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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宴席

“你出去找,都沒有看到我二哥留下的標記嗎?隨二的也沒有?”蘇婉如將門關上,問閔望。

閔望搖頭,“沒有。姑娘覺得他們肯定來了?”

“嗯,我感覺我二哥肯定來了。”蘇婉如道:“他們一定是知道我們一來就被軟禁了,所以不想打草驚蛇。”

閔望從來不反駁蘇婉如,因為很多時候她說的都是對的。就算不對,他也沒有膽子反駁。

“算了。”蘇婉如道:“我二哥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她就是不放心沈湛,想了想道:“盧成,你在客棧走動後,覺得哪裡最安全,我們將朱正言藏過去。”

“沒有哪裡是安全的,這裡是成都府。”盧成咳嗽了一聲,道:“如果蕭山真想做什麼,無論將人藏在哪裡,他都能找得到。”

蘇婉如點頭,覺得盧成說的對,想了想,道:“那就將朱正言託付給客棧的小廝吧,如果沈湛和我們都死了,那朱正言反正是活不成了。”待在哪裡都一樣。

“好。”盧成說著,要去喊人,蘇婉如擺手,“再等等。”

蕭府很大,前面拖著五進的院子,後面則是花園,假山流水琉璃瓦,非常的氣派,就是京中的王府,也不及它一二。

昭示著,蕭氏在成都府的根基和勢力。

此刻,正門開著,沈湛站在門口,蕭山親自迎到門口,兩人一拱手,他道:“宴已備好,鎮南侯請。”

沈湛微微頷首,道:“請!”

兩人並肩走著,蕭山打量著沈湛,年輕人有他這樣的氣勢非常少見,這非一日一刻能打磨出來的,必定經歷過無數的生死,才能在舉手投足間,流露出運籌帷幄,一切了然於胸的沉著冷靜。

若非今時今日不得已成了敵對,他會毫不猶豫對這個年輕人表達欣賞和喜愛。

但事已至此,他沒有別的選擇。

沈湛進了花廳,花廳裡已擺好了酒宴,坐了七八位男子,繆長英帶頭起身,不情不願的朝沈湛拱了拱手。

其餘的人報了名號,都是蕭山座下比較有名望的幕僚,說是幕僚,其實各司其職在幫著蕭山打理成都府的政事,但因蕭氏只是節度使,有的職位可以設,但有的職位就算有權有實,也斷不能立。

“請坐。”蕭山請沈湛上座,待各自落座,下手一位穿著寶藍直裰的中年男子開口道:“在下鄭享,對鎮南侯早有耳聞,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沈湛頷首,道:“鄭先生客氣,沈某不過得聖上信賴,才有今日,當不起有幸二字。”

“擔得起,擔得起。”鄭享笑著道。

蕭山舉杯,和沈湛道:“鎮南侯遠道而來,這杯酒,蕭某敬你。”

“請!”沈湛舉杯,和各人示意,喝了杯中酒,蕭山看著一愣,更加佩服沈湛的膽量,他居然不怕他在酒裡下毒?

也是,心裡坦蕩的人,做事自然也磊落,倒是他,心頭有掛念,做事反倒瑟縮起來。

酒宴開了頭,繆長英就舉杯過來,道:“侯爺,這小杯吃酒實在是無趣,不如我們換了海碗,我敬你三碗!”

“不勝酒力。”這個時候沒必要講豪氣,再說,又不熟豪氣毫無意義,“還是小杯方便。”

繆長英一愣,隨即呵呵一笑,道:“成,那就小杯,繆某敬你!”

他一敬,座上的人都起來敬酒,你來我往推杯換盞,頓時熱鬧了起來,就在這時,外頭有人道:“夫人到!”

