竟然都認定透露你身世的,是一個姓梅的女人。不過,蔣器曾同我講,他要把一年前那一晚發生的事,全告訴嘯天,他還說是你的託付……

林小健有點醒悟,繼而苦笑,他想自己對常家而言,真是一個禍因,不論是惠若雪還是蔣清,都這樣忌諱他的存在。

蔣清還在凝注他:嘯天已經知道阿器是他的骨肉,他現在打算同我們在一起,我也正準備把身世告訴給器兒。這種時候,我真的是不想他們父子倆再有新的隔閡。昨天我聽說你正打算去美國讀書,可是,你可能還不知道,嘯天剛剛宣佈,他要把社團交給你;在他的私人遺囑裡,你將得到他一半的財產……

別說了!林小健粗聲打斷了她,繼而別過頭去,他一點也不意外,他知道義父會這樣做的,只是從蔣清口中說出來,他有些不舒服。

蔣清關注著他的表情,卻什麼也看不出來,有一種出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卻仍不死心:嘯天這樣信任你,他現在身體不好,很難再操持社團,你會回來幫他嗎?

林小健長久地沉默著,沉默著,直到耳邊響起熟悉的旋律。他回頭,樂池裡琴聲如水,撩弄耳根,把昔日一切美好的回憶都喚回來,他感慨萬分地想起從小長大的地方,那個曾屬於他的家,華麗的大廳裡,也擺放著這樣一架鋼琴……從前,那是汪煜的家。繼而他想起紅梅別墅,想起茂名路公寓,想起他所經過的地方,現在都是傷痕累累……

蔣清見林小健凝神音樂,冷落了她,忍不住道:知道嗎?你父親林健會彈鋼琴,他……

林小健一臉冷漠:不要提我父親!

蔣清被噎在那裡,氣氛又冷了許多,過了一會兒,林小健緩和道:是義父喜歡這支曲子。

蔣清沉吟一下,起身向樂池走過去,路過吧檯時又要了一杯馬提尼,她把酒杯放在鋼琴上,和大鬍子琴師試著溝通,最後發現他是法國人,交談了幾句,琴師笑著讓出琴凳,蔣清重新彈起這支《月光奏鳴曲》,她顯然技高一籌,全場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她習慣這種注視,像天鵝一樣優美地昂著頸項,不時地回頭望向林小健這邊。

一曲彈罷,琴師帶頭鼓起掌來。蔣清走回來,她不知林小健是否聽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她現在,已經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林小健望著她重新落座,目光澄澈:我知道,你是想告訴我義父喜歡這首曲子,是緣於你們美好的過去。歷經二十年,您肯原諒他,在最困難的時候回到他身邊,這本身就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義父為情所困半生,我看到你們複合,只會為他老人家高興。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永遠也不會提及,蔣阿姨大可放心……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終於說出:我決不會再做你們之間的障礙!

蔣清得了這樣的保證,仍然不信:你……真的不說?

不相信我?林小健面色一變,聲音也提高了些。

蔣清嚇了一跳,生怕功虧一簣: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林小健打斷她,沉默良久才艱澀道,我這樣做不是為了你,是為我自己。我現在怕見到他,我不能面對他,因為我無法拒絕他對我說的每句話、每個慈愛的表情,我怕聽他再叫我健兒,怕他叫我留在他身邊!二十年來,我已經把他的生活搞到一團糟,怎麼忍心再破壞他的幸福!

小健!蔣清被他巨大的壓抑所震撼,不由脫口而出:你還在怨恨我吧?

林小健直視她:我不想說假話,我曾經恨過你。但知道真相後,我想我明白你這二十幾年的痛苦!

蔣清得到這一句,非常動容。

林小健神情莊肅:蔣阿姨,我是晚輩,有些話不應該由我說出口。但今天我們既然坐在一起,我還是要說出來。就因為一年前的衝動,我失去了幾位朋友,一想到連累無辜的生命,我一生難安。大錯一旦鑄成就無法彌補,我們都有過這樣的教訓。蔣阿姨,您是個能幹的女人,您的言行足以影響到別人的命運,希望今後誠善待人,三思後行!

蔣清如何聽不出來,這衝動二字,林小健雖未明言,但無疑也包括了她,這分明是教訓了!蔣清惱怒起來,面紅耳赤想要再說什麼,林小健豎起一隻手制止了她:我也對小康有過承諾。我覺得社團在這個當口,我的出現,只會帶來更多的煩惱和麻煩。我希望阿康快些成熟立事,您和阿器能早日和義父團聚。我不是永遠不見義父,到我真正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我會回來報答常家的養育之恩。

話說到這裡,蔣清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再氣,不僅點頭讚道:你很懂事,也很有志氣!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阿姨相信你會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

她推過一張支票,還有一個信封:這是阿姨的贈予,信封上有我在美國朋友的地址,你有困難去找他們,他們會幫助你!

她存了最後一點戒心,沒把自己在美國的地址告訴他,實際上,常嘯天正打算和她一起赴美定居,她最擔心的,不是林小健會留在上海重回忠義社,而是他即將負笈留學美國。

林小健只拿了地址,站起來點頭道:好好照顧義父,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