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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 戰雲斂殘春在,重炮清歌兩寂然

定軍山地理狹長,北部為崇山峻嶺…以張飛、法正為首的蜀軍就駐紮在其中一處山崖——“元山子”的位置。

而這一日,駐紮在“仰天窪”的魏軍出動了。

夏侯淵突然下令,三軍迅速集結,試圖去攻蜀軍。

蜀軍聞訊也擺開陣仗,好在他們所在所在的“元山子”地勢更高,有連綿山巒作為屏障,魏軍仰攻未必能攻的下來。

張飛罵罵咧咧,“這曹羽小兒以卑鄙之法害我二哥,老子還沒去找他,他倒是來了,好啊…哈哈哈…今兒個魏軍來一個,老子就捅一個透明窟窿!老子今兒個勢必要捅一萬個透明窟窿!”

說著話,張飛提起丈八蛇矛就要去迎戰。

當初叫罵多少天,魏軍像是個縮頭烏龜一樣,現在…二哥被害死了,敢出來了?

張飛本就一肚子火氣,正愁沒地方發洩呢。

“翼德…”

法正一把攔住張飛,“既然是攻,不是能現在!”

“當初讓俺去叫陣,不是你法孝直吩咐的麼?怎麼如今,魏軍好不容易出來了,你卻不讓俺打了,這是何道理?”

“翼德!”法正連忙解釋道:“曹劌論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今日敵軍風頭正盛,恰比第一鼓,這一股士氣最為高昂,我軍當藉助地勢以守為攻,待得…敵軍久攻不下,士氣衰弱,那時候…敵竭我盈,就輪到翼德將軍的丈八蛇矛於亂軍叢中取下賊將首級,以告慰關將軍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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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也就是法正,能勸得住張飛。

對法正,張飛是信服的…

不為別的,就為了法正的真性情,整個巴蜀,還從未見過這等人,招人一個白眼,也必定會十倍報復…

曾經受人一碗粥,也會十倍感激…

睚眥必報、恩怨分明…這性子,頗合張飛的胃口。

這也是當初諸葛亮佈陣時,堅持要把張飛與法正安放在一處的原因。

“孝直說的有道理!”張飛摸摸腦門…“那就先守著,待得今日日落,俺再率軍殺出,一鼓作氣蕩平了這定軍山…奪下那漢中,削去那曹羽的腦袋祭奠俺二哥!”

“翼德,報仇的機會…早晚會有!”法正拍了下張飛的肩膀,“毀傷吾者,錙銖必較!曹羽之於關將軍的,我蜀漢必定十倍奉還!”

大戰…已經一觸即發。

可眼下,卻是大戰前的平靜,就在這風和日麗的早晨。

越來越多的魏軍抵達了“元山子”腳下…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望著將士們磨刀霍霍,蓄勢待發,夏侯淵連忙勸道…

五年了,大魏沒有打過仗…

這些士卒訓練了五年,早就耐不住寂寞了。

再加上,大魏的軍功,那是以戰績,以戰場上割下敵人頭顱的數量來論處,五年的和平,那意味著五年沒有什麼晉升。

“敢擅自進攻者,軍法處置!”

夏侯淵再度大吼道…

吼過之後,夏侯淵望向荀攸…

他意味深長的問道:“劉曄、諸葛均那邊?靠譜麼?”

荀攸笑笑,不回話…

不過,他那自信滿滿的表情…似乎已經回答了夏侯淵的疑問。

與此同時,蜀軍的將士清清楚楚的目睹了這支山腳下的敵軍,一個個身材高大,體魄強健…腰間、腹部那清晰可見的腹肌…讓人望而生畏。

蜀軍中有人竊竊私語:“聽北邊來的商賈講,大魏的兵一天吃三斤糧食,其中還有一斤肉…”

“若是想吃大黃魚,那吃多少,有多少!”

“怪不得他們一個個這般魁梧…”

古代軍士的養成,往往是不健康的,因為…大量的訓練、征戰下,士卒的伙食根本跟不上,而伙食跟不上連帶著的就是營養跟不上。

因為無法得到充足的營養攝入,十之八九的人…都是面黃肌瘦!

可如今的魏軍是個例外,在軍制改革中有一項最重要的就是保證將士們的伙食。

得益於“攤丁入畝”與“戰地屯糧”的巨大成功,魏軍的將士三餐都能吃飽,在這樣的基礎上嚴苛操練…自然意志頑強,格外的彪悍!

“這特娘的,咱能打過麼?”

有蜀軍發出了這麼一句靈魂提問…

可…整個山巒上的蜀軍都沉默了…

沒有人回答…

可儼然,這個問題直擊蜀軍每一個將士的靈魂深處。

“諸葛掌事,你先守著,容我去放個水!”

