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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起落

蘇婉如帶著呂毅和卞麗一起去了玲瓏繡坊,劉官人也隨後到了,取了掛屏,劉官人衝蘇婉如抱了抱拳,道:“此番來京大有收穫,下次再有買賣,劉某一定去寶應繡坊找你們。”

“好。”蘇婉如也拱了拱手,送他上車,“就先祝劉官人官司得勝!”

劉官人很有把握,他們在外行走做買賣,只要不是得罪不起的,打起官司來,他還沒輸過。

人一走,卞麗長長的松了口氣,拉著蘇婉如進去指著桌子上的五百兩銀子,“這是劉官人給的貨款,本沒有這多的,可他非要給我們就收了。”

“錦繡坊那邊可是收他一塊掛屏一百兩的價格,你收他這個數已經很客氣了。”蘇婉如笑著,劉官人拿了一千一百兩,但他依舊沒有虧。

卞麗點頭,有了這些銀子,她們就能把欠的各處的賬結算清楚,還有些餘錢大家分一分貼補家裡,“蘇姐姐給我們十天時間,年前我們一定去寶應繡坊點卯。”

“好!”蘇婉如道:“那我和霍姑姑恭候各位姐姐大駕。”

蘇婉如心情極好,路上看著呂毅笑著道:“姑姑不是給你買了好幾件衣服嗎,怎麼都不穿的。”

“過年穿。”呂毅不好意思,低著頭,“衣服太好看了。”

蘇婉如笑了起來,“等過了年天氣就要慢慢回暖了,這新衣服你也穿不了多長時間,留一套新的,其他趕緊穿,明年我們再買新的。”

呂毅齜牙笑著,牙齒白白的,顯得特別高興,點著頭道:“好!”

蘇婉如在路上買了許多零嘴,邊走邊哼著歌,因為太久她已經記不得歌詞了,但旋律依舊在嘴邊,呂毅好奇的道:“唱的什麼歌?”

“我也不知道。”蘇婉如搖著頭,拿了一塊熱騰騰的糖糕遞給他,“不甜的糖糕。”

呂毅道謝接過去一口吞了。

“呂大,你沒有成親過嗎。”蘇婉如看著呂毅,他眸光一怔,齜牙笑著搖了搖頭,“沒……沒有。”

蘇婉如哦了一聲,其實就隨口一問,看呂毅的樣子,應該是有許多經歷的,她無心窺探他的過去,就笑著轉了話題,“那邊有賣燈籠的,我們買些回去吧,過年的時候掛在屋簷下面。”

“好!”呂毅跟著蘇婉如,兩人溜達過去買了燈籠,又抱著一堆的鞭炮和煙花回來,一轉身就撞在了別人身上,她一愣忙躬身道歉,就聽對方笑著道:“是蘇繡娘,我們又見面了。”

“劉官人。”蘇婉如笑著道:“好巧,您也準備買燈籠嗎。”

劉官人擺了擺手,讓了位置指了指身邊的兩位朋友,“和兩位好友約在此處見面,不成想又見到了蘇繡娘。”他說著和自己的朋友引薦蘇婉如,“寶應繡坊的蘇繡娘。”

那就都是商人,都是走西域的?蘇婉如眼睛一亮,恨不得和對方握握手認識一番,笑著道點頭,“三位去吃飯嗎,要不我做東,請我們呂毅作陪如何。”

她去不太合適,但是呂毅可以。

“看你年紀不大,人卻這麼機靈。”劉官人和兩位說了他的事情,“……此事要不是蘇繡娘找到我點撥一番,我今年恐怕要留在京城過年了。”說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錦繡坊佔著財大氣粗有後臺,做生意也太目中無人了。

“江南去一趟時間太久,要不就去平江府了。”劉官人和兩位朋友道:“你們再去錦繡坊做買賣,契約可一定要籤清楚了。”

兩人頷首,其中一位姓孫的中年男子,道:“我明天離京,是準備將契約簽了,二月回來取貨,時間剛好。可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猶豫起來。”

“您要什麼。”蘇婉如立刻接了話,孫官人就道:“我要的東西不多。只要四十柄團扇,要的也急。”他準備過了二月二啟程走貨,這四十把團扇時間剛好。

“立刻要,有點困難。”蘇婉如想了想,道:“不過我可以幫您想辦法,您要什麼樣式的,花色底料有什麼要求沒有,價格呢,控制在多少以內?”

