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湧動，各種聲音喧囂不斷，我憑著小男孩扯著我的手，從人群中穿過，來到了他父母親的身旁。
“父親。”小男孩畢恭畢敬的雙膝跪在地上。
他的父親低沉的“嗯”了一聲，小男孩從地上站了起來，順從的站在他母親的身旁。
“年輕人，你為什麼要放他們出去？”典當行老闆的表情不似開始，周身圍著肅殺之氣。
我如實說道：“有人請我來查有軌電車消失一事，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不願辜負他人之託。”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你把他們放出去，不見得是好事。”典當行老闆的語氣輕然，卻給了我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所以你就編了話唬我，寫信嚇我，想讓我知難而退，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年輕人，你知道這噬天網的來歷嗎？”典當行老闆說道。
我回答說，天災年間，人心荒至，禍心橫行，疫病肆虐，餓殍遍野，有救世主天飽受折辱，盡畢生之精血制此網，以求避世於此，繁衍生息。
典當行老闆點了點頭說：“全然不錯，你既然知道，就不應該來淌這趟渾水。這天，將變，將顛覆，將易主。”
我聽聞此言，右眼角的肌肉跳動了一下，我跪在地上，將雙手手心覆住塵土，前額抵在了手背之上，“還望您直言。”
“天不滅人，人慾無窮、無盡、無極，慾望似虎，撲木、撲河、撲萬物，萬物反噬，必將自果。”典當行的老闆將我扶起，“該跪的不是你。”
我閉上了雙眼，兩行清淚從我的眼眶中流出，我將雙手互握於胸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還請您直示身份，救蒼生於水火之中。”
“你且抬頭瞧那星辰，俯首細數塵埃草芥，我從中來，也最終歸於其中。剛才引你前來的，是我的小兒，他說我是天神，站在我身旁的，是我的夫人，她說我是一個糟老頭。我是誰，這是我一生都在思考的問題，但我思而不解，便不再思。”典當行老闆淡然一笑，“我只知道，每當我出現的時候，人世必有大災，我一生都活在網中，實屬沒有拯救蒼生的能力。”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他抬手按住了我的小臂，“年輕人，你是心思細膩之人。世人皆道，男兒淚比黃金，男兒跪跪天地，但只是話語之間，你將這兩樣皆付與我。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功勞，是你對噬天網的敬重之心，是你心中對未來的擔憂之情。我雖知曉天運，但天也可改運，我將這網中之脈交予你，希望可以解你心中之事。”
我一時之間覺得心中通暢，從入網以來，我皆以私情狹欲猜想撒網者的動機，但當我穿越人群的那瞬間，我似乎才通曉了大義之感。典當行老闆將噬天網脈魂放入了我的耳後，他告誡於我：年輕人，我知道你擔憂的是暗流中湧動的黑魂，切記不可以肉身直搏，願你早日尋得破解之法。
說完，他的周身閃過一道金
光，金光入眼，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之氣，待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原來的黃興街上。
“林先生，您眼裡怎麼發著光？”小販跑到了我的身旁，驚訝的問道。
我揉了揉眼睛說：“無妨，剛才倒是多虧了你了。”
小販笑道：“是我有事請求於你，是你幫了我大忙，你看那軌上，電車回來了！林先生，應該是我謝你才是。”
我摸了摸耳後的脈絡，“不，是你幫了我，幫了更多的人。”
小販有些疑惑，他並沒有深究，只是問道：“林先生，我說過了，事成之後，給你跟通靈人聯絡，不知道你想聯絡哪些人？”
“先不找了。”我擺了擺手，轉身走出了黃興街。
第二日一早，我找到了孫小小，詢問她這幾日聯合之事。
孫小小說：“慕青，你今日不來我還想著去找你，全國各地的靈探回話了，各處均發現了鬼軍的行蹤，他們已經分身乏術了，不能來珞城幫助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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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黃老先生和噬天網內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小小，這件事太大了，如果只是依靠我們的力量，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山脈上的山神和海脈裡的鬼鮫都屬於靈事，當年通靈者立下血誓，一旦有靈事之戰，通靈者各門將以全力抗敵，按照規矩，只要我們沒有全線潰敗，是不能擾亂普通人生活的。”孫小小握緊了拳頭，她的目光如炬，“慕青，這事就算以卵擊石，我們也不能撒手不管。”
