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中間的面試官顫抖著停住了自己下筆的動作。
因為他發現, 在自己心頭興起那個想要委婉勸退面前這個不知姓名的可怖存在時，他的身體崩壞速度就會加快。
以這個速度，相信他字還沒寫完, 人就已經沒了。
看著咔擦聲音不絕於耳的同事們，面試官十分明智地選擇收起了筆。
抬起頭, 面試官蒼白的臉如同泥偶一般僵硬, 卻還是硬生生擠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笑容中帶著諂媚。
“那個、柯先生，您的簡歷完全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表現也是我見過最優秀的！我絕對是想要錄取你的！”
柯蘇聽著面試官口中讚賞自己的客套話，臉上卻沒有什麼開心的情緒。
因為很明顯，這些讚美之詞後是藏著轉折的。
就在柯蘇以為面試官會在客套話之後，說出那句經典的“回去等訊息”時, 他聽到面試官接著說道：“……所以您肯定是可以被錄取的，只是，您的合同需要去請示一下我們董事長。”
本以為自己要被拒絕的柯蘇有些意外, 略帶驚喜地看向了面試官。
面試官感覺自己身上崩碎的感覺停止了, 松了口氣, 臉上的笑容都顯得更加真實了，他只是個打工的, 遇到如此重要的客人，自然是要請示董事長。
“這樣，您請隨我來吧，我帶您去見董事長，由他來為您介紹我們工作的具體內容和籤訂合同。”
面試官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撐著裂痕遍佈的身體就站了起來，領著柯蘇往門外走去。
籤訂合同需要驚動董事長嗎？
柯蘇隱隱有些奇怪，他覺得這種事情不該日理萬機的董事長來做才對, 但是既然這個公司的正式員工都這樣說了，他也沒法開口拒絕。
畢竟是個公司新人，柯蘇還是有作為後輩的自覺的，尤其是這個未來世界的職場，等級更加森嚴。
據他查閱的資料來看，這個世界對於前輩和後輩的區別分得很開，與前世的扶桑倒有些相似，可以說是有過之無不及。
職場欺凌的現象十分嚴重，各種相關社會新聞柯蘇宅在家裡的時候看了不少，印象深刻。
而且，新來的員工要在老闆的考量下籤合同什麼的，前世的一些小公司裡也不是沒有。
只是這個這麼大的公司也來這一套讓他有些意外。
柯蘇雖然心頭思緒萬千，神情卻依然淡然，他跟著面試官進了電梯，舉止得體。
等待電梯上升期間，柯蘇禮貌地詢問了面試官該怎麼稱呼他，然後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氣氛十分融洽。
只是，柯蘇聊著聊著就發現這個名叫吳昌的面試官似乎在渾身發抖。
疑似有什麼病症犯了。
柯蘇好奇地看了看他，關切了一下他的身體。
手腳不自覺發顫的吳昌擦了擦額頭並沒有流出來的汗水，強笑著解釋自己這是老毛病了，不用在意。
柯蘇聞言，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安靜等待電梯到達頂層的董事長辦公室。
他記得，剛才那另外兩個面試官好像也有發抖的症狀，看來是職業病，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也得這種病。
柯蘇不太瞭解這家公司的工作流程，想著想著就苦惱地皺起了眉。
他本來還想著這家公司或許跟前世的保險公司差不多，看來是他想當然了。
這種職業病症狀柯蘇前所未聞，感覺很少見，很難想出究竟是怎麼樣的工作才會導致這樣全身顫抖的症狀。
不知道會不會有工傷賠償，柯蘇天馬行空的想著，電梯門緩緩開啟，頂層到了。
而此時，頂層的辦公室裡，
公司真正的主人正在與一個奇裝異服的男人談話。
名為餘言的男人一身哥特式的非主流裝扮，煙燻妝，耳釘，上半身西式小西裝，收腰處卻被攔腰剪掉，像是故意設計成這樣的，露出勁瘦的腰肢，搭配下半身的修身西褲顯得不倫不類。
此時，他面帶恐懼，高挑強壯的身形單膝跪在辦公室正中央，影子在燈光下微微扭曲，渾身大汗淋漓，動彈不得。
