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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花海中的擁吻

“楚楚修煉了這麼多年,應早已破入人神,明日一戰有關尊嚴,林守溪,你不可怯戰也不可輕敵,一定要使出全力!”

夜晚,林守溪剛剛修煉完畢,慕師靖便前來慫恿。

林守溪看著這個殷勤為他錘肩的少女,一時不太適應,道:“使出全力?有必要麼……”

“當然有!”

慕師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說:“唯有最轟轟烈烈的戰鬥,才配得上百年未見的相逢,你若太早坦明了身份,反而不美。”

“是麼?”林守溪困惑。

“你在懷疑我?”慕師靖臉色一冷。

“若是誤傷了映嬋怎麼辦?”

“你下手沒有分寸?”

“若我被誤傷了怎麼辦?”

“我替你收屍!”

“你準備的可真妥當。”

林守溪無奈。

他知道,慕師靖喜歡看熱鬧,像敵人交戰,揭開面具後發現竟是百年未見的道侶這樣的橋段很是動人,慕師靖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肯定不願放過。

林守溪歸心似箭,一閉上眼就能看見楚映嬋雪裙澹緲的仙顏,恨不得立刻奔赴雲空山與她相見,但現在既然慕師靖如此提議,他也願意給楚映嬋一場驚喜。

只是,他破入人神境後,第一戰竟是與意中人戰鬥,聽起來總覺得古怪。

“到時候真相大白,楚楚不會生氣吧?”林守溪還是擔憂。

“夫妻哪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再桀驁不馴的仙子,晚上也能給治的服服帖帖的,欺負個楚楚還不是手到擒來?”慕師靖自信滿滿地說。

“那……”

林守溪回過頭,看著身後神完氣足的絕美少女,問:“我們先演練一番?”

慕師靖藉口說要修煉,落荒而逃。

明月高懸祖師山。

不知不覺,他們已回到神山三日。

祖師山位於神山境內的南方,他們最先抵達了這裡,準備先收集好煉丹所需的丹材,再前往神守與雲空,待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林守溪會孤身赴往六位神女鎮守的聖壤殿,並將惡泉大牢之底的域外神明煉化為丹。

慕師靖自稱是監工,督促林守溪不出紕漏地完成一切,可實際上,她更像是來遊山玩水的。

在回到神山之前,慕師靖無數次想象過回神山的場景。

她想,如果能離開地宮回到那裡,自己一定要買一千條漂亮的裙裳,將天下的美味佳餚盡嘗一遍,在嘗試過去不敢嘗試的新奇玩具……可是,真正回到這裡後,她的內心卻出奇地平靜。

落葉歸鄉般的平靜。

慕師靖看著三峰環抱主峰的祖師山,慵懶地舒展了一番身子,又從袖口取出了那份新買的神山邸報。

她看著神女榜榜首‘白祝’的名字,微微鼓起香腮。

“不會真的是在做夢吧,怎麼這個小蘿卜也這麼厲害了呀?”

慕師靖一想到過去任她欺負的小姑娘現在已在境界上遙遙領先,便不由鼓起香腮,分外苦惱,她自言自語道:“時無神女令蘿蔔成名,若不殺殺這小丫頭的威風,以後在道門,自己的地位可就蕩然無存了。”

不過,慕師靖倒是很期待與白祝的見面。

“也不知道她是更像楚楚還是更像師尊哎。”

慕師靖忍不住笑了起來。

次日。

林守溪一如既往地去赴戰。

九明聖王丹所需的丹材皆是天材地寶,這些寶物要麼生長在秘境禁地,要麼被一些大家族收藏。丹書可以感應到它們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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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溪本想用偷的,但慕師靖極其勸阻,說你已是人神境大宗師,一定要做符合身份之事。恰逢神山近年尚武,他便選擇與那些宗門賭戰,以此贏取神物。

從被嘲笑不自量力到三戰三捷,聲名鵲起,他只用了三天。

今日,林守溪前往陸家,去取一件名為吞火如意的寶物。

陸家派出了他們的首席供奉。

陸家山門之外,林守溪與這位陸家供奉打得天昏地暗,風雲失色,最後,林守溪險之又險地贏了半招,將這供奉擊敗,贏得了作為賭注的吞火如意。

比試之後,這位供奉叫住了林守溪。

“多謝公子高抬貴手。”陸家供奉說:“我看的出來,公子未用全力,若你拿出真功夫,恐怕我連十招都走不過去。”

