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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考驗

到了山腳下,我穿過來時的村莊,將系著紅線的藍瓷瓶開啟,我背過身去,“多謝姑娘在山上救命之恩,我知道陰間的規矩,只要成了鬼與陽人相見就會折耗陰德,我將姑娘放在此處,希望姑娘可以投生一個好人家。”

“林先生,我認得你。”她扯住我的衣袖,“我想做一塊屍皂,你且轉過頭來瞧我。”

我轉過頭去,她原本一身的戲服變成了素白的長款旗袍,腳蹬一雙寬扁頭淺口粗跟啞皮鞋,脖子上掛著一串光澤絢麗的寶石項鍊,她見我轉過身盯著她瞧,便笑道:“困在山裡的時候只能穿死時的戲服,不知道是哪位親眷知道我喜歡捯飭自己,給我燒了幾身旗袍,我穿著可算還合身?”

我一時語塞,她在我眼裡看起來是年輕的,漂亮的,兩腮上甚至還帶著一點嬌粉,可是她已經離世了,我不知道該不該稱讚她,會不會引起她的傷心。

她大概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自己抑制住了眼角打轉的淚,岔開了話題道:“那日還多謝林先生肯將紅線予我,我匆忙下了山就去找恕暮巷的寄屍鋪,結果打聽了一道,原是鋪子裡的老闆來了蘇祿山,我想到了會不會是你,我又將模樣身量問了一圈,果然是你。我剛趕回山上,就發現山神要加害於你。”

“林某真的倍加感謝姑娘相救。”我摘下帽子,將帽子扣在胸前,向她半彎腰的鞠了一躬。

“林先生,這可使不得。其實我也是有求於你,我想做一塊屍皂,要是你被加害了,我還能去找哪個。”她上前想要扶起我的肩膀,手卻觸不到我,她尷尬地縮回手去,“我叫杜文春,是李家戲班的當家旦角。”

“杜姑娘,咱倆也算有過命的交情了,這種話我就直說了。鬼魂不可觸陽間之物,我給您做屍皂是沒問題的,可是這屍皂做成,你也無法使用。”我搖了搖頭,心裡有些慚愧,“而且一塊屍皂的製成,需要整半年的功夫,這半年中,如果鬼差讓你去投胎,一旦錯過,陰德又會折耗。下輩子可能就不能轉世為人了。”

“下輩子的事,就下輩子再說吧。這塊屍皂你做成了,直接燒給我,我拖著做鬼的日子不肯投胎,管他下輩子做個阿貓阿狗的。”杜文春笑著將碎發攏到耳後,彷彿說的只是一件細微的小事,那樣的輕描淡寫,雲淡風輕。

我見執拗不過她,便尊重了她的意見,向她尋過逝者的生辰,推算了一下天時,是可以做屍皂的,於是她隨著我回到了珞城,向我講述了她的事情……

戲臺上的戲曲藝人或著濃妝,或只在眼鼻處一勾油彩,有唇沾髯須,背插彩旗者,有銀花頭飾,水袖青衣者,甭管是誰,在臺上演繹千百人生,唱盡百般曲折,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成角。

唱京劇的講究的是童子功,需要壓腿,頂缸,開嗓,練功,十八般武藝須得樣樣精通,京劇班子裡的都是清一色的小男孩。白天在一起學藝,晚上一個大通炕一躺,數著日子的熬呀熬,受盡了苦,挨盡了打,飯裡菜裡見不得幾滴

葷腥,給師傅端痰盂伺候洗澡都是搶著幹的活,就這樣,才有熬出頭的一絲希望。

這樣的環境中,女孩子是被看不起的,是遭不住罪的,沒有哪個京劇班子想收女徒弟。他們認為在京劇班子裡,女子是累贅,是不能挑大角的,所以京劇中的女子形象多由模樣清秀的男子扮演。

杜文麗從小就是個戲痴,她小時候跟著父母去聽戲,聽到精彩之處她爹孃就是鼓了一個掌,就不見了她的身影。

原來她是鑽到臺子裡面了,她覺得戲臺底下一定住著神仙,不然臺子上的人,為什麼身段能那樣婀娜,嗓子能那樣盈耳。從梨園回來,她就哭喊著要跟著神仙學唱戲。

杜文麗家裡一家十幾口,光是姐妹就生了九個,爹孃也愁著養,不如乾脆將她送到戲班,一是能學手藝,二是也不愁吃飯。

跑遍了城裡的戲班,根本就沒有班主瞧得上她,杜文麗爹孃索性將她打扮成男孩,瓜皮帽往頭上一扣,又往小臉蛋上蹭了幾抹鍋灰,加上她那股子機靈勁,照著男孩子的樣子走上幾步,活脫脫是個唱旦角的好苗子。

她父母親忐忑的將她送到鄰縣的一個草根班子,老班主已經鬚髮皆白了,耷拉著的下垂眼皮快要遮上了光。

“嚯,他看見我們家小春的時候,那個眼皮一下就提上去了,就好像支起了兩根燒火棍,還是倍長的那種燒火棍。”在後來杜文春成角之後,她爹孃向旁人吹噓的時候總是這樣說起老班主第一次見到她時的神態。