她一連串的反問,讓孫官人怔了一下朝劉官人看去,後者就笑著道:“蘇繡娘雖年紀不大,但是做買賣卻是一把能手,你不用驚訝,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花色樣式沒什麼要求,底料越上乘越好,至於價格,我能給出一兩銀子一柄,要是玻璃紗的底料,五兩銀子我也買。”孫官人道:“若是蘇繡娘能幫我找到,我和我兄弟就都在你們家走貨了。除了扇子我還要定製絹帕和被面,這些走貨時好脫手。”

“好!”他越這麼說,蘇婉如就越有信心,大不了立刻給他趕出來,扇子做的快,四十柄她們趕工就是了,現在人手也多,“孫官人何時啟程回鄉,我有訊息就去拜訪您。”

“若是貨拿到了,我這幾天就要了,不然就趕不回去過年。”孫官人說著,就拉著自己的朋友,“我朋友姓苗,他和我們不一樣,他走各地的梨園,專門定製各種各樣的行頭,不過要求比較高,到時候讓他和你細細的談。”

苗管事點了點頭,含笑道:“是。如若孫秀娘解決了這些難題,往後我們就都在寶應繡坊拿貨。”

“一言為定。”蘇婉如點頭,“劉官人的住處我知道,有眉目後我去請劉官人幫我做中間人。”

劉官人笑,點頭道:“若是成了蘇繡娘可要記得請客吃飯。”

“呂毅海量。”蘇婉如拍了拍呂毅,“此事一言為定。”

大家就都笑著拱手,蘇婉如拉著呂毅往回走,呂毅就嘟噥道:“……我不是海量。”

“開玩笑。”蘇婉如噗嗤一笑,道:“不過繡坊裡就你一個男人,往後若真要出面應酬,還真是只有你了。”

呂毅哦了一聲,一臉的糾結。

她走了幾步,忽然掉了頭就往回走,呂毅跟在後面喊道:“你回玲瓏繡坊?”

“是啊。霍姑姑那邊我記得是有團扇的,不過沒有人訂貨賣的價格又不高,她存的也就五六柄。但我好像在玲瓏繡坊看到了。”她快步去了玲瓏繡坊。

這三個人一看就是老買賣人,劉官人貼出一千多兩銀子的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

一來是因為財大氣粗,二來,則是他知道,這筆買賣他穩賺不賠。

就算錦繡坊最後沒有賠錢,他前後也就花掉了一千六百兩,和他最初準備的銀子剛好吻合。

所以,她一定要將這三個客商爭取過來。

“卞姐姐。”蘇婉如敲門,來開門的是呂繡娘,看見她就笑著道:“蘇姐姐怎麼來了。”

蘇婉如就拉著她進去,當著大家的面將事情說了一遍,卞麗頓時就笑著道:“我們方才還在想扇子怎麼辦,這個時候賣是買不掉。又是玻璃紗的底料,如若別人給的價格低,我們還不如一直留著。”

她說著,就開了一個箱籠,拿了一柄出來,“都是成年累月,我們用剩下的底料做的存的,一共十六柄,你看看行不行。”

“行。”蘇婉如點頭,“這樣的繡工和配色,他要是不行,那就找不到第二家了。”

卞麗就笑了起來,道:“那價格就隨便你定,只要能保本我們就願意出手。不然屯著年年要保養,費事的很。”

“好。”蘇婉如將扇子還給他,道:“他是要四十柄,眼下大家湊一湊,已經過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他若是願意,我們就過年的時候給他趕出來,扇子而已,四五日就能繡好。”

花色簡單點,時間更快。

“是。扇子好做。”卞麗道:“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這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了這麼多的買賣。”

