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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入V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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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歌從大老闆府邸出來,與阿誠一道回小院。

不管笑歌之前在義哥面前表現得多麼鎮定自若,說得多麼條理分明,其實她心底仍十分憂懼。只是她不讓自己在義哥面前流露出半分罷了。若連她都慌張失措了,那這一仗不打便已先輸了。首要之處是要穩定人心,然後才能再謀定而動。

直到現在,上了馬車,一直提著的那口真氣洩去,不安的心緒方才敢氾濫。

當十大錢怎麼可能不足為懼呢?

她等於是在火山邊挖金,必須得趕在爆發前帶著金子逃脫,可問題是誰也不知道這火山到底會不會爆發,什麼時候爆發。

若光是她一人還好些,可她身上還擔負著金杏樓,擔負著義哥的信任,是她把他們引上這條路的,若她輸了,她有何面目見人,怎麼對得起義哥?

笑歌同來時一樣,一言不發靜默憂思。

阿誠見她這般,心裡只覺各種難捱。

誠然,許三在義哥面前所說的都有道理,絕非僅僅是她巧言善辯。但不管是他也好,義哥也好,都深知其中之險。之前許三或許可以肆意玩轉益州銅錢黑市,但現在,她的頭上高懸著一把利劍。

而阿誠只恨自己沒有辦法幫她避開劍鋒。

好在他並不是鑽牛角尖的那種人,他轉念又一想,輸贏有何重要?大不了她輸了,刀山火海他陪她承擔便是。就是義哥那裡,他一世為義哥賣命還債,這輩子還不清,下輩子接著還,還不行嗎?

再說,事情哪至於就真到那個地步了呢?他相信他看上的小娘子決計不會那樣容易便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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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這一層,阿誠覺得心裡好過許多,有心想說兩句玩笑話逗笑歌展眉,她卻先開口了。

“阿誠,你有沒有……覺得有一點害怕?”

笑歌的聲音略略有些恍惚,眼神似乎都不太聚焦,不知望向了什麼遙遠幽深之處。

阿誠本來不害怕的,見她這樣反倒有些緊張了,“喂,許三,你不會被這點小事嚇到了吧?頭先你在義哥面前不是挺精神的,沒事人一個嗎?害怕什麼?義哥全副身家壓在你身上他都不怕,你怕什麼?”

“不,”笑歌收斂了下心神,認真的看著阿誠說道,“我不是害怕今日邸報上當十大錢之事。我只是覺得……怎麼說呢,我從頭到尾又細想了一遍,總覺得這件事情太突兀了,不太對勁。”

“有什麼不對勁?”

笑歌又想了想,像是在整理措辭,“你不覺得太巧了嗎?咱們費勁心思傳出當十大錢的謠言,可就正好在這節骨眼上,官家就問詢起了此事?”

“當十大錢傳了好多年了,又不是從我們這兒才興起的,官家問一句也不算什麼吧?”

“正是因為傳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下文,可咱們一傳,不早不晚,剛剛好官家就提起此事了,這才突兀奇怪。”

“益州同中京城離了十萬八千裡,官家能有心思來管咱們這點爛事?能算準了咱們想賣是假,想要把銅錢砸下去收貨是真?你想多了。”

笑歌卻固執的搖了搖頭,“你還記得之前我說那些中了邱老爺子計的炒賣客的話嗎?我當時說,這人啊,總是喜歡自以為聰明,若是你直接告訴他,他心下難免還懷疑一二。可要是自己憑藉種種線索推斷出來的,卻又常常深信不疑了。我現在突然在想,你說我們是不是也是自作聰明的那種人呢?是不是從一開始讓我推斷出劉知州上奏之事就入局了?是不是背後也有看不見的一隻手在操縱著這一切呢?我們不過也只是他人手上的一粒棋子罷了?”

“越說越離譜了!許三,你可別走火入魔了!”阿誠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笑歌的額角,想要打醒她。

笑歌吃痛,不滿的打落阿誠的手。

阿誠老實不客氣的教訓她,“說你聰明可也要用到正道上啊,你好好想想怎麼把劉知州這事炒起來便罷了,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世間事巧合的多了去了,這鬼影都沒有的你瞎想什麼?你把腦子用來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還對不對得起義哥啊?好好給我把錢賺回來才是正經!”

笑歌亦自知理虧,這確實不過只是她一時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而已。

要說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實在太過牽強。

有誰有這般莫名其妙的動機呢?又有誰能指使得動官家呢?

