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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州攻略 第四十二章 打完被告打原告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初二,龍抬頭。

俗話說的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春耕大典上,枯榮山腰中,武康遭楚神客襲擊,為崔小晴擋槍。所幸傷口沒發炎,經半個多月修養,結疤痊癒。倒黴蛋老盧也安然無恙,只是狀態大不如從前。

武康用一成高粱酒股份,換盧老狐狸舉薦書。正月十六那天,崔義玄上書朝廷,兩份舉薦書,連同老盧辭職報告,二百裡加急送往長安。辭職理由很有意思:驟發惡病。

半個月過去,估摸著到長安了,先經吏部大佬稽核,最後李九總裁拍板。如果萬事順利,再等半個月,升任婺州錄事參軍事。

按後世風俗,二月二龍抬頭,剃毛頭禁針線,這天理髮交好運。早晨起床,武康興沖沖坐梳妝檯,要求如煙理髮。哪知把她嚇哭了,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剪頭髮大不孝...

搞的武康一肚子氣,按你這說法,脫髮症患者怎麼活?禿子還不得都砍了?氣的他早飯都沒吃,直接來司士衙門,找魏參軍銷假。回司法衙門,召蘇軍師、不良帥、衙衛班頭當出氣筒,劈頭蓋臉訓斥。

訓斥完才知道,大唐沒龍抬頭節日,諸手下這頓罵挨的冤。為了補償他們,也為排解鬱悶,決定下鄉村視察工作。

狗頭軍師老蘇,不良帥姜大牛,衙衛班頭程九蓮,盛世安保總經理秀才,四大頭目伴左右。後跟不良人十個,站班衙役十個,保鏢十六個,浩浩蕩蕩出北城門。

四大狗腿頻頻交換眼色,全都一頭霧水,咱大佬到底咋啦?在九娘子那受氣,拿咱們幾個當出氣筒吧?越想越覺得可能,四大頭目互相對視,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

武康沉默不語,檢視四周環境,再過八個月,這裡將成為戰場。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犬吠聲,嘈雜的人聲,依稀的哭泣聲。抬眼望過去,前方百十米外,村口圍著大群人。

秀才揮手,保鏢全員出動,很快帶來訊息:村莊名叫柳林村,城裡某賭坊夥計,找村民許二壯索賭債。許二壯沒錢,便強拉他家小娘子抵債,他媳婦嚎啕大哭。

武康登時樂了,出氣筒找到啦,能排解鬱悶啦。當即一聲令下,狗腿子全部出動,控制局面擺開陣勢,將一干人等帶過來。倆身穿麻衣賭坊夥計,橫挑鼻子豎挑眼,見官都不行禮,比禿尾巴狗還橫。

白髮老叟村正,行完禮站左側。鼻青臉腫許二壯,麻桿兒似的,臉上還有天花麻子。反觀他媳婦許娘子,臉盤兒標誌,胸襟寬闊,身材婀娜...這不一朵鮮花,插在狗屎上嗎?

許娘子抱著八歲女兒,哭的梨花帶雨。老村正彙報:“武參軍容稟,許二壯好賭,一月前在金鉤賭坊,欠十貫賭債。賭坊過來收賬,這孩子沒錢,被毒打一頓。他們搶琴娘嫁妝,還要拉小娘子抵債,求武參軍做主。”

“誒誒老家夥,咋顛倒黑白啊?”,夥計甲梗著脖子,指點村正威脅:“敢汙衊杜爺,打斷你狗腿。再說了,欠債還錢,沒錢賣身抵債,天經地義呀。”

村正貌似很怕他,縮腦袋閉嘴不言,夥計乙搖旗吶喊,也叫囂著收拾村正。武康心下暗喜,搶嫁妝搶的好啊,送上門的藉口,豈有不要之禮?