大戰在即,工部掌事劉曄似乎有些緊張…

倒是工部的副掌事諸葛均顯得很澹定,“這都什麼時候,劉皇叔還有這心情。”

劉曄望向身側那擺起的炮陣,“當初陛下說這玩意…先拿鮮卑練練手,可…這一經改良就用了整整五年…這還是第一次放在戰場上啊!”

諸葛均笑道:“凡是都有第一次嘛…再說了,咱們都試過許多次了,至少…不會在咱們這邊爆炸!”

“希望如此吧!”劉曄感慨道…

諸葛均看他實在緊張,拍拍劉曄的肩膀,“你可知道,我要當爹了?”

劉曄一怔,“啥?”

他迅速的反應過來,“是…是曹大小姐的?”

“若不是她的,怕是我就得露宿街頭了…”諸葛均感慨道…

這話,直接讓劉曄樂了,“哈哈…”,劉曄大笑了起來,“久聞曹沐大小姐不許府邸中有其它女人,看起來…當曹家的女婿並不輕鬆啊…不過話說回來,從今往後,你可得是陛下的妹夫了吧?恭喜恭喜啊!”

“呵呵…”諸葛均尷尬的笑了一聲,箇中滋味,自己體會吧,他笑了:“好了…現在心情平復了麼?”

劉曄也笑了,“平靜多了!”

“那就準備吧!”諸葛均環望了一眼周圍的火炮營將士…

這些,都是他從魏軍甲士裡千挑萬選出來的…因為火炮的特殊性,選拔的難度比飛球兵還要嚴格。

“劉皇叔…”

突然,諸葛均喊了劉曄一聲。

“怎麼?”劉曄反問。

“陛下說了。”諸葛均笑道:“若是這仗贏了,我兒子出生時,陛下允許我放此炮仗慶賀…”

呃…劉曄愕然。

這玩意?還能慶賀用。

短暫的遲疑,劉曄舉起令旗,他扯開嗓子大喊道:“各就位,開炮!”

——轟…

——轟…

——轟…

頃刻間,巨大的轟鳴聲震天動地!

整個定軍山…都迴盪著“轟隆隆”的聲響!

“轟!”

“轟隆隆!”

百枚紅衣大炮連續不斷的發出劇烈的轟鳴。

爆炸聲震耳欲聾,烈火的濃煙沖天而上,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整個蜀軍的陣營大亂…每一個倖存的蜀軍將士四處逃竄,那些被炮彈命中的將士…被沖天的氣浪炸飛,旋即在“鼕鼕”的墜地聲中…墜倒,支離破碎。

還有斷了胳膊的…斷了腿的,他們在氣浪中嗚咽著,哀嚎著…

而伴隨著斷續的爆炸聲…

一團團濃烈的黑煙席捲整個山巒,碎屑與殘片橫飛,猶如利刃一般四射而出。

“敵襲…敵襲…”

張飛與法正說出的位置是後軍,他們還尚未被炮彈炸到…

只不過,隨著甲士的通傳,法正所謂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宣講…這一刻戛然而止。

明明敵軍…還在山巒下!

就是敵襲…那也不至於這麼快啊?

還有那賬外的轟鳴聲是怎麼回事?

法正的臉色煞白,沉默了老半天。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張飛嚷嚷著:“可是…那飛球?老子不是讓你們盯著頭頂上麼?”

因為龍驍營飛球兵名頭太盛…

故而,張飛與法正特地防範著飛球兵…

再加上,此處崇山峻嶺,操縱飛球的難度極大,在刻意防備的前提下,斷然沒有可能遭遇飛球兵的襲擊…

那麼…

“賬外的轟鳴聲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兒?”

張飛連忙問道…

斥候期期艾艾的回道:“是…是不明物體,從山下拋射而來,落地則…則…”

張飛與法正一臉茫然…

看著這語氣哽咽的斥候,張飛一把拎起他的衣服,“則什麼呀?你倒是說啊!”

就在這時…

“轟隆…”

透過窗子,張飛親眼目睹了一個什麼東西墜落了下來,繼而伴隨著“轟隆…”的劇烈聲響,在這個東西墜落之處…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那是距離中軍大帳最近的一處帳篷…

張飛親眼所見,那個帳篷支離破碎…連帶著其中的將士也血肉模湖!