蘇婉如反而有些有些後悔,她應該早點想到這事兒,這樣年前好多客商來的時候,她就能一一拜訪,將生意搶過來。

“扇子先放在你這裡。”蘇婉如道:“我明天就去找劉官人,將這事定了,你們早上再將扇子送過去。”

卞麗應是,一群人簇擁著送蘇婉如出去。

“這事兒成了。”蘇婉如和呂毅邊走邊道:“等會兒我告訴姑姑,她一定會很高興。”

不但把合併的事辦成了,還多留了三個客商,兩筆訂單。

第二日一早她就帶著呂毅去找劉官人,劉官人剛從衙門回來,一進門看到蘇婉如坐在客棧一樓的大堂內喝茶,便驚訝的道:“蘇繡娘來這裡,莫不是為了團扇的買賣,扇子有眉目了?”

“是!”蘇婉如笑著道:“還請您做個中間人,幫我再引薦孫官人。”

劉官人頷首,笑著道:“你辦事這般麻利,可真讓在下驚奇。也叫在下知道,這辦事的能力,和人年紀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啊。”

“您過獎了。”蘇婉如請他坐,“點了早飯,不好叫您空著肚子走路。”

劉官人擺手,“我剛在外面用過了。你若是吃過了,我們現在就去。怕夜長夢多。”他做出請的手勢,和蘇宛如一起出了門,邊走邊道:“這京中的繡坊生意不好做,好些年了你還是第一個敢出頭的人。就連我們這些來往的客商都不得不忌憚。若不是江南太遠,而西域那邊的人又只認京城出去的東西,我們也不會非要在這裡拿貨。”

“總要有人打破現有的陳規。”蘇婉如道:“做買賣,有競爭才有進步,才有更好的發展,一家獨大,結果就是誰都好不了。”蘇婉如含笑道:“往後您再有生意儘管給我們做,保管你們滿意。”

“一定!”劉官人含笑點頭,兩人進了一條巷子,敲了門,孫官人正好在家,蘇婉如說了情況,孫官人立刻就迫不及待的道:“走,帶我去看扇子。”

蘇婉如就領著兩人去了寶應繡坊,孫官人看過後果然很滿意,和霍姑姑道:“不夠的那部分我就明年二月託人過來取,這現有的二十柄我帶走。”

霍姑姑頷首,道:“那就讓人給您裝箱籠裡去。”

因為都是玻璃紗的底料,五兩銀子一把,孫官人付的銀票。又將剩下的數量和被面都一併籤了給她們做,霍姑姑拿著契約和銀子面上不顯,但心裡卻非常的高興,買賣就是這麼做的,一點一點的積累,由小到大,慢慢上軌道。

“孫官人明年二月只管讓人來取。”蘇婉如道:“保證貨讓您滿意。不過您滿意了,將來定要記得幫我們介紹您的朋友啊。”

孫官人看著一屋子的女人,又看著年紀最小的蘇婉如,點著頭道:“膽大心細還有衝勁,是個做買賣的好苗子。”他笑著道:“將來你要是不做繡娘了,就去我那邊給我做掌事,我信你。”

蘇婉如笑了起來,點頭道:“看來我以後的路今兒一天鋪好了。”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劉官人道“苗兄那邊我明天下午再陪你去問問。我的官司排在明日,等有了訊息我來告訴你們。”

“我明天會去衙門口等訊息,您不用特意過來。”說著,送兩人出門,呂毅抱著個箱子,一直將兩人送到門口才關門回來。

大家都站在門口看著她,蘇婉如揚眉道:“做什麼?”