地頭蛇老蘇,瞭解金鉤賭坊,見大佬發飆,立刻湊過來勸,哪知收到眼刀,訕訕閉上嘴。不良人遞來欠條,武康開啟仔細閱讀,欠款十貫,還款日期為二十五天前,借貸雙方畫押,完全合乎法律。

合欠條遞給老蘇,吩咐姜大牛取嫁妝。倆夥計橫的狠,口口聲聲婺州杜家,張口閉口杜大少。大牛脾氣上來了,一耳光掄過去,將夥計甲揍的轉三圈,奪過金釵上繳。

武康把玩金釵,遞給程九蓮,廢話不多說,直接上綱上線:“《永徽律》之《雜律》第十一條,負債強牽擎畜產,曰:負債不告官司,而強搶財物,過本契者,坐髒論。金釵價值十一貫,蘇軍師,給他們翻譯。”

全員懵逼中,這哪是金釵啊?分明銅釵刷金粉,一貫大錢都不值。武大佬什麼意思,禿子頭上的蝨子,擺明整治杜家惡僕。

老蘇邁四方步,煞有介事道:“你們聽好了,許家欠你家債,想摘東西抵債,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報備官府,官府出面估價,官府現場執法。不報備私下強摘,摘取財物的價值,超過債契金額,按坐贓罪論。”

吃瓜群眾小聲議論,武康照本宣科:“《永徽律》之《雜律》第一條,坐贓致罪曰:坐贓致罪者,一尺笞二十,一匹加一等,十匹徒一年,十匹加一等,罪止徒三年。”

老蘇翻譯:“犯坐贓罪,得財超過尺絹,笞刑二十鞭;超匹絹,罪加一等;超十匹,徒刑一年;每增加十匹,罪加一等,直至三年徒刑。許家欠債十貫,金釵十一貫,差價超過匹絹,判笞刑三十。諸衙役,去衣執行!”

衙役一擁而上,摁倒倆惡僕,扒開上面衣服。狗腿甲求饒,狗腿乙叫囂:“我們是金鉤賭坊的,是杜大少奴婢。打狗還得看主人,武參軍開...啊,我家郎君不會放過你,啊呀!”

噼裡啪啦馬尾鞭,一鞭一紅印,很快皮開肉綻。武康嘴角勾笑,鬱悶排出一層。金鉤賭坊什麼玩意兒,比銀鉤賭坊牛?杜大少什麼東西,比杜月笙牛?

三十鞭抽完,倆狗腿哀嚎呻吟,武康呵呵兩聲,繼續排解鬱悶:“《永徽律》之《雜律》第十二條,以良人為奴婢質債,曰:以良人為奴婢,用質債者,各減自相賣罪三等。許家被強,不以此罪論;爾等非主謀,以笞刑三論。”

老蘇翻譯:“把良人當奴婢抵債,雙方皆流兩千裡。減三等者,即獲徒刑兩年。許家被強迫,非自願抵債,可以免罪。你們倆個奴婢,不是主謀,賞笞刑三十。諸衙役,繼續執行。”

小皮鞭再揮,哀嚎再起。半月來積攢的鬱悶,又排解一成。倆不開眼奴婢,淪為可憐出氣筒,六十鞭下去,直接昏死。三個衙役抬著,扔到路邊溝裡,自生自滅吧。

吃瓜群眾高潮,歌功頌德點贊,武參軍好官啊。許二壯磕頭,許娘子道謝,小娘子眼含崇拜。

武康不置可否,繼續排解鬱悶:“《永徽律》之《雜律》第十條,負債違契不償,曰:諸負債違契不償,一匹以上,違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六十杖。三十匹加二等,百匹又加三等,各令備償。”

老蘇懵了,片刻後繼續翻譯:“欠債不還者,超過一匹絹以上,過約定時間二十日,判笞刑二十。以後每過二十日,罪加一等。許二壯欠十貫,超過二十日,獲笞刑二十。諸衙役,去衣執行。”

這一翻譯,吃瓜群眾懵了,許家人瞠目結舌,當官的什麼毛病?打完被告打原告呀!許二壯直接癱倒,許家母女哇的哭了。衙役一擁而上,摁倒許二壯扒上衣,皮鞭噼裡啪啦。

幾乎眨眼功夫,許二壯呶呶直叫,許娘子苦苦哀求:“別打了,你們別打他...武參軍開恩。奴奴求你,他身子不好,別再打啦。我家只欠賭坊一貫,驢打滾到十貫的,武公開恩啊!”

武康嗤之以鼻,不禁暗暗吐槽:這種渣男賭徒,值得你掉眼淚?高利貸什麼的,不會成為呈堂證供,我只按白紙黑字欠條來。你這倒黴娘們兒,好了傷疤忘了疼,你男人因為賭博,差點害了自己閨女,不收拾能長記性?