老班主扯過杜文春的小手,左右上下的打量著看,拍拍她的腰和屁股,又掐了一把腳脖,老班主又將眼皮耷拉下去,說:“你們領回去吧。”

“這……”杜文春爹孃面面相覷,剛才不是瞧著挺好的嗎,領回去,來回一趟還費了鞋底,為了將小春送到戲班,她爹特意穿了一雙新布鞋,鞋底納的正厚呢。

她娘不甘心的問了一聲為何不要她家孩子。

老班主將兩隻手交叉伸進棉襖袖中,哼起了一段曲子:“大人哪!你聽說西夏嚇破膽,我看那王文也等閒。你要向番王遞降表,我要殺敵救邊關。太君若是掛了帥,穆桂英願作先行官。躍馬橫槍喪敵膽,管教那捷報一日三傳!”

他的唱詞抑揚頓挫,門邊上站著看景的學徒們,個個都拍手叫好。

杜文春爹孃納悶道:“您唱穆桂英,是嫌我們家小春是個女娃?”

“笨啊!”老班主斜睨他們一眼,“我要是嫌棄這個小女娃,我還能唱穆桂英嗎。這孩子手長腳長,脖頸子肩膀都是出挑的長,是個好苗子。但是做父母的不懂事,教著小孩子扯謊,你看看門外我的那些學徒學孫,我要是讓他們沾染了不好的習氣,無法向人家爹孃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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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春爹孃被臊的啞口無言,想爭辯些什麼,但是末了只能上下嘴唇張開又合上。

“不是他們教我的,是我自己的主意。”一個稚嫩的聲音傳進老班主的耳朵。

老班主低頭看著杜文

春,問道:“是你的主意?”

“是的,是我告訴爹爹,既然他們不要女孩子,就將我打扮成男孩子,我也想當神仙,想唱戲。”杜文春撅著小嘴插著腰說道。

老班主瞪了她一會兒,她也不示弱,瞪著倆個大眼睛瞧回去。

老班主說:“你這個小娃子,你知不知道,要是想成為神仙,先得吃苦,比你鬧肚子喝得苦湯藥還要苦。”

“我不怕吃苦,我能喝比苦湯藥苦上十倍還苦的湯藥。”在幼小的杜文春的眼裡,十已經是個頂了天的數字了,十文錢能買到她吃不完的糖塊呢。

老班主徹底被這個小娃娃逗笑,他問道:“讓你幹苦活你也不怕?”

杜文春大聲喊道:“我不怕!”

“好,來,小四,你過來。”老班主將趴在門邊上的一男孩喚來,“你去將我屋裡的痰盂拿來,你把痰盂裡尿滿尿了再拿來。”

小四怯生生的看著杜文麗,他小跑著出去拿痰盂了,但是很快他又折了回來,他撓了撓後腦勺,“師爺,我我我……尿不滿。”

門外的孩子鬨堂大笑,個個都出著鼻涕看笑話,一個還稍大的男孩子說小四,我陪你尿去,接著一夥兒男孩子都起鬨一起撒尿去了。

不一會兒,小四就端著盛著滿滿童子尿的痰盂進來了,他一步一個小心,好似那裡面盛的不是什麼騷氣味沖天的尿,而是一罐的寶物,這是班主教給他的任務,他得完成好了。

小四小心翼翼的邁過門檻,又小心翼翼的跟獻寶似的端到班主的眼前,他對班主恭敬的很,雙手向上抬著。

“哈哈哈哈!這小子想請師爺喝尿。”門外不知是誰壞了紀律,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

話剛落音,剛才帶頭陪著小四撒尿的男孩揪住他衣領子,將他扯到院子了,又來了幾個小男孩,將剛才多嘴的小男孩按在板凳上,一時間,只聽門外多嘴的男孩嘰哩哇啦的哭叫聲。

杜文春的爹孃在屋裡聽得心顫,戲班子就是如此,孩子多了,只有森嚴的規矩和等級才能將手藝學好,他們心裡打著退堂鼓,互相使著眼色。

“小春娃,你怕嗎?”老班主朝著門外努了努嘴。

杜文春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我不怕,那個哥哥是說錯話了,神仙不能說錯話的。”

“好。”老班主聽了此話喜笑顏開,“小四,你將痰盂放在地上。”

小四憋紅了臉,用著勁將痰盂平穩地端到胸前,又憋著勁將它放在地上,他松了一口氣,小嘴直往上咧著,好似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任務。

老班主對杜文春說:“小姑娘,到你了,你把這痰盂端到後巷的茅房裡,倒了它,你得像小四一樣,半分都不能灑在咱家的院裡,你可記住?”

“記住了!”杜文春一雙小手將袖子往上一擼,從地上端起了痰盂。

她的神態比小四還要認真,她這次端的不是寶物了,而且她能不能成為神仙的一塊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