“你好厲害啊蘇瑾。”周嫻朝她豎起個大拇指,“往後你不要做活了,專門做買賣,我們在家裡做事就好了。”

蘇婉如就揚眉,笑著道:“我來了這麼久都沒讓你們知道,我的繡工其實很好的。”又道:“讓我這麼出色的繡娘去做買賣,這多浪費。”

“不重要。”周嫻擺手,春娘幾年個附和的點著頭,“對!不重要。只有找到了買賣,我們才有活做,你現在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蘇婉如輕笑,“好,你們的衣食父母告訴你們,從現在開始,白天做五皇子府的活,晚上趕團扇被面。”

“比我們里長收糧食的時候都要兇。”韓繡娘道:“行了,行了。做事去,有這說話的功夫我都走了幾十針了。”

大家笑著進去做事,蘇婉如去了霍姑姑房裡。

“我讓呂毅去喊卞姐姐過來了,團扇的銀子您和她們結算吧。”蘇婉如道:“不用都給他們,一柄扇子我們留下一兩,這樣她們覺得不欠我們的,我們也不覺得吃了虧,大家心裡都舒服。”

霍姑姑頷首,“就聽你的。”

中午的時候卞麗八個人一起來的,她們在路上就聽說扇子賣出去了,一進門就激動不已,“這樣下去,我們的存貨都能被清掉了。”她激動的和霍姑姑還有蘇婉如行禮,“我們八個商量了,現在你們事情多,我們這兩天將房子退了,略收拾一下就過來幫忙。”

“好。”蘇婉如道:“往後就算沒有人訂,我們也不能歇著,團扇也好,被面也好都順手做著,劉官人方才和我說,往後他一年兩趟,這些都用得著。”

“那就好。什麼都不怕,就怕沒活做,做了沒人要。”卞麗高興的接過霍姑姑給的銀子,激動的紅了眼睛,“往後,我們就真的是重新開始了。”

大家都很高興。

蘇婉如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就去了後院夾道,段震在裡面等她,“……公主,屬下打聽了過了,今年各地的客商都走了,但上元節後還會再來一些,年前應該是沒有人了。”

也沒幾天過年了,蘇婉如頷首,道:“鏢局呢,宅子定下來,年後什麼時候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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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要到三月了。”段震道:“想把前面的鋪面修整一下,還想請個舞獅隊來熱鬧一下。”

蘇婉如頷首,兩個人聊了許久,段震才走。

第二日劉官人告錦繡坊的官司開堂,蘇婉如帶著呂毅去衙門外聽,雖聽不到,但是裡面的訊息立刻就能傳出來,快到中午的時候,裡面的人出來,蘇婉如就看到劉官人笑盈盈的樣子。

“蘇繡娘。”劉官人也看到了她,上前來抱拳道:“託姑娘的福,官司打贏了。明日錦繡坊要將五千兩的銀票送來官府,在大老爺面前畫押,此案就算結束了。”

“恭喜恭喜。”五千兩可不是小數目,這位劉官人真是個精明人,“往後你我合作,契約可更要寫清楚點才成。”說著,俏皮的笑了笑。

劉官人哈哈大笑,“蘇繡娘誤會,出外行商,有些糾葛是常有的事。尋常我們是不計較的。只是這一回她們欺人太甚,此事若一直沒有人出頭,只會越來越助漲她們的氣焰,我這也算是做好事。”

蘇婉如應是,笑著正要說話,就看到崔掌事帶著人從裡面出來,臉色極其的難看,她不看劉官人而是停在蘇婉如面前,冷聲問道:“怎麼,以為贏了一回,京中的刺繡業你就是領頭了?”

蘇婉如揚眉笑了笑。

“得意忘形。”崔掌事走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譏誚道:“你也是從錦繡坊出來的,它在大周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想必不用我和你解釋。現在你有多得意,將來你就會有多失意。”

崔掌事說完拂開劉官人要走,蘇婉如笑眯眯的開了口,道:“崔掌事,難得見面,先祝您新年好啊。”說著,揮了揮手,一副沒心沒肺大度包容的樣子。

旁邊的人看著竊竊私語,錦繡坊的掌事,居然沒有一個十來歲的小繡娘度量大。

崔掌事氣的發抖,上了馬車,婆子隨在身側,低聲道:“掌事不要生氣,京城的買賣若像盤餃子,她現在不過拖走了半顆,您大可不必和她生氣,將來有她苦頭吃的。”