本官為你好,順便排解第三成鬱悶。武康翻白眼,仰頭魂遊天外。唐朝對於老賴,那是相當狠,按欠債數量、逾期多少量刑。所欠錢物摺合絹布,按照現在的物價,一匹絹五百文。

分三個檔次,超過兩貫為下等;超過六十貫為中等;超過二百貫為上等。逾期首個二十天,下等抽二十鞭;中等抽四十鞭;上等不抽皮鞭,直接賞你七十大板。往後每逾期二十天,罪加一等。

這裡還有界限,下等的極限是六十大板。中等、上等不按二十天迴圈,以一百天為極限。超過一百天,中等賞八十大板,上等賞有期徒刑一年。

過了極限還不還債,那更好辦,咱們從頭開始。只要不還債,給你整無限迴圈套餐,打不死你丫的?相比後世老賴的瀟灑滋潤,唐朝的相當苦逼,哪怕傾家蕩產,甚至賣兒賣女,也得把外債還清。

啪啪聲停止,武康靈魂歸殼,把金釵還給許娘子。吃瓜群眾沉默,許娘子眼淚汪汪,小娘子眼裡沒了崇拜,噘嘴瞪眼落豆豆。手下狗腿子們,也都縮著腦袋,大佬這是各打五十大板啊。唯獨老村正,瞪著許二壯,恨鐵不成鋼。

許二壯眼淚直流,武康淡淡道:“這二十鞭,明著處罰欠債不還,實際鞭策你戒賭。多少美滿家庭,只因沾上‘賭’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許二壯啊,要理解本官一片苦心,以後還賭嗎?”

“不賭啦,不賭啦,再也不賭啦”,許二壯扯著嗓門,一把鼻涕一把淚,發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武康不置可否,正想教訓幾句,老村正跳了出來。

啐許二壯兩口,吹胡子瞪眼道:“武參軍容稟,他就是爛賭鬼,不能信他的話。田舍奴為了賭錢,家裡東西賣光,上個月被收賭債,他竟然拿琴娘抵債。琴娘以死相逼,那幫人沒得逞,求武公做主。”

武康真樂了,賭癌晚期啊你,拿媳婦抵債,還能再渣點嗎?本來看你媳婦面子,不想你繼續當出氣筒...啥也別說了,癌症晚期得下猛藥,繼續進行吧。

嗤笑兩聲沉下臉,排解第四成鬱悶:“《永徽律》之《雜律》第十四條,博戲賭財物,曰:諸博戲賭財物者,各杖一百。”

老蘇高聲翻譯道:“凡事參與賭博的人,無論輸贏,各判杖刑一百。許二壯屢教不改,不要怪武參軍,怪國法無情吧。諸位衙役,不必去衣服,執行杖刑。”

現場炸開鍋,老村正嚇壞了,沒想到這麼嚴重啊!一百大板下去,不死也得丟半條命。衙役一擁而上,兩條水火棍夾脖子,兩條打屁屁,一人數杖數。

殺豬般的哀嚎,琴娘子再也受不了,哭求著衝過來。不良人橫刀出鞘,邁步去攔截,看到大佬擺手,停住腳步警戒。許娘子跑過來,跪倒苦苦哀求。

武康不為所動,板子依舊繼續,我已經手下留情了。賭博金額五匹以下,無論輸贏各打一百大板,超過五匹絹,要判有期徒刑一年。你家夫君,絕對夠得著徒刑,知足吧啊!

執法突發變故,小娘子突然瘋了,竟趴在許二壯身上。衙役大驚失色,趕緊收水火棍,看向大佬徵求意見。琴娘見夫君昏厥,也豁出去了,抱武康大腿哀求。

有點舒服...咳咳,武康抬起頭,擺手制止行刑。村正撲通跪倒,老淚縱橫:“武公開恩,要是把田舍奴打死,琴娘和小娘子該怎麼活啊?武公開恩...”

吃瓜群眾紛紛求情,畢竟一個村的,哪能眼睜睜不管?