餘言是這所公司少見的人類員工。
憑藉危機中的冷靜理智而從無數次靈異事件中成功活下來的他已經擁有了遠超常人的力量，獲得了血族血統，並且成為了血族王爵。
這是他這幾次任務以來的收穫，也是他應得的獎勵。
成為血族之後那強大莫測的力量，讓他一度認為自己可以憑藉著強大的力量擺脫這家恐怖的靈異交易公司了。
所以才會在之前的靈異事件裡百般籌劃，細緻佈局，只為了能夠來到這座公司的頂層，妄圖撕毀以前簽訂的靈魂契約。
那是他還是個普通人類的時候，被這家公司欺騙著簽下的契約書，從此將靈魂交易給了公司，被迫不斷接到九死一生的靈異任務，與靈異事件們籤訂契約，並將其交給公司的高層。
只要這契約一天不除掉，他就一天得不到自由。
餘言本以為自己的力量已經足夠讓靈異交易公司忌憚，憑藉自己的謀劃，至少能跟靈異交易公司平等談判。
卻沒想到，當他真的來到這個從未露面的公司掌控者面前時，竟然會顯得如此無力，如此弱小。
餘言難以置信，他跪在地上，臉色漲紅，幾乎無法直起身子，血族特有的蝙蝠特徵開始在他身上顯現，彷彿下一秒就要顯出原形。
“咳！咳！請、請原諒我的冒犯！！！大人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繼續為您工作的！為您帶來更多的靈異契約！”
餘言被無形的壓力壓趴在地，渾身的肌肉骨骼吱嘎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
彷彿面臨著這世間最恐怖的存在，又如同溺斃於最黑暗的深海，自己在它緩緩收緊的掌心，連靈魂都要被捏碎。
這即將痛苦死亡的恐懼，讓餘言再也無法忍受，他大聲地乞求著寬恕，涕泗橫流。
他看向了落地窗前的公司掌控者。
只見那寬大的辦公桌後，公司掌控者靜靜坐在那裡。
一把老闆椅遮掩著男人的背影，這個從未顯露真面目的靈異公司本體甚至都沒有轉過身來，只憑一個背影就將他壓制到這種地步。
沉默的老闆彷彿一切都在它掌控之中。
早該明白的，身為一個恐怖的靈異事件本體，它絕非一個普通人類所能對抗。
哪怕自詡已經不是凡人，在靈異事件鬼怪的眼中，也如同蟲豸。
餘言只覺自己就像一個笑話，竟然妄想去對抗如此恐怖的存在。
事已至此，餘言的自信徹底被打碎，他頹喪地垂下了頭顱，等待死亡的到來。
“下次，我需要得到一個高階契約。”
半晌，餘言沒有等來自己的死亡，而是聽到辦公椅後的老闆出聲，低沉不似人類的聲音裡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意味。
那道看不清面容的背影仍舊佁然不動，僅僅聽著聲音就讓餘言的精神遭遇了沉重打擊。
他只覺頭暈眼花，好半天才理解了老闆話中的含義。
聽出老闆話中意思的餘言如臨大赦，汗溼的髮絲貼在腦門上，忙不迭跪下效忠，感謝老闆寬恕了自己的過錯。
雖然一個高階契約意味著需要他深入危險，得到一個危險度極高的靈異事件的契約，但是，那至少意味著他還有活路。
坐在辦公椅上的老闆擺了擺手，示意餘言可以離開了。
咚咚——
而就在餘言在老闆的示意下準備離開時，辦公室的門也敲響了，面試官吳昌的聲音響起。
“董事長，有事情……需要、要您處理……”
走到門前的餘言聞言一愣。
他是第一次聽到吳昌如此怪異的聲音。
往日，作為公司臨時工，相當於一次性消耗用品的人類是得不到身為靈異事件本體的正式員工的認可的。
尤其是代號泥偶人的吳昌。
作為一個任勞任怨的公司高管，權力很大，脾氣也不小。
哪怕餘言實力強大，完成了許多次契約任務，對於吳昌這個老闆心腹來說也是肉畜一般的存在。
因此每次見面，餘言都只能見到吳昌冷淡的面孔，不是不生氣，但是為了長久的計劃還是忍耐了下來。
他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聽到吳昌聲線顫抖扭曲的聲音，簡直像是在害怕什麼東西一樣。
可是，身處這靈異交易公司之內，有無比強大，實力深不可測的老闆坐鎮，又有什麼東西能嚇到吳昌呢。