大概只是此事來得太過突然,令她猝不及防,所以才會想多了吧。

她竭力把這不安甩在腦後。

“是,阿誠,你說得對,大概只是我想多了吧。”

笑歌振作起精神,又說道,“一陣咱們回到小院,得先去找邱老爺子,和他通通氣,商議下劉知州上奏之事怎麼配合操縱。”

“要同邱老爺子交底嗎?”

“要,當然要。雖然他不知道內情恐怕還會放膽做得更好。但這邸報白紙黑字刊印出來的,能瞞幾日?到時候他知道了只怕更會壞事。最重要的是,還會破壞我們之間的信任合作。頭先我只是自己沒想好此事該怎麼處理,所以暫時不欲他先來插一腳。但現在既然大略不變,首當其衝的,咱們自己人就得如之前一般一意同心。”

阿誠看著笑歌,滿意的一笑,“對嘛,這樣頭頭是道,才是我識得的許三娘子嘛。老子什麼都不怕,就怕你像剛才那樣皺著個小眉頭,神神叨叨的。咱們該怎樣就怎樣,老子比你高多了,天塌下來還有老子幫你頂著呢。水裡火裡咱們一起去闖不就完了嗎?”

難得的,對阿誠將他們倆捆綁在一起笑歌竟一點都不反感,反而心裡湧□□點暖意與豪情,甚至她還很感激阿誠在這一刻拯救了她少有的軟弱與胡思亂想。

她用力點點頭,目光恢復堅毅,“沒錯,咱們一起闖過去,我要帶著金杏賺大錢!我許三一定不會輸!”

**

鹹德三年二月十六日

朝廷的邸報從中京城傳到了益州。人們陸續得知官家在朝堂上當眾問詢當十大錢是否可行。

當十大錢的傳言再一次得到了有力證實。

但這一次卻沒有掀起多大的水花,並不像之前瓊州監招工與監官塗牧之上書那樣反響劇烈。

就連開年以後一向開價兇悍激進的金杏也只象徵性的往下低開了那麼一二兩,甚至比同熙樓還高出了一兩六錢。

也許整個黑市經過之前一個月的暴跌,現在已經恢復如常。

甚至已經開始有人在大張旗鼓的宣揚要抄底銅錢,說什麼就連官家開口銅價都跌不下去了,那說明就算明日即開鑄當十大錢,也不過就只能跌到十斤而已,現在不買更待何時?

但響應者寥寥。

若沒有朝廷邸報之事,笑歌這幾日本該開始拉昇銅錢,但現下也只能使盡渾身解數,勉力維持銅價在十斤左右,金杏持有銅錢的倉位愈重,步履維艱。

**

鹹德三年二月十七日·益州

知州府一早貼出公告,表示近日來有別有居心之人“撰造浮言,誑惑群聽”,當十大錢純屬無稽之談,寄望益州子民莫要傳謠信謠。

此告示不出還好,一出之後賣潮愈加洶湧,劉知州官聲早就跌到谷底,他一開口闢謠,大家只會更加以為當十大錢之事毋庸置疑,知州此舉不過是在欲蓋彌彰。

這日午後,傳聞劉知州緊急召集各大兌換鋪老闆秘密入府商談。

稍晚,各式小道消息頻出。

有人說,同熙樓的史老闆回府之後怒氣勃發,連平日裡最受寵的五姨娘都一個不小心被史老闆一耳光打暈死了過去;還有人說,金杏樓的大老闆一出知州府,便去往乾豐櫃坊,將手中的幾個農莊全數抵押給了櫃坊老闆關老爺……

他們都是益州銅鐵錢黑市上的巨頭、大賣家,劉知州對他們說了什麼,會令他們如此呢?

總有神通廣大的人會在此時出現,在那些似模似樣的傳說秘聞裡,劉知州下午乾脆直接喊明,叫各位黑市大佬只管買,有多少買多少,務必要穩定銅價。只差拍著胸口保證說稍後會出大訊息令銅價大漲。

這樣的傳言實在令眾人惴惴不安。當十大錢一波未平,難道現在又要有新的風浪一波再起?