大家一愣,蕭山抱歉的和沈湛點了點頭,起身往外去,走到門口,蕭夫人已經進來了,她特意打扮過,穿著一件硃紅革絲的柿紋廣袖褙子,下面是條姜黃色的馬面裙,上了妝,遮了一些疲憊和憔悴後,顯露出幾分中年婦人的端莊和風韻。

可以想到,蕭夫人年輕時定然是個美人。

“妾身聽說鎮南侯在這裡,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今天難得的機會,就想來敬他一杯酒。”蕭夫人扶住了蕭山的手,笑了笑,道:“老爺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清楚,一杯酒還無事。”

他們夫妻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可眼下不得不擺此鴻門宴,蕭夫人有愧,所以特意整妝來敬酒,只期望自己心裡少一點內疚。

大家都站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喊著,“夫人。”

小廝端了兩盅酒來,蕭夫人接過酒進去,老遠就看到桌邊站著個年輕人,她看著一愣,只覺得這年輕人格外的熟悉,忍不住回頭打量了一眼蕭山,忽然一笑,低聲和蕭山道:“忽然覺得,鎮南侯的氣質和老爺您年輕時好像。”

蕭山點了點頭,今天上午他就看出來了,確實有幾分相似。

但這相似也不稀奇,因為都是武將,沙場經歷過的,不奇怪。

“姚氏叩見侯爺。”蕭夫人上前,端著酒盅行禮,沈湛側身避開接過她遞來的酒,拱手回禮,“夫人!”

蕭夫人一笑,道:“我是主母,本該盡心盡力的招待,可無奈身體欠佳,只能怠慢了。”又舉了杯子,“這一杯,敬侯爺,還請侯爺大人大量,不要怪責。”

“不會。夫人身體不好,還是少飲一些酒的好。”沈湛道。

蕭夫人點頭應是,示意了杯子,一口喝完,笑著道:“不瞞侯爺,年輕時我身體極好,武藝也不錯,還曾跟著我們老爺上過戰場,城中的廂軍也是由我操練,那時候大家歇下來,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沾著辣子唱著歌。”她說著回頭看著在座的各位,繆長英點頭,“是,我們夫人的酒量,就是我也不如的。”

蕭夫人一笑,嘆氣道:“只是後來生了一場大病,自此後一病未起,纏綿病榻近二十年,說起來,我已近二十年沒有喝酒了。今日也是託了侯爺的福。”

沈湛只點了點頭,將杯了酒喝完。

“冒昧問一句,侯爺可成親了?”蕭夫人問道。

沈湛回道:“快了,已經有未婚妻,等此番成都事成,手刃了仇人,我們便回去成親。”

蕭夫人目光動了動,笑著道:“這是喜事,那我就先恭喜侯爺了。”

沈湛點頭。

“老爺。”蕭夫人回頭看著蕭山,“那你們接著喝酒說話,妾身就不打擾了。”

蕭山頷首,交代了陪著來的僕婦和丫頭,又和蕭夫人道:“夜裡涼,早些回去歇著。”

“知道了。”蕭夫人應了,想起什麼來,有些失禮的回頭看著沈湛,問道:“聽聞侯爺早年流落街頭,你……是孤兒?”

沈湛搖頭,“我有母親,只是母子不常在一起,所以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在外。世人便以為我是孤兒。”

“原來如此。”蕭夫人道:“我失禮了。侯爺慢用。”

說著要走,就在這時,門口進來兩人,她看著目光一縮,抓住了蕭山的手,不等他說話,門口進來的人已經笑著道:“抱歉,來遲了。”

“肖先生。”蕭山很客氣,“宴席才開始,談不上遲。”

肖翰卿頷首,笑著過來和各人打了招呼,視線就落在正坐著喝茶的沈湛面上,拱了拱手,道:“侯爺!”

沈湛略掀了掀眼皮,“先生還活著,著實不易。”

“是啊。”肖翰卿道:“沒想到鎮南侯也會用脅迫的手段,這等陰損倒和傳聞不符啊。”

沈湛放了茶盅,道:“蘇姑姑常說的話,和人相處要光明磊落,和鬼來往,自然要陰損缺德。肖先生覺得自己是人還是鬼?”