餘言想不出緣由，也來不及去思考，剛撿回了一條命的他只想要儘快離開這裡。
反正情況再糟糕也不過此刻了，於是開啟了門，不敢多看一眼，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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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吳昌身後的柯蘇只看到一個臉色泛紅，淚眼朦朧的男人從辦公室跑了出去，腳步一頓，最後還是面色如常地走進了辦公室。
老闆的私事跟他無關，他也不想關注，他只希望能成功入職，獲取工資。
所以柯蘇冷靜地選擇無視這一幕。
而在柯蘇走進門的那一刻，坐在辦公椅子上的老闆正準備抽雪茄。
一剎那，它握著煙的手微微顫抖，剪雪茄的剪刀剪掉了它一隻手指。
“董事長…這是新應聘的員工，如果沒事的話，我、先退下了……”
把人領進門後，吳昌慘白著臉說著，兩股戰戰，想要離開跑路。
視吳昌為心腹的老闆呆滯：“……”
柯蘇聽著吳昌的介紹，總覺得辦公室裡的氣氛有點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身為一個新人的他，不方便在這時候插話，只好不著痕跡地打量不遠處的辦公桌。
那位不知姓名的董事長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姿勢很自然，似乎在觀賞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
陽光打在他身上，反光讓柯蘇看不清他的面容。
在吳昌說話之後，董事長就一直保持沉默了，柯蘇心中猜想這個董事長或許是在考察他的表現。
於是接話介紹了一下自己，真誠地道：“……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在貴公司任職，一定會盡自己所能讓公司業績更上一層樓！”
柯蘇說完，安靜地等待著董事長的回復，卻遲遲沒有等到，這讓他不解地皺起了眉。
都已經到這一步了，難道還是要被拒絕嗎？
柯蘇失望地垂下了眼皮，思考著自己的餘額還夠自己活多久。
有些害怕自己哪天餓死在家裡。
轟隆——
隨著柯蘇的情緒低落，寫字樓外的天空變得有些陰沉。
雷雲積聚，雷聲轟鳴，百層高的寫字樓首當其衝迎接了雷電的洗禮。
人類肉眼不可見的電流穿過牆壁，將沉默無聲，實則不知所措的老闆電了個激靈，半邊身體都跟寫字樓一樣變得焦黑。
老闆：“……”
轟隆——！！！
又一道閃電即將落下，足有幾十米粗，來自未知恐怖存在的巨大威壓讓寫字樓內的無數靈異本體瑟瑟發抖。
“……您被錄取了！！！”
老闆用嘶啞的聲音吼出聲，趕在雷電把自己徹底電焦之前掏出了一張合同。
柯蘇正在思考自己的未來，冷不防被老闆的嘶啞聲音驚了一下，隨後就開心地笑了起來。
“謝謝您的認可！”
終於找到工作了，柯蘇心中一下子卸下了重擔。
柯蘇拿過合同，認真看了起來。
很快，柯蘇簽好了字，將合同遞給了老闆，等待老闆簽完自己拿走備份，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看著合同上那散發著扭曲和瘋狂氣息的字跡，和另一邊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簽字處，老闆變得更加沉默了，交叉雙手遮著下巴，身子顫抖。
籤還是不籤，是道送命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吳昌：老闆，我把鬼子引進來了！
老闆：【失去表情.jpg】
當柯蘇卸下心頭重擔
老闆哽咽：【我承受了我這年紀不該有的重量.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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