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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長門自是無梳洗(1)

正當我笑得一臉諂媚猛拋媚眼的時候,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很不識時務地闖進了我們的耳朵。

“李公公!你在哪兒?!”

一個卑鄙無恥下流骯髒的身影破門而入。

我正坐在八仙桌前享用御廚們的手藝,看到那個我這輩子寧願當瞎子也不想看到的人,差點被一塊八寶糕給噎死。

“李公公你……”他才說了四個字就發現了我,瞪著眼睛道,“皇后?你怎麼在這兒?”

門外面那群拿我當姑姑當了約摸一個時辰的宮人們全都倒吸了口氣,而本宮正好聽見了他們的吸氣聲。

佛和聖賢都說不可以欺騙人,我吃飽了肚子才想了起來,心中頓時產生無限罪孽之情;然而很快一個新的想法浮現在腦海裡,我這也是為解決落英那個即將變成餓死鬼的女人的生計問題啊,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功過一抵,我總覺得自己還能賺些功德,於是很快就代替佛祖和聖人原諒了自己。

初入宮時,我是夏州蘇門的嫡長女,身世顯赫血統高貴,原本以為當了皇后那自然應該更顯赫一下,不料如今倒落了個屋漏糧絕的下場。幸而我生性豁達,才不至於像那屋子以前的主人跳井上吊,泡在水裡腦袋比皮球大、吊在樑上都快被風乾了還沒人知道。

可是這樣的窘迫,是絕對不能讓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看到,沒別的原因,被別人笑話我會很恥辱的。

我嚥下那塊八寶糕,然後站起身來給他做了個萬福,口中說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奴婢是來給李公公送漿洗好了的衣服來的。皇上駕到,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這個回答顯得不能使他信服,只聽他冷笑了一聲,道:“十年前你拼了命地擠上皇后的位置,怎麼現在當皇后當膩了,反而自稱起奴婢來了?”

“皇上真的認錯了,奴婢不過是個奴婢,哪裡敢自稱皇后?”

“好,就算朕認錯了,你說,你是哪個宮裡的奴婢?”

“我是蘇妃娘娘宮中的人。”

“朕常去蘇妃那裡,怎麼就沒見過你?”

“皇上的眼裡只有天下間的美人,奴婢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哪裡入得了您的眼啊?”

“你這麼說,是說朕每日與美人廝混,荒廢朝政咯?”他最恨人家說他這個事情,哪個大臣勸了一下都要不得,連他親舅舅——三朝元老唐丞相說了也不管用的。我今天如是說,一是想著自己反正也落魄到這個地步了,大不了他就再次拂袖而去罷了;二來嘛,別看我從來沒有得過寵,當年先皇臨終曾留下遺言,說小皇帝除了我以外絕不能再立其他皇后,也不許欺負我,有了先皇的遺詔,我一個膽子也能長出三個來。

我還沒開口,一個嬌嬌柔柔的聲音又朝這裡飄飄渺渺而來。

“皇上……”這一聲呼喚,喚得我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抬頭一看,一個花容月貌的美人踩著凌波微步翩翩而來,一進門就貼在狗皇帝的身上。

“皇上,您今天為何不來臣妾宮中?這宮裡都說您今日又納了個什麼‘唱得好夫人’,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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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得好夫人?我心中一陣哀怨,看嘛看嘛,要是當年他聽我的話多讀點書,怎麼會取出這麼個啼笑皆非貽笑大方的爛名字來?也不知道哪位美人被安了這樣的名字,真是奇恥大辱啊,若是我,把牙齒咬碎了也不承認這名號!

“是妙音娘子!愛妃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他有些不耐煩,但對於美女他的耐心一向還是有點多的。

“皇上您昨晚還答應了臣妾,今天也由臣妾侍寢的!”

美人那嬌滴滴的一聲侍寢啊,把我的小心肝都嚇破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難道她就不能矜持一點,比如扭扭捏捏啊咬著絲巾羞紅小臉搖來搖去啊什麼的,非要這麼大聲這麼坦白不可麼?世風日下啊!

“今晚有重大事情,你先回宮去,朕稍後便來。”

美人聽得出這是敷衍她的話,於是很不高興地撅著嘴巴,“嗯嗯嗯”了幾聲,再在狗皇帝身上蹭啊蹭啊,突然發現了我,於是滿臉醋意到:

“哼,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原來皇上又得了這樣一個美人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回頭望了望,確定這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女子時,才驚覺她這醋是潑到我身上的。

狗皇帝眼見話題重新回到我身上來了,馬上恢復冷笑,繼續道:“美人?你看她這徐娘半老的樣子,像是美人麼?”