銅價到底會何去何從,似乎又走到了關鍵的十字路口。

這一日,金杏樓的銅錢倉位已高達八成。

**

鹹德三年二月十八日·中京

益州城銅鐵錢黑市的風風雨雨吹不進中京城內。

一方的驚濤駭浪、雷電交加,到另一方,便成了波瀾不驚、晴空萬里。

對於天子腳下的老百姓來說,哪裡會關心益州那麼遙遠偏僻的西南小鎮呢?都是長在皇城根下的,日夜受龍氣薰染,就是隨便拉一個老叟出來,都能有模有樣的說出個三五條時政,妄議兩下朝堂大局。近日來他們口耳相傳、議論紛紛的正是伍相公的次子伍茂生強買民宅、縱容家僕傷人一案。

伍相公是誰?

那可不僅是一朝宰執,還是先皇留給今上的顧命大臣,伍皇后的親爹,官家嫡長子的外公。伍相公在大趙朝的地位,說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是一點也不為過。

按理說他家的二公子別說只是強買了個破爛民宅,縱容家僕打傷了一個四等戶家的小民,就是真不小心打死了那麼個把人,也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

可就是這麼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還偏偏就鬧大了。

整件事還得從頭說起。

其實這伍家二公子伍茂生並不是尋常戲文裡唱的那種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平日裡亦沒有多麼囂張之事傳出。事實上,他在仕林裡還素有賢名。雖然他自己文章做得不怎麼樣,但常常接濟貧寒士子。這一回強買民宅之事的起因也正是出自於此。

伍二公子年前便想要修建一個會館,用以接納上京趕考而又無處落腳的窮困士子。這本來是一個“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好事。但近年來國朝繁榮安定,中京城裡的人口滋養得越來越多,屋宇修得鱗次櫛比,這空地嘛也就幾乎沒有了。壞就壞在伍二公子看中的那塊地上,還住著好幾戶人家。

本來這也沒什麼,出點錢自然他們就搬走了。可偏偏就有一戶說祖上三代都居住於此,老孃又年邁,不願搬遷。於是因著這麼一家“釘子戶”,伍二公子的會館便從年前拖到了年後,一直沒有開工。

伍二公子自己怎麼想的無從得知,但下面的人自然不願背上這個“辦事不力”的黑鍋。二月初的一天,勸賣的家僕和堅決不賣的戶主不知怎的起了衝突,戶主被打成重傷,斷了一條腿,直到現在還臥床不起。他家老孃據說也受了驚嚇,病倒在床,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多,不知還能拖過幾日。

事情到這裡還不算嚴重,這種四等戶的窮人家,無權無勢,不乖乖賣了祖屋給伍家已是不識趣到極點,現在被打了也不過是自作自受,伍家若是肯賠點湯藥費已是仁至義盡了,還能怎樣?能去京兆尹告狀嗎?就是告上去,府尹又敢得罪伍家嗎?

可好死不死,那傷者有個少時要好的同鄉是個內監。這內監還又正好是在太后宮中當值的。

某日,這內監尋了個機會,跪倒在鄧太後面前哭訴喊冤。

那內監雖然只是個沒什麼品級的小黃門,但也頗得太后歡心,兼之口齒伶俐,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那冤情講得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說那伍二公子何等跋扈,那家僕又何等惡形惡狀,那戶主如何之慘,那老孃又何等無辜。戶主本來靠做些零工賺錢,這一傷了,全家沒了收入依靠,別說治傷救母,就是下面那幾個嗷嗷待哺的小兒怕都要餓死。伍家此時還要趁火打劫,逼他們搬出去露宿街頭……

鄧太後慈悲心腸,聽了之後震怒不已。

其時正好伍皇后亦在場請安。為顯自己公正,即使是自己的親生阿哥,她亦毫不徇私,伍皇后即刻跪地請求太后下旨嚴查此事。如若真是她兄長指使下人行兇,那麼有冤伸冤,她絕不包庇;而設若是這內監誣告,亦可還他兄長一個清白公道。

於是小小的一樁強買傷人案,本來可以毫無聲息的消弭掉,就像許許多多公侯子弟犯下的那些大大小小,或者厲害得多的舊事一樣。

但卻因此,變成了皇后請查,太后親自下旨的一樁世所矚目的大案。

整個中京城的貴公子圈裡都在背地裡說,要說冤,伍二公子茂生才是真冤,也不知道是過年哪柱高香沒燒好,就這樣犯了小人,委實是倒黴透頂。

而就在伍相公為這莫名惹禍的次子焦頭爛額的時候,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官家的案頭正躺著一份從益州來的奏摺。

