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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打算

“他從來沒欺負過我。”蘇婉如抵著沈湛,“是你,你一直在欺負我。你還有臉說他。”

沈湛彈了她的額頭,怒道:“這麼說,爺還不如他了。”

“對!”蘇婉如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搓了搓臉,“我看起來不像哭過吧?”

沈湛忽然就心軟了,他和她計較什麼,她在做什麼他其實都知道,既然都知道也瞭解她的出發點,他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蘇季的事,她身份的事他一開始就想要和她說開,可是等見到她時,他就知道了,這事不能提。

她不提,他決不能主動去說。

否則,她就一定會像一隻受驚的小貓,倒豎著貓,敵視他,徹底的遠離他,甚至成為仇敵。

這與他的初衷相悖,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就讓她自己去謀算,自己去走這一段路,他就站在她身後,等她需要他時,願意向他求救時,他再伸出手幫她做一切她做不到的事。

哪怕是死。

這個念頭在沈湛心裡一劃而過,捏了捏她的鼻子,低聲道:“你是我媳婦兒,這事兒死都給爺記住。”他恨不得在她臉上刻字。

“想的美。”蘇婉如推著他,“我要穿衣服,你可以走了。”

沈湛就冷哼一聲,起身背對著她,“他不走,爺才不會走。”

“沈湛!”和他說說話,她心裡好受多了,就攏著被子撲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走不走。”

沈湛沒想到她會揪耳朵,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隨即瞪眼,抓著她的手,道:“你膽子越發肥了,居然敢揪爺耳朵。”

蘇婉如就笑了起來,靠在床上指著他,道:“這招好用,以後就用這招對付你。”

“傻!”沈湛見她心情好了,笑容燦爛的樣子,心情也跟著好起來,色厲內荏的威脅她,“給爺記住了,不準和任何人眉來眼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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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時候和別人眉來眼去了,今天朱珣還嘲諷她了,“說話拿證據,你去問問趙仲元,我何時和他眉來眼去了。”又道:“客觀的說,人趙仲元比你好多了。”

拋開姓氏的偏見,趙衍真的是溫潤如玉,有禮貌有風度,哪像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無賴。

“你不喜歡就行了。”沈湛湊過來,親了她一下,戳著她的胸口,“你心裡有爺,爺看得見。”

蘇婉如大怒,呸了他一臉,“走,立刻走,再留一刻鍾我剝了你的皮。”

沈湛想要大笑,又怕引人發現,可轉念就想到了什麼,道:“憑什麼他來能走正門,爺就要翻窗戶,這都什麼事。”

也對!她和趙衍上街,見人,甚至去他的府裡,她都沒覺得什麼……

偏偏沈湛!她樂的不行,指著他道:“活該!”

沈湛就點了點她額頭,也沒有多說什麼,跳窗走了,心裡氣憤,在外頭轉了一圈就上了屋頂,蹲著上頭。

就看到蘇婉如換了身芙蓉色的短襖,縮著脖子呵著氣一路跺著腳往前院去,到了前院就進了個小門,他就過去坐屋頂上聽著裡面的說話,

又忍不住想他堂堂的鎮南侯,居然蹲人屋頂,偷聽別人說話。

這都什麼事。

趙衍正坐在霍姑姑的小房間內說話,這裡她只是工作,並沒有床鋪,所以來的客人也都在這裡招待。

霍姑姑有些惶恐不安,讓人備了糕點茶水,很不自然的客套的答著話。

蘇婉如推開門進來,她就暗暗送了口氣,寧王爺特別和善,可到底身份不一樣,她沒有辦法用平常心相待。

“王爺。”蘇婉如上前福了福,笑著道:“不知道您來,怠慢了。”

趙衍打量著她,臉上噙著笑意,眉梢眼睛都是輕快,可她卻能感覺到,她有些微妙的不同,像是……像是剛剛經歷了什麼,受了傷痛,卻又用最好的最嚴實的盔甲,將那抹傷痛裹了起來。

只剩下柔軟和甜美,其他的,別人看不見,也包括他。

沈湛呢,能看得到嗎?