“小小，我不是要放棄的意思，我們現在力量薄弱，不可以戰爭的方式取勝。”我將噬天網內典當行老闆告誡的我的話重複了一遍，“他將噬天網的網脈注在了我的身體之中，山神和鬼鮫兩門繁衍能力極弱，他們依靠的也是陸上之人的行屍組成的鬼軍。若是，我們能喚醒這些鬼軍呢？”
孫小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若是喚醒鬼軍，那他們的隊伍便不攻自破了。”
“按照目前的形式開看，這些人的魂魄是在極度縱惡之後被迫剝離肉身了。”我腦海中想起了山陰說的契約。
孫小小說：“如果我們能找到這些人的魂魄，使他們的魂魄歸體。只要我們在一處試驗成功，其他各處效仿便可，鬼軍便不能聚集到一起了。”
“小小，你說，他們的魂魄是在山神手裡還是在地府押著，又或者成了孤魂野鬼？”我問道。
孫小小拍了拍胸脯說：“哥們兒，你忘了我們孫家是幹什麼的了。”
我有些擔憂的說道：“但是這事兒不比平時的案子，這要查的事很多，時間也很急迫。”
“那你怎麼不考慮考慮我頭前兒找你說的屍皂，我手上有鬼軍的屍體，若你做了鬼軍的屍皂，形成記憶關聯，說不定我們可以知道山陰這種山神把鬼軍的魂魄如何歸處了。”孫小小建議道。
我嘆了一口氣道：“小小，這事兒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實在無能為力。”
“慕青，你沒有做過，怎麼知道不成呢？這世上的事都是從零開始的，零變成了一，一又變成了無窮。”孫小小說。
我點了點頭說：“這事，你讓握回去琢磨一下吧。”
跟孫小小見完面，我回到了鋪子中，我看著鋪子裡的門漆有些剝落，等這件事兒過了，應該把鋪子重新修葺一番，放置鞋子的櫃子也有些舊了。
老話兒說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等這事兒過了，我還得再去找一批更好點的保屍藥材，現下用的這批藥材效果還好，只是在會將個別屍體的表面灼上黑點，我的手掌接觸這藥材久了也會脫皮長疹。
我這樣想著，不禁輕笑了起來，我將鋪子的門緩緩關上，從抽屜裡拿出白色的膠布條，仔細的粘在了門縫之上，我又將窗戶全都合起來，堂前的捲簾也放了下來。整個鋪子中漆黑一片，平日裡我做屍皂的時候總是要這樣佈置，眼睛和耳朵都靜下來，心裡才能專注。
我拿過墊子，放在供像的地方跪下身來，“父親，怪孩兒頑劣，學藝不驚，現世人心惶惶，外敵入侵，我欲舉自己全力與眾通靈者共抵外辱。但慕青術業不精，而今唯有大不孝召喚惡靈入身，才能通曉屍皂全旨。”
說罷，我將手掌分開撐在地上，像著北面磕了三個頭。
林家祖先訓誡後人：不可貪財，不可貪功，不可貪名，但必爭之。從小到大，父母親常常如此教導我，可是我知道在這祖訓的背後隱藏著什麼。
世上所有的通靈者，都是前世與陰府有糾葛之人，或者是打傷了哪個鬼差，又或者是打翻了孟婆的湯碗。無論是哪種，這世皆要付出代價成為通靈者，為陰府和陽間做事。林家世代從事屍皂的營生，若說通靈之事，倒也只是沾邊，雖整日接觸亡者，但都是為陽間謀事，不與陰間關聯。
也正是因為這樣，林家製作屍皂的手藝雖傳承已久，但並未長進，無論林家的子嗣怎樣鑽研，又或者學了怎樣的手段，都無法讓林家的屍皂有別的作用，從來只是用作留給陽間人的念想。
陰府中曾派中間人來傳過話，給我們林家在陰府中餵養了最兇狠的惡靈，只要林家與陰府合作，便可隨意差遣惡靈，林家的屍皂也會大有不同。
反過來說，林家一旦引入惡靈，雖然會精進手藝，但也受陰府牽制，林家祖上曾經有人無奈，據傳那年全城出現了大饑荒，人們沒有吃的，就易子而食。
城內的嬰兒魂聚集在城中不肯出去，形成了巨大的怨念。城中之人紛紛跑來林家求做屍皂，以思念亡嬰，使亡嬰的怒火平息，可是林家製作屍皂是以屍首為主的，若將鬼魂做成屍皂，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的怨念。
可是城中所有的通靈者都在悼念平息亡靈，作用微乎其微，林家主家無奈，去陰府引了最邪的亡靈，不顧天時，將城中所有亡嬰的魂魄做成鬼皂，陰府藉此控制了林家人的命脈，讓林家做了許多不該所為之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