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篝火旁，眾人圍坐在一起，侏儒拎著藥箱從馬車上跳下來，烏鴉盤旋在他的頭頂，嘎嘎怪叫。
他一路小跑地走到布萊恩身邊，兩者的身高差讓他剛好與坐在石頭上的傷者齊平。
站在布萊恩身旁，他熟練地解開左臂上被鮮血染紅的亞麻布繃帶，將其丟入篝火堆裡。
侏儒透過明亮的火光，望著布萊恩上臂三道深長的傷口，一片血淋淋的皮肉在解開繃帶時導致外翻，活像一塊溼潤的破布。
被撕裂的三道傷口雖然在幽綠色的藥膏下已經止血凝固，但隨著繃帶被拆開，裂開的紅皮膚內再次流出發黑的膿血。
他暗自驚訝一下，說道：“雖然你的傷勢已經止血，但必須立刻重新清洗，然後加以縫補，不然會化膿的。”
“簡直太糟糕了！”
矮人布洛託朝著營火丟一根樺樹枝，湊了過來，瞪著一雙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氣。
“布萊恩，什麼怪物的爪子竟然能把你傷成這樣，連肌肉，筋腱……俺感覺就差把你這條胳膊給廢掉了。”
一旁擺弄豎琴的半羊人瑪里奧也驚訝的望了過去。
“你….看著辦吧。”布萊恩苦笑一聲，因為傷口再次暴露在空氣裡，以至於疼得他不斷地吸氣。
他之所以涉險尋求商隊幫助，其根本原因就是為了自己的傷口。
儘管他自己也可以細心地縫合處理，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醫術絕對比不上專業的醫者。
況且，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即使被自己處理好，他傷勢的恢復速度將會無限延長，這將會嚴重影響到趕路的時間。
事實上，像他這樣的重傷，放在普通冒險者身上，即使落不下殘廢，至少也會留下後遺症，自身的冒險生涯都很有可能因此結束。
“我知道了。”
侏儒點了點頭，神色明顯遲疑一下，這才繼續說道：“接下來我要清洗傷口，會很疼的，為了安全期間，我建議安排幾個人把你按住。”
“按住他！按住他！”
烏鴉興奮地尖叫起來，拍著翅膀，盤旋在布萊恩的頭頂，躍躍欲試地想要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
布萊恩虛弱地擺擺手，意念一動，利用「奧術之手」的心靈遙控能力，將這只比小魔鬼還要聒噪的烏鴉，像丟皮球似的扔到了湖泊對岸的灌木叢裡。
終於清淨許多了。
他迎上眾人古怪的目光，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殉道者的表情，“趕快動手吧。”
雖說對方是一名牧師，精通醫療神術，但施放神術的前提是必須將傷口縫合處理好。
如若不然的話，像他這樣的深長傷口，根本不可能痊癒。
即便是在遊戲世界，他們玩家群體尚未接觸到可以自動復原的高階神術時，療傷過程也是這個樣子。
唯一不同的是，痛感可以自己調節。
當然了，如果是柯爾妮公主掌握的超自然能力「治癒之觸」的話，根本不用這麼麻煩。
只需她輕輕一碰，來自天界的神聖能量就可以讓他的傷口恢復如初，順帶還會驅散全身的疲憊感。
“啊哈，向我們勇敢的布萊恩閣下致敬。”
布洛託由衷地誇讚一句，又詢問道：“布萊恩需要酒嗎？這種情況下，俺建議你喝點烈啤酒，可以緩解疼痛的。”
“非常感謝，不過，我沒有空腹喝酒的習慣。如果可以的話，布洛託，麻煩你給我來一碗熱粥，我會感激不盡的。”
聽到喝酒，布萊恩這才意識到自己除了中午的時候吃了幾塊冰冷的鹹肉幹果腹，直到現在還未進食。
想到這裡，肚子不爭氣地開始抗議。
“這個簡單，交給俺吧。”
布洛託豪爽地拍了拍胸口，望向另外一個篝火堆，喊道：“瓦爾達，快去幫俺的朋友煮一碗肉粥。”
“哦，對了。”說完，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連忙說道：“前兩天你不是抓了一隻野兔嘛，把那只兔子也宰了吧，俺知道你們這些嬌貴的種族，最喜歡鮮嫩的兔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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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託叔叔，兔子還小，吃胡蘿蔔的樣子那麼可愛，你忍心把他宰了嗎？”