趙衍忽然很好奇,心頭轉過這個念頭,他頷首道:“正巧路過這裡,想起你說要籤契約,便徑直來了。沒有叨擾你吧?”他並不知道蘇婉如正在睡覺。

“沒有。”蘇婉如笑著走到桌邊,搬了筆墨紙硯過來擺好,“我現在就寫契約吧,王爺有什麼額外要求的。”

她那麼認真,趙衍便順著她的意思,道:“你按照你的意思寫吧,稍後我看看,若是有要新增的,我們再添上。”

“好。”蘇婉如頷首,埋頭寫字,過了一會兒遞了過來給他,“一共十二份繡品,各個名稱花色都列了,用什麼底料和什麼線我也都寫了,您看看可有要改動的。”

繡品的事,趙衍不懂也不在乎,可還是認認真真的看了,“很好。我在下面簽字?”

“好。”蘇婉如遞給他,又起手抄了一份,一人一份和霍姑姑各簽了名字儲存,趙衍就起了身,“事情既辦完,那我也告辭了。”

蘇婉如起身,笑著道:“我送您吧。”說著,隨著趙衍出了門。

“這兩日在做什麼。”趙衍側目看她,今天的事他都知道,也聽說了。

有的事瞞不住,有的事不用瞞,她就左右看看,低聲和趙衍道:“我和朱世子一起去了宗人府,還戲弄了國舅爺。”

她和他說了,這讓趙衍很驚喜,不禁停下來看著她,揚眉道:“那國舅爺馬車裡的針,也是你放的?”

“噓!”蘇婉如低聲道:“千萬不能讓國舅爺知道。”她又解釋道:“我和朱世子都看不慣他,反正閒著無事,就打發打發時間。”

趙衍看著她笑的眉眼彎彎,也跟著笑,“你……和朱世子也認識嗎。”

“就打架那天,他揪著我的辮子,我們在外面吵嘴來著。”蘇婉如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後來他今天就來找我,我想著就算被發現了,反正也和我沒有關係,不還有朱世子頂著嗎。”

合著這買賣,她是穩賺不賠的。趙衍覺得她很有趣,沒見過一肚子“壞心眼”,卻又不讓人討厭的人,“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來找我。”

蘇婉如一愣,驚訝的看著趙衍。

“怎麼。”趙衍揚眉道:“是覺得我不如朱世子有趣?或者,我已經不是你的靠山了?”

蘇婉如擺手,笑著道:“是,是靠山,您比他可靠多了。”又道:“只是單純的覺得,這種幼稚的小把戲不適合您。”

趙衍就抬手去摸她的發頂,蘇婉如本能一讓,他的手落了空,他也不惱便淡淡一笑,道:“我和朱正言年紀相仿。”又道:“有空嗎,出去走走?”

他是在告訴他,他也能玩這些無聊的小把戲?

“啊!”蘇婉如看了看天色,正要說話,忽然屋頂上不知有什麼東西滾了下來,咕嚕咕嚕啪嗒掉在地上,驚了她一跳,她回頭去看,就看到是一塊瓦片。

“房子舊了。”她抱歉的道:“沒嚇著您吧。”

趙衍就朝屋頂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又看著她追問道:“我還沒吃飯晚飯,你可是欠我一頓飯。”

噼裡啪啦又是一陣瓦片,驚的呂毅從小院子裡跑出來,問道:“是瓦片掉了嗎?不對啊,我今天剛上去蓋的新瓦。”

“那個……今天太晚了,要不換個中午,我請您吃飯?”蘇婉如很不好意思,趙衍不欠她的,她總覺得再對他虛以委蛇,假心假意的就有點過分,“我鄭重請您吃一頓好的。”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趙衍含笑,他能從正門進來,和她站在庭院裡說話,和她出去吃飯,而有的人卻只能躲在屋頂扔瓦片,“明天中午吧,我來接你。”

話落,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轉身去了。

蘇婉如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道:“好!”送趙衍上了馬車,查榮生迎了過來,遞了個紙包給她,“我們主子讓奴婢去買的,也不知道姑娘吃什麼,就臨街的幾個鋪子,每樣買了一些。”

一大包的東西,蘇婉如捧在手裡,呂毅就主動上來幫她拿著,她有些不安,忙和查榮生道謝,又隔著車和趙衍的道:“多謝王爺。”

“喜歡什麼就告訴我,外面沒有的,就讓廚娘做。”趙衍柔聲道:“回去吧,外面冷!”

