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瑞總部，招商部總監辦公室內。
“蘇總，我兒子死了。”
站在蘇煦面前的，自然是薪酬委員會的趙瑞海了，短短數日不見，趙瑞海的精氣神顯然萎靡了太多。
“趙總，請你務必節哀，逝者已矣，你現在要做的，是保重身體要緊。”
蘇煦以深表同情的語氣說道。
“不，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為我兒子報仇雪恨。”
趙瑞海攢緊雙拳，咬牙切齒說道：“那個兇手，必須找出來，必須死！而且我要報復他全家！”
“趙總，請告訴我，在這件事情上，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蘇煦真誠說道：“咱們是過硬的交情，比老鐵還要鐵的那種鐵，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
“我聽說，你上次在丁總的辦公室裡，當著兩個警員的面，把那個姓魏的暴了頭，一點事情都沒有。蘇總，你跟市局的人是有交情的。”
趙瑞海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希望你出個面，讓市局全力處理這個案子。”
“令郎慘死，是不多見的大案要案，即使我不出面，這案子都已經引起了市局那邊強烈的重視。”
蘇煦微微點頭，立刻補充說道：“不過，既然趙老哥你今天開了這個口，這個事，我就必須辦，辦得踏踏實實。”
趙瑞海二話不說，對著蘇煦深深一躬身。
蘇煦拿出手機迅速打通了張全的電話：“全哥啊，最近很忙吧！都不知道過來跟我一起吃個飯啥的，呵呵……嗯，有個事兒，我們公司有個職員，不幸遭遇到了不測，對對，這樣，你把李漢生的手機號發給我吧，好。”
收到張全發過來的訊息之後，蘇煦打了過去，沒多久對面就接聽了，嗓音溫和且醇和，聽起來給人一種極有耐心的感覺：“喂，請問是哪位？”
“李局，我是蘇煦，上次在看守所，我們有過一面之緣，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這麼一個小人物？”
蘇煦含笑問道。
“蘇煦……哦，是你小子啊。”
李漢生笑了笑，問道：“這次你找到我頭上，估計沒好事兒吧。”
“上回承蒙您照顧，這陣子太忙，一直抽不出空來表達一下我的謝意，晚上想請您吃個飯，不知像我這樣一個升斗小民，請不請得動您這樣的大人物？”
蘇煦問道。
對面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給出了答覆：“行，晚上見。”
“你剛剛是和市局的一把手通話？”
趙瑞海大為詫異，問道：“有這個必要，搞到這麼高的層面麼？”
“趙老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蘇煦一臉的誠摯，沉聲說道：“殺害令郎的兇手，必須查出來，必須抓到，必須搞死！全國的律師組團跑到明珠來幫他，也保不住他那條狗命！我告訴，不可能判無期，只會是兩個字——死刑！”
趙瑞海呆立於原地，感動得無以復加。
李漢生接到蘇煦的電話時，正在市政大樓的演講廳裡，為接下來的一場新聞發佈會做準備工作。
明珠市是一個以繁榮、安定、文明著稱的城市，在一家生意興隆的酒吧裡，發生了一起相對來說帶點獵奇性質的兇殺案，無論如何，都是壓不下去的。
死者趙詠鯤在被注射了一針管蛇毒之後，並沒有馬上喪生，他倒在地上，雖然渾身痙攣，但強烈的求生本能，還是激發出了他最後的潛力，讓他能夠爬出洗手間，拼盡全力叫喊著“救命”，可惜他沙啞的聲音根本不可能蓋過酒吧裡音響發出的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
洗手間之外的不遠處，自然就是人頭攢動的舞池了。
起初，在酒吧裡買醉的男男女女們，都以為那只是一個爛醉如泥的酒鬼在發酒瘋而已，後來離得比較近的人才漸漸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等到人們終於發現了這名“醉漢”實際上已經瀕臨死亡時，趙詠鯤在蛇毒的作用下早已神志不清了。
本案充滿著獵奇的地方，其中最為值得一提的一點，是趙詠鯤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裡反覆呢喃著的那四個字：女裝大佬。
女裝大佬？
李漢生在整理案件資料時，眉峰緊皺。
這是一件兇殺案，一件嚴重影響了市民們安全感的離奇兇殺案，出現“女裝大佬”這麼一個網路詞彙，顯然是不妥的，這會讓這起發佈會變得不那麼嚴肅，甚至有些無厘頭。
想到這一層，李漢生拿起鋼筆，將“女裝大佬”這個詞重重劃掉。
在接到了蘇煦的來電之後，李漢生招手叫來秘書，吩咐了一句：“下午的常委會議，我就不到場了，你代我出席，做好會議記錄，明天放我辦公桌上。”
秘書小李在點頭答應之後，不禁微微動容，剛才究竟是誰的邀約，竟然這麼有牌面？
小李努力按捺住他強烈的好奇心，雖然他知道這個問題他不該問，也輪不到他問，可他出於下意識的反應，還是翕動了兩下嘴唇。
李漢生瞥了一眼秘書小李，淡然一笑，感慨道：“我等這個人的電話，已經半年啦。”
小李大愕之下，聳然動容。
……
新聞發佈會結束後，李漢生打計程車來到了藍色迷迭香酒店，這家酒店的老闆，是市局鍾科長的大學同學，蘇煦瞭解這一層關係，所以在請客安排飯局的時候，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一般都會將酒席設在這裡，照顧這位“老表”的生意。
無怪乎小鐘他們那一掛的人，對鴻瑞高層是不怎麼感冒，對於招商部那些人卻是激賞有加。