“蘇姑姑牙尖嘴利。”肖翰卿哈哈一笑,道:“辛苦老夫沒有和她吵架,不然碰了一鼻子灰,怕是要丟臉了。”

他說著話,在方才蕭山座位的次位坐下來,這樣一來就和沈湛正好對面,高郢站在他後面,主僕二人打量著他,沈湛道:“先生放心,馬進的屍體處理的很乾淨,後山的野狗們很感激你。”

肖翰卿的臉色一冷,瞬間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頷首道:“那等到明日,成都府的野狗,也會感激你的。”

沈湛一笑,不置可否,這種打嘴仗的事,蘇婉如最喜歡做,他似乎也是耳濡目染,說話時專門撿難聽的會扎人的話說,“是會感謝我,想必仲元的毒還沒解吧,也就這兩日,再無解藥,怕是野狗們確實要高興了。”

“你說什麼。”肖翰卿沒忍住,說他的事怎麼難聽無所謂,可說趙仲元他便忍不住,“你是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吧?”

沈湛睨著他,“知道又如何,我來成都就是取你狗命的。”忽然感受到蘇婉如平日和人吵架時,痛快的地方了。

“哈哈。”肖翰卿大笑起來,視線轉向蕭夫人,又看向蕭山,“二位,現在當如何,肖某到是看不懂了。”

蕭山咳嗽了一聲,和沈湛抱拳,道:“鎮南侯,蕭某不知你和肖先生有什麼過節,可得讓人處且饒人,還請鎮南侯就此作罷,不要再起無謂的紛爭。”

“蕭大人。”沈湛一笑,道:“我若要平和解決此事,怕是肖先生也不願意,你這勸和的話,說了也沒有多少的用處。”

蕭山凝眉。

“那倒是。”肖翰卿道:“我也沒說過和解。我不但要你死,還要蘇世元的命。沈湛,你可知道我為何在燕京沒有說出那小丫頭的身份?”

沈湛揚眉沒有說話。

“因為我要護著蕭大人的千金哪。”肖翰卿說著一笑,蕭夫人驚駭的道:“什麼千金?”

肖翰卿一笑,道:“夫人忘記了,幾個月前你們才在太子府認的一個女兒,趙之昂還封了她為側妃。”

蕭夫人面露失望,淡淡的道:“是有此事。”

“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肖翰卿一笑,胸有成竹的樣子,“這位側妃娘娘現如今雖是蕭氏的女兒,但以前卻還有另一個身份,這身份,知道的人可不多。”

“不是說番陽伯的義女嗎。”繆長英道。

肖翰卿擺手,哈哈笑著道:“這是假的,番陽伯早年受過我的恩,所以用此事來報答我,才收了她做義女。”又看著蕭山,“這小姑娘祖籍平江府,身份也非同尋常,乃是後宋的郡主,蘇正行嫡親的侄女。”

他的話一落,在場的人都是面色大變,居然還扯到了後宋。

他們雖不怕趙之昂,但做事還要是留一線,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趙之昂向來不是慫人。

“一個郡主還不算什麼。”肖翰卿看著沈湛,道:“侯爺的未婚妻,還是後宋的公主。”又道:“各位,你們可要想好了,現在的形勢,就算你們放棄了尋找蕭大人的孩子,沈湛和蘇婉如那個小丫頭,也非殺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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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一個包庇謀逆的罪名,就夠趙之昂和你們徹底翻臉,舉兵而來。”肖翰卿道,“蕭大人,後宋的二皇子蘇季也在成都府。你沒有選擇了,殺了他們,你一舉兩得,不但知道了自己孩子的下落,還能在趙之昂面前立功,以衝抵你認賊作女,欺君罔上的罪名。”

他這話幾乎是一錘定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面色大變,蕭夫人抓著蕭山的衣袖,看著肖翰卿慍怒道:“你在給我們挖坑?”

“難道夫人跳的時候,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以大人和夫人的聰明,不可能沒有做好最壞的打算。”肖翰卿道:“既是做了就不要後悔,眼下還是想好怎麼解決這件事吧。”

肖翰卿並不得意,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坐下來,看著沈湛神情平靜,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大人。”蕭山那邊的幾位幕僚再坐不住,這件事和他們預想的完全不同。

他們圍著蕭山說話。

沈湛靠在椅子上,忽然開口問道:“我娘的?”