蘇婉如應是,目送馬車過了影壁出門,她才和呂毅道:“零嘴就留在姑姑這裡吧,明兒給幾個孩子吃。”話落,就抬頭看了一眼屋頂,道:“明兒再請人將屋頂封一下,這瓦片太不結實了。”

當她不知道,肯定是沈湛不肯走,鬼鬼祟祟的蹲在屋頂上監視她。

真是小孩子。

“好。”呂毅抱著零嘴進去,霍姑姑看著他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著吧。”又看看他身上的衣服,“我本來想給你量了尺寸幫你做幾件棉衣的,可現在怕是沒空了。明兒你去買幾件回來,我給你銀子。”

呂毅擺手,“我現在的衣服夠穿,好的很。”

“那等我上街再說吧。”霍姑姑打算自己去看看,呂毅就摸著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出了門。

蘇婉如掀了窗簾朝外看了看,周嫻和春娘還在趕工,蘇婉如奇怪道:“春娘姐姐不急著回家嗎?她的相公和孩子怎麼辦。”

“她婆母從保定過來了,現在由他婆母照顧父子兩人,她就想騰出手來多做點活。”霍姑姑笑著道:“現在挺好的,至少大家都有的事做。”

蘇婉如點頭,在霍姑姑面前坐下來,問道:“您今天打聽繡坊的事,可有眉目?”

“京中除了我們和錦繡坊,一共還有七家小繡坊。以前本來有十幾家的,後來就都改為成衣鋪子了。”霍姑姑嘆氣,“這七家情況都不大好,我走了一圈,覺得玲瓏繡坊可以考慮。”

“玲瓏繡坊是廖姑姑夫妻所創,她有一門畫繡獨技,在京城獨一無二。”霍姑姑言辭欽佩,“不過可惜廖姑姑前年去世了,如今玲瓏繡坊只剩下她八位徒弟,只靠多年的老客勉強撐著門庭。”

畫繡技法蘇婉如自然是聽過的,在手法和針法上極為的講究,繡品也更為的逼真,栩栩如生,據說是有秘技,是什麼她自然不知道,但手藝是真的手藝。

有固定的老客,有手藝獨到的繡娘,難怪霍姑姑單單將她們提出來。

“所以,我想來想去,就覺得如果我要擴充,玲瓏繡坊是第一個合適的繡坊。”霍姑姑看著蘇宛如,“你覺得呢。”

蘇婉如點了點頭,贊同道:“……那我明天陪您一起去看看,找這八個人談一談?”

“好。”霍姑姑道:“要過年了,早點將事情辦成了,這個年我們過的也踏實。”

蘇婉如頷首,猶豫道:“如果玲瓏能被我們並過來,那我們現在這間房就小了,您看,是不是將房子擴一擴,往上蓋還是加院子都可以。”

霍姑姑心頭一動,隨即又搖了搖頭,“今天略修了房子,就花掉二十多兩,若是蓋房子,我們手上這點銀子根本不夠。”

“我有。”蘇婉如握著霍姑姑的手,“我拿錢出來在後面加蓋樓,這邊先留著給大家用。我現在投的銀子,將來您再慢慢還我,我並不著急用,所以您不要有心理負擔。”

“這銀子在我身上也不安全,用在繡坊,壯大了繡坊,對我也有好處。”蘇婉如道。

霍姑姑有野心,要不然當年她就不會創辦寶應繡坊,只是後來沒有人幫她,她就歇了這些心思,在做買賣的事情上,她可以說是和蘇婉如不謀而合,聽著便點頭道:“那我們索性立個契約,寶應繡坊從今開始,你我各一半,將來我去了,這繡坊就是你的!”

“如果要這樣算,那我佔一成就好了。”蘇婉如笑著道:“沒有理由,您辛苦打拼一輩子,我來了就搶了一半去。”

她預計拿出兩千兩投在寶應繡坊,這兩千兩足夠他們將這裡擴大,新增人手,就算開年生意不多,也足夠她們撐一年。

而吞併一個繡坊,遠遠不夠。

“你不來,我已撐不住了,所以這一半你該得的。”霍姑姑打定了主意,“先不談這個,我們商量看看,這房子到底怎麼擴。”

錦繡坊中,崔姑姑趴在床上,她身邊的婆子端藥過來喂她,吃過藥崔姑姑道:“繡坊的門關了,近日可有人來問?”