那是知益州的劉自明上書請求上調銅錢納貢比重的奏疏。

崇政殿內。

翰林學士、知制誥諶一淮與年輕的皇帝正在商談。

這位前宰相諶老相公的小兒子自總角之時便是當今聖上的伴讀,兩人玩得一向要好。就是今上承接大寶,坐上龍位以來,他亦恩寵不減。

此時殿內沒有外人,只有一兩個貼身內監隨侍在側。

“不出清晏你所料,劉自明果然遞了奏疏上來,懇請提高蜀地一成銅錢納貢比重。”官家將手中的奏疏輕輕一甩,扔在了案上。

“劉自明小人耳,貪得無厭,下面的人稍一慫恿,便逐利而上。料準這種小人行事又有何難。”

官家臉上淺淡的笑意斂去,“可憐益州大好富庶之地,天府之國,竟交到此等小人手上!不將他們一一收拾乾淨,朕心難安!”

“收拾這等宵小不難,難的是借他之手將他身後的那只大蟲打掉。此事得徐緩圖之,還望官家莫要急躁。”

“我知道,”官家略一頷首,“只是這兩年頗多掣肘,每每提及那人及其黨羽,心中都似有無名火燒。清晏,你要助我。”

“官家,由小自大,清晏何時何事不助你呢?”

官家聽了臉上笑意重又顯出,“是啊,就是峨眉,沒有清晏你幫手庇護,現如今我與她亦不得廝守。她成日與我說要幫你尋門好親事方不負你當日之恩。”

諶一淮臉上露出一抹尷尬之色,“官家,文貴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匈奴不滅,何以家為?這益州……”

官家打斷他,笑道,“清晏你什麼都好,就是一點不似少年郎。說起來,要是浩然在就好了,他在中京的話,定能與我一起品評哪家娘子最好,就是硬塞也能塞幾個給你。哈哈。你啊,從小就是個小老頭。白可惜了你這張潘安臉了,中京城中多少心悅你的閨閣娘子若是知道你內裡其實這般不解風情,不知要碎掉多少芳心。”

諶一淮無奈的眉頭輕皺,正欲回話,官家又接著先說,“好啦,我不取笑你了。我知道,說正事,說正事。”

官家收斂起玩笑模樣,正色道,“益州情形現下如何?”

“流言四起,銅鐵錢比價動盪不堪,再加上早前官家你金口一開,問詢了當十大錢之事,雖然探子的回報還沒到,但想來現下銅價已然跌到谷底了。”

“那些黑市之人實在無法無天,‘當十大錢’這種國朝大政都敢妄作謠言造來牟利!多少小民因此不思生產、沉迷炒賣,更甚者看探子奏報,傾家蕩產、賣兒鬻女之人都有。實在可恨!要不是清晏你勸我,我定然不會幫他們推這一把。”

“官家,臣非是要與小民為敵,實在是為朝局著想。銅鐵錢的比價動盪得越厲害,益州子民此時受荼毒越深,日後國朝插手才會越順利。此時我們暫且稱了那些黑市之人的意,將銅鐵錢比價壓到最低,但他們高興不了幾日,之後隨著劉自明的奏疏下去,銅錢自會應聲而漲。這一跌一漲之間,不過短短兩三月,銅鐵錢比價便足足差了有一倍之多。到時候,不要說那些起意炒賣的黑市之人會得到應有的報應,虧損慘痛。就是高門大戶亦免不了會大受波及。”

官家接過諶一淮的話,長嘆道,“小民們更將不堪其苦,可憐可悲……”

“陛下,非大亂無以大治!”

諶一淮沉聲道,“百姓所受之苦不過一時,但徹底理順益州錢事,藉機清掃朝局卻功在百年。銅價如此巨震,上至豪門富戶,下至升斗小民,無一不深受其害,這些人心中之忿恨定將指向劉自明這個上奏推高銅價的始作俑者。而設若彼時國朝再出手收拾殘局,罷了劉自明的官,將他下獄收押,解除銅錢禁令,豈不大快人心?百姓豈不愈發對官家您感恩戴德?收效豈不比事前要好上數倍?官家,現下益州愈亂,百姓愈苦,劉自明為政愈惡,異時才愈顯出官家你之英明。”

“清晏你的話句句在理,我又何嘗不知,只是心下難免有所不忍。峨眉亦常念及她少時在蜀中的舊事,我聽得多了,每每仿若親歷,對蜀人也不自覺多了幾分憐惜。”

“官家心慈乃萬民之福。”諶一淮頓了頓,又意有所指的說道,“只是官家的慈悲憐憫不要為奸人所趁才好。”

官家怎麼會聽不出來諶一淮話語間的意思,他嘴角微微扯動一下,似笑實怒,“清晏為我所謀,我自省得。忍過這一時,才好讓劉自明那小兒好好的攀咬下他所背靠之奸人,我也很想看看那人被他所養之狗反咬一口會是何感受。”

“官家放心,劉自明想要活命,自然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會說出來變作我們想讓他說的。由他出面首告,興起這場大獄再好不過。”

皇帝聽罷,那略顯敦厚的臉上亦不免浮上一層陰狠之色,“這劉自明的請奏,明日我便批了下去,你預備何時動身前往益州?”