“哦,她在守著仲元。”肖翰卿問道:“想見見她?可惜,他不想見你。”

沈湛微微頷首,打量著肖翰卿,“這麼說,你是不在乎趙仲元的死活了?”

“你娘醫術很好,仲元他不會有事。”肖翰卿又道:“放心,你死了那個小丫頭我會護著的,畢竟是我們仲元喜歡的人,我無論如何也要成全他們。”

沈湛臉色就不好看了,捏著了茶盅,冷笑道:“你這夢做的可不美。”

“你忘了?當時的你娘的忘情可讓你半點都不記得情愛,那小丫頭只要忘記了你,自然會愛上我們仲元。”肖翰卿道:“去吧,去吧,記得多保佑他們,早日開枝散葉,兒孫滿堂。”

轟!

沈湛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現在覺得打嘴仗的爽勁遠不如之直接動手,看他不順眼就弄死他,直接又乾脆。

“鎮南侯。”蕭山反應極快,聽到動靜在沈湛踹桌子前,人已經飛身過來,桌子掀翻,蕭山已攔在沈湛面前,兩腿相撞,咚的一聲,各自連退了幾步。

“鎮南侯,得罪了!”蕭山大喝一聲,一邊裡有人丟了長刀過來,蕭山往地上一杵,砰的一聲,震的地面的磚塊頓時四分五裂。

沈湛冷笑一聲。

“蕭大人是聰明人。”肖翰卿被高郢扶著,迅速後退幾步,戒備的看著他們,“蕭山,殺了沈湛,我就告訴你,你的兒子在哪裡。”

蕭山一怔看著肖翰卿,肖夫人已經問道:“是……是兒子嗎?”

“自然,夫人是有福之人,自然是兒子。”肖翰卿沉著一笑,語氣肯定。

蕭夫人捂著臉,淚如雨下。

“得罪了。”蕭山看著沈湛,一拱手,手中的道帶出烈風,轉眼之間和沈湛打了起來……

兩人武功不相上下,蕭山穩,沈湛勇,難分難解,花廳中桌椅被震的四分五裂,牆角的屏風如同碎裂的紙屑灑了一地。

“我來助你。”繆長英一看蕭山落了下風,畢竟年紀不如沈湛,過了幾十招後,就已成了敗勢,他提槍而上,紅纓如同枝頭綻開的花,如火如血。

從花廳到院子,繆長英加入了戰圈後,其他的人就不再圍觀。

轉眼之間,七人為主沈湛,皆是高手。

“大人。”高郢手癢,“沈湛悍勇,若屬下此刻上去,定能將他拿下。”

肖翰卿擺手,道:“看這局面,三五招後沈湛必輸!”

高郢一愣,他沒看出來啊,沈湛為什麼會輸?七個人打他一個,沈湛想贏不容易,但是輸的話,恐怕還要再纏鬥一會兒。

他正納悶不解之時,就看到場面上,沈湛猝不及防的捂住了胸口,一口血噴了出來,人杵著刀搖搖欲墜,沒有半點方才的氣勢。

“中毒了?”高郢一愣,肖翰卿點了點頭,“方才蕭夫人來前,和盧氏拿了藥!”

她敬沈湛的那杯酒裡,被她放了毒。

“難怪。”高郢恍然大悟,“看來,就算不打鬥,一會兒沈湛也是要死的。”

打鬥只會讓他的毒發的更快而已。

“蕭大人!”沈湛雙眸血紅,看著蕭山冷笑一聲,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蕭山依舊拱手,禮節周全,“鎮南侯,得罪了!”

沈湛冷哼了一聲,這一哼嘴角再有血出來,人也撐不住盤腿坐在了地上。

“呵!”就在這時,院後有道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透著濃濃的驚喜,“這是要死了?中了我的毒?”

她的毒,那就是死定了啊。

沈湛嘴角略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