“有!”婆子小聲回道:“有好幾個府著急,先將繡品拿回去了。宮中的陳貴妃要的喜事被面枕套也從喜居館拿回去了,說重新找人繡,怕我們來不及。”

“牆倒眾人推。”崔掌事靠在床上,眯了眯眼睛,道:“那個小丫頭那天到底去哪裡了,可查到了。”

婆子就回道:“正要和您說這件事,那天畫畫的那個丫頭就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將自己的臉捯飭成那樣,才叫我們沒有認出來。”

“果然,我瞧著就覺得有些面熟。”崔姑姑氣怒不已,“和我裝神弄鬼的。”

崔姑姑身上的傷疼的厲害,雖上了藥可人不能動,一整日都趴在床上,壓著實在是太難受了,“這一鬧騰,外面的人都傳了什麼話。”

婆子回道:“倒沒有說什麼難聽的。只講我們錦繡坊應該是得罪了哪路權貴,這是在整治我們。”頓了頓又道:“至於寶應繡坊,確實打闖了一些名氣出來,有一兩家的補子館,偷偷將買賣給了她們。”

“牙齒縫裡的東西,我們也瞧不上。”崔掌事冷笑了一聲,“她以為仗著王爺的勢,出了一回風頭就能強佔我們一頭?若就這麼簡單,我也不用汲汲營營的經營這麼多年了。”

“姑姑,這虧我們不會白吃了吧?”婆子憤憤不平的道。

崔掌事擺手,冷笑一聲,“這一次是我輕敵了,只是想給那丫頭一點教訓,不成想著了她的道。”她一動就扯住了裂口,越發的恨,“氣勢必要出,但決不能走在明面上,我們要做,也是滴水不漏,不露痕跡才行。”

她就不信,正經買賣上的競爭來往,寧王也會顯得無事去管?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們也要請裴公公出馬,錦繡坊背後是誰,別人不知道她心裡清楚的很,到時候就算是寧王爺,也要跟著倒黴。

“讓人留意她們的動靜,也囑咐大家不要著急,索性養傷,就安安穩穩的過完年再說。”崔姑姑有點累,就閉上了眼睛,“你將我吩咐的幾件事做了,我也歇會兒。”

婆子應是而去。

第二日一早,蘇婉如和霍姑姑和大家打了招呼,由呂毅陪同著去了玲瓏繡坊,離寶應繡坊有點路,她們足足走了半個時辰,蘇婉如覺得等以後買賣好了,一定要買一輛馬車。

這出門就走路,實在太累了。

“就在這裡。”霍姑姑指著一個灰撲撲古舊的門,興嘆道:“早幾年錦繡坊還沒有這麼霸道,廖姑姑還在世,這裡非常的熱鬧。”

蘇婉如回頭衝著霍姑姑笑了笑,上前拍了門,有個三十歲左右的繡娘開的門,瞧見她倒不認識,可一看到霍姑姑就頓時迎了出來,道:“霍姑姑,好些年不見,您如何來我們這小地方了。”

“來看看你們。”霍姑姑看著繡娘道:“阿麗,大家都還好嗎。”

卞麗回道:“都挺好的。”她看了眼蘇婉如,忙做出請的手勢,“姑姑快請裡面坐。”

霍姑姑頷首,帶著大家一起進了門。

裡面的格局比寶應秀坊要小,前後兩進,如意門內是住人的,前面就是做事的地方,只是讓她覺得稀奇的是院中天井裡晾曬了許多的絲線,沿著屋簷下襬著許多小甕,甕裡頭有各色各樣的顏料擺放著。

“你沒見過是吧。”霍姑姑笑著,當著卞麗的面和蘇婉如介紹,“畫繡是半畫半繡,所以不單對顏料要求極高,對線的顏色要求也極為的精確精緻。所以,大多時候她們都是自己給要用的絲線染色。”

“原來是這樣。”蘇婉如聽說過,但確實是沒有見過,這雖很繁瑣卻更讓人敬佩,卞麗看了一眼蘇婉如和霍姑姑道:“這就是您新來的那位蘇繡娘是吧?”

