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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第二十九節 膏澤不朽

萬物依賴水而生存,即便日夜身處黃泉邊緣的魔物也一樣。在西林,好的水源有江河,湖泊,次一級的則是溪流,山陿。

河流往往是一瀉千里波濤騰湧的,湖泊通常是浩然博大的,而卑微留存山峽隘谷的溪徑,一般是被強者與山大王壟斷的。

弱者,是不配飲水的。

在季風帶來天淚津潤大地以前,低賤的種族——無法在夜間存活的生靈——只能恪守沼澤與爛泥地,在糜爛腐敗中求生。

充沛著寄生蟲和其他動物的糞便,僅憑氣味就教人“無懈可擊”,難以忍受。這便是米斯特拉西境大多數地區的水源現狀。

鋪滿落葉和淤泥的死水潭底部,可能沉澱有無數靈種的屍骨及*液,有些甚至還蟄伏著比水質更汙濁的魔物,伺機偷襲。

每一位因飢渴而靠近水泊的生靈,它們首先需要考慮的,不是水源環境如何,水類是否為淡,而是自己喝下後能活多久。

畢竟,生存就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至於面積廣袤,取水便易的池沼地區,就更不是上述靈種能夠踏足的領域,就連要靠壓榨汙泥才能擠出點滴血水的窪地:

也被各路神佛魔鬼瓜分盤踞,和神浩那晚所見情景類似。為爭奪水泉,這裡每天都會發生血鬥,祗是時間由夜變為全天。

因為生存是無時無刻的,為了活下去,沒有誰是無辜的。強硬的生靈比軟弱的生物活得長久,叢林法便是建立在此基礎。

所幸,今年的雨季比往常要早些降臨。

……

「譁啦啦——!」

「噼啪啪——!」

「嗯呀呀呀呀?這是何等的不敬!何等的令人髮指!雨嗎,是雨嗎!是守望者為了澆滅神裔,而故意降下的腐蝕之雨嗎?荒謬,荒謬,荒謬,荒謬,荒謬!欲想將偉大森然的『野火之瞳』撲滅在這種地方,蒼天你還真是不長眼睛呀,桀桀桀桀!」

方才還晴朗的天,突然間烏雲蔽空,電閃雷鳴。一顆顆豆大的雨水如炮彈一般呼嘯襲來,砸在薩迪文身上讓他不住狂嗥。

在此之前,他正用法杖端起夕爾下巴,目光沉溺於她死後的假象,隨時可能揮舞木棍將後者斬殺,然後,珠簾傾盆而至。

怡養萬物,造福眾生的雨啊,清透甜美,涼意濛濛,為樹下即將上演的慘烈行徑增添了幾分殘酷和悲情,令人不禁扼腕。

“雨季,到來了……”

侏儒似乎很討厭雨水,為了躲避猝不及防的溼潤遍體,他居然不顧魔導之珍貴,把蠻人腳掌大的書頁攤開,遮蓋在頭頂:

「呼風喚雨呢,是呼風喚雨呢!可恥的安德亞之輩,在吾儀式就要展開的時候興風作浪。呀呀呀呀,我明明預測過今日不會有雨水的,今天是黃道吉日,是五穀豐登之際,得想個辦法停止這場大雨,不然雛神的恩惠就要與我遠去,功虧一簣了!」

說著,薩迪文著魔似得撕扯臉皮,本就潰爛的面龐,在廉纖雨幕的洗刷下血流不止,一襲深紫長袍陶染汙穢,行為怪癖。

大雨擊開樹冠,貫穿樹梢,令無數平日焦灼難耐的生靈引頸祈福,卻讓矮個巫師暴跳如雷,在水花四濺的林中到處蹦竄。

究竟是有多害怕雨水,才會如此恐慌呢?明明是晶瑩青翠,清新涔涔的瓊漿恩露,但薩迪文卻像躲避瘟疫一樣敬謝不敏。

嘉澍對他而言彷彿溶解眾生的酸液,淋灑在巫師全身引來無窮的咒罵,卻也救了即將受刑的夕爾一命,讓靈兮稍感安慰。

這真是場及時化夷的雨吶,有人心想。

「思考,思考,我需要解決的辦法。被雨水玷汙的祭品,是女神不願見到的次品。薩迪文不能把不潔的東西獻給雛神,除非我有能力淨化他們。嚯嚯,對啦,淨化?既然我沒有防禦雨水的法術,那不如將這片區域一起獻祭好了!我真是聰明啊!」