“她們這麼大的動作,不知投了多少銀子,但凡栽個跟頭,她們就永遠都爬不起來。”婆子低聲道:“所以,咱麼就只要靜待機會就好好了。”

崔掌事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氣不順而已,她汲汲營營半輩子,居然輸在一個小丫頭的手裡。

“我要讓她在哪裡站起來的,就在哪裡倒下去。”崔掌事冷哼一聲,眼裡滿是陰戾。

蘇婉如笑看著劉官人,“我和呂毅一起請您吃飯吧,您拿了賠償款就要返鄉了吧,再見就是明年了,就當給您踐行。”

“蘇繡娘是想讓在下陪你去找苗兄吧。孫兄的買賣你做成了,可苗兄那邊只口頭應了,你怕夜長夢多?”劉官人笑著道。

蘇婉如赧然,“這話,您說的太直白,我實在是沒臉接了。”

劉官人哈哈大笑,做了請的手勢,道:“吃飯就不用了,在下現在就陪你去。”又道:“蘇繡娘可定親了,若是沒有,在下家中有個犬子,不知……”

“有……有了。”蘇婉如笑眯眯的,隨口胡謅,“我家中父母已經給我定了親事了,不過他想要等有了功名再談婚事,所以……”

劉官人就露出遺憾的樣子,兩人邊走邊說著話去了苗官人家中。

他夫人開的門,客客氣氣的請他們進去,家中的小孫子正在院子裡玩兒,見著他們就一溜煙的跑房裡躲著,苗官人披著衣服迎出來,見著蘇婉如一愣,露出愧疚之色。

“沒想到蘇繡娘和劉兄一起來的,實在是慚愧……”苗官人請他們去了暖閣,劉官人就問道:“可是出了什麼問題?你不凡直說,蘇繡娘雖是女子,可卻比一般男子通情達理,懂得人情世故。”

“是這樣。”苗官人為難的道:“今天一早,錦繡館的一位姑姑親自來找我,帶了契約來,說一件行頭讓我五兩銀子,明年六月交貨,我……我一時心動,就籤了契約。”

錦繡坊畢竟是錦繡坊,就算她們將事外包出去也不怕,他們本身會把關,繡品不合格首先她們自己就不會收。

做買賣就是做生不如做熟,所以他略猶豫了一下後就籤了契約。

寶應繡坊才起來,即便要合作,再等一兩年就是。

劉官人一愣,頓時就尷尬起來,苗官人是他介紹給蘇婉如的,現在三人當著面,苗官人食言了,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讓了五兩,我們現在可沒有這財氣讓您這利。”蘇婉如笑了起來,和氣的道:“您今年簽了就算了,明年再有行頭,可一定要考慮我們寶應繡坊。我們的繡娘有湘繡,也有畫繡。蘇繡也絕對能拿得出手,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苗官人笑著點頭,“一定一定。”

劉官人松了口氣,雖然知道不會,可他還是怕小姑娘會翻臉,可現在蘇婉如這般大氣,依舊讓他意外,“多謝蘇繡娘理解,我們這行腳商風裡來雨裡去的,有時候就為了這三五兩的銀子,多謝多謝。”

理解不理解,反正契約都籤了,蘇婉如心裡很清楚,所以立刻退了一步,“都是做買賣的,我能理解苗官人的心情,能將行頭做好,買賣穩妥了,就比什麼都好。”

苗官人拱了拱,“下回,下回一定去寶應繡坊。”

蘇婉如應是,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和劉官人一起出來,劉官人很尷尬,笑著道:“此事是我不對,與他說過後就忙於別的事,誰知道竟是疏忽了。”

“這不怪您。是錦繡坊有意如此。”蘇婉如笑著道:“錦繡坊就是一塊招牌,哪怕大家知道有的貨不是她們做的,但說出去面上依舊有光,依舊能賣個好價錢。”

“我們想要競爭,路還長遠呢,”蘇婉如笑著,可心裡卻很清楚,這條路無論怎麼長,實際她都沒什麼耐心去走,要快,越快越好。

劉官人確實很驚喜,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看事情居然這樣通透,他頷首道:“不著急,一口吃不了胖子。”