瓦爾達從營火旁站了起來，鼓起勇氣說道：“俺剛給它買了一袋胡蘿蔔，都還沒吃完呢。”
“嘿！有啥不忍心的，俺給它喂胡蘿蔔，它就要讓俺吃肉，這是再公平不過的事情。”布洛託不滿地瞪著瓦爾達，“那就把胡蘿蔔和兔子放到一起燉成一鍋湯，這樣就不會浪費了。”
“算了，不用那麼麻煩，隨便做點就可以了。”察覺到被訓斥之後的大鬍子矮人，正在向自己投來的委屈目光，布萊恩連忙制止了即將發火的布洛託。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去啊！”
氣哼哼的布洛託朝站在原地的瓦爾達吼了一句，又小聲嘀咕道：“小兔崽子，學會犟嘴了，就這還想當聖武士……”
提到聖武士，布萊恩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奔向湖邊取水的瓦爾達，他感覺學會犟嘴和成為聖武士，兩者之間似乎沒有一點關係。
“布萊恩，別走神，我要準備開始了。”葛爾寶提醒道。
他回過神來，剛好注意到葛爾寶從他的醫療箱裡拿出各式瓶罐、小盒、尖刀和陣線。
望著微光閃爍的尖刀，他忍不住縮了縮眼神。
一切備妥之後，侏儒低吟幾句讚美侏儒之神加爾·閃金的話語，隨後拿起一瓶酒在篝火上加熱，澆在他的傷口上，沖洗血汙。
一股滋滋啦啦的疼痛伴隨著酒液升騰而起的熱氣，瞬間從傷口直逼脖頸，充斥在他的口腔內，試圖撬開他緊咬的牙關。
這種感覺對布萊恩來說，就彷彿被燒紅的烙鐵按在皮膚上，然後再用烈酒澆在傷口。在極度疼痛的狀態下，他只能強忍住尖叫，任由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的額頭滲出，坐在石頭上的身體也在火光裡微微顫抖。
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盡一切所能不去注意傷口，喘氣道：“這是……什麼酒？該不會……是…..瘋狂之水吧？”
矮人的瘋狂之水，一種極端的清澈烈酒，甚至還有謠言說這種烈酒被陽光照到之後，會直接引燃。
而且，他還聽說，任何擁有狂暴能力的職業者，在喝了一杯瘋狂之水後，就會難以自抑的陷入狂暴之中。
如今，竟然被這個侏儒加熱後，用來清洗傷口，這種痛苦可想而知。
“沒錯。”侏儒葛爾寶一邊在傷口上均勻地塗抹清涼的淡綠色藥膏，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的傷口上附帶有獸化人的毒素，必須用經過神術祝福的高溫烈酒清洗，才能徹底祛除。”
當侏儒說道獸化人時，一旁的布洛託和瑪里奧同時露出震驚的神色。
“我去，那你早說啊。”布萊恩不斷地吸著冷氣，一臉鬱悶的道，感覺這烈酒洗禮的罪，自己算是白受了。
因為僅憑他的體質和自然庇護，其實完全不用擔心獸化人的毒素會影響到自己。
早知道的話，就可以提前免去這道程式。
就在這時，一道撫慰人心的音樂輕柔地響起，令他緊張的神色逐漸放鬆下來，傷口的疼痛也被緩解了幾分。
布萊恩向一旁彈奏豎琴的瑪里奧感激地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你的體質完全可以鬥過毒素的惡靈。對你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
侏儒取出一根銀針和一團絲線，抬頭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但是不將毒素清除，傷口的癒合速度會非常慢。你是願意忍受一時的疼痛，還是想當一個月的獨臂冒險者。”
說完，他不再言語，將傷口的皮層對好，開始認真地縫合。
完成之後，他又在傷口塗抹一種紅色藥膏，隨即低吟幾乎神術咒語，施展治療神術。
隨著清涼的藥膏被均勻地塗抹在傷口上，以及溫暖的神術治療氣息包裹著他的整條左臂，滲進傷口內部。
布萊恩的左臂禁不住顫抖一下，他已經明顯感覺到那種火辣辣的劇痛感被壓制住了，所有的疼痛和僵硬似乎都隨之融化，這讓他不由長出一口氣。
緊接著，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屬性欄中跳出一行提示：
……條件已達成！
…….你成功獲得個人專長「鋼鐵意志」！
【鋼鐵意志（個人專長）：你在最為殘酷的環境中磨礪，隨著歲月的沉澱，使你學會了利用強大的精神力去戰勝脆弱肉體的方法。你的意志就像鋼鐵般堅硬，任何試圖侵蝕你意志的力量都很難撼動你的意志之軀。意志防禦+2，注：此數值在10時為+3，15時為+4，以此類推。】
