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事情蹊蹺，腦子裡反覆想著煮沸的毛髮和系著紅花頭的老鼠到底有什麼聯絡，我踱步到“老葉”身旁，說：“老葉，你這玩笑開得可是大了。”
“林先生。”老葉莫名向我鞠了一躬，“今兒可就麻煩您了。”
“此話怎講？”我後退了一步。
“老葉”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哨子，一陣尖銳的哨聲，讓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灶臺上共有八隻老鼠，鐵老二照著頭一隻老鼠的模樣僵住，其餘的六人也照著後面老鼠的身樣僵在了原地。
今日來喝喬遷酒的加上我和老葉共九人，八隻老鼠，七人僵住，還留餘一人，拋去這始作俑者，看來我今日也難逃一劫。只是我不知道他這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裡有些不甘。
“你到底是誰？”我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老葉”輕笑了一下，從頭上揭過一張面具，說：“你瞧著呢？”
他將那面具一揭，我本以為是另一幅面容，未曾想模樣與老葉還是大差無異，只是皮膚稍顯白嫩細膩些，臉型也更加圓潤流暢，要不是唇邊生著鬍子，我還以為是個女人。
“我知道你有諸多疑問，我先說說這蝙蝠之事吧。那日在洞中，我想你也見過那些蝙蝠了，他們其實都是我的同類。”“老葉”指著灶臺說道。
我肩頭一緊，後背上泛起一陣酥麻之感，我質問道：“你是劉馬氏？這灶臺上立著的都是蝙蝠？”
“不錯，是我，但是其實也不是我。你可以仔細瞧，灶臺上立著的這些都是被摘了翅的蝙蝠。我們是謨蝠族人，平日裡都是蝙蝠的模樣，但是我們可以借身變人，那劉馬氏也不過是我借的一個身子罷了，我本名是沈芙。”
我有些懷疑她的話，蝙蝠借身變人？以前未曾有過的聽聞。但她確實和老葉生的極像，我心裡一緊，怒道：“那老葉他……”
“他？我們謨蝠族人若想借身，就要將雙翅斬下，熬煮成湯麵，讓被借身的人喝下，才能控制對方的身體。我本只想借身於劉馬氏，但誰承想他倆早就暗自苟合，這宅子是劉文傑的，劉文傑死後，葉匯升竟還有心住在這個宅子中。” 沈芙啐了一口唾沫。
我聽的有些雲裡霧繞，質問道：“那天我分明見到劉馬氏已死。”
“全拜你那不留陰德的老祖所賜，她竟然過河拆橋，利用我和族人殺死盜墓賊，又尋找到你後，她以為她要復生成功了，就下毒殺死了我們。”沈芙攥緊了拳頭，“但劉馬氏吃下我生身湯麵的那天，葉匯升也分食了幾口，劉馬氏一死，我便寄了他的身體。”
“那你又為何要寄在劉馬氏身體裡？劉文傑又是怎麼死的？劉馬氏和葉匯升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和吳琳夫人又是何故？”我腦中有太多的疑問，無法解開。
沈芙發出一陣桀桀怪笑：“林先生，你這麼多的問題，我哪是一時半會兒能解答的明白的。灶頭上那八隻蝙蝠，尾邊的那只是我的生身，你不必害怕，你的那份湯麵是地地道道的龍筋面，我今日請你來此，是想讓
你將這被我族人寄身的這七人，做成屍皂。”
“這單生意，林某做不得。你這七個族人可是活身，這七個被寄身的人也是活身。天有道，活身做屍皂，要遭天譴。”我擺了一下頭。
“現在呢？”沈芙掏出哨子，又吹了一下，灶臺上前七隻蝙蝠紛紛倒下，再看地上這七個鐵錚錚的大活人，也齊刷刷的倒下。
我見狀急忙上前探了鐵老二的鼻息，已了無生氣。我怒視著沈芙，道：“我大概能猜到你和吳琳夫人勾結的目的了，你幫她奪回寶物，她幫你做這有悖天理人倫的屍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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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她只是一隻貓妖，千年都未能殺死那盜墓賊，她若不憑著我們的力量，怎麼能有復生的希望。”沈芙笑道，“只有像她這樣為達目的不罷休的人，才能助我完成大業。只是現在她死了，林家就剩了你一個傳人，你可以開出任何條件，金山銀山，絕色美人，我都可以給你。”
我站起身來，譏笑道：“此話當真？”
“當真。”沈芙答。