——轟隆隆…

——轟隆隆…

巨大的火炮聲開始不斷的在這邊響徹。

越來越多的將士被炸飛,越來越多的帳篷變成了碎屑…

張飛方才驚醒時,“啊…”他疾呼一聲,原來是被砸碎的兵器,化成碎片…扎到了他的臉上…登時鮮血湧入,整個面頰上都是血。

而火炮的狂轟亂炸還在繼續…

接二連三的悶響裡,混雜著破空的刺耳尖嘯,大地依舊在晃動,火炮引發的炙熱烈焰四處亂竄,貼地的火舌舔舐著最近的物件,怪味刺鼻…濃煙鋪面,嗆的人們眼淚直流,喘息艱難…亂哄哄的蜀軍中不斷的發出哀嚎聲、咳嗽聲…驚慌失措的士卒們猶如沒頭蒼蠅一樣,亂喊亂叫…哭聲震天。

瀰漫的團團黑煙裡,躥過一個個掩鼻抹淚的人影,咳嗽聲此起彼伏,裹挾著火苗的焦黑人影,在絕望的呼號聲裡焦急的奔跑,腳下踩著崩落的簇簇火苗,背後是緊追不放的火舌,無處不在的火焰將蜀軍的頭髮與眉毛烤的枯焦…令人倍感口唇焦渴,只覺得灼熱的氣浪排山蹈海般迎面撲來…

這一刻,這山…不再是山,更像是無邊的恐怖地獄,令人毛骨悚然,心生絕望!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法正拼命的刨出被土木掩蓋的張飛,此時的張飛臉上都是血…黑黝黝的面頰這一刻變成了暗紅色。

“拼了…跟…跟他們拼了!”

張飛尤自嘴硬大喊。

法正卻大聲道:“守不住了,這陣地守不住了…退…退回劍門關…退回劍門關!”

說話間,一幹親兵迅速的抬起張飛,他們在炮火中…瘋狂的後撤…

他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炮火轟住…

可他們清楚的是,如今再守在這陣地上…等待他們的一定是死亡!

轟隆聲…繼續嘶鳴!

狂風搖曳著火,不斷的噴出烈焰,整個“元山子”蜀軍的軍寨已經徹底淪為一片廢墟。

一切的陣地在火炮的巨大威力下…都顯得那樣的渺小與脆弱。

火焰燃燒之後的灰盡…如雨一般的灑落,這灰盡…便薄薄一層,覆蓋在了定軍山中,這座名喚“元山子”的山峰之上。

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陽光。

滾滾的濃煙遮蔽著一切!

“結束了?”

火炮營的陣地上,方才還緊張的劉曄,此時倒是有些意猶未盡。

這連續的轟鳴聲,真特娘的解壓呀…

他長長的呼出口氣,這次沒打招呼,先去找了個樹,撒了泡尿…他是前朝皇叔,是個斯文人,可這次…委實憋得太久了。

目不暇接,連撒尿的時間都沒有呀!

諸葛均也到他身邊,脫下褲子也撒了泡尿…還有不少炮兵也湊了過來。

眾人腰上晃了晃…一身的輕鬆。

方才…太舒服了,聲音也太大了,差點…失禁了。

“諸葛掌事…”劉曄問道:“你說,那張飛與法正被炸死了沒呀?”

“沒有吧!”諸葛均感慨道:“這麼大的一座山,這麼大的一處陣地,咱們就是轟個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把每一寸都給轟遍,張飛、法正作為主帥…自然第一時間會被護送著撤離。”

“那…可惜了呀!”劉曄吧唧著嘴巴…

“可惜啥?”諸葛均反問。

劉曄一捋鬍鬚,“陛下有旨,若是敵軍退回劍門關就不許咱們狂轟亂炸了…”

這話脫口…諸葛均微微頷首,“陛下是不想戰火牽連到劍門關的百姓啊!終究陛下比太上皇要仁慈許多。”

“是啊…”劉曄繼續感慨:“若是太上皇,那此番南征必定是圍而後降者殺無赦!可陛下這樣…”

儼然,劉曄是想問,若是曹羽不用火炮強攻劍門關…

那劍門關怎麼破?

諸葛均怎會體會不到劉曄的意思,當即笑道:“劉皇叔不妨等等,陛下最擅長的可不是這火炮,而是人心!”

言及此處…

諸葛均反問劉曄,“劉皇叔,如果這時候你是蜀軍,你會不會恨死了陛下,恨死了大魏,從而與咱們拼到底呢?”

這個…

劉曄沉默了許久,他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是你,你會如何?”

諸葛均頓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有人用火炮轟了我的戰友,炸了我的陣地,我會仇恨他們,可是…如果我都不知道是什麼讓我軍遭受如此損失,以至於,我都不知道,戰友們是如何死的?我想…比起仇恨,我會更恐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