蘇婉如笑著應是。

兩人在路口道別,蘇婉如回了繡坊,將事情和霍姑姑說了,“……應該是知道了我們在拉客商,所以先下手為強。”

“有的事強求不了,慢慢來。”霍姑姑拍了拍蘇婉如的手,柔聲道:“你只管放心大膽的往前走,無論好壞,姑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能在這年紀再跟著你拼一次,真是老天爺給我的驚喜。”

蘇婉如笑著,抱了抱霍姑姑,“應天的那邊回信,託了回京的人帶回來了,估計也就年前的事。”

“好,好!”霍姑姑高興不已,面上皆是笑容。

第二日蘇婉如送走了孫官人,她就專心在繡坊裡做事,兩天趕了一副團扇出來,霍姑姑在視窗看著她,就招手喊來周嫻,低聲道:“……她昨晚什麼時辰睡的?”

“過了子時,睡了兩個時辰就起來了。”周嫻低聲道:“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似乎說的話都是買賣上的話,以前她還和我說笑。”心裡一定是有事。

“你去買些零嘴回來,挑著她愛吃的。”霍姑姑道:“也讓大家都歇一歇,別一直盯著也閉閉眼保護眼睛。”

周嫻應是,笑站在視窗,喊著道:“姑姑拿銀子出來,要請我們吃零嘴,都說說想吃什麼啊。”

“糖糕,蓮蓉糕……”報了一堆名字,周嫻一一記了,就看著蘇婉如,“蘇瑾,你要吃什麼啊。”

蘇婉如頓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道:“暖鍋,我們今天吃暖鍋吧,你去買點肉回來,等下請劉媽媽片肉片。”

大家都愣了一下,隨即春娘將蘇婉如的臉捏住,喊道:“我們在說零嘴,你說吃暖鍋,在想什麼呢。”

“我要吃暖鍋。”蘇婉如哼了一聲,笑著道:“除了這個,別的都不吃,姐姐只說同意不同意吧。”

大家都笑了起來,春娘喊霍姑姑,“合該管管這小丫頭,現在蹬鼻子上臉的欺負我們。”

蘇婉如一愣,抿唇笑著。

“那就吃暖鍋。”霍姑姑點頭,“她現在是衣食父母,我們都聽她的。”

大家都愛吃,也都願意順著蘇婉如,她話不多人又有趣漂亮,就越發的喜歡,“成,今兒我們將蘇瑾片了,涮著吃。”

眾人就一起鬧著,將蘇婉如摁在了地上,撓她的癢癢。

頓時,一片鬧騰,笑聲不斷。

周嫻回頭朝霍姑姑擠了擠眼睛,低聲道:“那我去買零嘴和肉回來,今晚我們吃暖鍋。”

“去吧。”霍姑姑頷首,看著外面也跟著笑,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暖閣,劉媽媽還從家裡取了夏天泡的梅子酒,不過不如外頭做的酸甜,一股子濃烈的酒味,蘇婉如和了一口嗆的頭暈,笑著道:“比我在應天喝的還要烈。”

“那你少喝點。”霍姑姑道:“沾兩口意思一下就好了。”

蘇婉如點頭,一口的酒杯還是喝掉了三杯,就暈乎乎的看著劉媽媽,“您這酒往後我是不敢喝了。”她酒量還行,二兩白酒完全沒有反應的,劉媽媽這酒,她一兩都沒敢喝到,人就暈乎了。

“喝的急了,快回去睡會兒。”霍姑姑讓周嫻扶蘇婉如回去歇著,大家又都吃了一會兒,也沒力氣做事,就都各自散了回家去了,霍姑姑看著呂毅,“還剩這麼多肉,你不用急,慢慢吃,別浪費了。”

“好。”呂毅就抱著碗換了個位子,坐在霍姑姑對面,一個人涮肉沾醬吃一口,再自己給自己倒酒喝一杯,再吃……霍姑姑覺得奇怪,“怎麼突然愛喝酒了?”