武康低頭看,見瓜子臉佈滿哀求,片刻頭輕嘆息,環視四周說道:“諸位鄉朋,非是本官心狠,國法不容情啊!然事有例外,古有緹縈救父,漢文帝感其孝心,廢除肉刑。小娘子捨身救父,本官亦感動,故免剩餘刑杖。”

此言一出,收到村民膜拜,老村正甚至感激涕零。節目效果不錯,武康接過欠條,低頭和許娘子說:“欠條我留著,倘若你的夫君,一年之內戒賭癮,你去金華大道本官府邸,取回欠條。”

話音落,氣氛瞬間怪異,許娘子錯愕,瓜子臉突然紅了,扭捏的低下頭。武康有些懵,什麼情況?抬頭看人群,群眾臉色也怪。目光掃眾狗腿,凡觸及他目光者,皆低頭避開。

鬧哪樣啊?武康黑了臉,目光聚焦秀才。秀才感受殺氣,訕訕抬頭,硬著頭皮過來,輕聲耳語道:“讓娘子去家裡,是暗示...那種意思。那個...武帥要是信得過,我來安排。咱公司鄰居趙老丈,院子正出租嘞,我先把娘子安排那...”

感覺更重的殺氣,秀才果斷閉嘴,老蘇也過來耳語:“明公趕緊補救啊,大庭廣眾勾搭良家...要是傳出去,後果很嚴重。九娘子要是知道,又得去您家鬧,明公請三思。”

三思個屁,我是那種意思嗎?武康臉黑成鍋底,想起幾天前那場鬧劇,腦門兒直冒冷汗。本來在家養傷,盧六娘突然求見,說是奉老盧吩咐,送來百年黨參,感謝救命之恩來著。

黨參又稱上黨人參,功效比人參還好,明朝時期被挖絕種了。武康欣然接受,讓如煙去熬參湯,在客廳與六娘閒談。熬好後準備喝,剛放倒嘴巴,崔小晴過來了,也拿著百年黨參。

這下樂子大了,崔小晴開啟拆家模式,鬧的雞犬不寧。黨參湯被打翻,崔小晴拿來那支,被她直接丟井裡,暴殄天物有木有。鬧到最後,家裡遭賊似的,瓶瓶罐罐碎滿地。盧六娘哭著跑了,崔小晴氣呼呼走了,現在還冷戰嘞。

武康覺的很冤,這吃的哪門子醋?對著鏡子仔細端詳,這張大眾臉真不帥,稜角分明而已,還帶著戾氣殺氣。怎麼就招六娘喜歡了,那些大家閨秀們,不都喜歡書生小鮮肉嗎?

老蘇見他發呆,趕緊衝人群行禮,笑著打圓場:“諸位不要誤會,武公祖籍睦州,風俗和婺州不一樣。武公來婺州不到一年,也不瞭解風俗,更不瞭解那些狗屁倒灶,無心之失還望海涵。”

武康也回過神,看了看已經起身,三尺外垂首的許娘子,尷尬乾笑道歉:“我確實是睦州人,失禮之處,琴娘子海涵。那個...欠條放州衙,剛才的話有效,到時你去衙門取。”

“奴奴省的”,許娘子轉身就走。

武康叫住她,在老百姓面前,必須作秀啊。取下腰間錢袋,估摸五百文,走到她身前說:“本官處罰你夫君,依據《永徽律》,不要記恨。這錢是我私人贊助,給你夫君治傷抓藥,不許和我推遲。”

“奴奴...謝武公”,許娘子握著錢袋,跑到許二壯身邊,受驚兔子似的,和女兒一起給夫君穿衣袍。

武康繼續黑臉,剛排出的四成鬱悶,全都回來啦,這哪行啊?必須尋找新的出氣筒,乾咳兩聲,呵斥眾手下:“都抬起頭!那倆杜府狗腿子,見到本官還那麼囂張,後臺很大吧?”

狗腿子紛紛點頭,老蘇過來耳語,再次被制止。武康環顧四周,話語抑揚頓挫:“後臺再大,能大過永徽律?金鉤賭坊害人不淺,是婺州毒瘤,本官身為司法參軍事,豈能容忍?”

一聲令下:不管金鉤賭坊後臺多高,必須依法取締。姜大牛、程九蓮,回城召集司法三衛,火速展開清掃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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