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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過眼雲煙

“娃兒,咱回家,不唱戲了。”杜文春她娘看著閨女遭罪心裡難受,她上前想要將痰盂奪下。

“不要!”杜文春用餘光掃著她娘,大聲拒絕著,“娘,春兒不怕。”

杜文春堅定的聲音敲在痰盂的沿上,使整個痰盂有些打顫兒。她娘見狀也不再向前,只是用手指甲扣著自己的手心——她後悔將閨女送到這兒了。

杜文春憋足了勁兒,一步步的向門外挪著小碎步,老班主對門外領頭的孩子小焉兒使了一個眼色。

小焉兒馬上心領神會的跑到了杜文春面前,對著她的臉蛋兒吹氣,他笑道:“小小年紀不學好,來學人家端屎盆子尿罐子,還不如早點當了人家童養媳,伺候老公公。”

門外的調皮小孩們哈哈大笑,幾個耐不住臉皮的小孩也湊上前來,他們邊做鬼臉邊對杜文春說些嘲笑的話。

“你們這些潑皮孩兒!”杜文春的爹架不住性子,一個箭步向前,揪起一個小孩就往門外甩。

老班主眨麼眨麼眼,咳嗽了兩聲:“你這是做甚?”

杜文春她爹氣得臉如豬肝色,怒道:“老班主你就縱容這些猴兒上躥下跳!”

老班主不緊不慢說:“你把孩子送到這裡,只看到了臺上的光榮,看到觀眾的喝彩。可你曾經瞧過跑龍套吃的什麼飯,喝的什麼茶渣。每個角兒都是受盡了冷眼和嘲笑,今天就算我給小春娃兒上的第一堂課。”

“罷了罷了!這糟心的手藝不學也罷,也沒瞧見哪個手藝這麼折騰人的。”杜文春她爹擺了擺手,他上前將杜文春捧著的痰盂奪下,鮮黃的童子尿灑了一地,滴滴答答的順著地縫往下滋。

小文春一個轉身,跑到老班主跟前,跪在地上,“師父,您罰徒兒吧。”

老班主笑著將小文春扶起來,“你為何叫我師父?”

“師父剛才講了,這是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小文春說道。

杜文春爹孃這才反應過來,但是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憂,躊躇著要不要將閨女領回家。

老班主看出了他們的心思,讓幾個小徒弟去將痰盂撿起,將地面擦乾淨了,他告訴杜文春爹孃小文春是個好苗子,他會悉心教導,但是體罰責罵是免不了的。

小文春見爹孃猶豫,她從她爹手裡拿過行李包袱,對小四說:“我方才聽見你喊我師父為師爺,按輩分來算,你應該叫我師叔,你快領我到住處的地方吧。”

小四是個孤兒,是他師父將他撿到戲班子裡的,他的模樣和身段嗓子並不出眾,個子又矮小,平日扎進戲班學徒的堆裡,都不敢多講一句話。

現如今這個粉面白嫩的女娃娃跟他一講話,他直接縮在小焉兒的身後,連呼吸聲都變的微小了。

“算了,小焉兒,你帶我去罷。”小文春頭也不回的走出來了正廳。

老班主道:“瞧見沒,這丫頭主意穩著呢,透著一股兒角身上的傲氣。”

杜文春爹孃見此也不好再做阻攔,就讓小文春在李家戲班學戲。

杜文春這一學就是八九年,一晃兒從五歲的嬌娃娃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彷彿就是為了京戲而生的,整個人一到了臺上就是活脫脫戲曲裡的人物。

當年羸弱怯懦的小四也竄起了個頭,兩條腿像竹竿一般的瘦長,在褲管裡晃來晃去,邁著大步穿著龍紋戲服在臺上來回串場。

在眾人眼裡他倆一個是臺柱子,一個是演跟班隨從的小角色,誰也沒想到他倆能夠成為一對兒。

就連小四自己都沒想到,杜文春打小就欺負他,她說自己是小四的師叔,自己練功拉傷了腿,就讓小四替她跑腿;出去演出失了手,回來沒飯吃的時候就搶小四的飯,總之,小四在她身邊就是一個受氣包。

直到有一年冬天,有一個大官請他們到家裡唱戲,老班主帶著杜文春去長世面,杜文春在戲臺子底下的果盤裡抓了一把核桃,她將核桃都藏在袖子裡,師父一喊她,她一招手,一袖兜兒的核桃就咕嚕咕嚕的跑到衣服裡了,她就握緊了上衣的下襬,一路這樣走回去,她要將核桃留著給小四吃。

或許是那一天吧,也或許不是,在後來的很多個時刻裡,他們都想不起來情愫到底是什麼時候發芽的了。在後來的歲月中,他們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杜文春一夜爆紅,達官貴人都搶著請她去唱戲,她每次都有一個條件,如果請她做主角,她要小四當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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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杜文春爆紅的時候都不算個事,可是唱戲的人太多了,這個世上根本就不缺名角,聽戲的人聽的是一份心情。

