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年紀逐漸大了的緣故，皇后這些年來逐漸開始吃齋念佛。夏覓離得近，隱隱聞到了皇后身上傳來的佛香。
略微分辨了一下，夏覓發覺那香氣竟是菩提子的味道。常年在外征戰，夏覓原本並不知道菩提子這種佛香，但巧的是，上一世她有一段時間心緒不寧，前往佛寺祭拜。
說來也可笑，一個常年戰場征戰、身上染滿血汙的將軍居然會以佛陀為寄託。然也就那次，她無意間聽到了一個和尚訓斥小徒弟的話——“都說了多少次了！菩提子不能和佛蘭放在一起，香氣混合是一種慢性毒藥。你怎麼就是記不住？！”
小和尚記住沒記住夏覓並不知情，她自己卻是記住了，甚至還研究了好一陣子。此刻再次聞到了熟悉的香氣，自然也將深埋在心中的記憶勾了出來。勉強將心中的情緒壓下去，她順著皇后的力道抬起了頭。
皇后年屆四十，卻保養得十分之好，一眼望過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貌。更勿論，因著常年齋戒的緣故，她身上還帶著尋常宮妃所沒有的平和溫潤，看著就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想到總是眉頭緊皺的老皇帝，夏覓隱隱清楚皇后無子卻仍舊這般受到寵愛的原因究竟在哪裡了。
“謝皇后娘娘。”
夏覓道謝的聲音壓得很低，一眾官家小姐只見到夏覓好似說了些什麼，皇后就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而後，更是將手腕上的一串菩提珠褪了下來，直接塞到了夏覓的手心中。
“你許久未曾回京，一切可好？”
心中一突，夏覓微微點了點頭。皇后見狀也沒再說話，偏頭示意了一下，鳳儀殿掌宮女官會意，立刻淺笑上前。
“雖然是賞花宴，但娘娘喜歡熱鬧，諸位小姐有什麼才藝的話，儘管表現出來就是了。”
話落，立刻就有一身著淺綠色長裙的女子說道：“承蒙皇后娘娘抬愛，邀臣女和一眾姐妹賞這聽聞已久的翡翠觀音，不如我與眾姐妹共同繪製這難得一遇的奇景。既附會了這賞花的名頭保留下了盛開的景色，又可以表現出眾姐妹在閨閣中所長之技以博娘娘一笑，不知娘娘覺得可好？”
這女子一副君君大方的模樣，夏覓看得心中暗自點頭。不由暗暗觀察起皇后的神色。
果然，皇后雖是一副往常平常模樣，但微斂的嘴角眉眼卻不由舒展開。
夏覓心中安定，確認了這女子正是太傅孫女和禮部尚書嫡女之一。
心中思量之際，皇后側頭問夏覓：“這法子不錯，你可覺得？”
夏覓自是微笑點頭。
掌事宮女得令，即安排人準備作畫所需要的材料。
各府小姐離開坐榻來至畫布前，雖是沒有人安排他們的站位，他們卻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在站好自己的位置。雖是賞花宴，但各府小姐想必各自心裡也都清楚自己的位置，夏覓百無聊賴地想道。
離皇后這桌最近的正是剛剛提出作畫的綠衣女子，夏覓自她一眼望去，真真的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正欲將視線收回，立於畫卷尾部的湖藍色女子不免又讓夏覓多瞧了幾眼，仔細一看，竟是劉婉！
前世重重，一瞬間浮上腦海。夏覓一瞬間情緒湧動，指甲一瞬間扎進了手心中。勉強將心中翻湧的情緒壓下去，夏覓再度抬起了頭。
她被皇后拉著不去表演畫技，各府小姐卻都或低頭暗暗觀察自己的儀裝、或挑揀合適的畫筆，一時間竟沒有了聲音。
想到各府的動作，夏覓知道這看似風平浪靜、姐妹祥和的景象，實則波濤洶湧。
不知是誰低低的說了一句，花開了，夏覓抬頭望去卻發現那翡翠觀音竟又開了一朵，在驚豔讚歎過後，各府小姐開始在畫布上作畫。
十幾年養成的繪畫之技只為這一夕，各家筆法雖是筆法嫻熟純煉，但一觀還是有高下之分。其中尤以最前方的兩位女子為最，作為家族重點培養出來的物件，她兩人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夏覓被皇后留在身旁，雖然一直在陪著她說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最後一排的劉婉。
雖然一早就要預料，夏覓卻沒想到劉妃居然這麼早就將孃家侄女塞到東宮中。想到劉妃口口聲聲說的心疼她、喜歡她，夏覓心中不由冷笑。這所謂的喜歡，就是給兒子送女人，給她添堵。
皇后留意到夏覓的視線，不由向著劉婉的方向看去。
巧合的時，劉婉剛好完成了花的部分。枝葉靈動、花瓣舒展，晶瑩的水珠映著點點漏進來的陽光，看起來栩栩如生。即便見慣了世家小姐們，皇后也不由微微點頭。
她身旁的大宮女極有顏色，留意到自家主子的態度立刻彎腰稟明了劉婉的身份。皇后手中轉動的佛珠不由一頓，而後又漸漸快了起來。
除了夏覓，幾乎沒有人留意到這一幕。
小半個時辰後，綠衣女子當先放下了畫筆，在原地盈盈下拜：“稟娘娘，臣女的畫已經做完了。”
說完，她若有似無的腳下一動，幾乎對著夏覓也施了半禮。夏覓心中好笑，看來這些官家女子都把她當成鐵板釘釘的太子妃了。即便如此，她臉上也沒出現其他什麼神情，藉著宮女遞上畫卷的動作，她直接避開了下方眾人或嫉恨、或討好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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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淡淡看了那畫一眼，轉手遞給夏覓，這才誇讚道：“不錯，賞。”
立刻有宮人上前，恭敬地端了一個紅色的荷包上前。夏覓留意到，其他的官女子見狀臉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羨慕的神色。由此推斷，這紅色荷包應該就是留選的信物。
後續的發展證實了她的猜測。
十六個人，皇后最後只發下了三個紅色荷包，正是那太傅的孫女、禮部尚書的嫡次女都在這一行列，至於那劉婉……皇后只裳了一柄綠如意。
夏覓突然淡笑出聲，皇后看向她，夏覓也不慌，慢條斯理地說：“娘娘恕罪，臣只是看這位小姐很是閤眼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