霍姑姑點頭。

卞麗就仔細打量著蘇婉如,現在京中繡坊的人都知道這位小繡娘,聽說她膽子極大,一來就攛掇了霍姑姑和錦繡坊對上,不但仗著勢將錦繡坊的所有繡娘都打了,還大肆在京中招繡娘,一副驚動天地敲鑼打鼓做買賣的架勢。

對於這樣的人她們不討厭,不管什麼來路,只要有人敢和錦繡坊對上,對於她們這些小繡坊來說都是好事。

一行人進了門,蘇婉如一眼就看到牆上和地上,桌子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繡品,她看的呆了一下,不由感嘆,這些無論是顏色搭配還是繡技手法都很精緻細膩,遠看那一副副名畫的繡品,猶如真的一般。

“姑姑坐。”大家過來各自行了禮,蘇婉如跟著霍姑姑坐下來,霍姑姑聊了一些家常,說起當年和廖姑姑的交情,就不著痕跡的說吞併的事,“……當下不管是誰都難熬的很,昨兒下午蜀香坊還找了我,問我要不要收了她們的繡娘,將繡娘的去處安排妥當,她們也好關了門回老家去了。”

卞麗嘆了口氣,道:“姑姑說的是,若非京中有放不下的人事,我們也是要走了。”

“走,無論去哪裡也都是一樣的。”霍姑姑看著她道:“當年我和你們姑姑關係親近,你們八個人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我有想法也不和你們兜圈子,便直說了吧。”

八個人就露出恭聽的樣子,卞麗道:“姑姑儘管說,我們都聽著呢。”

“你們既然撐不住,不如來寶應繡坊,你們該繡什麼還是繡什麼,一切都按照大家的規矩來。”霍姑姑道:“有你們的手藝,對我們來說是錦上添花,對你們自己來說,也是另闢蹊徑絕處逢生。你們覺得如何。”

八個人互相看了看,卞麗猶豫道:“姑姑,可是這樣玲瓏繡坊就沒有了,我們不能對不起師傅。”

“可你們師傅也不會願意看到你們為了她苦苦撐著,為了她忍飢挨餓受苦受累。”霍姑姑道:“你們只有將自己照顧好了,才是對你們姑姑最好的回報啊。”

卞麗點著頭,卻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手藝傳承,傳的不是繡坊。”蘇婉如一直沒有開口,此番才出聲道:“一個繡坊很難做到百十年的經營下去,你們是繡娘不是商賈,你們要做的不是將某個繡坊拼盡全力的儲存,就算這三五十年它在,可以後還是會倒閉會消失。但是你們手藝卻不會,只要繡品流傳出去,只要你們的徒子徒孫還在,你們姑姑就一直在。將你們姑姑的手藝發揚光大,才是對你們姑姑最好的回報和尊敬。”

幾個人一愣。

蘇婉如又道,“幾位姐姐,繡娘傳的是手藝,守的也是手藝,而非一個繡坊。”

“就是這個理。”霍姑姑接了話,道:“你們仔細想想,這其中的理。你們來我這裡,繡技還在,你們願意帶人出來,傳承也是廖氏繡,是畫繡,我不會干涉你們。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們的手藝好,對寶應繡坊來說就是個招牌,對我們來說是極大的助益,我們是互相得利。”

“我們明白您的意思。”八個人互相看著對方,似已經有些心動,“姑姑,您……您讓我們商量一個晚上,明天一早我給您答覆。”

該說的也都說了,霍姑姑明白,成不成還是要讓她們自己想。

“這些貨都是你們壓著的?”蘇婉如也不再說,起身在正廳裡看著,卞麗道:“有一部分是錦繡坊要的繡品,是二十副掛屏,還有一些團扇,是我們平日無事做的時候一點一點積累的。”

“真好看。”蘇婉如拿了一把團扇,圖面只繡半幅,另外半幅是用畫的,但很難分辨,很有觀賞性。

卞麗笑著點頭,對自己人的繡技很有信心的樣子。

“那我們告辭了。”霍姑姑說著,和蘇婉如一起出了門,霍姑姑問道:“你覺得她們會答應嗎。”

蘇婉如點頭,“她們壓了這麼多的繡品賣不出去,恐怕不只是無米下鍋這麼簡單,說不定還有外債……”蘇婉如覺得玲瓏繡坊已經撐不住了,“我們不來,頂多半年她們就會倒閉。”

霍姑姑想到以前唏噓不已,兩個人說著話到了寶應繡坊的門口,剛進巷子就看到門口停了一輛馬車,查榮生站在車邊上,蘇婉如一愣想到趙衍說的今天中午吃飯的事情,就尷尬的看著霍姑姑。

“去吧,人家可是王爺,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得罪了。”霍姑姑對趙衍的印象極其的好,不單單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覺得趙衍不單親和,更很周到穩重。