……
預料之中。
看清楚新獲得的專長，布萊恩並沒有感到多麼的驚訝，甚至還有點小小的失望。
畢竟他從小就在精靈聖地和泰格瑞拉王宮承受著非人般的訓練，早已練就了堅強的意志。
若是還獲得不了這個專長，那才是讓他感到意外的。
隨著清洗傷口帶來的劇痛，算是以往的厚積薄發，讓他水到渠成地獲得了這項專長。
“搞定了。每天我都會為你重新換藥，再施展一次治療神術。”侏儒纏好亞麻布繃帶，沉默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他向布萊恩交代道：
“這樣的話，你的傷口在神術和藥膏的雙重加持下，最多隻需休息兩天，就可以徹底癒合，而且還不會留下顯然的疤痕。”
“多謝了。”
布萊恩穿好衣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真誠地道了聲謝，又好奇的道：“葛爾寶，我能夠感覺到，你精湛的醫術並不是出自你們自己種族的，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在他的印象裡，侏儒種族的天賦是工程學和鍊金術。
事實也正是如此，眼前這位來自瑟雷恩王國的侏儒，的確掌握著精湛的工程學和鍊金術。
但透過剛剛的治療，讓他意外發現，對方的醫術竟然也這麼出色。
“我的祖父是加爾的祭司，他教我學會製作醫療聖水和取悅加爾的祈禱咒語。可惜他到死沒有獲得加爾的回應和神術，反倒是我這個半吊子的牧師無意間在上個月覺醒了加爾賜予的神術。”
葛爾寶收拾著自己的醫療工具，嘆了口氣，“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跟隨商隊，前往埃塞布拉沙漠的巫師之城，向那裡的術士們討教過幻術學派的法術，然後又在此地長期逗留，一名人類術士教會了我解剖屍體，讓我掌握了埋藏於皮膚之下的所有奧秘。”
“這麼說，你已經接收到了你們侏儒之神的神諭？”布萊恩沉思片刻，詢問道。
魔網封禁的千年時期，在這個距離主世界非常偏遠的世界裡，雖然各個種族的信徒都收不到各自信仰神祇的回應，但是這並不代表那些天賦強大而虔誠的牧師，無法獲得施展神術的能力。
諸如晨曦之主的大主教瑞卡德和聖武士斯崔柯蘭，這兩個聖職者就憑藉著自己的天賦，在沒有神祇回應的情況下，覺醒了各自的神術。
由此可以看出，諸神賜予信徒神術或者回應他們的祈求，藉助的同樣也是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魔法網路。
如今，魔網正在緩慢恢復，布萊恩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牧師們獲得神術施法能力的天賦也會逐漸降低，直至變得像主物質世界一般。
若是沒有上古邪物的威脅存在，這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小世界，布萊恩心想。
“沒有。”葛爾寶微微搖頭，將裹緊斗篷，只露出一顆顯眼的鷹鉤鼻，“只是獲得了施展簡單神術的能力。”
“這個俺知道。”布洛託接了一句，“上個月俺們回瑟雷恩的時候，聽說許多虔誠的牧師都無意中突然獲得了神術，至於得到神祇的回應和神諭，那倒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俺聽俺過世的外婆說，在以前近千年的時間裡，俺們的族群只要出現一個具備施放神術的祭司，都會被長老議會當寶一樣的供養起來。現在突然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俺們的族群像雨後春蘇一樣，一下子擁有十幾個具備施展神術能力的祭司。可以想象到，那群老頭子們驚訝得都可以把自己的戰錘塞到嘴巴裡了。”
“是啊，這種毫無徵兆的變化，讓我彷彿看到了族群的未來和希望。”
葛爾寶從裹緊的斑貓皮斗篷裡伸出小手，一道明亮的光芒在指尖綻放，在夜色的營火中閃閃發光。
“那是因為魔法要復甦了。”瑪里奧抬頭望一眼星辰閃爍的天空，彈奏出一個憂傷的音符，“所以......這天恐怕是真的要變了。”
“世界變了，一個時代正在走向終結。無論你願意與否，這都是事實。”布萊恩皺著眉頭，輕微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