“你也不弱。”林守溪說。

若他贏的太過輕鬆,後面的宗門恐怕就不願與他賭戰了,他刻意壓制境界,給對方一種惜敗的錯覺,才能給其他宗門接戰書的信心。

“不知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陸家供奉困惑道。

林守溪沒有作答,只從袖中取出一物,拋給了這個供奉。

“這是九寒冰玉丹。”林守溪說:“陸家修行陽炎之術,極易引火燒身,此丹可以壓制陽炎,助你們心無旁騖修行。”

說吧,林守溪便轉身離去。

林守溪離去之後,陸家老祖緩緩現身。

他從供奉手中接過了那瓶丹藥,開啟塞子,放到鼻邊嗅了嗅,道:“此乃神品啊……尋常煉丹師,哪怕窮盡一生,恐怕也煉不出一顆這等品質的丹藥。你試出他的來歷了嗎?”

“晚輩無能。”陸家供奉抱拳致歉。

“可惜了。”

陸家老祖將丹藥收好,悠悠道:“這年輕人的確是個神才,可惜,他前日非要向白祝仙子尋釁,白祝仙子一旦出手,他無論有何神通,皆難逃一劫。”

陸家供奉想起了近日白祝仙子斬殺隱生級大屍蟲的傳聞,深以為然地點頭。

兩人正討論著這個神秘年輕人的身份。

忽有白雲漫過他們的頭頂。

如湖如海的雲。

整個陸家見到這幕,紛紛噤聲。

所有人都知道。

白祝仙子來了!

……

“來這麼快麼?”

林守溪仰起頭,望著上方厚重的雲層,蹙起眉頭。

雲中不見仙影,但見森然劍意。

那的確是道門劍意。

只是……

“楚楚何時修的馭雲之術?這是她新悟的劍道招式嗎?”

林守溪並不明白,這滿天白雲有何用處。

難道是為了增添氣勢?

不可能,這不像是映嬋會做出來的事。

想來是另有玄機。

林守溪思忖之時,也以黑袍罩身,收斂了所有的氣息。

“仙子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一見?”林守溪用雄渾厚重的聲音問。

問話聲猶若鐘鳴,於雲海中層層激盪。

回應他的是劍氣。

低垂的雲海沸騰起來,一柄柄白雲之劍彷彿生長在雲壁上的鐘乳石,它們凝成三千餘柄,紛紛指向林守溪,短暫的沉寂後,三千餘劍凌空而落,洪流般瀉入林中。

林守溪的身影瞬間被雲海吞沒。

這一劍聲勢浩大。

雲海幾乎填充了整片天地。

林守溪感到的卻是失望。

“難道說,一百年過去,映嬋依舊沒能邁入人神境中麼?不可能,她的天賦比她的孃親高的多,絕無可能在人神停滯百年,除非……”

林守溪心想,楚楚定是思慮成疾,才會令得境界停滯不前,想到這裡,他不由倍感心疼,想著此次相逢一定要傾盡全力彌補。

他心中憐惜,卻也沒有立刻表明身份。

“空有形而無意,這便是天下第一仙子的劍麼?”林守溪問。

回應他的依舊是劍,成千上萬的劍。

劍代替了原本該從雲海中落下的雨水,風暴般席捲四野,它們像是狂嘯著的白色蒼龍,將林守溪團團包圍,張牙舞爪要將他撕碎。

林守溪深吸了口氣。

人神境的氣海宛若無垠的汪洋。

舉手投足之間,這片汪洋也隨著他一同起落跌宕,他成了瀚海本身,遼闊而深邃,不為風暴所動,不為日月所惑。

念頭稍動。

觸及他的劍氣紛紛彈回。

白雲碎成鱗片。

幾十丈厚的雲海被立刻洞穿。

林守溪直視層雲,澹澹道:“仙子若還要隱藏境界,我可就不客氣了。”

……

白祝急壞了。

她一開始的確只是想試探試探對方的實力深淺,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不妙,用盡了全力。

可是……

“這是哪裡來的魔頭,怎麼這麼強呀?等等……這是祖師山附近,這該不會是童鸞的師兄師叔之類的吧?童鸞派他們出來,前來試探深淺?”