“蘇瑾說要我練酒,以後要出面應酬。我想看看我到底能喝多少。”呂毅衝霍姑姑一笑,霍姑姑無奈,也遞了杯子過去,“難得高興,我也喝了一點。”

兩個人就坐對面,慢慢吃,慢慢喝著。

蘇婉如抱著褥墊看著周嫻在她床邊吃瓜子,嘎嘣啊蹦的她聽著忍不住笑道:“你是老鼠精吧,窸窸窣窣的吃個不停。”

“還不是怕你醉了一會兒喊頭疼,我又聽不到。”周嫻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老鼠變的,那你就是狐狸精變的。”

蘇婉如噗嗤一笑,聞了聞,“難道我很臭。”

“不臭。是太美了。”周嫻撲過去,扯著蘇婉如臉,“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好看的人,快說,你是不是狐狸精變的。”

蘇婉如哈哈大笑,縮在被子裡,“快回去,把我房間弄的髒死了,明兒記得幫我掃地。”

“你什麼時候掃過地,不都是劉媽媽給你掃的。”周嫻哼了一聲,給她掖了被子,又倒了水放在床頭,關門出去。

四周靜了下來,蘇婉如翻了個身,嘆了口氣,閉著眼睛睡覺。

第二日一早,她醒的遲了,梳洗起床段震來了,他們在夾道見的,段震道:“揚州瘦馬已經買好了,名字身份都按好了,人也調教過,知道做什麼不做什麼。”

“知道了,我下午去找朱世子,將此事和他說了。”蘇婉如低聲道:“他以為我是為了戲弄國舅爺,卻不知我是衝著五皇子去的……此事你不要讓那女子看出端倪來。”

“知道了。”段震應了,想起來什麼,低聲道:“公主,有一夜鎮南侯來在屋裡說話屬下聽了一耳朵,他說要帶您進宗人府的,後來沒再提過?”

有嗎?蘇婉如蹙眉,搖頭道:“我沒注意聽。”

“聽說聖上在給鎮南侯和寧王爺還有朱世子挑人選,每日進宮看畫像。”段震道:“等他們親事定了,您這裡應該就沒事了。”

他們希望能利用權貴,卻不希望蘇婉如和誰有感情糾葛,因為結果都是可預見的。

“蘇瑾。”周嫻的腳步聲傳過來,像是在跑動,“蘇瑾出事了……”

蘇婉如和段震點了頭,快速的道:“先將人養著,我事後去找你們。”她說著推門出去,周嫻正好跑進院子,她走了幾步喊道:“怎麼了?我在這裡。”

周嫻又蹬蹬跑了出來,喘著氣道:“那位孫官人又回來了。”

“去看看。”孫官人前天才走,是要趕回山東過年的,現在回來那就必然是出了事的。

兩人過去,孫官人正在霍姑姑的房裡,來回的走顯得很焦躁,蘇婉如掀了簾子進去,他就忙走了幾步,指著地上的箱籠,道:“蘇繡娘你看看這扇子,怕是不能要了。”

蘇婉如和霍姑姑對視一眼,親自開了箱籠,等看到扇子,她臉色頓時一沉。

扇子泡了水,綵線掉色,掉的不算重,但純白透明的底料上,已經染了瑕疵,這樣的貨就是送人,別人也不會要。

“線怎麼會掉色。”她沒質問孫官人扇子為什麼是溼的,只看著霍姑姑,“我們的扇子沒有掉色,還有玲瓏繡坊的毀了。”

霍姑姑方才也在想這個問題,她已經讓人去請卞麗過來,原也是定的今天卞麗她們過來點卯的。

“等她們人來了問問。”霍姑姑道。

蘇宛如拿著扇子回頭請孫官人坐,“事情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解釋。”又道:“這扇子是不能要了,不管如何處理這件事,結果都是要給您一個交代的。您看,要不二月二您再來一趟,到時候四十柄扇子我們一起給您。”