於焦躁中一拍腦瓜,巫師肩膀處亮起一個燈泡,接著他摘下這枚燈泡,在想象中手舞足蹈起來,貌似得出了什麼餿主意。

如果,毀滅一座森林足夠糟糕的話。

薩迪文渴望見證一場大火,一場燎原煮江,把石頭也烤熾得通紅崩解的饕餮烈焰。

就像,「女神」四年前為他帶來的那樣。

說到做到。巫師傾斜朽敗側臉,拄著法杖在夕爾身旁開始繞行。一步,兩步,他的步伐短小而精準,巧妙地避開了雨水。

「薩迪文——!你這個敗類,牲畜!放開……放開我妹妹!我詛咒你被這場雨淹死,溺死!你要是有種,就衝我來啊!」

可忽然,當侏儒瞪大凸出雙目,思考先從夕爾哪個部位開刀時,靈兮爆發迴盪山谷的謾罵,成功把巫師的注意拉向自己:

「你真是只頑強到至死不渝的貓咪呀?噪雜浮躁,讓人抓狂!我難道沒告訴你,我最痛恨的就是春天叫個不停的貓嗎?」

被甘霖靈澤攪得心煩意亂,巫師失去了頌唱神明的耐心,法杖一晃,重力術成倍增長,雨點像刀子一樣嵌進靈兮的嬌軀。

一瞬稍縱,侏儒塗畫而出的力場飛彈法陣,也隨此舉漸漠消失,為少女帶來遙遙無盡的“刀光劍影”,宛若身處沙場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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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一定很生不如死吧。

「喵嗷嗷嗷嗷嗷嗷——!」

「嘖,我又給忘了,現在是夏天,是夏天呢!不知不覺都到這個季節了嗎?我與女神邂逅的日子,那麼曖昧萌動,那般乾旱迷人!雨水也好,慘叫也好,通通是上不了檯面的垃圾!這樣的話,乾脆不要什麼儀式祈禱,只要有我對神的心就夠了!」

也許是機緣巧合,薩迪文在施法途中被不慎雨水沾到,液體一路沿著兜帽滲透進他的喉嚨,這個差錯點燃他內心的炸藥。

正如水火永不相容,不是因為彼此相剋,而是由前者它們互相憎惡,所以他笑了:「呀嘻哈哈哈哈,桀桀桀桀桀桀桀!」

巫師忍無可忍地嘶鳴著,語句中無非是些咿咿呀呀和不著音調的擬聲,但有一句,旁人聽得尤其清楚,諳熟到幾能複述:

「潮溼的辱沒,深海的苛責,不敬,不淨,不靜,不驚的惱人事物,通通命殞地獄吧。罪人的血,綻放憤怒的火——!」

言畢,侏儒將右手食指瞄向夕爾,一股炙熱的能量自他指間凝聚然後磅礴射出,在瓢潑暴雨的昏暗中劃出一道耀眼明媚。

繁咒,手勢,魔導,一系列象徵權能的字元,被薩迪文殘破的嘴唇與喉擊打歌唱,在這滂沱的洪洩中,孵化出驚世之焱。

彌天的大火舔舐恩澤,將密集的水珠蒸發成濃霧,揮散在黑黝黝的樹叢之間。一柱火球氣勢澎湃,筆直地衝向巫師所指。

——慧法術派·空白衡量召喚術式·青色,空白榮耀·焚忿火球術發動。

當然,如果他有唸完咒語的話。

「憤怒的火……花?啊啦啦,被偷襲了。」

腳踝被異樣的觸感縈繞,薩迪文的詠唱因此打斷,他伸出的指頭不僅沒有噴出火花,反而在鋪天蓋地的玄澤裡淋灑潮溼。

火焰不是熄滅,而是未曾誕生。

溼漉漉的不悅感,令他難得正常的表達顧盼神色:

「你還活著啊,叛族者。」

說著,薩迪文的視線越過左肩,穿透朦朧雨幕,來到悄無聲息的黑色人影上——最終定格在其中的窟窿。

那道影子,在草坪留下一道蒼勁有力的拖痕,並且因為重傷,還塗抹有一筆濃烈的緋紅,可侏儒卻從未注意到他的前進。

不如說無需在意罷。

「——!」

「神浩哥哥……」

「人們都說,善於等待是有好處的……我裝死這麼久,就是為了等你弱點暴露。是啊,我沒死,並且還巴不得要你命。」

承載著眾望所歸,本該死透了的酒保忽然以一手攫握,一目怒視的姿態,俯臥在巫師腳旁,手掌死死抓住後者關節不放。

對一個左胸穿洞的人來說,做出此等舉動著實怪誕。不過這還不算最奇異的,他居然在衝薩迪文發笑,那種很邪魅的笑。

嘴角上揚,雙眼放光,雨水沾透他的衣襟,卻滲透不進他的傷口。反之,血液如墨染般氤氳在膏澤中,散發出陰柔的美。

「被人說是書呆子的我,這次也不得不承認知識就是力量呢。巫師施法時容不得吟唱階段有分毫差錯,你已經出局了。」

佻薄的語氣扯動嘴角,自若的表情渲染高調,不結實的身體湧現出使人劇痛的力道,這些無不強烈刺激著薩迪文的神經。

這是他第二次體驗恐懼,卻是頭一次被凡人訓斥。

他自命不凡。

「活著,還活著……由神之使徒親手扼殺的異端,為何,為何還能以生者的身份調侃我?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個怪物!」

確認侍者未亡,自己也沒產生幻覺,薩迪文當機立斷,揚起法杖準備施展法術,可神浩早已料到這點,搶在他前頭打斷:

「我當然活著,至於原因自然是你沒殺死我啊。真是好險好險,要不是四年前發現了身體的秘密,估計我真要宰在這。」

側臉在烏雲灑下的深黑中鏤刻一弧森白,神浩非但沒有逃跑,反而一躍而起撲向巫師,活像寄生物一般垂掛在他的胸膛。

“老子的心臟,可是長在右邊的!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在教堂我沒死,阿瑞斯這神棍還說救活我全賴奇蹟,這也叫奇蹟麼?”

拼盡全力抱緊侏儒肥腰,酒保儼然把自己幻想成一隻水蛭,指甲隔著長袍也能插進後者肉裡。

他咬得可死。

「自殺式襲擊?你以為自己是南嶼的克洛倫達麼?看我怎麼收拾你的屍骨,把它們通通丟進深淵盡頭的混沌中心——!」

被酒保猝不及防地扒住大腿,薩迪文惱怒地捶打前者,卻沒有第一時間施法克敵,這麼做的戰果是敲掉了神浩一隻犬齒。

他拳頭不硬,即便是變成幼貓的靈兮,說不定也比他更有氣力。但他的氣勢倒無所畏懼,哪怕流血骨折,也不停止攻擊。

「如果可以,你早就這麼做了吧?我可是算計的清清楚楚啊,你剛才想用重力術?可我躲在你身上,就會連累你一起!」

侍者啐了一口,脫落的虎牙正中薩迪文的眼珠,這般百折不饒的架勢也讓氣氛迴歸至低谷,即巫師不再佔有優勢的局面。

神浩擺明了欲和薩迪文同歸於盡。

正如他所言,重力術雖對施法者本人無害,不過當受害者和巫師重疊在一起就不好說了。「魔網的規則」並不是絕對的。

當人步入窮途末路之際,無論接下來進行的舉動有多麼瘋狂而不合乎常理,只要尚有一線生機,那他就一定會選擇賭命。

畢竟,人都是怕死的,而為了逃避死去,他們甚至能拋棄性命。

從薩迪文的橡木法杖捅穿自己胸腔的那一刻起,神浩就在等待機遇——任何能為己方帶來的優勢的機遇。他等過無數次。

“那個醜八怪來來去去就使用這幾個法術,很奇怪不是嗎?如果他有其他攻擊手段,不至於會一直用重力術施壓,一定…”

一定存在著他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有過多年的軍旅生涯和研究經驗,神浩自觀察到薩迪文施法模式單一後,便開始懷疑他的法術儲備是否和自己一樣貧瘠?

