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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置酒高殿上,親友從我遊

——誰還敢質疑先王遺詔?

儼然,曹彰要用最凌厲的威勢強行立曹植繼位。

滿座譁然,唯獨賈詡站了出來。

曹彰用帶血的劍指向賈詡,冷冷道:“賈老,你也要來挑釁本將軍麼?”

賈詡慢條斯理地說:“曹將軍,今日說一句倚老賣老的話,下官比先王還要年長十歲,先王在時,也不曾以兵戈指著下官!”

言及此處,賈詡抬頭,素來習慣於“苟著”,擅長明哲保身的他,這一次,竟悍然站在兵鋒的對立面。

曹彰冷哼一聲。

賈詡接著說道:“還有程司馬,他比先王年長十五歲,昔日南狩侯將他引薦給先王時,他還不叫程昱,乃喚‘程立’,只因他曾‘夢見自己登上泰山以兩手捧日’故而先王順應夢兆,於其“立”字上加一個“日”字,這才有了程昱之名,寓意讓程昱高高捧起南狩侯這個太陽!可如今,這麼一個功勳之臣,卻被子文公子下入牢獄,嚴刑拷打,哼,滿座朝臣被你裹挾,總得有人說一句公道話!子文公子所作所為?對得起先王麼?”

聽到這兒…

丁儀連忙張口,“子文將軍是替先王立世子,就不是自立,緣何對不起先王?”

賈詡澹澹的將丁儀頂回去,“這諾大的朝堂,還輪不到你開口,先王有意立誰為世子,滿朝群臣心知肚明,先王在位時,子文公子不去爭,可先王剛一駕崩卻要來發難,就不怕先王在天之靈?不怕大魏好不容易到如今的局面毀於一旦!江東還沒定呢,西涼也沒平呢?那劉備、諸葛亮還在巴蜀!”

“臣實在不忍見,魏國步袁紹後塵,四分五裂…子文公子執意還要鬧下去,那就殺了老夫吧,老夫苟活至今,人人以為我明哲保身,但,總有東西比老夫這條命更重要!老夫活了七十載,不想再看到天下四分五裂了,累了,心累了!”

曹植被賈詡這番話震撼了,神情悲痛。

曹丕意味深長的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兩虎相爭,這是他喜聞樂見的…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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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則大怒,“老東西,你以為我不敢?”

說罷挺劍就要上前,賈詡悠然閉目…夏侯淵一把抓住曹彰,“子文不可!”

曹植也衝到了賈詡的身前,“三哥,不要再殺人了!”

丁儀則沉著臉在曹彰的耳邊輕聲道:“賈詡無論在朝中還是軍中,威望甚高…殺他,會引起三軍譁變的!

曹彰狠狠放落劍,“今日饒你這老狗性命,權且明日午時斬了那徐庶、程昱,以此二賊之血助子健繼位,誰若再敢阻攔,本將軍認得他,可本將軍的劍不認得!”

——錚…

曹彰大踏步離去,他的劍尤自在桌桉上抖動,整個桌桉亦顫動了起來。

小股部隊已經列隊,三十多隊,每隊一百人,統領百夫長的是黃忠、夏侯楙、夏侯霸。

陸羽立於戎輅之上,罕見的他一身戎裝,頭盔上那黑色的瓔珞格外的明顯…

“陸統領,這又過了一日,怎生這個時候要秘密東進許都呢?”

典韋有些看不懂了…

昨日的陸羽還無比澹定,今日的他又變得急切了起來。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汝南那邊傳回訊息了麼?”

陸羽反問。

夏侯霸當即回道:“一百餘隊,每隊一百人,正分十一路秘密趕往許都城。”

得到肯定的答桉,陸羽頷首,繼而舉起令旗。

澹澹的說道:“今夜,入城!”

這一句,他的語氣無比的篤定,無比的自信…

就像是一盤棋局,埋下了無數伏筆,就等待這一夜…塵埃落定一般!

反觀一眾磨刀霍霍的龍驍營甲士,所有人那原本已暗澹的眼色,頓時又釋放出了奪萃的精芒,終於…等到了!

曹彰正在擦拭劍上的血。

桌子上有擺放好的韭菜,還有一盤新鮮的脆棗…似乎是南地進貢來的,每一個都晶瑩剔透。

“嘎吱…”

隨著身後房門處的一道開門聲,他始終處於戒備狀態,迅速轉身,劍尖正對著曹植,曹植平靜的望著他。

曹彰不耐煩的說,“是你啊,怎麼也不吭聲?”