“三日之內我便啟程。”

“嗯,趁著他現下正被他家老二之事纏身,無暇多顧之時,你速速離京將益州拿下。”官家又問道,“京中諸事可安排妥當?”

“御史處我已囑人上奏彈劾他治家不嚴,縱子行兇。此事本就已鬧大,清議喧沸。那人遭了彈劾,少不得要擺個姿態出來請辭。雖然官家你免不了還得駁回他的辭章,挽留一二。但一來二去,他至少短期內得將手腳縮回自家府中,給我們留夠下手的空閒餘地。”

“不錯,這些御史最會沽名釣譽了,彈劾首相正好彰顯他們不畏權貴之高潔清譽,本朝又向來對下寬待,他們得了個好名聲又死不了,了不起被貶到地方,過幾年便又能尋機回京,何愁不敢為?清晏,你多找幾個,我就是聽人多罵他兩句,心中亦好過許多。”

諶一淮淺笑道,“臣遵旨。”

“你別一口一個臣的,清晏,你我交情自與旁人不同。有你為我籌謀還愁何事不成?那伍家老二之事還不是多虧你設計攪大?你、我、還有浩然,咱們自小一起長大,現在浩然替我去了北邊不在京中,你我自當更加要好。沒有旁人在時,你不用拘禮。說實話,有你們一文一武在我身邊,我這心啊,才定。”

“六哥重情,清晏自當誓死以報。”

官家這番推心置腹之話,諶一淮聽罷亦知情識趣的改了口,叫了一聲從前少時的稱呼。

“這才對嘛。”官家展顏道。

諶一淮又回到正題,“官家還得賜下兩份詔書,一份是派我去益州行事的密詔,另一份是在朝堂上宣佈罷免劉自明的明詔。但明詔得等我離京以後再發,這樣我入川之事方才不會打草驚蛇。”

“何不只發密詔便可,等你拿下劉自明再昭告天下豈不更隱秘?”

“我手持密詔入川雖可行事,但蜀地畢竟曾割據一方,益州又是重鎮,萬事還是穩妥一些方好。密詔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萬一地方上有些變數那就不妙了。有明詔傳下,誰敢借勢作亂?我行事亦正大光明許多,不會予小人有任何可趁之機。”

“對,還是清晏你想得周到。”官家點頭讚賞,“反正這擬詔之事亦是你小子的份內事,你自去寫了我派你去益州的手詔吧,拿來我加蓋個璽印便是。是了,還得給你加個官兒,權益州一應大小事宜。”

君臣二人又再商討了些細節,這時,外間有內監稟告,說是文貴人求見。

“既是文貴人還有什麼好通傳的,還不快叫她進來。”官家一聽是文貴人,忙說道。

有宮妃要入內,諶一淮這種外臣自然不好再留。

他躬身想要行禮告辭,官家卻擺擺手說,“清晏,你不用走,你又不是沒見過峨眉,再說咱們什麼情分,不用避諱。她知道你入川,回她故里,說不定有事相求,我正好幫你賣這個人情給她。”

說話間一個美人兒款步入內,只見來人嬛嬛腰身不盈一握,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上一雙妙目黑白分明,眼波流轉間說不出的風流滋味,彷彿她只需不經意間望你一眼,便已銷人魂魄。

這美人兒一入內,見了外臣諶一淮,亦不吃驚,她雖生就一副嬌媚之軀,但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淡定大氣。

文貴人先向官家行了禮,再又迴轉身子與諶一淮見了禮,方才朱唇輕啟,“好些日子沒見到清晏了。”

官家一把牽起她一雙柔夷,拉她坐到身旁,笑著說,“要不是我攔著,他便避走了,你今次亦見不著他。”

“哪裡就是避走了,文貴人如今身份貴重,清晏這等外臣自是不好多擾。”

