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微宗藏最搶手、最難借的莫過於各類功秘籍, 至於修真界遊記、雜記地圖等等閒書,常年無人問津。
《海外修士岸防騙手冊》更是放著積灰。於是在外門弟子的友情扶貧下,王土根拿到了大全集, 一共十本,涵蓋十種不同的海外古字譯本, 壘起來半人高。
東西南北四大洲地大物博, 統稱大陸。海除去幾個佔島為王的元嬰強者, 大多島嶼修煉資源貧瘠, 靈稀薄, 地廣人稀。
有的依附於大陸門派世,有的自給自足, 還有的島嶼隨海潮漂流, 隱在海霧, 地圖都難找到。
據說數百年前,一位出海外的修士行走四大洲, 驚覺大陸複雜恐怖, 修士為爭奪資源勾心鬥角, 騙術層出不窮。而生長環境單純, 一輩子只見過百人的海外修士根本應付不來。
他歷盡艱辛,功成名就後,回憶年輕時慘痛經歷血淚教訓,落筆成書。
書揭露百種合夥詐騙、仙人跳、碰瓷套,是為鼓勵後來海外修士, 都能像此書筆者一樣,不畏磨難終成大道。
手冊一經問世,頓時成為無數海外修士的勵志經典,修煉燈塔, 人生必讀。
暮光漸深,晚風吹送清涼花香。宋院門,隊伍逐漸縮短。
外門弟子有說有笑,忽略了那個寒酸窘迫的海外人。
王土根無事可做,席地而坐,隨手翻閱手冊,不不覺,得入迷。
此書筆下千言,卻可概括為四條:
第一,不要相信老鄉。
第,不要相信大陸人。
第三,不要相信任人。
……
最後一條,無論別人坑你、騙你、欺你、詐你、謗你、害你千千萬萬遍,你只管埋頭努力修煉,少年總有出頭日,金子總有發光時,早晚能向不起你的人證:
他是對的!
王土根幾乎含恨噴血,這雞湯有毒。
忽覺不對勁,翻回扉頁一作者筆名,只簡簡單單三個字:多情子。
果然如此。他一血又咽回去。
當世已經少有人道這個名號,但他道。
多情子,不是書聖年輕時的諢號嗎?
手冊所寫那座美麗如仙境的海外山頭,不是書聖現在的芥子空間,“匣內畫春山”嗎?
原來聖人當年初到大陸,被騙的這麼慘。王土根心想,怪不得老來更多疑,想收個徒弟還要考驗對方心性,要我來試探宋潛機。
他向宋院的硃紅窄門望去,只望見爬出牆頭的翠綠藤蔓,忽有點同情牆內那個麼都不道的年輕人。
能寫出這一整套洞悉人性弱點的防騙手冊,能拆解世萬種騙術,現在來設局考驗一個十五六歲的修士,誰受得了?
“輪到你了,快去吧。”周小芸的聲音驚醒他。
他合書抬頭。宋院門人群已散,唯有幾叢鳳仙花招搖如故。
周小芸囑咐道:“大陸水深灘險,這些書你先收進儲物袋,晚回去多幾遍,務必牢記於心!”
王土根換憨厚淳樸的笑容:“好仙子,我曉得,多謝你!”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宋師兄大度仁慈有教無類,你快點問完,莫多耽誤。進去吧。”
王土根甫一進門,登時怔了怔。
滿園怡紅翠綠,深深淺淺。天地下,不種了多少種花草蔬菜。
他見過世面,過不少煉丹師的靈藥園、女修的百花園,論地域靈,論品種珍稀,這間小院都普通。
但這裡偏偏有種其他地方沒有,多少聚靈陣也無替代的東西:生命力。
最原始、最自然,未經雕琢的澎湃生命力。
他彷彿見了整個春天。
“這位海外道友,這裡的規矩你已經道了吧?”
他循聲去。說話的少年十四五模樣,卻已有築基修為,五官清秀,勢英武,大馬金刀地站在花架下,目光亮鋒銳,有壓迫力。
王土根心裡贊了一句後生可畏。
但根據他暗查的訊息,此人不是宋潛機,而是宋潛機邊的追隨者,孟河澤。
“這是海外特有的番茄種子,獻給宋師兄!”他呈儲物袋,向那英武少年後去。
“問吧。快些。”孟河澤驗過種子,便轉去廚房煮麵。
花架下只剩兩個人,一站一坐。
“在下前來鑑寶,還請宋師兄細此物。”王土根湊近些,不動聲色打量宋潛機。
夕陽斜照,那人靠著椅軟墊,望著晚霞吹風,雙眼微咪,姿態放鬆享受。
似乎剛在田地走過,乾淨鞋面沾了泥點,但他毫不在乎。
“好,我。”那人開,聲音溫和。
王土根詫異。他好說話,脾不錯。
為麼那些外門弟子如此敬重他,這個硬茬孟河澤又如此信服他?