只有貧窮者才會特別吝惜財產,這點對瘋子來說也適用嗎?

“魔網會限制每位依靠它背誦法術的巫師,給他們拴上每日的施法要求,如果我猜的沒錯,薩迪文的剩餘法術已經不多。”

秉持這般想法,神浩決定在薩迪文動手前以身犯險,所以才死抓著他不放,臉頰與後頸在後者的胖揍下青一塊,紫一塊:

「怎麼了?偉大的吟唱者薩迪文先生?你剛才飛揚的氣焰哪裡去了?莫不是被我說對了?其實你很無奈對吧?當唯一的攻擊手段被對手克服,你就成了廢物!巫師一手遮天說的好聽,但我們本質上還是人類!你終究是個逃不過吃喝拉撒的人類!」

「住嘴,住嘴!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由女神親自選擇的信使!就算此身潰爛,雛神的思想,至高的火耀都不容超越!」

臉上暴雨梨花的毆打未曾停歇,但神浩卻變本加厲地宣告著巫師的真相。

侏儒的體質不高,就連胸口開洞的傷患都沒法用拳頭叫他聽話。在扭打了一陣後,竟然是薩迪文先氣喘吁吁,暫舉白旗。

人類的軀體,有限的施法數量,一旦被敵人近身就迴歸拳打腳踢,這就是咒術詠唱者,至今都無法做到量產的根本原因。

說到底也只是人罷了。

而人,總歸是有弱點的。

「何等的,何等的凌虐。看來你懂的東西還真不少啊,羅神浩!我的攻擊方式,還有巫師的『真相』你都看出來啦?我氣得咬牙切齒啊,咬牙切齒吶!你知道嗎,我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才學會這些法術,你一個外行人,憑什麼知道的和我一樣!」

短暫的歇息後,暴跳如雷,不,被神浩戳穿後的薩迪文其本身就是這視死如歸的雨水。

他的精神在濡染中沸騰,他的理智在嘲弄中徹底不復存在,神浩本想拖延時間洞悉對手缺陷的計策,被前者理解為褻瀆。

哪怕是瘋子,其信仰也是純粹無暇的。

「是你逼我的,羅神浩,是你逼我的!哪怕我的存在腐朽,在高原上的山脈神殿,我的靈魂也會永遠縈繞在雛神的四周!接受審判吧,接受痛楚吧,給我在影界還是多元宇宙的隨便一處,用盡亡靈的餘生,後悔今日挑釁吾之榮耀,吾之膜拜吧!」

不出所料的嘶吼,與駕輕就熟的朗誦,這一點也和神浩所想一致,薩迪文瘋也似得對他,對自己,吶喊出壓箱底的咒文:

「鷹的羽梢,王的城堡。」

「鐵的哀嚎,矢的圈套。」

「飄飄渺渺,飄飄渺渺,在岩石縫隙中苟且跳動的心臟。」

「昏睡之歌是為死者撰寫的曲譜,吾指尖躍動的輝光是您永世不朽的榮耀。」

「空白,無量!」

——慧法術派·空白衡量元素術式·緋色,虛空轟炸術發動。

朔風森羅,出言狂妄,闌珊暗夜的林間,一抹樸實之黑從地底抬起頭來。

那是枚比影更漆黑,比黑夜更深邃的重磅炸彈。自巫師指尖,自他尖銳的聲線,名為虛空的野獸即將亮出獠牙啃噬萬物。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比能焚盡森林的火球還要恐怖的玩意,黑色的物質像潮水一樣蔓延開來,哪怕沾上一滴便性命不保。

“不過嘛,這也是意料中的結果……”

當龐大的黑色弒光球擴張到神浩鼻尖,他卻輕描淡寫地得意一笑,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正如方才巫師所表演的那般。

「明明我都說了,你只是和我一樣的人類,為什麼非要犯傻賣蠢,把七宗原罪裡的傲慢,從裡到外地給我演示一遍呢?」

似在嘲笑對手酒保的胸口綻放微光,那是由微小卻無暇之銀與雨幕編織而成的美妙景色。不過,神浩更傾向將之形容為:

靈貓甦醒之前的寧靜。

獵金的衍生波動,在那一刻與某人對上了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