對蘇婉如的心思也很讓人感動,他堂堂的王爺,居然屈尊來她們這小小的繡坊,只為了和她見一面說說話。

要知道,國舅爺吳忠君看中哪個女人,從來都是用搶的。

就算弄出了人命,也是壓了下去,誰也不敢多吭一聲。

蘇婉如只是個繡娘,趙衍若將她帶回去,放在府裡,別人只會說蘇婉如幸運,得了王爺青睞。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

“那我去了啊。”蘇婉如目送霍姑姑進去,便去了馬車跟前,和查榮生點了點頭。

“王爺讓奴婢來接您,他在一個地方等姑娘。”查榮生說著,打起了馬車的簾子,蘇婉如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走了足足近一個時辰,車才停下來,蘇婉如下車茫然的發現,他們出了城。

“這是王爺新買的一個莊子。”查榮生做了請的手勢,“姑娘請吧。”

蘇婉如應是扶著查榮生下車,面前是個宅院,四周都是空地,再往前去就是一座小山,她沒有分清東南西北的位置,進了院子裡面的景色也是讓她一驚,在這冬日裡居然沿著迴廊都擺著鮮花,她不大認得這些,但是奼紫嫣紅的特別好看。

“王爺說姑娘肯定會喜歡。”查榮生指了指前面,“前面還有個溫泉池子,姑娘一會兒也可以去看看。”

這裡有溫泉!蘇婉如四周打量著進了書房,趙衍正弓著腰在桌案前翻著一本極厚的書,見她到了就合上書,笑著道:“有些遠,路上累不累?”

“還好。”蘇婉如打量著書房,三面牆的都擺著書櫃,書櫃上都是書,她不由自主的走過去看著,隨手抽了一本翻著,“王爺真是愛書啊。”

“這你可是誤會了。”趙衍也起身過來,站在她身邊也抽了一本隨手翻著,“這宅子是孫閣老在世時的別院,這裡的書也是他的,我是瞧著書多,才花錢買的。”

蘇婉如就轉頭看著他,笑了起來,“這麼多書,若是我看見了,大約也想買下來。省了許多事。”

“是!”趙衍想到什麼,蹲下來在指了指被壓在最底下的一本,道:“你看這是什麼。”

蘇婉如也學著他蹲下來,隨即眼睛一亮,“這是道有容的遊記手抄版?”道有容是前朝人,據說他走遍了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看過所有的美景,他將這些美景沿途記錄下來,後來整理出了書。

前朝時很風靡,不過可惜的是,元蒙覆滅後他因為是外族人,所有的書都被焚燒和銷燬了。

居然現在在這裡發現了手抄版,看來這位孫閣老在世時,是位愛才的妙人。

“想不想看?”趙衍朝她眨了眨眼睛,居然有一絲俏皮,蘇婉如抬頭看看,有些猶豫的道:“壓了這麼多書,怕是拿不出來。”

趙衍就起身,脫了外面的廣袖道袍,朝她一笑,道:“古有博美人笑而烽火戲諸侯,如今我只是躬身勞作翻幾本書,便是再難取,也是值得的。”

蘇婉如一愣,驚愕的看著趙衍……他這是表露心跡?還是和她開玩笑?

她頓時很尷尬,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魅力真的很大?

也不至於,雖是生的不錯,可也不至於讓他也跟著動心吧……這以後,還和他來往嗎。

似乎有些不妥。

蘇婉如覺得很內疚,咳嗽了一聲,上前去,道:“那個……我幫你吧。”

“怎麼了?”趙衍側目看她,挑眉道:“怎麼臉這麼紅,是房間太熱了嗎。”

蘇婉如擺著手,呵呵笑著,“沒有!”這和沈湛對她說喜歡她的時感覺完全不一樣,有些虛榮的竊喜,卻更多的是無奈和愧疚……

算了,他姓趙啊,她姓蘇的。

從一出生,他們就註定了是仇人,沒必要心虛。

蘇婉如笑著,接過他小心翼翼的拿下來的書放在椅子上,趙衍道:“最近繡坊還好嗎,可有讓我幫忙的地方?”