“好，那我就要一個真相。你需得把事情來龍去脈說的真切明白，若是情有可原，你這單生意我接，若是無理，今天我就算命喪在此，都不會給你一絲通融。”我一隻手抄在身後，緊盯著沈芙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沈芙仰頭笑道：“放著金山銀山你不要，偏偏要這真相。真相假象的，有時候並不重要，因為你的內心已經有答案了，你會順著你的想法選擇你想要相信的訊息。我這話，說的可對？”
夏蟲不可以語冰。
我未做言語，真真假假，對我做屍皂而言確實並無妨礙。但這世上還有正義二字，可以壓住覆蓋一切惡念，讓我去堅守自己的內心。
沈芙見我無動於衷，她輕嘆一口氣，單膝跪在我身邊，將我的手置在她的頭上念動咒語，霎時間我感到天旋地轉，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滴答，滴答……
一隻倒吊的蝙蝠被一根木籤穿過，架在兩根豎插在地的木棍上，它的鮮血滴在了身下佈滿汙垢的盆中。
盆子周圍坐了一圈穿著破大襖的壯漢，他們嘴唇凍得發白，額頭頂上浮著一圈的灰垢，鼻尖油的發亮。
他們都緊盯著小盆，隨著“滴答”的聲音咽著唾沫。
“二十滴了。到我了！”其中一個大漢伸出手來，興奮又小心的拿走盆子，馬上有另一個人躺了下來，張口接著蝙蝠血。
只是幾秒，盆子便被舔了個乾乾淨淨。大漢用食指第二個關節勾著唇邊，訕笑道：“兄弟們，這次咱要能活著出去，就安置個大宅子，娶上幾個老婆，生上一窩孩子，咱也他娘的享受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餘下的幾個人低下了頭，眼淚浸紅了眼白，其中一人頓了半晌抬起頭來說：“哥，咱這次……還能活著出去嗎？”
“我葉匯升什麼時候說大話唬過你們！”剛才舔盆子的大漢用衣袖使勁地擦了一下眼角，“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1903年臘月天的東北，風雪似刀，連人的眼
睫毛上都凍出了一層冰霜。葉匯升當時只是個馬前的小卒，他們部隊在行軍打仗中敗北，被敵人衝散了隊伍，只剩了他們十幾個人被困在一片荒地上捱餓。
雪伴荒蕪，連個日頭都瞧不到，他們連線走了幾天，總是在原地打轉。其中一人本就負了傷再加上忍飢挨凍的，不消七日，就喪了命。
又過幾日，就只剩了葉匯升和鐵老二一行八人了，他們捉了一隻蝙蝠，不捨得分食，便如此輪流喝著蝙蝠血。
他們不知的是，他們捉到的不是普通的蝙蝠。
謨蝠一族是一種長毛蝙蝠，通體呈灰白之色，生活在長白山一脈，分佈在長白山天池的十六座奇峰之上，他們世代守護著天池中的一件寶物。
這件寶物不為世人所知，名為拂角玲瓏寶珠，此珠不盛在任何寶器之中，也不落於任何一物之上，可操運氣流，入水不沾，入土不髒。得此物者，得風。
沈芙和丈夫下山覓食，卻誤入了葉匯升等人的陷阱，沈芙僥倖脫逃，但她的丈夫不幸遭難。
沈芙悲慟之下，召集了族人，虜了他們打算忌天池。
天池之上，群鷹盤踞，八隻海東青鳥各抓一人，十六座峻峰上都是黑壓壓的謨蝠，沈芙一聲悲鳴，群鷹盡散，海東青鳥爪子一鬆，這八人直落。
天池上結的冰層已有半個成人那般厚，葉匯升等人怕要跌個粉身碎骨！但世有旦夕禍福，就在他們要跌落的那一刻，地下的岩漿暗湧翻騰，拂角玲瓏寶珠從湖底一衝而出，恰被葉匯升攥在了手中。
得寶珠者，得風，葉匯升鬼使神差中帶著拂角玲瓏珠和自己的兄弟們馭風離開了天池。
可此刻的謨蝠族就沒那麼幸運了，河出伏流，暗紅的岩漿早已憋不住了勁，隨著焦黑的濃煙噴湧而出，高起又落下，很快就吞噬了周遭的一切。
拂角玲瓏寶珠本是這天池的寶物，可保謨蝠族平安，但奈何寶珠被葉匯升帶走，謨蝠族人連哀叫躲閃都來不及，轉眼就化為了灰燼，全族覆滅。唯獨沈芙和八十三個族人曾以身養珠，獲得了一些寶珠的庇護之氣，他們團聚一起，赤焰便不沾身，這才從天災中脫逃。
再說葉匯升自從得了寶珠，在戰事中連線獲勝，長此以往，直到後來奉系軍閥逐漸建立，他成了其中的重要人物，那日與他一起的七個兄弟也是一同升官發財。
沈芙和她的族人四下找尋葉匯升等人的下落，本想直接借身奪了他們的性命，拿回寶珠報仇血恨。
哪知葉匯升早就先打探了謨蝠族倖存者的訊息，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沈芙等人痛下殺手。
沈芙從多方打探，得知葉匯升有個情人，此人正是劉馬氏。劉馬氏和葉匯升本是兩小無猜，但葉匯升家貧娶親無望這才參了軍。
劉馬氏本名馬慧兒，毛歲十六就嫁給了劉文傑，劉文傑是個老老實實的小買賣人，對馬慧兒是百般喜歡，千般縱容。
後來葉匯升功成名就來找馬慧兒私會，馬慧兒竟學了潘金蓮的骯髒法子，將劉文傑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