現在日夜趕,來得及。

“蘇繡娘,您這態度讓孫某無話可說,雖說我也著急,但甘願再耽誤一些時間。”他拱了手,就道:“您不問扇子如何落水,我孫某還是要說的。昨日在通州上船,扇子由兩個小廝抬著過踏板,也不知怎麼就滑了一跤,人沒事但箱子泡在了水裡。”

“我當時候只當心晾不幹,急匆匆撈上來一看,才發現這掉色的事,不得不轉道又趕了回來。”

蘇婉如點頭,覺得這事蹊蹺。

她低頭看著扇子,門外卞麗八個姐妹急匆匆的跑進來,一進門她就急著道:“聽說我們的扇子掉色?”

“卞姐姐。”蘇婉如將扇子給她們,卞麗拿來一看,頓時臉色大變,脫口就道:“不可能。我們的扇子是不可能掉色的。”她說著,就懷疑的看著孫官人。

孫官人皺眉,“這位繡娘,你的線如何我沒有質疑,我來只是想和大家商量,這結果如何處理。”

“我知道。”卞麗急的厲害,又看著霍姑姑和蘇婉如,“你們不知道,我們的線都是自己染色配色,顏色莫說泡水,就是泡在醋裡也把不可能掉色。”她說著,拿了塊手帕出來要證明,“要是不信,現在就能泡給大家看。”

“卞姐姐。”蘇婉如壓著她的手,“我們在用排除法,你別急。”

卞麗一愣,拍了自己的額頭嘆了口氣道:“我……我就是太著急了。”又和孫官人福了福,“對不住您,我說話沒腦子了。”

孫官人沒說話。

“你仔細看看這扇子。”蘇婉如道:“既然你們的線沒有問題,而它又確實掉色了,那麼這事兒就古怪了。”

卞麗愣了一下仔細檢視扇子,呂繡娘幾個人也跟著翻著,蘇婉如道:“這扇子在送來錦繡坊之前的那個晚上,你們將它擺在什麼地方了?”

“就在房裡。”卞麗幾個人面面相覷,“我去後院歇息的時候還看了一眼,沒什麼問題。”

蘇婉如就蹲在箱子裡,將每一把扇子拿出來,對著光線看,好一會兒她咦了一聲,喊著卞麗道:“姐姐,你看這根線頭。”

線頭浮在裡面的,如果是卞麗她們繡的,這手藝也太差了點。

“怎麼會有線頭。”卞麗說著拿了尖嘴的鉗子,將線頭一抽就輕易拉了出來,是條紅色的線,因為掉色此時顏色有點淡,她愕然,看著蘇婉如……

“你們的意思,是有人後來在絲線里加進去這條線掉色的線?”孫官人問道。

蘇婉如頷首,問他,“扇子取走後,您擺在什麼地方?”

“放在後院的馬車裡,因為馬上就要帶走,我就懶得再搬。”孫官人蹙眉,“你懷疑是有人去我家中,將扇子重新上了線,再設計它落水掉色?”

蘇婉如點頭,“不是在您手中,就是在玲瓏繡坊。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是肯定的。”

“我回去查。”孫官人站起來,蘇婉如攔著他,“這事尋常人做不了,你查也至多查一查,您家中可有誰收了別人的好處,放了人進來或者將扇子接給誰看過。”

其實不用查她也知道,定然是錦繡坊無疑。

想讓她們違約賠錢,壞了寶應秀坊的名聲嗎。

“蘇瑾。”呂毅站在門口,“朱世子來找你。”

蘇婉如皺眉想說現在沒空,可一想道吳忠君的事,又不得不無奈的道:“你讓他等我一會兒,我和孫官人說完這件事再去找他。”

呂毅應是而去。

“朱世子?”孫官人愣了一下,“長興侯府的朱世子嗎?那你先去和他說話,我這裡的事和霍姑姑他們商量也可以。”

蘇婉如心裡氣氛不已,扇子確實毀了,她們要重新趕工,費時費力不說,還要貼上本錢。

這筆賬她要給錦繡坊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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