這桌宴席被安排在特1號貴賓包間，酒店的老總盧朝新親自安排菜式，點名要出身於鳳城的那位鎮店之神親自掌勺，就為了做一桌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這在不懂行的人眼中看來，無疑有殺雞用牛刀之嫌。
那位來自鳳城的大廚則是心裡一清二楚，今天這酒店裡，肯定是來了不得了的人物。
特1號包房內，到場作陪的趙瑞海如坐針氈，按理說趙瑞海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見過不少世面的人物了，可是對於旁邊這位坐鎮市政中心兼鎮市局的上位者，趙瑞海一直以來都是只聞其聲，而不得見其人。
今天，是趙瑞海生平第一次，與這種級別的上位者，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而將這一切付諸於實現的，竟然只是蘇煦簡簡單單的一通電話……這，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蘇煦的身份，說好聽一點兒，是高階白領，說得不好聽，也就是個收入較高的打工仔而已，而且他不是國企、央企的幹部，只是一個民營企業的普通職員罷了。
像蘇煦這樣一個平凡的小市民，一個電話就能把身邊這位大神約出來坐在一張桌子上一起吃飯？
趙瑞海想來想去，都無法理解，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他不得不接受。
蘇煦為兩人簡單做了介紹，李漢生主動寒暄：“這位就是趙詠鯤的父親吧？趙先生，請節哀啊。”
“是，是。”
趙瑞海不敢多說一個字，他擔心會說錯話。
往常在酒桌上左右逢源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趙瑞海，此時此刻，彷彿忽然之間變得不太會說話了。
往深層次去想想，倒也並不全是因為李漢生的身份地位與自己懸殊太大，而是李漢生這個人本身——他的氣質，以及氣場。
任何一個有著看人眼光的人，都能很容易地看出，李漢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一個有正義感、有責任感的男人。
換言之，趙瑞海在李漢生的浩然正氣面前，不禁有些自慚形穢，他深知自己與這位領導不是一路人，自然不太敢與李漢生過多的攀談。
而蘇煦這邊則恰恰相反，蘇煦毫不猶豫的跟李漢生講起了段子，在蘇煦的眼中，彷彿李漢生不是一位高官，而儼然是同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老鐵。
酒過三巡，話入正題。
作為一名不應該知曉案件細節的普通市民，蘇煦很快就得知了本案未向媒體公開的一些細節。
“女裝大佬？”
蘇煦一臉訝然。
同樣感到驚訝的，還有惴惴不安坐在一旁的趙瑞海。
“酒吧有監控，監測到了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喝得醉醺醺的女人，由於喝醉，誤入了男洗手間，不久之後，她又歪歪扭扭走了出來，過了大約兩分鍾左右，死者掙扎著從洗手間裡爬了出來。”
李漢生遺憾說道：“由於洗手間裡沒有監控攝像頭，所以我們無法得知兇手的具體作案細節，只能從屍檢報告當中得出結論——死者被注射了大量細鱗太攀蛇的蛇毒。”
“細鱗太攀蛇？”
蘇煦重複了一遍。
“嗯，這種毒蛇，其毒液的毒性，相當於響尾蛇蛇毒的300倍，眼鏡王蛇的20倍，最麻煩的一點是，在我國國內，鮮少有醫院備有這種蛇毒的解毒血清，據初步瞭解，在明珠市是不存在這種醫院的。”
李漢生沉聲道：“換句話說，即使死者在被襲擊後的第一時間就被送進醫院搶救，也難逃一死。”
蘇煦分析說道：“趙詠鯤是一名強壯的成年男子，就算他喝醉了，突然被襲擊，應該也會有所反抗才對，只要他跟兇手發生過扭打，那麼在他的指甲裡頭……”
“微量物證遺留這方面的調查工作，一籌莫展，趙詠鯤的確抓掉了兇手的幾根頭髮，可是——那是假髮。”
李漢生搖頭道：“兇手應該是喬裝打扮成為一名妖豔女子的，那天在酒吧裡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日常穿著，因此我們也無法以此為線索，去推定兇手的身份。”
蘇煦深思了一陣子，突然說道：“細鱗太攀蛇的蛇毒，在大陸，應該是相當不容易搞到的吧？既然那種蛇在我國不存在活體，那麼能夠獲取此種蛇毒的渠道，必然範圍很小。”
“細鱗太攀蛇，主要分佈於南半球與東半球之間的乾旱平原與草地，在不少國家都不是什麼罕見的蛇類，假如有人在當地採集一瓶毒液，只要液體容積不要超過100ML就能過機場安檢，帶回這邊不存在一點問題。”
李漢生說道。
“想必沒有多少正常人，會帶些蛇毒回來，作為出國旅行的紀念品吧？”
蘇煦若有所思問道。
“那是一種效力非常強烈的動物毒液，當然不能作為旅行紀念品，它的用途，有且只有一個——毒殺。”
李漢生微微點頭。
“有沒有這種可能……趙詠鯤，並不是第一個死於這種毒殺的受害者，在他之前，是否也存在著一些類似的命案，不僅僅侷限於明珠，在其它的省市，會不會也有受害者死於動物毒液的命案記錄呢？”
蘇煦問道。
“聰明，你的偵查思路，與張全是一樣的。”
李漢生意有所指問道：“該不會，那小子早就向你彙報過工作進度了吧？”
“李局您可真會開玩笑。”
蘇煦嘆了口氣，瞥一眼趙瑞海，意味深長說道：“詠鯤啊，挺好的一小夥子，跟我很熟，我倆交情很深吶。”
李漢生毫不含糊舉起酒杯，與兩人一碰，平淡說道：“就算你們交情不深，這也是市局眼下的頭號大案。”
趙瑞海沒說什麼，一口喝乾了杯中60度的白酒，隨後翻轉酒杯，亮給李漢生看。
蘇煦拍了拍趙瑞海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放心吧趙老哥，人間必有公道在，這件事，我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