漸漸地,就沒人請她去唱戲了,到了後來,她不帶任何條件都沒人叫她了,偶爾有幾場堂會,她在臺上唱歌,底下的人幾乎全場沒有反應,他們不是為了聽戲而來的,只是在家也是閒著,不如來湊個熱鬧。

杜文春有時候在臺上表演,就會看到臺下有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扎著兩個小圓髻,睜著倆個大眼睛閃閃發亮,小女孩指著臺上的人說,總有一天我也要當神仙。

她愣了神,再一眨眼,那個小女孩不見了,她再一眨眼,臺下前一排請她來唱戲的主人家變了臉色——她剛才僵在臺上了。

再此之後,整個城裡都沒有點名請她去唱戲了,她也從主角變成了配角。

“四兒,我以後再也不是神仙了。”杜文春從堂會回到戲班,她從戲班門口開始脫掉戲服,一件一件華美的衣裳落在地上,她的身後有一個小女孩,左張右望,看見院子裡武器架表演用的刀槍劍戟張大了嘴巴。

那個小女孩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不過一個帶著希望,一個懷揣著滅亡。

小四聽見杜文春的聲音,從練功房中跑了出來,他上前抱住她,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往她身上披,杜文春眼眶裡不住的淌著淚,她淚眼婆娑的看著小四,小四離她那樣近,但是又離她那樣遠,她看著小四的臉有些陌生。

“你是小四?”她笑問。

小四緊張的咽了一下唾沫,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又變成了那個怯生生的小男孩,“

春兒,我是四兒。”

杜文春大笑道:“那我是誰?”

她掙脫了小四的懷抱,她在院子裡開懷的跑動大笑,淚珠子灑了一地,師兄弟師侄孫都跑出來張望,一如她來時的模樣。

老班主已經不在了,他沒來得及看他力保的徒弟成角,他臨終前告訴這幫徒兒孫兒,“戲比天大。”

可是杜文春辜負了她的教誨,她跑到老班主的遺像前,指著老班主的照片直笑:“你當初為何收了我,你還記得嗎?”

小四跑進來想要將她安置在臥房,可是杜文春並不配合,她將頭上的線簾髮簪一一扯下,她扶著四兒的肩膀,“四兒,你一定要記住,戲比天大。”

說完,她跑到了院子裡的井邊,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杜文春昏迷了三日,當她醒來的時候,小四的鬍子都長出來了一圈,她摸著小四的胡茬,“四兒,快去剃了吧。”

小四不肯離她半步,她坐起身來,走到梳妝鏡前,一縷縷的梳著自己的頭髮,“那你去幫我打盆溫水,我打扮好了等會兒要上臺。”

小四不忍反駁她的話,輕手將門掩好,拿來香胰子和毛巾,讓她梳妝打扮。

杜文春用小指杜在口紅套中取了一點紅脂,她仔細的塗在唇上,她又帶好自己最喜愛的那套點翠頭面,她站起身來,“四兒,好看嗎?”

“好看。”小四動情的看著她說道。

“四兒,你看我戲服妝面都打點好了,我想重新唱戲。人吶,就是要從哪跌倒從哪爬起來,我第一場戲是在劉員外家唱的,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我今晚想去他家裡唱戲。”杜文春聲音變的有些哽咽,像是懇求又像是命令。

小四不忍看見她這副模樣,他一口應承下來,他跑回房間枕頭底下拿出自己積攢的錢,這是他留著娶親用的,可是要是杜文麗不在了,他也不想娶別人。若是他拿著這錢去央告劉員外,再不濟自己可以跪下求情,他想劉員外不會狠心拒絕的。

小四這樣想著,他便往門外跑,要是劉員外不答應,我就去求他們家女眷,我去他們家唱過幾次戲,他們家女眷看起來蠻通情理的,若我將春兒的事說一說,她們斷然不會拒絕的。小四在路上跑的飛快,他腦子裡不住的想著任何一種可能,他不會允許任何一種可能發生的,他今天晚上一定要讓心愛的女人站在劉員外家唱戲。

小四前腳剛走,杜文春在屋裡就冷了臉色,她是有意將小四支開的,她赴死的心意已決。

可是在死之前,她想見到師父一面,她想親自去找師父懺悔。她聽旁人說過,南面三十裡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做蘇祿山。

此山有一個山神,若有人甘願做山神的奴僕,就可以換取一個心願。

她不怕死,她穿著自己的最喜歡的戲服戴著自己最愛的頭面,叫了一輛馬車,便上了蘇祿山。

在杜文春前往蘇祿山的時候,小四吃了劉員外的閉門羹,他早就聽說杜文春的事了,他命人將小四趕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