“沒有了。王爺不是得了編書的差事嗎,是不是很忙?”他桌子上擺著很多書,像是一些古籍,應該是為了編書而看的。

趙衍態度的並不熱衷,“這是父皇罰我的,我便是不去不參與,旁人也不敢去告狀的。”

“王爺喜歡看書,編書為什麼不喜歡。”蘇婉如隨口問著,一邊接他遞來的書,一邊翻幾頁,覺得好看的就多看兩眼,趙衍也不催她,自己轉身放在桌子上。

“不喜歡,太辛苦了。不如看別人成果時來的輕鬆。”趙衍說著,彎腰蹲下來,抽出那本遊記,“還不錯,沒有損壞。”

蘇婉如接過來隨手翻開,裡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楷,有錯字,也有歪歪扭扭的,還有的附了插畫,她也不管趙衍了,就坐在椅子上翻著……

其實斷斷續續,隻言片語看起來挺累的,但是蘇婉如覺得這本書市面已經找不到了,她不乘此機會瀏覽一遍,就太遺憾了。

“怎麼樣,寫的什麼。”趙衍坐過來,蘇婉如就將書遞給他看,“有的字寫的很匆忙,還有幾頁落了水糊掉了,不過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他當時的心情。”

就好像跟著道有容一起看了一次那處的美景。

“等我空閒了,將這些整理一下。”趙衍翻了幾頁,“到時候再給你看。”

蘇婉如揚眉一笑,趙衍也看著她笑了笑,問道:“看書可不抵餓的,我讓他們給你做飯。”

“對哦,我今天是要請您吃飯的。”蘇婉如道:“卻在這裡假裝忘了正事,企圖矇混過去,省點銀子。”

趙衍一笑,猝不及防的摸了摸她的頭,起身到門口和查榮生道:“讓廚房備飯菜吧。”

查榮生應是而去。

蘇婉如暗暗決定,以後還是少和趙衍接觸的好,不然每次看著他,這種愧疚感就始終充斥著,讓她很尷尬。

“有件事。”趙衍抓了搭在椅子上的廣袖外套,“方才來時在馬車上蹭剮了一個洞,你能不能幫幫我。這事我還真是無能無力。”

蘇婉如接過來,翻到了衣襬的破洞,頷首道:“行啊。”說著左右看看,“有針線嗎。”

“有。我方才拿來的。原想試試,卻是無奈放棄了。”趙衍說著遞了個匣子過來,蘇婉如開啟,裡面果然擺著針頭線腦,還有和他衣服顏色相近的細線,她穿了針就坐在椅子上低頭縫了起來。

隨手的事,又是她擅長,她無所謂。

趙衍就沉默了下來,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她垂著眉眼手指尖翻動著,極為的恬靜美好,過了好一會兒他笑了笑,拿了棋譜慢慢翻著。

房間裡就安靜下來。

“好了。”蘇婉如剪了線頭遞過去,“要是不滿意,王爺也只能將就了。”

她補的特別好,趙衍接過來就套在了身上,不注意看完全看不出修補的痕跡,就笑著道:“阿瑾的手藝怎麼會差,半點都不將就。”

蘇婉如笑,想要起身告辭。

“怎麼了?”趙衍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想回去?還是我說的話不妥當?”

蘇婉如更加的尷尬,笑著道:“沒有,王爺您想多了。”他可真是敏感,別人一點的情緒變化,他都能感覺的到。

“我們吃飯吧。”趙衍笑笑,吃完飯讓查公公送你回去可好。”趙衍柔聲道。

蘇婉如頷首。

飯菜就擺在書房裡,桌上的菜都是清淡為主,也都她喜歡吃的,她簡直要坐立不安,隨意吃了幾筷子,就坐在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湯等著他。

“王爺!”趙衍正要說話,查榮生隔著門說話,語氣古怪,“鎮南侯來了。”

蘇婉如被湯嗆著連連咳嗽起來,趙衍忙給她遞了水,柔聲道:“放心,這次我不和他動手。”又道:“你要是尷尬,就從後面離開吧,我與他好好說。”

蘇婉如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沒骨氣的點了點頭,“那我從後門走。”沈湛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這個人可真是……

也好,她也正想走了。

蘇婉如起身,由查榮生護送,鬼鬼祟祟的上了馬車,從後面的門出去,趙衍就起身去了前院,到了門口才發現並沒有人,他一愣,隨即蹙眉和小廝道:“將我的馬牽來。”

“是!”小廝飛奔而去,一會兒就牽了馬來,趙衍翻身上去箭一般的衝了出去,趕了一盞茶的時間,果然如他所料,就看道沈湛正夾著蘇婉如在前面走著……

“沈湛!”他隱怒,策馬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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