一柄半寸長的石劍放入宋潛機手心。
宋潛機一碰此物,忽然坐直,神色變得凝重。
他對著夕陽橘黃色的光芒,輕輕轉動石劍。劍精緻小巧,表面粗糙,像石料本的紋理,若用道眼細,才能到面無比精密的符紋。
這東西他輩子見過。它威力強大,卻沒有任門檻。觸血即活,卻不可認主。
誰拿到都能用,誰拿到就是誰的,這兩點特性,讓它前世幾經轉手,引起腥風血雨,又消失無蹤。
宋潛機也曾求而不得,最終落在救世主衛真鈺手。
“你從處得來?”
“我門派傳下來的!”
王土根見他面色變化,便他識貨,暗贊好眼力。
“你門派在處?”宋潛機問。
王土根報了一個拗、長的海島名。
宋潛機心想,我居然沒聽說過,果然偏僻。
他問:“你從小長在島,第一次來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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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王土根忙不迭點頭。
宋潛機想了想,又問道:“你那裡一年四季嗎?雨季有多長?土質怎麼樣?田裡種麼作物最多,一年熟幾次?有幾種主食和主菜?”
“啊?這,這……”
王土根大驚失色,登時汗如雨下。
倘若宋潛機問他門派有傳承,練麼功,用麼器,島有無靈石礦藏,他必然對答如流,因為早有準備,不怕他問。
但土質雨季算麼問題?道祖為證,真的有修士關心這個嗎?
他急生智,按畫春山的候風土敘述一番,怕宋潛機起疑,仍提心吊膽,急忙轉移話題:
“宋師兄,這東西到底是個啥?俺師父也不道!”
宋潛機嘆,聽去那邊沒有荒山可種,他便不再多問,只答道:
“是符劍。你若要用,滴血觸發即可。觸發後與人鬥,可強行提升一個大境界的修為,雖然時間只有半柱香,但只要用得好,足夠轉敗為勝或逃出生天!”
“真的?值錢嗎?能不能值三十靈石?”王土根心驚歎他誠實,無不言,面卻嘿嘿傻笑。
“值錢。三百也值,三千也值。”宋潛機在番茄種子的份,多嘴一句,“你拿著它,去華微城當鋪,讓他開拍賣會,自然能換來許多好處。但我建議,你還是留它防。”
王土根哭喪著臉:“宋師兄,我門派都死絕了,我一個人在大陸修煉有麼意思,我只想換個回島路費。我不敢去當鋪,不如你給我十靈石,我把這寶貝賣給你吧!”
這話有多隱含的意思。
一來,他修為低微,眼界短淺,懷巨寶而不,好騙。來,他已無親無故,就算被人殺人奪寶,死在大陸,也不會有人替他尋仇,奪寶者大可高枕無憂。三來,花十靈石買一件鬥至寶,誰不想要?
宋潛機卻道:“不行。”
王土根大驚:“為麼不行?”
宋潛機搖頭:“你給我種子,我給你鑑寶,這件事在我這裡,已經辦完了。”
他符劍扔還給王土根。
“等等,宋師兄!”
王土根急忙去接,心想這玩意你都敢扔,你當它是地裡土豆嗎?
“小孟。”宋潛機直接喊道,“送客。”
孟河澤前綁著圍裙,風風火火奔出來,大喝:“讓我是誰飯點不走?!”
王土根被趕了出來。
自從替書聖開黑店,做胭脂鋪掌櫃,他已經多年沒被人趕過。
而且是拿著大鍋鏟和漏勺驅趕,像趕一隻流浪狗。門豆角葉片風輕晃,都像在笑他枉做小人。
他心情複雜,宋潛機若受誘惑,他自然心痛惋惜,但宋潛機毫不動心,他又覺得白來一趟,沒有成就。
王土根低頭向前走,心裡想著黑店眾人的第計,差點迎面撞一位女修。
“失禮了。”他道歉。
“沒事。”那女子低聲道。
她頭戴冪籬,輕紗遮面,穿著素淨簡單的白裙,更顯腰不盈一握。
這條鮮花小徑只通宋院。王土根心想,不她為遮面,又為來找宋潛機。
忽然他見女子懷的琴,眼前一亮。
綠漪臺。
登聞雅會琴試在即,華微宗有無數音修,無數張琴。但黑店當鋪小斫製作的琴,與其他有極細微差別。
這女修入夜後帶著綠漪臺來宋院拜訪,必然與宋潛機關系匪淺。
難道宋潛機當劍買琴,就是為送此人?
她一定是位絕色美女!
難道他不貪財寶,卻是貪花好色之徒?
先前說妙煙不美,只是他不喜歡高貴出塵那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