白祝後知後覺地‘醒悟’,不由恨恨道:“這祖師山的仙子也太壞了吧,陷阱一套接著一套的,此人好像也是人神境的大能,白祝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呀!”

真正的魔頭怎麼可能出現在祖師山附近?這一定是童鸞與三大家族演戲,逼迫白祝出手!

這下完了。

如果是真的魔頭,白祝還能用麒麟滅口,但如果是祖師山的人,無論她是輸是贏,境界都暴露了啊……

白祝覺得自己太莽撞了,悔恨不已。

但來都來了,她也沒有回頭路可言。

雲螺之中,小麒麟再度探出腦袋,躍躍欲試。

“看你的了!”

白祝抓起小麒麟,急中生智,囑咐道:“這人看上去是祖師山的,你不要殺他,把他打敗就好。等時機差不多了,你就忽然消失,換成白祝上。然後白祝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說‘為何只能維持本體這麼久?’然後你再躲在雲螺裡,駕駛雲螺把我接走,知道了嗎?”

她決定,摒棄自己仙蘿的身份,將自己偽裝成麒麟修成的少女!

小麒麟擔憂地叫了兩聲。

“沒有別的辦法了。”白祝無奈道:“今天,白祝就是麒麟,麒麟就是白祝!”

小麒麟這才躍入雲中。

風雲激盪。

麒麟的身軀觸及白雲,勐地暴漲,它威勐如獅,古老如龍,又帶著麒麟渾然天成的靈性之美,它一經出世,宛若烈日誕於層雲,將整片雲海都照得明亮。

雲海之下,林守溪尚在神傷。

他感受著‘楚仙子’的劍意,那劍意空有形體,缺乏神意,不正應了楚映嬋哀如心死的心境麼?

劍尚且如此,人又該何等憔悴?

林守溪不由回想起巫家的初見。

彼時暴雨沖刷的殿樓上,楚映嬋雪裙道觀,如明月在天,俯瞰雨幕籠罩的巫家,神色清冷而驕傲,她對林守溪與小禾斬開過追殺,追殺之時,她的劍氣亦是凌厲且自信,一度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回憶總被雨打風吹去。

百年之後,他再見到她的劍氣時,卻只感到了深深的無力與疲憊,這樣的雲海之劍,又怎麼配得上當年那個睥睨暴雨的冷傲仙子呢?

他虧欠了她太多。

林守溪感到內疚、悲傷。

同時,他也生出了一絲疑惑。

“以映嬋現在的實力,為何能夠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呢?”

林守溪疑問才起。

雲海中。

一頭威武的麒麟就朝著他撲了過來。

“?”

林守溪看著麒麟,困惑不解。

這……

這不是白祝養在道門的那頭麒麟嗎?連它都長這麼大了嗎?

麒麟於雲中現身。

麒麟不愧是可以作為圖騰流傳至今的上古神獸,它強大異常,一經出現就給了林守溪不小的威壓。

林守溪並不懼它。

他也想拿這頭麒麟來試一試,現在的自己到底有多強。

麒麟撲來之時,他單臂高舉,不朽靈根護體的同時,磅礴的真氣洶湧而出,一時間,他宛若站在陸地上的神明,僅以一臂就托住了麒麟勢大力沉的爪擊。

雲海之中,更為聲勢浩大的戰鬥一觸即發。

作為戰場的雲海在戰鬥中跌宕起伏,最後,它更是如蝦的背嵴一樣弓起,形成了一座拔地高聳的白雲巨山。

白祝徹底看傻了。

這些年,她斬殺的妖魔與壞人不計其數,無論對手多麼厲害,這只麒麟都是她最大的底牌,她從沒想過,有一天,這麒麟也會遇到對手,而那個對手,還是一個血肉凡胎的人。

不,這根本不是血肉凡胎的人,這陣仗,分明是一頭龍在與麒麟惡鬥!