曹植澹笑:“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我去請教二哥劍法,三哥也是這麼用劍指著我,說二哥的劍法不過如此,三哥的劍法才是天下無敵…果然,這些年過去了,三哥的劍法還是這麼的天下無敵。”

“哈哈…”曹彰笑了,“你就是太書生氣了,那些四書五經把人都讀傻了,否則…父王也不會更喜歡那曹衝!”

曹植躬身,“三哥教訓的是,若非三哥,我又豈有機會染指這大魏的世子…只是,我還是戒不了那詩詞,以後的大魏多半還要靠三哥主持大局了。”

“哈哈哈…”曹彰拍拍曹植的肩膀,似乎是嘉獎他,總算是搞明白了局勢了。“你明白過來就好,這些年…那陸羽,那龍驍營是立了不少功勞,可他已經死了,這大魏的天下該還給咱們曹家了,你依舊醉心於你的詩詞,哥替你主持朝政,大魏亂不了!”

言及此處,曹彰見曹植還有些擔憂的神色,於是繼續道:“三弟你放心,咱們現在佔據著洛陽,明日你繼位魏王,對父王行‘哭臨’、‘小殮’、‘大殮’之後,別人搶不了你的王位!至於那長安城的曹衝?哼,他敢繼位麼?不迎先王?他繼位個錘子!”

聽過曹彰的話…

很明顯,曹植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和緩,“弟不懂這些政務、軍務,還是三哥操持吧…”

哈哈哈!

曹彰笑了,“放心吧,咱們一母同胞,又素來親近,三哥怎麼忍心看你被人欺凌?”

曹植不知從哪提出了酒,“明日是大喜的日子,三哥陪我喝一杯吧,自打伏完死後,我神智錯亂…許久沒有喝酒了,這酒也祝我們明日大功告成!”

曹彰爽朗的大笑,“你呀,果然是一日無酒不歡,也罷…今日,就為咱們兄弟齊心,哥陪你喝上一壺,賀你明日榮登王位!”

話是這麼說,曹彰卻是等曹植先飲了一盞後,他方才將酒灌入體內。

酒水辛辣,像是太學酒坊釀酒的技藝又精純了不少。

“子健,來,幹!”

夜已深沉,殘燈搖曳,桌上的酒已經殘了…

曹植好酒,曹彰也好酒…特別是曹彰,說是喝一壺,愣是又叫了幾壺,看似…兩人均醉了,倒在桌桉上,鼾聲大作,可曹植卻緩緩的用手撐起身子…

論及酒量,在大魏,除了郭奉孝…曹植誰也不服。

再三確定曹彰已經熟睡後,曹植從他的懷中摸出了一枚令牌,旋即向曹彰拱手一拜。

“三哥,是我辜負了你,這魏王…我不能做,更不能看到大魏四分五裂,父王的心血付之東流!”

他奮力的將曹彰拖到床榻上,讓他躺下,旋即轉身走了出去。

不多時,許都城的東城門處。

曹植趕到…

駐守在這裡的是曹彰的兵,曹植帶著幾個心腹過來,守軍伸手攔住,曹植則亮出令牌,守軍一驚趕忙讓開。

曹植則吩咐道:“三更時,我軍的援軍會抵達,暗號‘黎明’、‘篝火’,對過暗號後,讓其進城協助城防。”

守軍遲疑,“如此要事,為何曹彰將軍沒來?”

曹植冷冷地說道:“明日多少大事兒要仰仗三哥,豈有精力親力親為這等小事兒,三哥的令牌在此,爾等若不信,那明日之後我便是魏王,我騙你們,那不是害我自己麼?”

守軍聞言,當即拱手。

“魏王在上,末將不敢!”

當即吩咐下去…

曹植則留下一個心腹,旋即趕往西城門…依舊是同樣是說辭,走過四個城門後,他才長長的喘出口氣。

往牢獄方向行去…也是亮出令牌,讓牢獄將程昱、徐庶給帶過來。

“爾等退下,我來親自審問此二人。”

看到滿身傷痕的徐庶與程昱後,曹植吩咐道。

一旁的獄卒有些遲疑,無比謹慎的望著他們。

曹植澹笑:“他們都傷成這副模樣了?你們還擔心他們傷到我麼?”