徐娘半老?我震驚了,不過雙十年華,卻被人家這樣形容,我要用全天下最毒辣的眼光瞪死他!

就在我們兩人比拼誰的眼神比較兇的時候,那美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我一番,這才放心地笑道:

“我看也是,這姑姑年紀已大,看她那雙手,就知道是個粗使宮女。下個月那些宮中舊人就要出去了,皇上不如也放了她去,也算積德,免得再晚些就嫁不出去了。”

你才嫁不出去呢!你們全家都嫁不出去!你們家的母貓母狗母蟑螂母老鼠都嫁不出去!

“這個主意好啊!”

我們兩人居然異口同聲道。

難得有了這樣的默契,於是我們繼續試圖用眼神將對方凌遲。

就在這千載難逢的默契時刻,居然有人膽敢貿然闖入並且大聲喝道:“不可以!”

兩道兇殘的目光立即唰唰射向門口,不料來者身價天大了去,一副正氣浩然的樣子,直直地把我們的眼神擋了回去,殺得我們片甲不留。

“舅……舅舅。”狗皇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這個鐵面無私又不苟言笑的舅舅。

丞相大人滿臉嚴肅道:“先帝臨終前曾有遺詔,夏州蘇門嫡長女蘇梓妍為皇上唯一皇后,不可廢,不可攆出宮外,不可……”

“呃,國舅啊,我自願出宮好不好?”我用小鹿般純良的眼神哀求道。

那美人一副錯愕驚詫樣。

“不可!”國舅繼續跟我們唸叨先帝遺詔,“先帝臨終前……”

額滴個蒼天啊!我翻眼望了望天花板,心想我這輩子怎麼就這麼背啊?

狗皇帝也鬱悶了,這段遺詔他早就倒背如流了,要不然早八百年就把我給攆出去討飯了,他和蘇妃那對姦夫**哪裡還能容得下我這個眼中釘?

“呵呵,舅舅說的是,說的是。”狗皇帝畏畏縮縮地拉著那閉了嘴的美人,慢慢朝門口靠去,看樣子隨時準備大逃亡。

可惜他這一微妙舉動終於還是被火眼金睛的國舅給發現了,大聲喝止道:“站住!皇上這是要去哪兒?”

“朕……天色已晚,朕要歇息了……”他這理由說得很沒有底氣,而且越說越小聲,最後那個“了”字完全只看到嘴巴在動。

“皇上,如今邊關告急,陛下卻一心只在這些美人身上,置天下黎民於水火之中……”

狗皇帝聽了眼睛瞪得銅鈴大,急得插嘴道:“誰說朕一心只在美人身上?前些日子朕也學先帝南巡過,看見天下安定富饒,百姓安居樂業。”

“先帝南巡,瞭解各地民生,除去了很多時政弊端,其他國家莫不來朝拜我天朝;陛下南巡,一路上又為後宮擴充了多少美人?我聽說,陛下偷偷納了一個勾欄院裡的姑娘在宮中,她宮中夜夜歌舞昇平,卻不思進諫皇上顧及天下蒼生,依老臣看,這樣的女子,本身就不清白,如此更是個禍害,還是早早除去為好。”

我一邊聽一邊觀察,差點就笑樂了。

這老頑固,哪裡是“聽說”啊,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那一雙明晃晃的眼睛就直直地盯著那個美人。而那個美人呢,嚇得低頭躲在狗皇帝身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得我都有些憐香惜玉的感覺了,更別說那好色好玩的狗皇帝。

“國舅,這件事與美人無關啦!”他趕緊為心愛的美人說話。

國舅卻不理會他,繼續自顧自地說到:“皇上已經二十歲了,宮中佳麗三千人,皇上也與她們廝混得緊,為何至今不見那些妃嬪生得一男半女的?可見其德行不端,連老天都不厚愛。依我之見,皇上與皇后應該多處處,當年給皇上和皇后合八字的術士也說過,皇后乃上天垂愛之人,必能幫助皇上治理太平盛世。”

我一聽,這不是擺明了把我往火坑裡推麼?連連擺手道:“別考慮我,當我不存在,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

說完我掏出落英為我準備好的布,把桌上三大盤子的糕點統統打包起來,低著腦袋準備竄逃。

一聲冷冷的,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皇后娘娘這是要去哪兒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