文貴人眉尖輕蹙,“現如今我是身份貴重了,可這身份又有何用?近日來我常常想起過去,我和六郎被迫分開的那段日子,雖是幽居別院,但卻似比現在還快活些,日日盼著清晏到來,帶來六郎的隻言片語便已心滿意足。可如今,雖是能與六郎廝守,但……”

文貴人欲語還休,終究沒有把話說完。可不說卻比說完還更令官家,她的六郎更心疼。他如何不知她想說什麼呢?從前她可以自欺欺人他是她一人的,但如今在宮中,別說專寵她一人不行,就是在位份上都不得不委屈她,令她朝那個女人請安叩頭。私底下,她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不肯向他言說,而他卻還不得不去與那個女人同床共枕,虛與委蛇。

“總歸是我貪心了,只要能與六郎在一起,我還求什麼呢?”文貴人最後笑了一笑,那笑中帶有的三分悽清令她更為傾城。

官家緊握住她的手,雖不發一言,但無聲勝有聲。

文貴人收起愁容,說道:“我知道清晏是為我好,與外臣交好,免不得落人口實。如今,我總該要守規矩的。”

官家有心想討文貴人歡心,“你不是常念故里嗎?清晏不日將去蜀地,可要他給你帶點什麼回來?”

文貴人一聽果然盡展歡顏,“清晏要去眉州嗎?”

“去益州。”

“益州亦是極好的,那時我跟著阿孃兩人在益州。益州人心寬,最是愛玩鬧的,一年四季都有節會,浣花溪旁最是熱鬧了,上元燈節除了掛起來的各式彩燈,還有飄在水中的。我與幾個小姐妹放了紙燈在水中許願,滿池的明亮光耀……呀,你看我,一說起從前便收不住嘴,莫不是真是老了。”

說著她嬌俏一笑,只一瞬,便又彷彿是天都晴了。

美人一顰一笑自有魔力。

官家看得痴了,不禁問道,“你那時許了什麼願?”

文貴人以絹掩面,盡顯小女兒的嬌憨,“不告訴你。”

“我知道了,你們小娘子許願,定逃不開找個如意郎君。”

“有清晏在你還打趣我。”文貴人嗔道,說完卻又附在官家耳邊細細私語一句,不知說了什麼,只見官家面上大為喜悅。

諶一淮只當老僧入定,視而不見。

文貴人亦很快坐正,對諶一淮認真說道,“清晏,其實我並不想你帶點什麼蜀中的物產給我。任它再好的物什亦不過是死物罷了,我只是念著舊人。若是你方便,煩請幫我打探一下舊時的一個姐妹。那時阿孃與我孤兒寡母,常常受人欺負,她雖自顧不暇,亦常接濟於我。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中,只是後來的因緣際遇你亦知曉,沒有辦法再回返益州尋訪。此次你入川,如若可能,能找到她,幫我捎個口信,或是看她嫁人與否,過得好不好,能幫我報答一二便更善了。”

諶一淮自是一口應承下來。

**

鹹德三年二月十八日·益州

金杏開價十斤九兩,同熙樓開價十斤七兩。

雖然前兩日中京城的邸報帶來了官家當朝詢問當十大錢之事,但隨後銅價卻並沒有重跌。

反倒是各式謠言紛飛,什麼劉知州秘請各大兌換鋪老闆入府,什麼金杏樓大老闆抵押田莊之類的,令人無所適從。

但無論如何,眾人都沒有想到第二日銅價竟能高開這麼多,竟直逼十一斤去。

這年後銅價的走勢實在是太過險峻,就在一兩日之前還在忍痛將手中囤積多年的銅錢賣出的小老百姓們頓時傻眼了。

不是連官家都說要造當十大錢了嗎?怎麼還不跌反漲呢?

劉知州難道真的給那些黑市老闆說了什麼?他小小一個知州竟然可以同官家作對?

但再多的疑問不甘都沒有用。

這一日開始有新的訊息傳出,瓊州監監官塗牧之對友人哀嘆,他的上書被轉運使斥責了,說是國朝完全無意當十大錢。

有手快的人已經開始轉賣為買。

不過更多的人仍不可置信著,觀望著,懷揣著當十大錢是真的,明日銅價將繼續暴跌的希望,正如他們之前懷抱著當十大錢絕無可能,銅價將回到十三、四斤的希望一般。

然而殘酷的是,希望總是站在他們的對立面。

更殘酷的是,當他們將希望等成絕望而放手轉向新一輪的希望時,新一輪的絕望又在遠方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