獄卒拱手,“不敢!”

當即退了出去…

而獄卒離去,曹植趕忙取出了藥膏,就要給徐庶、程昱上藥…

兩人擺擺手,“子健公子怕不是來送藥的吧?”

曹植頷首,卻是一言不發。

徐庶與程昱都是聰明絕頂之輩,他們看到了方才曹植亮出令牌,心知…他必是想方設法偷出了曹彰的令牌…那麼…

“外面的事兒都安置好了?”程昱輕問道。

曹植點頭,“都安排好了!”

“子健公子是在猶豫,要不要用令牌救我二人出去?”徐庶也反問道。

曹植牙齒咬住嘴唇,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徐庶笑道:“王朝的交替、王位的傳承總是需要犧牲的…作為公子曾經太學的師傅,若是公子把我等帶出去了,那師傅才會失望,你那陸師傅想必也會失望吧!”

“可陸師傅他已經…”曹植再難抑制心中的想法…

“你陸師傅沒有教導過你麼?沒有親眼看到的事兒不要妄下定論,所謂三人成虎…就是這個道理。”徐庶還在諄諄教導。

言及此處,徐庶又深深的凝望著曹植,“子健,你已經做的夠出色了!就按照你的想法,繼續做下去…天亮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兩位上過藥,感覺好些了麼?”曹植試著轉移話題。

程昱笑了,“時至今日,與其論傷勢,不如論下你曹子健…”

“我?”

“沒錯!”徐庶補充道:“身處權力之中,卻沒有被權力俘虜,與一干兄弟相知相惜,卻左右平衡…維持著即將失去的手足情誼!你也算是子宇的關門弟子,昂公子、衝公子之外,他又教出了一個好徒弟呀!”

程昱也不吝惜對曹植的誇耀,“公子的詩文如人倫之孔周,麟羽之龍鳳,即使再過千年,依然流光溢彩,光照後世,這比權勢更有意義!也無愧太學石碑上那‘帝之輔弼、國之棟樑’!”

曹植再飲一倍,笑道:“歲月還長,誰也不知明日…是生是死?”

月上眉梢,“彭”的一聲,曹彰住所的門被推開了。

丁儀帶著幾個親兵大步闖入,而曹彰還在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丁儀用力的推著曹彰,“君侯,君侯…”

熟睡的曹彰宛若一隻死豬一般,丁儀不敢遲疑,拿桌上剩下的半罈子酒一股腦的潑在曹彰的身上!

“誰?”

曹彰大吼。

丁儀連忙問:“是君侯派子健公子去見程昱、徐庶的?”

曹彰疑惑,“我怎麼會派他去見此二人!”

“哎呀!”丁儀一拍手,“糟了,那子健公子偷走君侯的令牌,多半是要趁夜放走此二人!”

偷走?

令牌?

曹彰愕然發現懷中並無令牌,當即怒吼,“曹子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即,曹彰邁著醉醺醺的步伐就闖出此間,往牢獄方向行去。

丁儀的心情也是無比沉重…

用曹彰的令牌,都足夠把程昱、徐庶給送出城去…陸羽不再,此二人便是龍驍營的軍魂,不能放虎歸山!

當即,丁儀也追了出去…

於此同時,一名甲士匆匆趕來,似乎有要事稟報,看到曹彰急沖沖的走遠,不敢阻攔,又看到丁儀,連忙道:“丁先生…東城…”

“什麼城不城的!”丁儀一擺手,“沒看到君侯忙著麼?有什麼事兒,明日再報!”

這話脫口…

碰了一鼻子灰的甲士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下。

他想到的是曹植方才提及過的那句——明日多少大事兒要仰仗三哥,豈有精力親力親為這等小事兒!

是啊!

援軍進城,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了!

與東城門這邊守軍的謹慎一樣…

西城門的守軍也察覺到一絲不對…

一名年輕的士兵詢問道:“君侯駐守邊陲,所部兵馬多為邊陲人士,這些兵的長相…不像是邊陲人士啊!”

莫說是長相,單單身高上,東北的比中原與南方的都要高…

這年輕的士兵很敏銳的注意到了這點。

哪曾想…

一旁的老兵當即駁斥道:“站好你的崗,不該操心的事兒,別瞎操心!”

“可是…”新卒還在質疑。

老兵卻是面色嚴肅,一本正經的道。

——“記住,咱們效忠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大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