這……

“這該不會是祖師山的首座親至了吧?!”白祝震驚。

這童鸞為了對付自己,究竟下了多大的力氣啊?這可真是應了那句俗語——一個蘿卜一個坑。

雲海起伏不休。

這頭剛剛戰勝了隱生級屍蟲的麒麟也沒想到,自己會在人類手上吃癟,它發現,哪怕它用爪子拍中了對方,也無法在他身上留下傷痕……對方身軀的強橫,竟比隱生級的妖物還恐怖。

麒麟也生出了一絲怯意。

林守溪與麒麟戰了一會兒,心中也明白了許多事。

楚楚久未破境,為了維護道門的顏面,她只能以雲海為掩護,以麒麟為幫手,偽裝出人神境的假象……

以楚楚的性子,斷然是不會如此行事的,這絕非她的本願,所以,這一切歸根到底還是小語的錯,小語不僅喜歡當甩手掌櫃,還給楚楚寄予了太多不切實際的厚望,以至於楚楚為了道門的虛名,要行此無奈之舉。

再打下去,祖師山的大修真者恐怕也要來了。

他們要是來了,楚楚偽裝境界的事可就會暴露。

不能再打了……

“現在還是不願現身麼?這麒麟雖然強悍,卻也奈何不了我,你若再不現身,我可就要將你偽造境界的事昭告天下了。”林守溪澹澹道。

白祝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

完了,完了……

這下全完了。

白祝不由想起了百年之前,她親眼看到慕師姐被師尊掌摑的情景,彼時的慕師姐恐怕就是明天的自己了!

白祝想逃了。

可是。

“仙子再不現身,我可就要請你出來了。”林守溪說。

他也不願再偽裝下去,只想快點見到躲在雲海中的楚映嬋。

楚映嬋並不現身。

茫茫雲海尋一個刻意隱匿身形的仙子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這也難不倒他。

他一邊與麒麟過招,一邊運轉劍經心法。

劍經心法中,有對於雲的法則。

今日,天時地利人和,翻湧不休的雲海裡,他頃刻悟道,又將劍經突破了一重。

雲之法則為他所用,這雲海戰局裡,他也立刻反客為主。

他運轉劍經。

整片雲海都清晰地投入了他的神識中。

下一刻,他就捕捉到了仙子藏身的位置。

他不再與麒麟糾纏,身形化作閃電,從這神獸的身側掠過,直撲仙子的所在。

“我看你還能躲到什麼時候!”

林守溪一拳打去。

白祝心道不妙,也無處可遁,只能以掌來接。

芊芊玉手破空而去,皓白手腕上,還系著一圈紅繩,那是楚映嬋送給她的紅繩。

林守溪的目光也被她腕上的紅繩吸引。

往事再度勾起。

神域之中,楚映嬋便是以它為索,帶著小禾離去的,那一幕深深地烙在所有人的心中,一生也難以忘懷。

白祝以為自己要捱打了。

可是,拳與掌即將觸碰時,對方卻收了勁,主動抓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她被對方從雲螺上拽下,墜入了最深最濃的雲裡。

白祝能感受到,自己的腰肢被攬住了,不等她反抗,對方的另一只手已摩挲過她的伶仃玉背,穿過她的秀髮托住了她的腦袋,猝不及防間,有什麼東西印上了她粉潤柔嫩的唇,牢牢地將唇瓣攫住,白祝渾身顫抖,卻是掙不出這個懷抱,只能任對方侵犯。

完了……原來是個劫色的採花大盜!

白祝的腦海中,已浮現出第一仙子被魔頭俘獲後的悲慘遭遇了。

他們從雲海中墜出,飄飄然落到一片花海。

這是昨夜裡,林守溪與慕師靖精心準備的花海。

花海中生長著無數漂亮的秋芯,它們被刻意修剪,整齊地排列出了‘楚映嬋’與‘林守溪’的名字,而‘楚’與‘林’,恰共用同一個‘林’字。這是當年不死國中,楚映嬋在紙上書寫下的文字結構,林守溪始終記得,百年不曾遺忘。

花海中,他抱著‘楚仙子’,溫柔地睜開了眼。

白祝也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

秋風吹過,捲起落花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